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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沐清雨 -【翅膀之末】《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08:36 AM     標題: 沐清雨 -【翅膀之末】《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3-8 11:55 PM 編輯

【書名】:翅膀之末

【作者】:沐清雨

【內容簡介】:

我還是很喜歡你,像大自然的四季更替,周而復始,年年不離。

天高任鳥飛,但飛機你讓它亂飛試試?

身為“空中交警”,她每天的工作就是通過無線電波,

指揮那些航路上的“老司機”,讓他們按航線飛行。

霧霾天,航班大面積延誤,無法起飛,也無法降落——

有個機組申請進入五邊排隊待降。

她下達指令:“新航2237,請盤旋等待。”

機組急了,“如花,你知不知道我繞一圈要兩萬多美金油錢?”

她不為所動,“那你先繞個十萬美金的再說。”

機組,“……好嘞。”

有個等得不耐煩的機組呼叫:“我是明航5732……”

她語速極快,咬字清晰地打斷了對方,“不要問雷雨什麼時候停不要問你現在排第幾不要問是否需要先開餐不要問某縣長算不算要客能不能插隊先飛也不要問軍方能不能開放繞飛空域……”略一停頓,她聲音平穩地繼續:“明航5732,下午好,請講。”

機組一時間沒想到其它問題,只能說:“……沒事了。”

然後,同樣排隊等待的他,語帶笑意地在波道中插了句:“看來今晚要陪你夜班了。”

好啊,你乖乖聽話,我引領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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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08:37 AM

第1章 【楔子】不知怎樣忘卻的夢
   
  當你睜開眼睛迎接清晨的第一束陽光,那些趁你不備闖入腦海中的鏡頭,你可能不會想到,將成為你生命中一個永久的烙印,而非是夢。

  -----------

  凌晨兩點五十分,她坐在雷達站的席位上,進行對空指揮。

  氣像圖顯示,雷雨雲團會在半小時內覆蓋整個機場。

  她抬頭,透過玻璃窗看向外面,一道閃電如同一把利劍劃破長空,從雲間一路劈下來,直到天地邊緣,用瞬間的光芒覆蓋了雲雨。

  響雷陣陣,仿佛雄獅怒吼。

  這樣惡劣的氣像條件,是不適合飛行的。但此時此刻,他還在天上執行巡航任務。

  短暫的靜默過後,耳麥裡傳來他低沉冷靜的聲音,“91255到達預定位置,請指示。”

  她下達指令,“接收信息。”

  他復誦指令,同時操作並彙報:“開始接收信息,接收一切正常。”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雷達顯示屏,指示:“保持航向,注意航速。”

  他回應,“Roger。”

  雷達站同步接收到信息,她根據上級指示下達指令,“鎖定目標,實施驅離。”

  他發出第一次警告:“編號362飛機注意,你已進入中國管轄空域。你必須立刻離開!”

  頻道中有片刻的安靜。

  接著,是他的第二次警告:“編號362飛機注意,請立刻離開中國空域!重復,立刻離開!”

  然後是第三次警告:“編號362飛機,我已將你鎖定,五秒後執行驅離。”

  再之後,波道裡忽然間一點聲音都沒有了,靜得讓人心慌。

  她按捺不住,開始呼叫,“這裡是雷達站,呼叫91255。”

  波道裡寂靜無聲,像是通訊中斷。

  她繼續呼叫,“91255,聽到請回答。”

  波道裡傳來沙沙沙的干擾音,依然沒有他的回應。

  她的眼睛一瞬不離地注意雷達顯示屏,目光鎖定代表他飛機的光點,“呼叫91255,91255請回話!”

  十幾秒過去,他才終於有了回應:“這裡是91255,雷達站請講。”

  眼眶熱得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但她竭力讓聲音平穩,思路清晰地下達最新指令:“你已完成驅離任務,隨時可以返航。”

  隨即,波道裡傳來另一位飛行員的聲音:“91255,這裡是56322,我奉命接替你機執行巡航任務,請返航。”

  原本至此,只要他聽從雷達站指揮繞飛雷雨,任務就能圓滿完成。他會像以往飛機接地前那樣,在波道裡用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輕笑著說:“落地接你下班。”

  波道裡卻再次沉寂下去,唯有窗外雷聲轟鳴。

  她有強烈不好的預感,正准備再次呼叫,以確認他那邊一切如常,就聽見他用與平常無異的聲音說:“91255收到,我已無法返航,請你們繼續前進。重復,請你們繼續前進!”

  天空在這時裂開一道口子,豆大的雨點伴隨著閃電傾瀉而下,仿佛戰場上密集的子彈,呼嘯而來。她在強烈的電光中下意識閉眼,耳畔響起的卻不是預期的雷聲,而是——飛機發生碰撞,戰鬥機墜毀的巨響。

  我已無法返航,無法返航,無法……下一秒,他的飛機消失在雷達之上。

  “不!”她驚叫著醒過來。

  她大口大口地喘氣,直到意識到是一場夢,繃緊的肩膀才垮下來。

  仰頭注視窗外星光璀璨的夜空,她確定且肯定,記憶沒有遺失。甚至於早逝的母親的樣子,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可為什麼會有一種錯覺,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人。

  那,是誰?

  寂靜的深夜,沒人回答她的疑問。

  而自那晚過後,原本睡眠質量很好的她,作夢的頻率無故變高,夢境也越來越凌亂——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08:40 A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3-3 03:58 PM 編輯

【第一章】如果只是初相遇

第2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1
 
  那些特定的鏡頭裡,從來都只有夢和期待,以至於她以為,命運的輪盤會一直遵循原始的軌跡運行,和他的結局就是所謂的曾經,無從改寫。

  -------

  G市,中南集團總部多功能會議室裡,正在播放一段來自網絡的視頻。

  根據視頻畫面很容易看出來,事發地是機場候機廳,而一直晃動的畫面則昭示,視頻是用手機偷拍的。

  人群聚集的登機口處,身穿地勤制服的檢票員解釋了延誤的原因,旅客還是拒絕登機,並在一位長相身材帶有匪氣的男性旅客煽動下聲稱:“機長不出面道歉,誰也別想飛!”

  檢票員的笑容已經維持不住,她只能一再強調航班之所以延誤是因為航空管制,與航空公司和機組無關,希望旅客理解,不要遷怒機長,抓緊時間登機。

  她不提“航空管制”還好,一提反倒讓那位帶頭鬧事的匪氣大哥情緒更加激動,他的矛頭瞬間指向了管制,“也不知道那些管制是干什麼吃的,只顧自己方便,不拿我們旅客的時間當回事,控制飛機不讓飛他們能上天嗎?”

  有人開了頭,就有人跟著附和——

  “吃飽了撐的閑著沒事干。”

  “就他媽拿著雞毛當令箭。”

  越說越不堪入耳,甚至還有人拿飲料瓶拍打櫃台,一副恨不得吃了檢票員的架勢。

  一位女子在這時發聲:“管制又沒得罪你,別有事沒事罵爹罵娘砸東西!”

  沒料到會有人站出來,匪氣大哥氣憤地問:“你誰啊?關你什麼事?”

  平穩干淨的嗓音毫不示弱地回敬道:“知道我是誰你能自己飛上天嗎?”言語間,一抹纖瘦的身影出現在視頻裡,她穿過人群走過來,站在擋住登機口的匪氣大哥面前,“管制和你沒仇,按下飛機不讓飛,當然是有原因的,地上跑的不也有被交警攔住,把路讓出來的時候嗎?怎麼,天上飛的就不能有個特殊情況?更別說是天氣原因!”

  匪氣大哥注視面前矮了自己半個頭的小女子,底氣十足地辯駁:“不管什麼原因,飛機延誤他們就得負責!”

  “他們確實要負責,卻不是因為延誤和管制,而是為了確保你的生命安全!”女子絲毫不因身高差異有所畏懼,言語犀利:“受天氣等因素的限制航班延誤是時有發生的事你的直觀感受是被耽誤了行程你所不知道的是延誤過後航班量全部超波量管制席位全開各個波道還是極度擁擠的狀態你想快點飛別的飛機也不想備降其它機場管制需要時間協調才需要把流量控制下來否則滿天都是航空器你怎麼飛往哪兒飛不怕撞機不要命了嗎?!”

  百余字的一大段話,她一口氣說完,中間連標點的停頓都沒有,不僅語速飛快,吐字清楚,最後一句“不怕撞機,不要命了嗎”語氣更是陡然犀利起來。匪氣大哥被質問的一臉懵逼,而原本像菜市場一樣鬧哄哄的登機口因她一席話安靜下來。

  寂靜中,她語有不善地繼續:“被延誤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別不分青紅皂白就讓管制背鍋,我們不是背鍋俠!”說完竟還用登機牌,特別不客氣地拍了下擋路的匪氣大哥肩膀,有點橫地說:“借過!”

  吵吵不過,好想動手啊!但是,不能打女人!匪氣大哥原地爆炸了幾秒,氣鼓鼓地側身,一副寧可被懟死也不能失了爺們兒身份的憋屈樣。

  她走過去,把登機牌遞給檢票員。

  檢票員像見到親人解放軍似地說:“謝謝你。”

  她邊說“不用”邊第一個走進廓橋,末了還偏頭看了眼匪氣大哥,狀似有情提示,實則有點氣人地說:“我看大家的手提行李都不少,登機晚了的話,行李架可能就滿了。”

  當背著雙肩包、戴著棒球帽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先前拒絕登機的旅客們紛紛湧向登機口。當然,這其中也包括……心裡苦的匪氣大哥。

  視頻在隱隱的“女子本弱,遇渣男則強”的玩笑話中結束。

  中南會議室裡不知是誰低聲說了句:“解氣!”

  坐在首位,高高在上的大BOSS顧南亭抿唇,半晌才喚了一聲,“程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視線落在會議室裡唯一的女飛身上。

  作為視頻中被要求道歉的機長,程瀟站起來,肩膀上代表責任的機長肩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顧南亭隔著眾人注視她,“關於這段視頻,程機長有什麼想法?”

  程瀟默了一秒,以機長的角度和立場表示:“雖然航空管制導致的延誤,責任不在於航空公司,但旅客出行心切,誰都不願被延誤,作為機長,我有義務帶領機組向旅客說明情況,表示誠意和歉意,同時也分擔地面的壓力。”

  似乎對於她的認識很滿意,顧南亭接過話題繼續,“當天空上只剩空客和波音的時候,拼的只有服務。中南作為中國四大航空公司之一,為旅客提供全方位無縫隙的優質航空服務,是我們的宗旨。時值暑期高峰,我們要竭盡全力,讓選擇中南的旅客平安准時地到達目的地。”

  會議以機長程瀟針對此次“道歉事件”提交一份報告而結束。

  當顧南亭走出會議室,程瀟找他的助理要那段視頻去了。

  回到飛行部,程瀟一面回顧視頻,一面拿著從乘務長手裡要來的那趟航班的頭等艙旅客名單,認真專注的樣子像是在研究什麼嚴肅的課題。可惜,要通過一個偷拍的連正臉都沒有的視頻確認一個人的身份,比開飛機難多了,尤其那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小女子還遠在千裡之外的深山裡……清修?

  三天後,A市西山的千年古剎靈泉寺——

  晨鐘響起時,她推開禪房的門走進院子,纖瘦的身影被晨光籠罩。

  日光輕暖,微風徐徐,再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氣,舒服愜意至極。

  難怪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選擇歸隱山林,她覺得再這樣住下去,自己也想常伴青燈古佛了。不過,她自知六根未淨,並不適合留在這裡。於是,早早收拾好背包,准備辭別過方丈,就去機場趕飛機回G市了。

  經過藏經樓時,她走進去,跪在殿前的蒲團上,雙手合十。

  在這深山古剎,第一次虔誠地拜了三拜。

  然後聽見有人問:“施主是要離去了嗎?”

  她應聲抬頭,看見身穿僧袍的方丈靜夜法師從內殿走來。

  她起身,朝行至近前的方丈躬身行禮:“這幾天打擾法師清修了。”

  靜夜法師面色平和,聲音滄桑低沉,“施主此行可有收獲?”

  她笑了笑,唇邊的梨渦若隱若現,“法師慧眼,自然看得出我是與佛無緣的人。尤其我以為,求人不如求己。”

  靜夜法師靜靜地端詳她,似是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囑咐,最後卻只是點化道:“世間種種,佛祖自有安排。”說著把手中的一本經書遞過來,像是早知道她會在這個薄霧清晨離開,特意准備的踐行禮。

  她雙手接過來,是一本手抄的《摩訶般若波羅蜜多經》。

  那上面熟悉的工整雋秀的字跡,讓她眼眶微濕。

  短暫的沉默。

  再抬頭時,她向靜夜法師致謝,“謝謝法師提點。我雖不信佛,卻不敢不敬。經書我一定會妥善收藏,不枉法師一片苦心。”

  靜夜法師點頭,“去吧。”

  她鞠躬告辭,小白鞋踩在山間的青石路上,堅定有力。

  八點鐘的機場,已是人來人往。那些匆忙而過的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如同她。根據機場標識,她順利找到中南的貴賓休息室,腳步輕盈得完全不像是剛剛徒步下山的樣子。休息室裡人不算多,她選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拿出背包中的書埋頭看起來,臨近十點,才收起書去值機櫃台辦理登機牌,然後過安檢。

  候機廳裡,她站在窗前,習慣性看雲了解天氣。

  此時的機場上空,出現大量的絮狀高積雲,讓那片明麗的蔚藍色顯得有些無序的亂。溫暖的陽光不會讓人質疑天氣的晴朗,唯有她知道,這往往是雷雨的前兆。

  所幸航班准時起飛,只是機長廣播針對後續將遭遇的顛簸竟然說:“女士們,先生們,根據氣像觀測,本次飛機全程都會經過雷雨區,所以整個飛行過程,嗯……會很有意思,請自行體會。”

  如此與眾不同的機長廣播讓客艙內靜了幾秒,然後許多旅客不約而同地笑了,甚至有膽大的旅客配合道:“機長,來點刺激的!”

  當然,也有膽小的旅客被嚇尿了。比如,她旁邊座位的女生,被機長廣播唬得抓住她的胳膊不放,開口時聲音裡都帶了顫音,“我能握你的手嗎?”

  “行啊,我按分鐘計費。”她本意是緩解女孩緊張的情緒,結果見對方一副要哭的樣子,趕緊安慰道:“我和機長一樣,都是開玩笑的,全程免費,放心握吧。”說著還像姐姐一樣拍了拍女孩的手。

  正在檢查行李架的空乘聞言多看了她兩眼。寬松高腰的白上衣,不禁讓人對藏在裡面的纖柔腰身有無限遐想,牛仔八分闊腳褲,恰好露出細白的腳踝,再配一雙小白鞋,簡單大方,清爽隨意。

  空乘都忍不住和她一起安慰被嚇壞的女孩兒,“我們機長具備豐富的飛行經驗,一定會平安地把大家送到G市的,不要擔心。”

  與空乘對視一眼,她緩緩笑了。

  雲中飛行確實有些顛簸,指示燈亮起時,她聽見周圍都是扣安全帶的聲音,而且全程沒有一位旅客在過道中隨意走動,甚至都沒有人上洗手間,唯有鄰座女孩兒不斷加大的手勁,讓她忍不住玩笑道:“你是在給我號脈嗎?怎麼樣,我心跳快不快?”

  女孩意識到自己掐疼了她,臉色蒼白地說:“對不起。”

  她活動了下有點麻的手臂,“你皮膚真好,是天生的,還是後天保養?”

  “……從小就這樣。”

  “真羨慕你,你看我,膚色暗黃,還總起痘。”

  女孩盯著她白皙無暇的臉,“你皮膚也挺好的。”

  “我擦了粉底啊,痘印都遮住了,要不沒臉見人。”

  “那……你用的什麼牌子的粉底啊,遮瑕效果還挺好的……”

  “很親民的一個牌子,你可能都沒聽說過……”

  就這麼東拉西扯了一路,直到女孩的臉上恢復了血色,她才喝了口水。

  飛機安全著陸,接地時穩得完全不像是從空中降落,而是一直都行駛在地面上一樣,女孩更是忘了要抓她的手。

  當周圍的人紛紛站起來開行李架,她才說:“飛機是目前全世界失事率最低的交通工具。據統計只有0.03%。而且中國航空公司的飛機也是世界航空公司中安全度較高的,所以,真的不用擔心。”說著她指了指駕駛艙的方向,“這位女機長的飛行術也十分靠得住。”

  女孩笑著接了一句,“就是說話有點不靠譜。”

  她也笑了。

  走到艙門時,空乘微笑著說:“您請留步。”

  她停步,以目光詢問。

  駕駛艙艙門打開,身穿機長制服的程瀟走出來,看到她的雙肩包和被她拿在手裡未及戴上的棒球帽,笑了:“終於找到你了。”

  “找我?”注視面前的美女機長,她微微蹙眉,“我應該沒做干擾航班正常營運的事情吧?”

  “當然沒有。”程瀟提示,“三天前,航空管制,航班大面積延誤,旅客拒絕登機的航班,我是機長。”

  她想起來了,但是,“怎麼了?”

  程瀟伸出手,“謝謝你為中南,為我的機組解圍。”

  原來是這樣。她雖出於禮貌遞出手與程瀟握了握,卻還是拒絕了這份謝意,“我和那位大哥爭執純粹是因為他對管制的誤解,如果無意中幫了你,不用謝,實屬巧合。”她說完就要走,又想起什麼似的停步,“坊間傳程機長飛行術精湛,親自體驗過才知名不虛傳,尤其是機長廣播,”她注視程瀟,評價道:“也很特別。”

  “特別?”程瀟顯然不信,“我聽著不像是誇獎。”

  她忽地一笑,“其實我是想說,有點匪。”

  好耳熟的評價。程瀟半天才想起來顧南亭曾評價她開車有點匪,“這兩人!”直到對方走遠,她無奈地說:“分分鐘懟得我無言以對啊。”

  空乘趁機批評她,“誰讓你的機長廣播那麼唬人。”

  “唬人?”程瀟委屈巴巴,“換成盛遠時肯定更粗暴。”說完一拍腦門,“忘了問我恩人尊姓大名了。”

  空乘邀功似地說:“對於一個和你准老公撞名的小女子,我幫你做過功課了。”

  “撞名?”程瀟好奇,“她不會姓顧名南亭吧,那樣我會傻傻分不清啊。”

  空乘竟然沒有否認,“她是空管中心的管制之花,名叫……南庭!”

  程瀟失笑,“原來是我二老公啊!那我不是要以身相許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08:42 AM

第3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2

  關於“撞名”,南庭初到空管中心的時候就知道。畢竟,顧南亭作為中南航空集團的創始人在業內誰人不知?而她一個不起眼的小見習能和大BOSS撞名,也算與有容焉吧。而顧總的未婚妻程瀟,則是業內為數不多的,獨立帶機組的女機長,南庭很佩服她,尤其此前在波道中相遇過,程瀟清朗聲線下沉穩的情緒,似乎感染了她,讓她這只小菜鳥有信心指揮那些航路上的“老司機”。

  至於怎麼會多嘴去評價“偶像”的機長廣播,是因為南庭想起了一位舊人,他的機長廣播相比程瀟,有過之而無不及。時隔多年,南庭依然清楚地記得他所有版本的廣播。

  就這樣分了神,沒注意到從哪裡跑來兩個小朋友,圍著她追逐起來。南庭擔心他們摔倒,邊俯身說:“小伙子,快踩剎車,不然追尾了。”邊伸手,准備一前一後把兩人拉開。

  小朋友卻在“再亂跑就把你送人”的恐嚇聲中用力掙開她跑走了。

  前一秒還被他們當擋箭牌似地拽得轉圈,後一秒又被拋棄似地推開,南庭頓時立步不穩,慣性地向後退了幾步,眼看著就要撞上滾動的平梯扶手。

  孩子的手勁能有多大,即便撞上也不會有多疼。問題是,如果南庭腳下稍有不慎倒著踏上平梯邊緣,一前一後兩個方向的作用力下,她就會被帶倒。大庭廣眾之下出醜是小,還有一定的危險性。

  腰間突然橫出來一只手,用力一摟,輕巧地把她帶離危險區域。

  因為身上穿的是高腰寬松的上衣,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對方的手指不經意就觸到了她腰間的肌膚上。

  明知是無意的冒犯,可那麼敏感的部位被陌生人碰到,還是個男人——南庭的第一反應是:下次再也不穿這件衣服了。

  對方卻在她站穩的瞬間收手,並清晰地說了句:“抱歉。”顯然對於意外的肌膚接觸也有所覺。

  低沉磁性的聲線,微微帶了點溫柔的語氣,男人腳下未停,與她擦肩而過。

  南庭的目光只來得及捕捉從頭頂掠過的那只有力的手臂,視線裡就只剩下一個筆直的背影。

  領口挺闊的白色襯衣,與閃著光芒的四道杠飛行肩章相得益彰,剪裁合身的黑色長褲,襯得男人身姿舒展,挺拔利落。

  那個背影,正在打電話,南庭聽見他語帶笑意地說:“剛剛落地,發布會?來得及,不過我是不是應該先倒個時差……顏值擔當?我什麼時候需要靠臉吃飯了?”

  那個背影,被透過玻璃窗投射進來的日光拉長,南庭看著他,一步步走遠,不曾回頭。

  唯有他身後跟著的十幾位飛行學員,紛紛回頭看她,像是在嘲笑她的狼狽。

  南庭伸手撫上後腰,覺得剛剛被他碰過的地方有些熱。

  手的溫度,來自心裡。感謝的話再無法啟口。

  機場高速上,一輛白色的運動版攬勝果斷超車,很快就把他們甩出去很遠。後座的南庭的目光停留在攬勝並不陌生的車牌上,直到它在視線裡變成一個點,再消失不見,才繼續和桑桎的聊天,“我以為你會先問我是不是得償所願了。”

  桑桎穩穩地打著方向盤,抬頭在倒鏡中看了她一眼。

  視線交錯,他說:“我有自己的判斷,准確率還算高。”

  之所以如此篤定,是因為從接到她的那一刻,就感覺到她與以往的不同,尤其是眸底閃爍的喜悅之意根本掩飾不住,結果卻聽南庭說:“這次你的情緒鋪捉有誤。”

  桑桎多少有些意外,但還是安慰她:“既然和預想的一樣,也不用難過。每個人的生活方式都不相同,與其強求,不如‘和而不同,求同存異’。”

  “你這話和靈泉寺的法師如出一轍,要不是知道你還走在相親的路上,我會以為你也有心皈依佛門。”南庭在倒鏡中注視他,“只是,你真的不用特意跑一趟,機場對我來說,像家一樣熟悉,更何況中南航空的機場快線在我家小區附近是有站點的,很方便。”這也是她選擇中南航班出行的原因之一。

  桑桎的想法是,“從心理學角度講,有人接機會比獨自回家更讓人心情愉悅。”

  南庭也有屬於她自己的堅持,“從經濟角度講,你驅車往返一次機場是資源浪費。尤其你總這麼關照我,會讓我有種是你病患的錯覺,這種感覺不益於我的身心健康。”

  對於她的伶牙俐齒,桑桎彎了彎唇,“你的健康狀況非常不錯,不用多想。”說著伸手拿起副駕位置上的一個文件袋,“體檢報告出來了,所有指標都在線內。”

  這對於南庭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她接過來,笑了,“這下可以放開手腳干活了。”

  桑桎失笑,“你的工作已經會令你比同齡人衰老的快了,還想怎麼放開手腳?”

  南庭不以為意,“熬夜確實是女人的天敵,但你知道的,我屬失眠一族,值夜班正好消耗我過於旺盛的精力。”言語間,她好心情地撫摸趴在身邊毛絨絨的一團,“你說是不是啊睡不著?”

  “睡不著”是一只一歲半的柴犬,黃色白底的毛,挺直的小三角形耳朵,橢圓的眼睛,眼尾微向上吊,尤顯機敏聰明。

  提到睡不著,桑桎沒追問她失眠的事,“我看它被你訓練得很好,完全一副生活技能滿分的樣子,以為很好帶,結果這幾天我見識了它強大的破壞力。”

  南庭倒不意外,“你是沒按時帶它去外面玩吧?”

  桑桎訝異,“我家那麼大,還不夠它玩嗎?”

  “你家再大也大不過公園吧?”南庭撫摸睡不著的背毛,“它屬於獵犬,需要一定的運動量和空間,你天天把它關在家裡,它會煩燥,當然就亂叫亂咬地搞破壞了。”她說著忍不住笑起來,“說說它咬破了你幾本書?”

  與她狡黠的目光對視,桑桎無奈,“你怎麼不提醒我?”

  南庭回得理直氣壯:“誰讓你老是嫌棄它,從來不和它培養感情。”

  桑桎苦笑,“我沒有嫌棄它,我是認為你一個女孩子養一條獵犬容易被抓傷,尤其它出門還會和別的犬鬥毆,你不能否認,很多獸醫和美容從業者都怕柴犬。”

  “凶一點有什麼關系?”南庭遞出一只手,睡不著立即伸出一只前爪搭上來,吐著舌頭,歪著腦袋看她。

  南庭和它握手,“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當然要養一條凶一點的犬才有安全感。”說著挑眉示意睡不著,“凶一個給老桑看看。”

  前一秒還乖巧可愛的睡不著聞言倏地抽回前爪,改撲到駕駛座的靠背上,朝桑桎“汪”了一聲。

  桑桎立即告饒:“停,我領教了。”

  南庭撫摸睡不著表示安撫,“你要記住,老桑只是面上嫌棄你,內心和我一樣,是對你不離不棄的。”

  桑桎矢口否認,“我發誓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南庭也不介意他拆自己的台,自言自語地對睡不著說:“我們什麼都沒聽見。”

  桑桎失笑。他還有事,把南庭送到家,說好明天過天幫她搬家就走了。

  南庭到家後先打電話和新房東確認第二天拿鑰匙的時間,再打給現任房東,告訴對方自己明天搬走,鑰匙會放在保安室。

  房東承諾明天會把該退的房款和押金打到她的賬戶裡,隨後又因賣房提前中止租房合約道了幾句歉,便掛了電話。

  南庭坐在沙發上,俯身對進了門就始終跟在她腳邊的睡不著說:“只是把你送到老桑那借住幾天,又沒要把你送給他,老跟著我干嘛,自己去玩啊,睡覺也行。”

  睡不著卻只是坐在沙發對面的地板上,吐著舌頭靜靜地看著她。

  南庭看看時間,“是不是餓了?晚上吃雞肉飯怎麼樣?”

  睡不著顛顛地跑到茶機裡側叼了一袋糧食出來,一臉等主人兒喂食的乖巧。

  “這有什麼好吃的?和我混,不能這麼沒追求!”南庭把狗糧搶下來放回原處,提著先前在樓下超市買上來的食材進了廚房。

  從雞腿去骨腌制,再洗淨西蘭花,到兩碗香噴噴的雞米飯新鮮出爐,只用了半個小時,一份給睡不著,一份是自己的,一人一犬在西下的霞光中共進晚餐!

  睡不著吃飽喝足沒一會兒跑過來咬南庭的褲角,南庭正好收拾完廚房,帶它出去散步。

  小區的花園裡,有人在跳廣場舞,還有人在打太極,兩種不同步調的違和感似乎被偶爾穿梭其中玩鬧的小孩兒打破了。南庭坐在長椅上,眼睛看著睡不著和一只拉布拉多瘋得正歡,大腦卻在回想機場平梯前的一幕,微笑而不自知。

  鄰居阿姨遠遠地和她打招呼,“小南,好幾天沒見著你,又加班啦?”

  南庭如實說:“沒有,出了趟門。”

  阿姨走過來在她身旁坐下,狀似閑聊地問:“聽說你在航空公司上班,負責什麼工作啊?空姐嗎?”

  “我不是空姐。”南庭沒有過多的解釋自己不在航空公司工作,只以玩笑的口吻說:“我專門負責舒緩飛行員壓力,陪他們聊天。”

  “陪……聊天?”阿姨聽得一愣,又不知從何問起,只能換個話題,“今天送你回來的是你男朋友嗎?”

  南庭就明白阿姨這是要當媒人了,她於是默認似地“啊”了一聲。

  阿姨眼裡的光頓時被澆熄,小聲而客觀地嘀咕了一句:“小伙子還挺精神的。”然後不死心地說:“分手了來找阿姨啊,阿姨這兒有現成的。”

  “就不能盼我點好嗎?”南庭幾不可察地嘆氣,“真是個令人頭疼的存在。”

  結果阿姨聽岔了,回應她說:“我確實有偏頭痛的毛病哦。”

  這種不同頻的聊天真的是……無以為繼。

  恰逢睡不著跑過來,南庭站起來說:“玩夠了我們回家吧。”

  寂靜的夜裡,睡不著已經睡著了,南庭打開筆電,在收藏夾中找到中南集團的官網。

  不無意外地,新聞中心頁面最新更新了一則報道,內容是關於中南集團旗下子公司南程航空首航的新聞發布會。報道中稱,發布會在G市最豪華的超五星酒店空中宴會廳舉行,與會除了媒體記者,還有本市的十佳旅行社、中南供應商和尊貴會員代表,而曝光的一張張奢華的現場圖,更證明這是一場規格極高的盛會。

  然而,那些關於中南集團終極BOSS顧南亭、南程航空總經理喬其諾的介紹與采訪,都沒能吸引南庭的目光,她的視線落在一張飛行員合影上,久久未移。最後,她把那張照片另存了,然後才點開標題為“王者歸來”的視頻。

  那是中南飛行總隊隊長,南程總飛行師盛遠時的專訪。

  鏡頭前,身穿飛行制服的男人眉宇間透出睿智與精明。當記者提及南程航空在織建之初,集團總裁三顧美國請他回國的話題,他謙虛又不失幽默地說:“有中南並購YG航空、未婚妻程瀟在YG擔任機長的前情鋪墊,顧總才三顧美國,次數確實少了點兒。”

  提到民航界聞名的女機長程瀟,記者便多問了一句,“剛剛在發布會上,我們已經知道了,首航由您領飛,執行雙機長執飛陣容,那麼請問會是您與程瀟塔組嗎?”

  盛遠時略微挑起一側眉峰,唇角勾起個淡淡的弧度,“為了請程機長出山,我可不止向顧總申請了三次。可惜,顧總舍不得未婚妻拋頭露面,我只好重新點將。”否認了傳聞。

  記者笑,隨後再問:“能否請盛總給我們介紹一下南程的飛行力量?”

  盛遠時調整了下坐姿,從初時的淺坐到後來舒服的深坐,神情冷靜內斂,有強者氣勢,“經過一年緊張高效的籌備,從飛機引進、技術人員的招聘培訓等方面的配合,南程已於上個月初完成運行前的所有准備工作,正式投入運營。從G市到A市的熱門航線也將於下周一正式開航運營,我們的飛行總隊……”

  他們的飛行總隊下設一大隊和二大隊,他作為飛行總隊的隊長,負責整個集團的飛行事務。所以,相比兼任的南程航空總飛行師的職務,他其實有高於總經理喬其諾的管理權限。而他今天下午才帶領南程的最後一批受訓學員從紐約抵達G市……

  關於他的所有個人資料和回國這一年多來的近況,南庭都了如指掌。注視境頭前那雙不羈中帶著明媚的眼睛,她輕聲低語:“好久不見,七哥。”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08:46 AM

第4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3

  是夜,顧南亭為盛遠時接風,喬其諾和程瀟“作陪”。

  南程航空首航在即,三個男人一碰面就聊起了公事,程瀟儼然已經習慣這種狀態,獨樂樂般吃得風聲水起。

  當她第N次探身夾距離喬其諾最近的那盤菜時,喬總經理忍不住說:“老大,麻煩給你女人端過去吧,我有種和她搶食的罪惡感。”

  顧南亭失笑。

  程瀟不滿地回敬道:“明明是我點的我愛吃的菜,他卻讓服務生放到你面前,說他不是故意的,誰信?”

  這個“他”認真臉,“我倒是想把這一桌子菜都擱你面前,擱得下嗎?”

  程瀟掃了一圈菜,故意氣他,“摞起來。”

  喬其諾作為程瀟的“好姐妹”,顧南亭的前助理,也憋不住樂了,“反正一桌子女士菜我們也下不去嘴,就摞她面前吧。”

  盛遠時眉頭微挑,“等會我們宵夜,選個女士不宜的地兒。”看向顧南庭,他笑問:“老大你陪嗎?”

  盛遠時與程瀟曾在YG航空做了三年同事,而初到YG的程瀟也受到盛遠時不少關照,當年顧南亭險些誤會盛遠時是自己的情敵,後來得知程瀟早期在國外進行飛行訓練時,就和盛遠時認識,兩人因志趣相投,成為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前情鋪墊,顧南亭才得以把盛遠時從外航挖過來,而對於盛遠時和程瀟一見面就掐的狀態,他更是見慣不怪,不過,作為程瀟的未婚夫,當兩人發生“矛盾”時,他還是立場分明地站在未婚妻一邊,“你們倆差不多行了,我還在這兒呢。”

  喬其諾與盛遠時對視一眼,感慨:“都說了別和他們一起吃飯,頓頓狗糧消化不了。”

  程瀟還故意氣人,小鳥依人般往顧南亭身邊湊。

  顧南亭當然是享受的,笑而不語。

  盛遠時則不急不緩地揭程瀟的短,“別以為老大沒批評你擅自篡改機長廣播,這事就過去了,小心回家和你算賬。”

  顧南亭顯然還不知道,“什麼機長廣播?”

  程瀟沒好氣地反駁盛遠時,“我已經很溫柔了好嘛,換成是你肯定更直接粗暴。”

  盛遠時也不否認,“如果是我,我會告訴乘客,全程經過雷雨區的飛行,會很刺激,有心髒病史的請提前把藥拿在手上,免得到時候來不及。”

  喬其諾一口茶嗆得臉都紅了,“我是遇上了假飛行員嗎?”

  盛遠時的機長廣播多有個性是業內聞名的,顧南亭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給程瀟夾菜,同時交代了一句:“別學他。”

  盛遠時無辜臉,“什麼意思?”

  喬其諾適時補一刀,“說你把程機長帶壞了。”

  盛遠時眼疾手快地從程瀟筷子底下搶下最後一只,她愛吃的皮皮蝦,輕描淡寫地說:“有人把未婚妻拱手送去外航,怪我了?”

  想到曾經被准岳父下戰書,迫不得已把程瀟送去外航……的顧總,啞口無言。

  程瀟毫不客氣地拿筷子去打盛遠時的手,盛遠時靈活地躲開,“我好歹算你半個師父,現在還是你領導,你稍微對我友好一點,我保證你老公不會吃醋。”

  程瀟被他氣得牙癢癢,“早晚有人治得了你!”

  盛遠時淡道:“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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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飯後,盛遠時沒直接回家,而是驅車去了“航天之家”小區。

  他有鑰匙,但還是敲門,裡面的齊妙邊開門邊抱怨,“又不是沒長手,不會自己開啊。”

  “你也不見得比我少一只手,還不是照樣丟鑰匙。”說著從褲兜裡掏出一串鑰匙遞過去,“這是最後一把備用的,再丟別找我,直接打開鎖公司電話,我謝謝你。”

  齊妙抬手捶他肩膀一拳,“我是你姐,跟誰倆兒呢。”

  盛遠時像拎小雞一樣把小表姐拎進屋,“想讓我叫你姐,沒問題,先給我找個姐夫。”

  齊妙掙開他的手,盤腿坐在沙發上,“咱倆是有約定,誰先結婚誰稱大,但在兩人都沒結婚的前提下,姐你得先叫著,誰讓你磨嘰,晚了一個小時出生呢,弟弟。”

  盛遠時懶得反駁,把給她打包的外賣放在茶幾上,長腿一伸,略顯委屈地坐進他姐的懶人沙發上,“不能換個舒服點的沙發嗎?差錢找我舅,或者找我舅的外甥也行。”

  “你舅的外……”齊妙差點被他繞進去,一個抱枕砸過來。

  盛遠時笑著接住,“明天我喊個勞力幫你把對門的沙發搬過來。”

  齊妙打開外賣,邊吃邊含糊不清地說:“不用,對門我租出去了,明天搬過來,要不能半夜讓你送鑰匙嗎?”

  “萬一我行程有變今天沒回國呢?”

  “那就先把我這兒讓給人家住。”

  “房客是男的?”

  “你什麼意思?”

  “否則你會這麼主動獻身嗎?”

  “姓盛的!”

  “一言不合就急眼。”盛遠時起身,“是女的就行,怕你人傻吃虧。”

  齊妙彙報房客信息,“小姑娘,二十四歲,單身未婚,等我觀察一下,人好的話留給你。”

  盛遠時扔下一句:“不用著急管我叫哥。”就准備走。

  齊妙叫住他,“明天不飛的話來幫個忙。”

  盛遠時馬上猜到是什麼事,“讓我等房客來拿鑰匙?”

  齊妙義憤填膺地說:“從A市空降來一位‘師太’,通知明天加班。大周末的開會,你說變不變態?”

  盛遠時並不同情這個瘋瘋顛顛的小表姐,“那你可以讓我明天來,何必大半夜折騰我一趟?”

  齊妙理所當然地說:“想你了唄,也就是你姐我,換別人誰惦記你?”

  “下次順便考慮下別人想不想你。”盛遠時說完,甩上門走了。

  次日盛遠時過來時,齊妙才起床,他把早餐,確切地說是午餐放到餐桌上,而從超市采購回來的吃食則分類放進冰箱,然後實在看不下眼了,像田螺姑娘似地幫他姐收拾屋子,半個小時後,門口堆了幾個垃圾袋,客廳則煥然一新,大理石地面更是光可照人。

  等齊妙洗漱完畢坐在餐桌前吃飯,盛遠時問她:“住在垃圾堆裡的感覺還好嗎?”

  齊妙也不生氣,“能將就。”然後問,“你回國後不就近住對面,不是嫌房子小,而是怕幫我打掃吧?”

  盛遠時沒有否認,“我年薪不低,完全沒必要兼職做保姆。”

  齊妙感嘆了一句,“這個家沒有親情了。”隨後給房客打電話,通知對方,“我弟弟會在這邊等你拿鑰匙。”

  盛遠時沒再反駁她,拿出筆電處理公事。

  齊妙臨出門時說:“要是你有時間,順手把對門也收拾一下唄。”

  “這才是讓我過來的主要目的吧?”盛遠時偏頭看她,“齊妙你還能再懶點嗎?”

  齊妙笑嘻嘻的,“能啊,只要你再勤快點兒。”

  盛遠時頭也不抬地答:“家務方面,我沒有進步空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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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的另一端,桑桎依約過來時,南庭已經把她的全部家當,包括睡不著都搬到了單元門門口。當然,酷愛運動的睡不著是自己跟著主人跑了N趟樓梯下來的。

  桑桎看看面前的幾個大紙箱和一個拉杆箱,皺眉,“既然說了幫你搬家,總要給我一個展示臂力的機會吧?”

  南庭准備和他一起把行李往車上放,“給你保存體力,等會好往樓上扛。”

  桑桎伸手格開她,自己把東西都搬上車,才說:“我沒記錯的話,新家是電梯房吧?”

  南庭笑眯眯的,“我這不怕萬一停電嘛。”然後招呼睡不著坐上後座。

  新租的房子是城西一座周邊配套設施完善的小區,十樓,一室一廳,租金相比之前的多層當然要高,但由於距離小區二百米處正好是單位通勤車站點,還有地鐵,她才咬牙租了。

  桑桎開她玩笑,“讓睡不著少吃點,租金就有了。”

  南庭注視著腳邊的睡不著,“等我窮到吃土的時候,就把它燉了。”

  睡不著仰頭注視它的主人,還是一臉的笑嘻嘻。

  桑桎則不想理這個口是心非的女人了。

  到了航天小區門口,桑桎下車做登記,一輛白色攬勝從對向的出口駛出,隔著墨色的玻璃,南庭看見駕駛位的男人專注於路況,會車時頭都沒側一下,驅車離開。

  盡管對方戴著墨鏡,但南庭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個男人,是盛遠時。

  南庭倏地轉過臉去,後來才反應過來,車窗是關著的,外面根本看不到裡面。

  桑桎上車時發現南庭靠在車椅裡,手遮在臉上,“怎麼了?”

  南庭坐正,“剛剛看到一位……”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她回答:“同事。”

  “這麼巧?”桑桎並沒有多想,“不過我打聽過,這個小區確實住了不少你們民航的業內人士,快稱得上民航家屬樓了。”

  所以,他也住在這裡嗎?

  南庭忽然不知道該拿什麼心情面對自己的喬遷之喜。

  到了十樓,南庭敲自己租住的2門,她以為房東的弟弟會在這裡等她,結果開的卻是1號的門。裡面十五六歲的男生見到南庭一怔,隔了幾秒才不情願似地開口,“……姐?你是,房客?”

  南庭顯然也是意外的,但誤以為男生就是房東電話裡說的,等她來拿鑰匙的弟弟,她很快恢復正常,“叫姐不虧,我肯定比你大,不信翻翻租房合同後面附著的身份證復印件,如假包換。”

  確認她是房客南庭無疑,男生撓了撓頭發,“等我給你拿鑰匙。”

  桑桎一頭霧水:“你們認識?”

  南庭搖頭,“到現在為止我只知道他姐的名字,也就是我的新房東,叫齊妙。”

  桑桎眉心微聚。

  南庭想起去A市那天,也就是旅客因航班延誤要求機長道歉,拒絕登機那天,在候機時與男生的一面之緣。

  當時她也是在看書,連身旁什麼時候站了人都毫無察覺,直到對方主動開口:“小姐?”

  她正好看到“復雜氣像條件下機場管制的一般規定”。視線從對流層、航空器、能見度這些詞彙上移開,她抬頭,從對方的眼神判斷出是在叫自己,才直起身子,“收到,請講。”

  男生笑起來,“是你的背包吧,可以挪一下嗎?”

  南庭沒有因背包占了一個座位而急著表達歉意,而是先環顧四周,確認周圍確實沒有其它空位了才說了一個字:“好。”言語間拿起雙肩包隨意地抱在懷裡,再把書放在上面,繼續看。

  男生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片刻後又開口了,“小姐?”

  她頭也沒抬地說:“還有其它事的話出於禮貌最好先叫我一聲姐姐再繼續,否則請保持安靜,這裡禁止大聲喧嘩。”說著,抬起手按了按書頁。

  她語氣和緩,語速卻快,男生反應了一瞬,目光停在她指間的鉑金戒指上,囁嚅了聲,“……對不起。”那聲“姐”卻沒叫出來。

  與男生的一面之緣,就是這樣。如果剛剛對方不是那麼猶豫地叫了她一聲“姐”,南庭幾乎忘了男生的樣子。

  “之前房東給我打電話,說她弟弟會在家等我來拿鑰匙,但我沒想到機場那個和我不沾親帶故的弟弟是人家弟弟。”南庭煞有介事地嘆氣,“你說他姐會不會因為我亂認親給我漲房租?”

  桑桎難得開玩笑,“讓房東發現你腦回路如此清奇,沒准就不收你房租了。”

  南庭淡淡地道:“幸好我有睡不著,要不還不敢住了呢。”

  睡不著適時汪汪了兩聲,以表達護主的忠心。

  男生打開房門,和桑桎一起往裡面搬東西,南庭見他欲言又止,主動開口,“你不用覺得尷尬,我沒有誤會你那天是在搭訕,我是不樂意聽你叫我‘小姐’。”

  男生撓了撓頭發,“是我沒禮貌了,可叫‘美女’好像也很不尊重人。”

  尊重?用詞不當吧。南庭微微皺眉,“你我的年齡差,需要用尊老愛幼來描述了嗎?”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行了,我懂。”南庭未語先笑,“雖然讓你叫我‘同學’有扮嫩的嫌疑,但顯然這個稱呼比‘姐’和‘小姐’更容易取悅女人,齊小弟,多學著點,否則很難交到女朋友。”

  齊小弟也笑了,“姐,你真有趣。”

  “是誇我嗎?”南庭挑眉,“下次直接說我長得好看,我會更高興。”

  桑桎發現今天的南庭有點不一樣,似乎格外健談。但他還是拍拍齊小弟的肩膀,替南庭解釋了一句:“這是她表達友好的方式之一。”

  往書房搬東西的女人聞言輕飄飄地扔過來一句:“我是看他面善,比較好欺負而已。”

  齊小弟笑得心無城府。

  等把行李都搬進去,南庭說:“不好意思讓你充當勞力了,謝謝齊小弟。”

  齊小弟被謝的不好意思,看著自己腳邊的睡不著,“姐,我以後可以來找你的狗玩嗎?”

  睡不著作為那只被喜歡上的小狗,吐著舌頭,歪著腦袋看著齊小弟,像是在替南庭回答:“可以噠可以噠。”

  南庭原本喜靜,而且最近幾年她也習慣了一個人,但齊小弟的娃娃臉讓她放下了防備,所以她說:“歡迎你來找睡不著玩。”

  齊小弟聞言也不急著走了,高興地蹲在門口和睡不著培養起了感情,末了還提出要求,“姐,我們加一下微信吧?”

  桑桎以為南庭會拒絕,因為除了自己和幾位同事外,她幾乎拒絕交朋友。桑桎因此對她格外放心,當然,起初也有過擔心,擔心南庭越來越孤僻,結果南庭選擇了管制職業,那個每天都需要與人交流的職業,而隨著對工作的投入,她的人也漸漸恢復了從前的開朗。

  一切都在往期待的方向發展。

  只是朋友少而已,似乎,沒什麼可擔心。

  桑桎見南庭沒有馬上接話,以為她是拒絕的意思,正准備替她回絕,南庭已經報出了自己的微信號,“麼三洞拐拐兩麼拐洞……”

  齊小弟像是沒聽懂,一臉的“碉堡”表情。

  南庭的職業病,只能桑桎來治,他體貼地幫齊小弟翻譯成“中文”,“130772170……”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08:50 AM

第5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4

  幫南庭檢查過水電等其它,確認都沒問題,桑桎就要走,“下午還有個約,不幫你收拾了,剩下的自己搞定吧。”

  南庭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她從臥室裡探出個腦袋,“相親行程挺緊密啊。”

  桑桎沒有否認,只是說:“我確實到了被父母催婚的年紀。”

  南庭對此表示同情,“那你只能以實際行動安撫四方民心了。”

  桑桎沒再多說什麼。

  睡不著自覺地跑過去關門,導致南庭沒有看見桑桎臨走前看她的那一眼。

  把全部家當都整理好,已臨近傍晚,南庭去樓下超市采購吃食,回來時在電梯裡遇見一位打扮時尚的美艷女子。見她按了十樓,對方摘下墨鏡肆無忌憚地打量她:“南庭?”

  南庭注視她生得好看的眉眼,“齊妙?”

  齊妙一挑眉,“前段時間忙,合同都是通過中介走的,今天你搬來了,我正打算上去認認人,也認認你的狗。”說話的同時俯身,她注視南庭旁邊的柴犬,“可以摸摸你嗎?”

  南庭介紹道:“它叫睡不著。”然後才對睡不著說:“和我們的新房東握個手。”

  坐著的睡不著順從而友好地伸出一只前爪。

  “我猜你和我一樣愛睡懶覺,你主人取笑你才給你起名睡不著的對不對?”齊妙握了握睡不著的爪子,末了還摸了摸它的腦袋,“挺乖的,看來不會擾民。哦,對了,我弟弟沒嫌棄它吧?他那個人,有點潔癖,你別介意。”

  南庭完全不認為齊小弟有潔癖,她如實說:“他挺喜歡睡不著的。”

  “哦?”齊妙覺得自己發現什麼了,“那倒挺難得。”

  南庭表揚齊小弟,“他還幫我搬了東西,是個勤快又可愛的人。”

  “可愛?”齊妙無法把這麼可愛的形容詞和盛遠時聯系起來,但作為姐姐,她當然也覺得自家弟弟天下無敵最最可愛了,尤其盛遠時確實很勤快,於是她說:“我弟弟是位紳士,特別有女人緣。”

  齊小弟……一個小屁孩兒有女人緣?南庭差點憋不住笑出來。

  齊妙粗線條地以為南庭是出於女孩子的矜持才沒繼續誇獎盛遠時,也不好王婆賣瓜下去,到達十樓時,她邊開門邊說:“你比我小,以後可以叫我妙姐。”

  南庭實話實說:“看你面相,有點擔不起那聲姐。”

  齊妙眉開眼笑,“小妹妹嘴真甜,我喜歡你。”

  南庭也贊她,“我也喜歡你的審美。”

  回到家後,齊妙先給盛遠時打電話,接通後直接問他:“你不討厭狗了嗎?”

  盛遠時剛從機場出來,正在開車,“我對狗毛過敏,你說我討不討厭它?”

  齊妙不解,“你不會真的看上我的小房客了吧?雖然我也覺得她挺漂亮的,但一見鐘情這種事,我還是認為很不靠譜,況且,你不該是以貌取人的人。”

  不該是以貌取人的人。盛遠時問:“這是對我的褒獎嗎?”

  “以你的智商,不該聽不出來。”齊妙把南庭的話轉述給他:“我房客說你很喜歡她的狗,還誇你勤勞可愛,是我聽錯了嗎?”

  “你房客養狗?”盛遠時在電話那端皺眉,“我以後會盡量少去你那。”

  “別呀!難道要讓一條狗成為咱們姐弟的第三者嗎?”齊妙有點糊塗了,再次確認,“你親手交的鑰匙?”
  盛遠時就明白了,“她說的是齊正揚,公司有事,我先走了。”

  所以在不確定南庭幾點能來的情況下,盛遠時把齊正揚叫來交的鑰匙,結果他剛走到門口,南庭就到了,這才有了小區門口相遇的一幕,只不過,盛遠時並沒有看見南庭。

  “原來是這樣。”齊妙恍然大悟,“我就說你和勤勞可愛沾不上邊。”

  盛遠時笑,“嗯,勤勞可愛的那個是我們的侄子。”

  沒錯,齊小弟大名為齊正揚,齊妙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姑姑,盛遠時則是他的小叔,姑姑小叔有事,可憐的侄子當然只能隨叫隨到。“童工”什麼的,誰小時候沒當過?

  次日,盛遠時去往機場做飛行前的准備工作時,南庭恰好帶睡不著跑步回來,她自己動手做了早餐,一切收拾妥當出門,還不到七點。通勤車上,同仁們今天的話題都是與南程首航有關的。

  “南程新建落成的貴賓侯機廳和專屬值機櫃台今天投入使用了吧?”

  “據說還請來了局方領導為首航客機剪彩。”

  “中南是業界老大,旗下子公司開航動靜當然要大。”

  “聽說姓盛的總飛行師不僅能飛戰鬥機,還能做專業性很強的高難度動作,才三十吧,已經飛了快十年!”

  “原來是個軍轉民。”

  “是不是軍轉民不知道,但出身空軍世家應該是肯定的,所以,人家是在軍用機場長大的。”

  “難怪那麼牛叉!不過,這麼年輕的總飛行師,也是夠那些老頭子喝一壺的。”

  “中南就是有魄力,敢啟用這麼年輕的飛行員做總飛行師。”

  “盛遠時做過中南第一夫人,就是那個女機長程瀟的飛行教員,這次受聘於中南,是以從外航帶回的飛行團隊為投名狀的。”

  “難怪顧南亭那麼看重他,把近千人的飛行隊伍交給他帶。”

  “不過業界對他的評價也是褒貶不一,有人說他是飛行奇才,百年一遇,也有人說他恃才傲物,不可一世。”

  “人家打從娘胎裡出來,就沒想做個合群的小孩兒。”

  “怎麼講?”

  “盛氣凌人唄!”

  “男人就是要狂!”

  同仁們的議論聲中,南庭靜靜地看著車窗外倒退的街景,一言不發。

  通勤車在機場內的一棟大樓前停下。

  這棟大樓是機場內的最高建築——塔台。塔台頂樓四面都是透明的窗戶,擁有360度的視野,以確保航空管制員們能夠監督和控制飛機起降。

  南庭是一名即將放單的塔台管制員,就在這裡工作。做完交班准備,給師父泡好茶,她站在窗前,俯瞰諾大的機場,以及場內那架搶眼的紅藍交映的遠程寬體客機。

  這款先進的商用飛機,是由中南集團與外資企業攜手合作,聯合研制。隨著首飛的成功,為中南開啟了一個全新的飛行時代,而以展示專機作為其旗下子公司南程航空的首航班機,由試飛員盛遠時作為責任機長,絕對是公司實力和人才優勢的彰顯。

  根據進程單顯示,這架客機的航班編號是NC1015,目的地A市,預計UTC(協調世界時)02:00,也就是北京時間的十點整從本場起飛。所以此時,NC1015次航班已經停在了候機樓前,與廓橋對接完畢,航站樓裡南程航空的專屬值機櫃台正在辦理登機手續,而身為首航機長的盛遠時也帶領他的機組成員現身。

  筆挺的飛行制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機長肩章,穩健有力的步伐,如勁松般筆直的身形,都讓踏上紅毯的男人有種睥睨天下的驕傲,而他身後的外籍飛行員也是首航的亮點之一。

  陽光和煦,微風乍起,被塗抹得一片湛藍的天空,成了他們的背景。

  媒體被阻隔在安全距離之外,攝像器材卻全部聚焦於一點。

  盛遠時作為領飛機長,與顧南亭、喬其諾,以及局方領導一起為首航客機剪彩。頭頂的陽光柔和,灑下一片金色,鏡頭前的男人,五官深邃,目光如炬。

  當機組在萬眾矚目下登機,塔台上的南庭正在席位上進行指揮——

  “海航1359,立即起飛,否則脫離跑道。”

  “明航3312,你的起落架沒有收上去。”

  “新銳5126,進跑道09等待,你是第二個。”

  終於,在早高峰到來時,一道久違的聲音在波道中響起,“G市塔台,南程1015,無線電檢查,128.6。”

  她的世界,在這一刻靜止。

  明明不是第一次在波道中遇見,明明是事先得知他今日首航,才刻意申請到上席位指揮的機會,然而,當盛遠時辨識度很高的聲音近在耳畔,南庭竟忘了反應。

  站在南庭身後,負責監督指揮的主任管制應子銘與她的話筒相連,發現南庭卡殼,他本該馬上接過指揮權,可南庭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最得意的徒弟,此刻沒有任何特殊情況,他不認為她有什麼應付不了。

  飛機上的盛遠時以為塔台沒有收到信號,原話重復了一遍。

  南庭依然沒有反應。

  應子銘才出聲:“南程1015,G市塔台,我聽你三個,背景音刺耳,請調整你的發射機,並給我一長呼。”然後把手覆在南庭肩膀上,問她:“怎麼了?”

  南庭側頭看他,眼睛裡隱隱流露出一點點的不確定和柔弱。

  她第一次上席位時都沒有表現出這樣的怯意。

  應子銘正准備讓她下去休息,盛遠時那邊已經重新調適了無線電,再次要求通話檢查。

  不想就這麼錯過,南庭迅速調整呼吸,適時給出回應:“南程1015,G市塔台,信號清楚。”

  雖然聲音不是很穩,應子銘也沒再說什麼,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像是鼓勵。

  結果,波道裡突然安靜下來,像是對方……卡住了。

  怎麼會?他不可能聽出她的聲音,否則半年前他就……

  南庭認定是自己想多了。

  果然,僅僅是幾秒後,盛遠時聲音無異地繼續通話,“南程1015,請求推出開車。”

  應子銘的注視下,南庭給出開車指令:“同意推出開車,滑到A1等待點。”

  片刻,盛遠時熟悉的聲線再次傳進耳裡,“南程1015,儀表飛行規則,目的地A市,請求離場條件。”

  南庭努力收斂著情緒,盡可能地讓聲音聽上去無波無緒,“南程1015,離場跑道17,地面風280,6米每秒,修正海壓1025,跑道視程……”

  盛遠時按規定復誦,隨後申請起飛指令。

  “南程1015,通播B有效,可以沿計劃航路放行至A市,使用跑道17離場,航路上申請巡航高度層9800米,應答機5310,離地後聯系進近123.7。”給出這道指令,南庭摘下耳機起身。

  她旁邊席位的大林在應子銘示意下接過指揮權。

  塔台上,南庭看著那架由盛遠時操縱的航空器騰空而起,在不遠處昂頭衝入雲霄,她默念:“起落安妥。”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08:55 AM

第6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5

  9800米的高度層,飛往A市的1015次航班平穩地飛行著。

  廣播響起,低沉磁性的聲線在客艙中擴散開來——

  “女士們先生們,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利用開餐前的幾分鐘做一個機長廣播。今天是2017年8月10日 ,南程航空首航的日子。關於南程,它不僅僅是隸屬於中南集團的一家子公司,還蘊含了一份愛情的信念。五年前,中南航空還只是國內十大航空之一,五年後的今天,它是當之無愧的業界龍頭。而在短短五年時間裡締造了這個傳奇的男人,就是中南集團現任總裁顧南亭先生。”

  這似乎不是一則普通的廣播,而是一個勵志的故事。

  客艙裡安靜下來,大家都在側耳傾聽。

  “當年,顧先生為了獲得岳父的認可,曾立下軍令狀,承諾在三年內並購一家外航。這對當年的中南而言,是以卵擊石的不自量力。但他做到了。為了紀念他與未婚妻程瀟這段披荊斬棘的愛情,他把並購後組建的新公司命名‘南程’。所以,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人可以任性,但一定要先讓自己牛逼起來。”

  客艙內頓時笑聲四溢。

  連正在准備餐食的乘務長也說:“盛總的機長廣播果然名不虛傳,獨具個性”

  她身邊的年輕乘務則是一臉崇拜,“盛總不僅飛機開得好,人長得帥,還那麼幽默,簡直就是男神光環自帶。”

  乘務長善意的提醒:“花痴可以,千萬別動真格的。”

  “越是優秀的人越難染指的道理我懂。”年輕乘務嘆氣,“大白天的,我當然不會作夢。”

  乘務長剛要表揚她明智,又聽她說:“可我控記不住我記幾啊。”

  乘務長只好控制住自己,繼續聽廣播。

  “在此之前,您或許聽到過很多關於‘南程’故事的版本。但我負責地告訴您,今天的這個版本是最接近真相的。作為首航機長,我有義務讓各位了解南程,以堅定您日後出行的選擇。最後,我代表南程和全體機組人員,感謝您乘坐我們的航班,給了新生的南程在民航界一席立錐之地。接下來請您享用我們為您准備的午餐,不過,您最好不要問我們的乘務員,咖喱雞飯好吃還是紅燒牛肉飯好吃,因為盡管我們的航空配餐師使出了渾身解數,受時間和數量限制,餐食口味也是差強人意。反正再難吃,也有我的機組成員陪你們一起,所以,你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中文廣播結束後,又是一遍發音純正的英文。

  認真地聽完所有,共同執飛的外籍飛行員Benson才用很流利的中文揭穿他,“你的餐食明明是單獨的。”

  盛遠時還在回憶波道裡那個聲音,聞言淡淡地說:“所以,我說的是‘我的機組成員’,而非‘我和機組成員’。”

  Benson驚訝的表情很是誇張,“中文真是太復雜太強大太難了啊。”

  盛遠時透過駕駛艙的風擋玻璃,注視著外面流動的雲,“中國歷史悠久,中華文化源遠流長,你好好學吧。”

  Benson聳肩,“跟著你,我一直沒有放棄學習。”

  盛遠時收回目光瞥他一眼,“那就對了,否則我會把你踢回紐約。”

  Benson一副寶寶委屈的樣子,“我才不回紐約,我還要娶個像……”他欲言又止,小心地看了盛遠時一眼,才繼續,“我還要娶個漂亮的中國姑娘做媳婦兒。”

  盛遠時看似沒聽出什麼,神色如常,眼神寂靜,“再漂亮,時間長了,也會看膩。”

  Benson有不同意見,“可你們不是有句話叫‘愛江山更愛美人’嗎?”

  盛遠時漫條斯理地反駁他,“我們還有一個成語叫:紅顏禍水。”

  Benson無言以對,聚緊的眉心,不知道是代表沒聽懂而困惑,還是表示聽懂了更困惑。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位國際友人把紅顏禍水這個成語理解成了:紅色的水……有毒!

  盛遠時看著面前這個,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小老外困惑的臉,眼底終於有了絲縷笑意,暫時放下對那道女聲的追究,專注於飛行。

  乘務長在這時打來電話,“盛總,您和Benson機長的午餐准備好了,現在送進來嗎?”

  通常機長和副駕駛是不會同一時間用餐的,盛遠時回復說:“把Benson機長的餐送進來吧,我落地再吃。”

  乘務長卻還是送了兩份餐到駕駛艙,她告訴盛遠時,“這份是餐飲中心特意為您准備的。”

  盛遠時看都沒看,“給Benson機長吧。”

  他是總飛行師,餐飲中心單獨為他准備餐食實屬正常。可那麼精致的餐盒,好像就不是機長的標配了啊。Benson連連擺手,本想說無福消受,結果說成了,“我消化不起。”

  盛遠時的聲音裡有散漫的笑意,“雖然我謙虛地對乘客說,我們的餐食差強人意,但餐飲中心也是有殺手锏的,Benson機長就不想嘗嘗?”

  中南的餐飲中心有廚藝最棒的航空配餐師,她們出品的餐食,色香味俱全。尤其Benson又那麼地愛中國菜,於是,他看著盛遠時,“要不我替你嘗一口?”

  乘務長忍笑把餐盒遞給Benson,“我不會告訴何子妍是你吃的。”言外之意,這份餐食是何子妍親自為盛遠時做的。

  盛遠時繼續喝水的動作,情緒看上去沒有任何波動。

  何子妍是餐飲中心的頭牌配餐師,Benson實在拒絕不了這樣的美食誘惑。但等他嘗完整盒,盛遠時輕飄飄地丟過來一句:“還是要讓何子妍知道的,免得她誤會。”

  這是……什麼圈套嗎?Benson覺得自己上當了,“師父套路多,我想回紐約。”

  區調這時在管制波道中呼叫:“南程1015,9800米飛機較多,你能接受11300米嗎?”

  盛遠時眼底的笑意猶在,“只要你給我許可,我還可以飛得更高。”

  陽光溫暖地落在他眼角眉梢,柔和了那硬朗的側臉線條,顯得整個人隨意溫和,Benson收起玩笑之心,配合他在區調指揮下升至11300米的高度層。

  北京時間十二點十五分,南程1015次航班順利著陸A市機場。

  旅客下機前,機長廣播再次響起:“女士們先生們,我們比預計時間早到了十五分鐘。如果您下次搭乘南程航空的航班遭遇短時間的延誤,那我們就扯平了。再會。”

  有旅客呼應廣播:“再會,機長先生。”

  也有旅客笑言,“真是位會算計的機長。”

  首航就在這樣愉快輕松的氛圍下完成了,機組經過一番准備後,重新開始迎客,返航。

  日落夕陽,晚霞滿天,當進近把航班交接給塔台,盛遠時在管制波道中申請:“G市塔台,南程1016首航返航,請求低空通場一次。”

  低空通場是飛機表達敬意的一種方式,一般只在航展,軍事飛行等相對特殊的情況下才會進行的一種航空禮儀和訓練。由於飛機要在飛行過程中從機場跑道上空飛過,就要求飛行員的視線一直在外面,目測高度,很考驗飛行員的判斷力和技術。顯然,南程航空是要用這種方式慶祝首航圓滿,以此展示南程飛行員精湛的飛行術。

  南程航空提交飛行計劃時已提前報備,空管中心已有准備。所以,根據現有淨空條件以及機場使用規則,持續做了小半天心理建設的南庭指示:“南程1016,可以低空通場,跑道26,不低於150米,三邊報。”

  盛遠時耳力很好,瞬間聽出是上午出港是那道清脆悅耳的女聲,他心中無聲震動,神色卻平靜疏離,“跑道26,不低於150米,三邊報,南程1016。”

  片刻,那架噴有“中南.南程”字樣的航空器呼嘯著飛越塔台時,姿態優雅地歪了一下機身。站在管制大廳窗前的應子銘對席位上專心工作的管制們說:“南程在向我們表達謝意。”

  南庭注視1016次航班在跑道上空如金翅大鵬鳥般振翅翱翔,在空中留下一長串白色的凝結尾跡,然後,平穩接地。她給出最後的指令,“南程1016,沿滑行道C、C3滑到停機位12。”

  盛遠時復誦完畢後,又聽她說:“恭喜首航圓滿,盛機長,再見。”

  盛遠時的眼睛裡平靜如常,聲音也是冷靜克制的,他說:“謝謝,再見。”

  當飛機穩穩地停入指定的停機位,盛遠時做最後的機長廣播:“女士們先生們,飛機下此時有很多媒體朋友為等待我們的返航,站得腰酸腿軟,頭暈目眩,為了能讓他們早點回去交差,請左邊的旅客別急著開行李架,先向舷窗外揮揮手,配合媒體拍照,與南程共慶首航圓滿的同時,順便體現一下目前航空業的景氣程度。”

  機下等待的媒體在接收到機長的手勢後,把鏡頭對准了機身的舷窗,拍下了眾多旅客微笑著揮手的珍貴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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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功晚宴上,程瀟針對低空通場調侃盛遠時,“盛總那個歪機身的動作,帥得我不敢直視啊。換成是顧南亭,我肯定以為他在向我示愛。”

  盛遠時那雙眼,沉靜無波,“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借此在表達什麼?”

  “表達什麼都不會是愛意。”程瀟嘲笑他,“你一直站在被我傷害的單身狗行列,以為我不知道?”

  盛遠時也不解釋,“我還知道,你不是個愛惜小動物的女人。”

  “小動物?別把自己比喻得那麼純良可愛好嘛,誰不知道誰!”程瀟低頭抿了一口紅酒,“聽說你在首航的機長廣播裡,消費了我和顧南亭的愛情?”

  盛遠時神色坦然,“怎麼是消費,明明是發揮你們的余熱。”

  程瀟故作驚訝,“難道這是我們僅存的剩余價值?”

  “不會。”盛遠時毫無誠意地安慰她,“整個民航界還在翹首以盼你和顧總的婚禮,甚至有人猜測你們是不是會舉行一場空中婚禮。”

  “空中婚禮?我們錢多燒的啊。”程瀟注視他抬眼間的不動聲色,忽然想到一個人,“你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對吧?”

  盛遠時微微蹙眉,“思維跳躍這麼快,是在打什麼壞主意?”

  程瀟一臉無害,“有顧南亭在那戳著,還不相信我的眼光嗎?我告訴你我最近認識一個新朋友……”

  盛遠時看著她。

  “我說正經的呢。”想到南庭的職業,程瀟更覺得兩人渾身都是戲,“那妹妹黑發如瀑,膚色如雪,腰身細軟,曲線玲瓏,總之就是一個貌美如花。”

  這略帶“風塵”味道的評價……盛遠時訝然,“我的擇偶標准什麼時候那麼膚淺了?”

  程瀟一語道破天機:“那明明是你們男人亙古不變的專一!”

  盛遠時失笑。

  “不說話我可當你默許了。”程瀟拐他胳膊一下,“等我回頭給你安排。”

  盛遠時低頭看著手中的酒杯,再抬頭時,眼眸寂靜,“我有喜歡的人。”

  這回程瀟是真的驚訝了,“真假?什麼時候的事?你發誓沒開玩笑?”

  盛遠時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我什麼時候開過這種玩笑。”

  他漆黑幽沉的眼睛裡有深邃不可辯的情緒,這樣的盛遠時,的確不像在開玩笑。

  “你竟然有喜歡的人!”一想到這個被喜歡的人不是自己的新朋友,程瀟居然有些接受不了,她負氣地說:“我敢保證,你錯過了一個億。等我把人介紹給咖啡,讓你後悔。”

  “咖啡”是喬其諾的綽號,盛遠時是知道的,他聞言淡淡地道:“我等著看,喬總如何感謝你的美意。”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08:57 AM

第7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6

  深夜,盛遠時寫完飛行總結,隨手打開自己實名驗證的微博,在無數的艾特中看見一位航空攝影師最新更新的一組,南程首航班機歸航的照片,回想起先前慶功宴上,程瀟關於低空通場的調侃,他腦海裡不自覺浮現出與波道中那個熟悉的女聲,初相遇的情景——

  時間倒回半年前,盛遠時執飛中南國際航班期間。

  那段時間,盛遠時不僅要負責整個中南集團的飛行事務,還要兼顧正在組建的南程航空的飛行員選拔和培訓,以及執飛中南的國際線航班,只恨不能分身乏術,以至於他每次開機,都有無數因打不通他手機而留的信息。

  卻沒時間一一回復,只能在落地後發一條朋友圈:“起落安妥!”似乎是借報平安之名,告訴要找他的人:Come on,我開機了。

  連顧南亭都覺過意不去,要取消他的排班,讓他只專注於南程的籌建工作。盛遠時卻堅持要飛,他說:“你請我來做總飛,我就要對得起你賦予總飛的職權和薪水,並用實際工作成效讓那些不服氣的家伙閉嘴!否則我真的沒辦法保證,哪天在面對那些笑裡藏刀時,會不顧身份地分分鐘碾壓了他們。畢竟,我引以為傲的自控力有多不堪一擊,我心裡是有數的。”

  如果不是局方有嚴格的航時限制,憑他那固執的姿態,顧南亭都以為他要日夜兼程地連軸飛了。這個比自己年輕時更拼的男人,讓顧南亭意識到,曾經不惜一切代價,只為把他爭取回國的舉動,異常值得。

  一個靜謐的清晨,盛遠時執行蘇黎世直飛G市的返航航班,飛機進入著陸階段時,他發現起落架指示燈顯示異常,“G市塔台,中南8677,我起落架指示燈不亮,申請中止進近,低空通場進行目視檢查。”

  一道女聲出現在波道中,她說:“G市塔台收到,中南8677,嗯,稍等……”

  管制說稍等,通常是在思考的意思。而她那個停頓的“嗯”字,讓盛遠時這個“老司機”意識到,和自己通話的,是個業務生疏的見習。

  起落架指示燈不亮,代表起落架未放下,飛機無法進行正常著陸,是很嚴重的特情,任何的飛行員遭遇這樣的情況,心情都不會好。盛遠時卻沉穩冷靜地回復:“中南8677,聽你指揮。”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的驚慌。

  本以為至少要等上一會兒,然後換一位放單的管制協助他進行低空通場檢查,結果,再次發來指令的依然是她,“中南8677,在跑道26左側,保持200米通場,我將保持與你聯系。”

  盛遠時執行指令,進行通場檢查。

  飛機通過後,女見習在波道中告訴他,“中南8677,我觀察你三個起落架正常放下,地面機務也觀察到正常放下,但是否鎖定,我們無法確定。”

  她之所以讓他稍等,是在指揮其它飛機為他讓路,以及通知機場機務到跑道邊上觀察飛機起落架收放情況,而她自己也在塔台用望遠鏡觀察,更在短短的不足一分鐘的時間裡,調整好了情緒。盛遠時意識到,這位管制的心理素質不錯,且應變能力很強。

  他回復:“中南8677收到,判斷是傳感器異常,我再收放幾次試試。”隨後申請了一個對其他進離港飛機沒有影響的安全高度,按照檢查單循環起落架手柄,重新收上再放下,再收上再放下。

  所幸虛驚一場,起落架顯示燈恢復正常,當進近再次把盛遠時移交給塔台,他通知塔台:“中南8677,起落架放下並鎖定。”

  波道中安靜了兩秒,唯有隱隱深呼吸的聲音傳進盛遠時耳裡,那個瞬間,他有種被擔心的錯覺。可他來不及思考更多,女見習已經給出了著陸指令。等盛遠時建立盲降報,對方接著給出當天的最後一道指令,“中南8677,雷達服務終止,地面靜風可以落地。”

  當時正處於著陸的關鍵階段,盛遠時沒來得及說一聲“謝謝”。

  飛機安全著陸,全機乘客和機組成員下機後,盛遠時還坐在駕駛艙裡,隔著風擋玻璃,看向位於機場中軸線上的塔台,腦海裡一直回響著女見習的聲音,除了清脆嘹亮的動聽,還讓人覺得剛柔並濟的舒服,那個聲音,他事後回想起來,覺得自己無比熟悉。卻久違到,不敢去認。

  可再回頭想,盛遠時又否定了自己。他認為不可能!絕對到不需要去確認!

  那麼篤定,那麼堅決。

  卻還是記住了那個聲音。可惜的是,在過去的半年裡,再沒有在波道中相遇,只偶爾聽徒弟叢林提起,很多飛行員都對塔台一位女見習的聲音一見鐘情,甚至還有人主動去打聽那女孩的名字,據說她叫——如花。

  應該是個“綽號”,其中蘊含的褒貶之意,似乎就不必言明了。而盛遠時明明有很多次機會走進塔台,都被無聲放棄。是怕失望,還是怎麼樣……他無從解釋。

  直到首航歸航時,那道熟悉的聲音在波道中恭喜他首航圓滿,並稱呼他“盛機長”,一直以來被壓抑的情緒瞬間釋放出來,盛遠時險些自控不住。他隱隱覺得,那些之前被自己推翻的猜測在被證實。

  盛遠時轉發了航空攝影師的那組低空通場的照片,沒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串省略號。

  那些未盡之言,他要等見面時,當面說。

  就這樣有了決定,否定了那些自己曾有的篤定與堅決。

  當事人卻全然不知。

  凌晨兩點,當整座城市都是陷入沉睡,南庭打開盛遠時的微博頁面,在那些“最牛機長”“愛你啊偶像”“曾經我也有過飛行夢”等類似表白的留言中,默默把那組低空通場的照片,另存了。南庭很感謝航空攝影師抓拍下那個歪機身的動作,她的目光許久不離,像是能透過照片,看見那人專注地駕駛飛機的樣子——有多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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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盛遠時到公司時,接到一份空管中心的邀請,那邊希望中南集圑派出幾位飛行員,協助他們完成一次管制的模擬機訓練。主持完飛行部的會議,盛遠時驅車去機場。

  站在G市機場的空管指揮塔下,盛遠時笑自己心太急。

  其實他本沒必要親自來,只要交代下去,由飛行部根據排班協調飛行員即可,以至於空管站團委林姓主任聽聞南程航空的總飛行師來了,簡直受寵若驚,對盛遠時更是熱情有加,“謝謝盛總對我們空管工作的支持。”

  盛遠時和他握手,語氣平和謙遜,“有機會讓飛行員了解管制的工作流程,也是一種促進交流,免得一有延誤就有人誤解,以為管制亂指揮。”

  飛行員是天之驕子,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到了天上,他們卻不能像鳥一樣隨意飛,而是要絕對服從管制的指揮,這就造成了雙方諸多的磨擦。所以一直以來,飛行員與管制的關系都是處於“不激化,但也不融洽”這種“相愛相殺”的尷尬狀態。

  林主任對這種扎心的誤解當然不陌生,他幾不可聞地嘆氣,“一個指令關乎幾百條生命,管制們就算把所有天上地下的飛機都按住不飛不降,也不會亂發指令的。盛總,您試想一下,一個扇面同時有八架飛機,一個小時進出港三十五架飛機,平均不到兩秒鐘就要給出一句指令,是多麼大的指揮壓力。”

  盛遠時也知道管制的准入門檻高,拿到執照後,還要一至兩年的見習,通過跟班和放單考核後才能獨立指揮,業務差的,也許好多年都不放單,導致管制人員缺口很大。這在民航業蓬勃發展的當下,對於空管系統確保運行安全其實是非常不利的,所以,出於對飛行安全的考慮,他願意給予協助,“需要我的飛行員做什麼,您請講。”

  林主任感激不盡,“這次管制的等級評定,除了要進行正常的口試和筆試外,模擬機的訓練想走出模擬裝置室……”

  聽完林主任的說明,盛遠時承諾會按時委派飛行員到場協助他們進行模擬訓練,同時,他提出,“能否請團委在適當的時機下安排一次類似於‘走進空管’的活動,讓我們的飛行員也有機會走上塔台,走近管制,體驗他們指揮飛機的壓力與樂趣?”

  林主任眼睛一亮,“當然可以,彼此間多些了解,也有利我們更好的服務於飛行員嘛。”

  盛遠時起身告辭,“那後續就辛苦林主任了。”

  “一切對飛行安全有利的工作,我們都責無旁貸。”隨後林主任發出邀請,“如果盛總時間方便,我現在就帶您上頂樓轉轉?”

  盛遠時確實有上去的衝動,畢竟,是這個念頭促使他親自來了塔台,可他還是說:“改天吧,今天就不麻煩林主任了。”然後要了一份此次參加訓練的見習管制名單,似乎是想給自己一個緩衝。

  一份名單而已,林主任當然不會捂著不給看,他甚至還指著名單中唯一一位女見習的名字,驕傲地介紹:“和顧總撞名的這個,是歷年來見習時間最短,但跟班表現最為突出的,估計放單之後就要往近進階段培養了,不得了哦。”

  管制分為塔台管制,近進管制,區域管制,每個階段的管制都有相應負責的區域和高度。據盛遠時所知,空管學院空中交通管制專業畢業的人,可以去塔台,也可以做區調,但不能直接成為近進。倒不是管制職業分三六九等,而是管制的人事篩選過程就是這樣,塔台和區調未必能成為進近,但近進一定是在塔台或是區調工作過的。因為塔台只負責飛機起降的那一兩分鐘,近進卻要持續和一架飛機通話達十分鐘之久,而且近進負責的空域,飛機不僅是來回穿的,塔台和區調給多少,他們也必須接收多少,不能拒絕,因此導致,無論是工作強度,還是指揮壓力,都是其他管制無法比的。

  進近管制的難度業內公認。所以直到現在,很多機場的進近管制室都和G市一樣,沒有女管制。

  竟然是G市機場第一位女近進的候選人!

  竟然和顧南亭的名字同音。

  可是——

  南庭——這個名字於盛遠時,是全然陌生的。

  分不清是失望多一點,還是其他莫名的情緒更多一點。

  盛遠時看看模擬機訓練的時間,發現那天自己是有飛行任務的。回公司的路上,他給程瀟打電話,“我沒記錯的話,20號你應該不飛,要是沒有特殊安排,帶隊去塔台配合那邊進行一次模擬訓練。”

  程瀟一聽是去塔台,第一時間想到南庭,她立即答應,“沒問題,交給我。”

  對於她的爽快,盛遠時倒是有幾分意外,畢竟,他已經習慣了程瀟和自己抬杠的畫風,“這麼痛快,不會臨時放我鴿子吧?”

  程瀟故意說:“我說是的話,盛總是准備臨陣換將嗎,那可是兵家之大忌。”

  盛遠時一笑,“無論犯了多大的忌諱,相信顧總都能扭轉乾坤,再說,和空管中心搞好關系這種事,也該大BOSS出面,你覺得呢?”

  程瀟咬著牙,違心地表揚他:“盛總考慮事情就是全面。”

  盛遠時眼中有細碎笑意,“我一直覺得自己在智商上,贏過很多人。”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09:06 AM

第8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7

  深夜,喧鬧的城市終於在漸熄的萬家燈火中宣布,到了世界都該沉睡的時間了。唯有千米之上的空中航路繁忙依舊。九十九米高的塔台頂層指揮室沒有開燈,南庭和所有堅守在席位前的管制們一樣,大腦飛快地運算著飛行信息,為進出港的機組發布飛行指令。

  夜的寂靜就這樣被飛機的轟鳴聲所取代,直到放飛最後一個離港航班,直到歸航的航班越來越少,直到機場空著的停機位一個個被占滿,已經過了凌晨兩點。

  接下來的時間裡,進港的大多是貨機,可以稍稍松一口氣了。

  大林過來接班時,南庭尚無睡意,可要不是應子銘想在考試前給她鍛煉的機會,她身為見習,是不能夠值夜班的,所以她老老實實地從席位上下來了。之後,南庭沒有直接回休息室,而是先去給應子銘倒熱水,結果等她回來時,應子銘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外套隨意地搭在身上。南庭就沒打擾,她關了燈,輕輕地退了出去,端著那杯熱水,站在走廊的窗前,看著剛剛著陸的那架航空器,機翼上閃亮的信號燈和劃過夜空的流星,直到天際亮起微光。

  清晨交班完畢,大林嘆氣,“再這麼熬下去,同學家的孩子都該叫我伯伯了。”

  同為應子銘的徒弟,兩人比較熟,南庭開他玩笑,“雖然眼袋有點垂,面色有點黃,好在還沒出現脫發的現像,現在就開始擔心會不會有點杞人憂天了?”

  “你個小丫頭片子。”見南庭還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樣子,大林不禁感慨,“到底是年輕,同樣都是值大夜班,你哥我快散架了,你還活蹦亂跳的。”

  南庭說:“我是見習嘛,有師父在身後‘撐腰’,沒什麼壓力的。”

  “拉倒吧,師父睡得都快打呼嚕了。哎……”後腦被人不輕不重地打了下,回頭見應子銘站在身後,大林馬上改口說:“師父我知道您裝睡呢,目的在於培養如花獨立工作的心理。不過這個方法太老套,都被我們識破了。”

  應子銘板臉訓他:“你見習那會別說打個盹兒,廁所我都不敢去,可想而知你和小南的差距。”

  大林被批評了也不生氣,“多少年了,咱們塔台才出了如花一個能飛升上神的人,我等小仙當然是沒法比的。”

  “你這小仙修煉的時間可是夠長的,胡子都快長出來了。”應子銘打擊完他,又糾正,“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給小南取綽號!”

  大林沒有辯駁,只說:“等如花參加完這次的模擬訓練,人就曝光了,這個綽號也保護不了她了。”說著又像大哥一樣拍拍南庭的肩膀,安慰道:“不過沒事,塔台這麼多爺們兒,還怕護不住你這一枝花嗎?”

  應子銘當然知道大家叫南庭“如花”不是諷刺的意思,除了誇她漂亮,也是在用“如花”這個接地氣的綽號,幫她擋掉那些特意來塔台打聽她的飛行員們。畢竟,整個空管站,除地面管制外,上席位的管制只有她一位女性,難免引起那些在波道中和她有所接觸的飛行員關注,尤其南庭的聲音還很特別。

  想到這些,應子銘笑了,“這種抵御外敵的招數,倒也高明,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說著他看向大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可我們指揮塔這麼多單身漢,也沒見誰近水樓台啊。”

  大林也是一臉惋惜之情,“要不說他們完蛋呢,一個個的只敢遠觀,不敢下手,要是我再年輕十歲,保證出手,大不了就是被拒絕嘛,又不是沒有被拒絕過。”

  應子銘皺眉,“你年輕十歲倒是風華正茂,可那樣的話小南才十二三,尚未成年,你冒然出手的話,好像有罪吧。”

  呃……師父你這麼較真,讓徒弟情何以堪?大林啞口無言。

  南庭也憋不住笑了,玩笑道:“大林哥,嫂子喊你回家吃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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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南庭休息一天,她像往常一樣帶睡不著晨跑,在家看書和做飯。看的書有專業性很強的民航無線電陸空通話,也有輔助性質的外語類工具書,還有那些在別人眼中有些不著邊際的心理學,總之很雜。至於做飯,原本一個人的飯並不好做,好在她有睡不著,即便有剩下的,也可以做成便當,帶到單位作為午餐,經濟又健康。

  桑桎評價她:“越來越有生活氣息了。”

  “其實是提前進入了老齡化。”南庭邊盛湯邊說:“一天好對付,隨便叫個外賣就行,一周也沒問題,反正外賣品類豐富,可要對付一輩子就比較難了,而且只有照顧好自己才能養睡不著,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桑桎恍然大悟,“搞了半天你學做飯是為了睡不著?”

  “總要給自己個動力嘛,難不成為你?”南庭喝了口湯,“我明天參加模擬機訓練,通過的話就能參加後續的放單考試了。”

  “筆試通過了?”見她點頭,桑桎又問:“見習有一年了吧,重來一次,還選民航嗎?”

  “別說重來不可能,即便能,也不見得有比現在更好的選擇。”南庭埋頭喝湯,半晌才自我鼓勵似地說了句:“沒有錯誤的選擇,只看你選擇後做了什麼。”

  “據說民航空管系統評定的一級管制員還沒有一位女性。”桑桎如兄長般摸摸她的頭,“沒准你是第一個。”

  南庭聽笑了:“通過放單考試我才是五級管制員,一個剛剛合格的菜鳥,距離一級管制是萬水千山之隔,說得我都以為自己具備成為女英雄的潛力了。”

  桑桎以玩笑的口吻說:“你不是已經披荊斬棘地走在成為女英雄的路上了嗎?”

  南庭垂眸,“我不想做什麼女英雄,我只求別在睡夢中被驚險空難嚇醒。”

  桑桎斂笑,雙眼如夜幕般深沉,“我很矛盾,作為朋友,對於你的選擇我該無條件支持鼓勵,而我之前一直也是這樣說服自己的。但正因為是朋友,我並不願意你從事壓力那麼大的工作。三個月前你師父就推薦你參加評定考試,但你放棄了。你很清楚那不是一場普通的考試,那是生命的戰場,不能犯錯,不能失敗,不能重來。那不是一個女孩子該承受的,尤其夜班是常態這種工作模式,讓我對你的健康狀況非常擔憂。南庭你坦白告訴我,你失眠是不是越來越嚴重?”

  對他,南庭無意遮掩,實話實說:“我只要睡著就作夢,夢見一些我覺得既陌生又熟悉的場景,醒來後感覺比不睡還累,又無法把夢中那些細碎的畫面拼湊完整。”見他臉上浮現擔憂的神情,她又無所謂地說:“睡得少反而讓我比別人多出很多時間學習和看書,否則我也不可能成為見習時間最短的管制,這可多虧了失眠呢。”

  桑桎的語氣就不太好了,“可我根據你上周的閱讀量和你值班的時間計算得出,你幾乎沒有睡眠的時間。為什麼失眠到這個地步,都不告訴我?”

  “原來你剛才和我聊那些是為了在這堵我。”南庭竟然還笑得出來,“老桑你能別活得那麼有規矩嗎?”

  桑桎的解釋是:“我是醫生,嚴謹是我的特質。”

  “可我不是你的病患。”南庭抬眸,直視他的眼睛,“我目前的健康狀況很好,那份體檢報告就是最好的證明。而不讓我吃安眠藥,是你作為醫生給我的建議。”像是猜到桑桎要說什麼,她緊接著說:“別讓我去你那接受催眠。”

  桑桎毫不松懈地勸說:“那也許是能幫你找到失眠根源的唯一辦法。”

  南庭當即反駁:“那哪裡是治療,根本就是窺探個人隱私。”

  桑桎立即聽出她的話外音,“你有不想我知道的心事?”

  南庭張了張嘴,最後什麼都沒說。

  她從不撒謊,沉默既默認。

  午後的陽光溫暖地照進來,映在南庭不動聲色的臉上,桑桎忽然沒辦法以平靜的姿態面對她無意間袒露出的情感,他連飯都沒有吃完,就以有事為由走了。

  南庭的心情忽然有些不好,她看著睡不著,“有的時候我也會羨慕你,睡得那麼香。”

  然而,當朝陽冉冉升起,她又會放下那些低落,精神飽滿地開始一天的生活。走進塔台,一路都有人和她說:“如花加油。”她就也給自己加油——南庭,你行的!

  模擬訓練定在上午九點開始,和飛行員的人機對話相比,管制的模擬機訓練則是人與人的對話,一個管制,對面坐35個人,一個小時之內和這些人“吵架”,大腦高速決策,指令一個接一個,遇到外航,還要瞬間切換成英文。所以,經歷過這一個小時之後,正常點的人都恨不得做個啞巴。

  至於為什麼是35個人,則是局方規定:一個扇面同時有八架航空器,一個小時進出港三十五架,這就要求,一個管制,一個小時內,負責三十五架航空器的起降,平均不到兩分鐘一架,萬一遇上個延誤,航班量積壓,一個小時需要指揮一百多個航班,基本上每秒鐘都在發指令。

  為了適應這種高效的工作模式,空管中心才打破了以往關門教學的傳統,選擇走出模擬裝置室,也不再安排自己人扮演飛行員的角色進行模擬機訓練,而是請三十五位真機長到場,同時起降,力求給見習營造一個最接近於真實的戰場。

  此次參加訓練考核的見習共有四位,南庭是下午場的最後一個,當她走進來,原本喧鬧的訓練室瞬間安靜,所有飛行員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連負責監考的管制主任們都感覺到了那些視線的灼熱,南庭卻面色如常地站在眾人面前,躬身行了個禮,才在位置上坐下,開始調適設備。

  當她說:“准備完畢。”那如空谷幽蘭般,讓人倍感舒服的嗓音瞬間征服了在場的男人們,模擬室裡頓時湧起了一陣騷動,除了竊竊私語聲,突然有人說了句,“是如花?!”顯然是在波道中和南庭相遇過,記得她的聲音。

  也不知道是誰給她取的這麼個名字?而她竟然接受了!程瀟坐在一眾男飛行員中,覺得這群男人和給南庭取綽號的人都太Low了。不過,她看著對面穿著比校服還醜的工裝,卻依然美得濃墨重彩的她二老公,程瀟還是能夠理解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們的,畢竟,在這個美顏相機橫行的年代,有個素顏的真美人站在面前,是多賞心悅目的一件事。

  越看越覺得南庭和盛遠時配一臉!程瀟立即發微信問那位:“真的不考慮下我的新朋友?”堪稱史上“最執著媒婆”。

  盛遠時應該是在忙,沒有回復。

  整點時,應子銘宣布訓練開始,結果那些在天空上叱詫風雲的飛行員們卻像忘了自己該做什麼一樣,沉浸在議論如花的氛圍裡,無法自拔。

  南庭等了片刻,見沒人說話,她自己先開場:“中南1686,請報告你的意圖。”說話的同時,把目光投向了程瀟。

  還知道找她救場。程瀟笑著接過話,“G市塔台,中南1686,機上有位女乘客下腹劇痛,懷疑是闌尾炎,到達時請為病人安排急救援助。”

  南庭向她點頭表示感謝,“中南1686,G市塔台,情況已了解,我們馬上通知醫療部門,醫生和救護車會在客機坪等候你們。”

  飛行員這才進入狀態。程瀟以為他們在領略了“如花”的顏值後,會像自己一樣對南庭溫柔以待,結果為了爭取和南庭對話的機會,飛行員們竟像記者一樣,連珠炮似的一個接著一個通報情況,完全忘了一個扇區同時只能有八架航空器的規定,高峰時已經達到十五個人同時要指令的狀態。

  南庭幾乎沒有停頓的時候,不停地詢問機組意圖,一句接著一句地給出飛行指令,程瀟甚至懷疑她哪裡來的時間思考,她也嘗試去記八位飛行員的意圖,卻發現根本不能。一向對口條和記憶力有自信的程瀟,在這一刻給南庭跪了。

  見同仁們失心瘋似的,毫不憐香惜玉,程瀟看准時機高聲插了一句,“G市塔台,中南1686,襟翼卡阻,請求等待程序,檢查襟翼將花費一些時間。”

  所謂的等待程序,就是要求無線電靜默。南庭明白程瀟是在給自己爭取休息的時間,她淡定地回復完程瀟後,對所有守聽的飛行員宣布:“北邊有特情,全體注意,無線電靜默,MAYDAY。”

  程瀟在這時伏低身體,小聲對中南和南程的飛行員說:“從現在開始,誰都不許說話。”

  來干什麼的啊不說話?飛行員正發懵時,訓練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抹挺拔的身影在團委林主任的引領下,從外面進來。而為了不打斷訓練,來人幾乎是一點聲響都沒發出地帶上了門,然後以手勢示意林主任,他站著就好,無需入坐。

  飛行員都背對著門而坐,而且注意力都在對面的南庭身上,沒有幾個發現有人進來,唯有南庭,恰好面朝著門。

  南庭看著身穿機長制服的男人垂眸對林主任微點了下頭,才抬頭,而前一秒還微微帶笑的溫和面孔,在看見她的剎那,瞬間凝結,迅速冷下來的神情襯得那雙銳利沉湛的眼,盛氣逼人。

  盛遠時剛下航線,連機長制服都沒有來得及換,就直奔塔台而來,然後發現,那個讓他特意為之而來的女見習……不是陌生人。

  很少外露情緒的男人,此時臉上意外的表情,纖毫畢現。

  那些特定的鏡頭裡,從來都只有夢和期待,以至於她以為,命運的輪盤會一直遵循現有的軌跡運行,和他的結局就是所謂的曾經,無從改寫。

  然而,眼前的這一幕——

  如果只是初相遇,都不會如此的猝不及防。

  南庭如坐針氈,幾乎承受不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冷氣息。可考試仍在繼續,飛行員還在持續報告著意圖,等待管制的指令,南庭想要繼續,而她也必須繼續,卻發現所有的聲音都在盛遠時迫人的視線下成了飛機轟鳴聲,震得人耳鳴,讓她根本聽不清飛行員在說什麼。

  一直得不到回應,漸漸地,飛行員不再說話。

  訓練室陷入詭異的寂靜裡,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程瀟順著南庭的目光看過去,才發現盛遠時站在距離門口最近的角落裡。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盛遠時的存在。

  應子銘與其他兩位管制主任交換了眼神,像是在商量是否需要中斷訓練。

  一旦中斷,就意味著南庭此次訓練失敗,那樣,她將失去參加放單考試的資格。

  盛遠時救場似地突然發聲,“Tower,NC2012,we have trouble with extending the landing gear,request low pass for visual check.(塔台,南程2012,我們放不下來起落架,請求低空通場做目視檢查。)”竟然是英語!雖然語氣很克制,也能讓人從平淡的語調中讀出隱忍的怒氣。

  唯有南庭清楚他的怒氣所為何來,而盛遠時地道的美氏英語,一直是她迷戀的。

  南庭的嗓子緊得厲害,像是下一秒就會崩斷,卻不得不在他的逼視下開口,她以英語回復:“NC2012,make a low pass on the left-hand side of runway 24. I' ll keep you advised.(南程2012,在跑道24左側低空通場,我將保持與你聯系。)”細聽之下,音色有點啞。

  然後,像是讀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是,延續這個特情,她深呼吸,努力調整到工作狀態,“the wheel not down,what' s your intention?(前輪沒有放下,你要怎麼辦?)”

  盛遠時注視她的眼睛,像是在探尋裡面埋藏的秘密,“NC2012,request permission for touch and go.We’ll attempt to jar hte wheel down.(南程2012,請求做一個觸地拉升,以便甩出機輪。)”

  這樣的請求,南庭得允許,“NC2012,cleared for touch and go on runway 36R.(南程2012,在跑道36右,做一個觸地拉升)”

  所有人都以為,一個觸地拉升做完,南庭就該告訴他,起落架放下了。畢竟,身為正在考試的見習,誰會願意為一個特情糾纏下去?那對自己多不利,南庭不會不知道,結果她竟然說:“The gear does not appear to be down.(前輪還未放下。)”

  或許盛遠時也意外於她的回答,他臉上風雲變幻,眼睛黑漆漆的,“Roger,we will have to make a gear up landing,request foam carpet at the touchdown zone of the runway.(收到,我們將做無前輪著陸,請求在著陸區鋪設泡沫毯)”

  無前輪著陸,就是迫降。南庭只要答應,這個特情就算結束,她卻較勁似地回復:“Sorry ,negative due to foam carpet aids inoperative,divert to your alternate.(抱歉,由於鋪設泡沫設備損壞,請改航飛往你的備降場。)”

  雖然這不是不可能發生的狀況,但在座的飛行員還是為這種假設的可能性吸了口氣。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為盛遠時會接受指令改飛備降場時,他不容反駁地拒絕道:

  “Can't do it!(不能照辦!)”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09:08 AM

第9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8

  或許在場的飛行員和管制主任都在想,一旦如花發飆,當眾和盛遠時掐起來,他們要……和如花同仇敵愾!因為盛遠時在說“不能照辦”時的語氣和神情,實在盛氣凌人到無法直視。連程瀟都忍不住要站起來,把他拖出訓練室打一頓,解恨的同時,以確保她二老公順利過關。

  南庭卻似乎懂了他此刻的固執——不是你想怎麼樣,都可以!

  她的語氣緩和下來,“Report your intentions.(報告你的意圖。)”以退為進。

  盛遠時隔著眾人注視南庭,“Unable to comply due low on fuel,we will have to make a forced landing on the grass east of runway 01.(由於燃油不足,我們將在01號跑道東邊的草地跑道迫降。)”

  之所以拒絕飛往備降場,是因為飛機沒油了?

  這個梗……盛總您可真夠放飛自我的啊!

  南庭已經徹底冷靜下來,她只想分分鐘結束這場特情,“Cleared forced landing on the grass runway at your own discretion.(允許在草地跑道上降落,你可以自己掌握。)”間隔了兩秒,又告知他:“The emergency equipment is standing by.(緊急救援設備已經准備好。)”

  隨著盛遠時回復:“Do it.(照辦。)”起落架的特情處理完畢。

  程瀟帶頭鼓掌,為兩人給大家上演了一場有如耳朵盛宴的英語對話,眾飛機員也紛紛起身,但他們應該都是為空管之花南庭的出色表現而鼓掌。盛遠時則片刻都未停留,轉身離開了訓練室,不禁讓人猜測他此行的目的,以及和南庭的關系。

  時間剛剛好,南庭訓練結束。

  程瀟尾隨她出了塔台,來到外面的草坪前,語氣肯定地說:“你們認識。”

  南庭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保持著筆直的站姿,面朝機坪而立。

  程瀟耐心極好地等待著。

  南庭目送一架航空器衝入雲霄,才回頭看程瀟,大聲地說:“我喜歡他。”

  是現在時的“喜歡”,而非“喜歡過”這種過去式!這份坦白,讓程瀟意外。曾經的她,也在旁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喜歡著顧南亭,然而在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面前,她都沒勇氣說出“我喜歡顧南亭”這樣的話,因為那個時候顧南亭心裡裝著別人,似乎她表明了對他的愛,就是卑微了自己。所幸時間倒流,讓她享受到了被愛,被追的甜蜜與幸福。雖然有些遺憾依然未能避免,但相比這世間太多的錯過與無緣,終究是幸運無比。

  可南庭呢?她那一笑,有種無以言表的滄桑,和與年齡不符的成熟。這種成熟,程瀟只在顧南亭身上看到過。可顧南亭是誰啊?他的成熟穩重完全是因為比別人多經歷了一個人生的七年。南庭又經歷過什麼,才壓抑著把一份愛藏在心裡,幾乎做到了不動聲色?

  盛遠時也是同樣的情感狀態嗎?那個被他喜歡的人,是南庭?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就可以解釋這幾年來,為什麼他身邊沒有過任何女人。可他剛剛在訓練室的表現,是在刻意為難?還是另有隱情?程瀟有很多疑問,可無論哪一個問題,似乎都不該是南庭來解答。尤其現下,也不是好時機。

  但程瀟覺得,南庭心裡是有答案的,這個答案,就是她和盛遠時的過往。

  這個過往,必然離不開愛情。

  南庭沒有想到,讓自己忍不住傾訴喜歡盛遠時這個秘密的人,會是程瀟,她坦言:“我以為憑他總飛行師的身份,不會親自來。”說著攤了攤手,“明明准備了很久,還是措手不及。”

  “他傳遞給我的信息也顯示,他原本不打算過來。確切地說,時間很趕,過不來。”所以上午程瀟來到塔台時,才對南庭說:“幸好我們總飛要上航線,否則我還沒有名正言順的機會來找你呢。”

  程瀟看了看時間,“三十五分鐘前,他才剛剛落地。”

  旅客下機至少也要二十分鐘吧,所以根據他在訓練室停留的時間計算,他幾乎是一分鐘都沒耽誤,就趕了過來。

  “心裡有點奢望他是為我而來。”南庭自嘲地笑了笑,“但……”又不像,否則這一面或許在半年前就該見了。

  程瀟看她低頭看了看,像是審視自我,以為南庭會說些自我否定的話,她都准備好了,一旦南庭開口,就反問她:“訓練中的自信哪去了?”卻聽她說:“如果他說不認識我,你就假裝相信吧。雖然這明顯侮辱了你的智商,但兩害相權取其輕,你應該能理解我。”

  程瀟有些不情願,“做個善解人意的人太難了,老程沒教過我,我可不保證憋得住。”

  南庭笑了,“你這麼說,已經是無師自通了。謝謝了,善解人意的程機長。”

  “你都這麼誇我了,”程瀟一挑眉,“那我就看在二老公的面子上,饒他一次。”

  “二什麼?”南庭以為自己聽錯了,向她確認,“再重復一遍,我沒聽清。”

  程瀟於是特別爺們地摟住她二老公纖瘦的肩膀,解釋了下“二老公”這個稱呼的由來。

  原來是撞名惹的禍。南庭聽完忍了忍,還是覺得有必要確定一下,“雖然有人說,同性才是人間真愛,異性只為繁衍後代,但是,我喜歡男人這件事,我剛剛告訴你了吧?”

  程瀟一怔,隨即哈哈笑起來,“放心,我不是P,也沒有把你當T。”

  盛遠時的話題,暫時停在了這裡。程瀟沒有追問,南庭也沒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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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擬訓練之後,盛遠時幾乎成為業界公敵,經由在場飛行員轉播,他身為堂堂南程第一飛,當眾為難塔台女見習如花的行為被傳得栩栩如生,如果不是當時在場,程瀟都要相信了。甚至有人說盛遠時暗戀如花,為了給如花留下深刻印像,才耍帥似地拿英語和人家對話。結果如花的口語那叫一個棒,讓盛總啪啪啪打臉了,打得特別響。

  當然,也有人認為,那才是真正的考試,因為作為飛行員,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特情,哪個先來。所以,現場由盛遠時發起的特殊情況下,兩人的無線電通話,無論是對飛行員,還是對管制,都具備借鑒學習的意義。尤其兩人的英語對話,更像一場六級英語聽力考試,堪稱陸空通話範本。

  管制主任則認為,盡管南庭在訓練中出現了卡殼的小插曲,但處置特情的業務能力,和最後中英文切換階段的表現,都是本批見習中最出色的。所以,南庭通過了模擬訓練,被安排在一周後的傍晚,進行放單考試。

  傍晚是一個相對繁忙的時段,起飛和降落的航班都有,而那個時候,南庭已經工作了一天,身體和大腦都處於疲憊的狀態,在那種情況下,如果她能完成指揮,就能和其他獨立指揮的管制一樣,具有管制權。

  別人考試都是最佳狀態,管制偏挑你狀態不好時讓你應考,可見,出於對飛行安全的考慮,管制在等待評定方面是有著特殊且苛刻的要求。

  程瀟也得到了消息,特意致電恭喜她,“放單後,我們喝酒慶祝。”

  感知到程瀟對自己的信心,南庭爽快地答應了,但她有點小擔心,“聽起來你酒量像是不錯。”

  “那就要看這個不錯的標准是什麼了。”程瀟給她打預防針:“我你查了下,你考試那天某人有飛行任務,他不搗亂的話算我輸。”

  南庭卻篤定地說:“他不會。”

  程瀟不以為然,“這麼有信心?他之前的表現,可是不怎麼樣。”

  南庭輕聲說:“不怪他。”

  “哦?”程瀟一針見血,“那就是怪你了?”

  南庭沒有否認,“是我的錯。”

  程瀟其實很想知道南庭錯哪了,但她卻護短似地說:“那他也難辭其咎,誰讓他是爺們呢,就算你錯,歉也得他道,你有點出息啊。”

  電話那端沉默了幾秒,才說:“謝謝。”

  聰明如程瀟,明白南庭是在謝自己的不追問,她自信滿滿地說,“你早晚會告訴我。”

  南庭坦言:“除了你,我無人可說。”

  程瀟嘶一聲,“不能說點好聽的哄哄我啊?”

  南庭一臉無辜,“我又不是顧總。”

  程機長頓時被噎住了,“……不說了,和我男人親熱去。”

  南庭居然沒有不好意思,她輕飄飄地回了一句,“不羨慕你,反正男人,我遲早也會有。”然後,不給程瀟反擊的機會,又補充說:“快掛吧,良宵苦短,你要分秒必爭。”

  分秒必爭?有那麼緊迫嗎?嚇得程瀟差點沒拿住手機。

  通話結束,她對顧南亭說:“你一定想不到,盛遠時和我二老公有一腿。”

  顧南亭略感意外,“你說空管中心那個南庭?”見程瀟點頭,他似乎也明白了些什麼,“我就說他去過塔台後有點怪。”

  程瀟的好奇心瞬間被勾起來了,“怎麼怪了?”

  “怎麼怪,”顧南亭放下書,很認真地想了想,“好像比之前沉默了,又好像,眼睛裡多了一些心事,總之,有點矛盾。”

  矛盾就是有戲啊。程瀟又崇拜了她男人一次,“你抽空約他喝個酒,聽聽他的酒後真言。”

  顧南亭失笑,“他和你喝酒向來都是,他十杯你一杯,你覺得我能灌醉他嗎?”

  “那家伙的酒量確實有點逆天。”程瀟鑽進被窩,“算了,等我想想換個別的套路。”

  顧南亭關燈摟住她,“還是先想想,今晚換個什麼姿勢,有助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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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有過繁忙時段上席位指揮經驗的南庭而言,放單考試不過就是一次平常的值班,她的心情很放松,尤其想到還會引導盛遠時的飛機著陸,更是隱隱地有了期待。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偏偏那天中午就開始下雨,而預計傍晚到晚上8點,十二級台風將在G市地區登陸。

  為確保台風登陸期間,給航班的安全運行提供保障,塔台技術保障部提前對油機房、導航台、雷達天線等進行了加固巡檢,還在管制樓鋪設了雨布、沙包,以封固門窗玻璃。

  隨著風漸大,雨漸急,地面的飛機放飛間隔不得不加大,隊伍越排越長,空中的飛機無法降落,都在准備飛往備降機場,或是繼續盤旋等待,總之,整個機場塞滿了被延誤的旅客和航空器,不僅候機廳爆滿,連停機位都告急。

  這是每年雷雨季都會出現的情況,是每個民航從業人員都必須經歷的。甚至在每個雷雨季來臨之前,為了更好地應對,他們還要進行相關的復訓。但每每發生還是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樣,面對眾多出行心切的旅客,既要保持“雞蛋砸到臉上也要微笑”的狀態,又控制不住內心奔騰而過的無數“草泥馬”。

  終於等到氣像中心預報室發來通報,有個短暫的間隙,塔台迅速通報當前雨勢,風力等級,提醒航空器嚴守起降標准,並把握時間指揮區域內的飛機著陸。就在管制波道忙得不可開交時,塔台接到通知,歸航的南程1237次航班因機上有病人,申請優先落地。

  進近同意了南程1237次航班的優先降落申請,把他移交給G市塔台,盛遠時幾乎是以一種強勢的態度申請著陸指令,“因機上一名孕婦昏迷,南程1237不接受任何延誤。”

  可此時正有十幾架飛機在空中排隊降落,讓他優先落地,意味著管制需要迅速指揮其它飛機改變現有姿態,讓出預定位置。

  原本這個時間就屬於一個大流量階段,現在為了給他讓路,之前所有的工作都要反著來一遍,管制波道有多繁忙,幾乎可以想像。

  四面八方的飛機都在叫,無數請求中,南庭率先回應盛遠時:“南程1237,G市塔台收到,請證實一下病人現在的情況,是否需要我們安排救護車?”

  這是自上次模擬機訓練後,兩人第一次在波道中相遇,盛遠時聽見她的聲音,並不意外,只是以公事公辦的語氣回復:“病人已處於昏迷狀態,生命體征微弱,我已經和公司簽派聯系上,不需要你們安排救護車。”

  南庭了解完情況,開始給其它飛機下達讓路指令,“明航3312,左轉航向320,雷達引導預計36L落地。”

  該機組提出申請:“協調一下36R可以嗎?停在112,離得太遠。”

  這種情況放在平時確實可以商量,但現下南庭不能答應他,“先按36L准備,一會能改肯定給你改,北邊有特情,飛機上一位孕婦昏迷了……海航1650,左轉航向飛360。雷達引導,多謝配合。”她的眼睛一瞬不離地注視雷達顯示屏,“南程1237,預計短五邊二十公裡內做轉彎。”

  盛遠時又說:“我們飛機很重,需要證實跑道是否有積水。”

  南庭回復,“沒有積水報告。”然後根據雷達顯示,陸續給盛遠時下指令:“下降到600保持,預計保持這個航向直接引導你切入五邊……距接地點大約十公裡,注意你的高度,證實建立航道了。”

  明明一切順利,卻沒能著陸成功。

  南庭親眼看見那架即將接地的南程1237次航班,機身突然搖晃了兩下,堪堪擦著跑道被重新拉起。她倏地起身,條件反射地呼叫:“南程1237!”

  旁邊席位的管制因她驟然提高的音量轉過頭來,應子銘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外面。

  盛遠時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向她報告,“南程1237,復飛了。”

  南庭深呼吸,力竭聲音平穩,“收到,看見你復飛了。”

  盛遠時彙報情況,“航空器速度過快,超出預定著陸點。”

  中大型民航客機降落的速度是根據飛機載重計算出來的,同時還受風速風向,跑道表面磨擦,重心等因素的影響,要嚴格保證穩定的小速度。而就在剛剛,風向突然改變,導致盛遠時的飛機從原本的逆風降落變成了順風降落。雖說順風降落也不是不可以,卻很冒險,尤其此時跑道濕滑,風力等級高,一旦飛機因速度太快超出預定著陸點接地,滑跑的長度可能就不夠了,很容易發生衝出跑道的狀況。

  想像一下,開車60碼踩剎車和120碼踩剎車,剎車距離能一樣嗎?而一個上百噸重的大胖子剎不住閘,衝出跑道的話,機場可能就要廣播:“我們抱歉地通知,您所乘坐的航班……呃,不知道衝去哪裡了,我們正在找……在找在找了啊。”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南庭穩住心神,“收到,南程1237,直線上升到900米,保持在目前頻率上。”片刻,她重新指揮盛遠時降落,“南程1237,你是第一個落地,跑道26右。”然後關注著氣像雷達圖,向他通報,“地面風320,風速15節……地面風340,風速17節……”

  直到看見他駕駛的飛機在跑道上接地成功,滑跑的速度慢下來,她才給出新的指令:“南程1237,左轉經C5脫離跑道,聯系地面118.5。”

  盛遠時回復:“了解,C5脫離,118.5。”

  南庭才松了口氣,脫力般坐回席位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09:10 A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3-3 03:57 PM 編輯

【第二章】相遇分離總有期

第10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1

  我站在地平線的盡頭,仰望他的飛機昂頭衝入雲霄,也會想,是不是我們今生的緣分就是不斷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轉彎處,而他其實是在用背影告訴我,不用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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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認孕婦脫離生命危險,從航線上下來的盛遠時沒有馬上離開機場,因延誤還在持續,他留下來協調機組,並安排集團的機場巴士,將滯留在機場的南程乘客送回市區或酒店。

  在應急指揮中心樓下,盛遠時遇見了備飛的程瀟。

  最近兩人都忙,各飛各的,這是繼模擬機訓練之後的第一次碰面,程瀟明顯一副“終於等到你”的姿態,盛遠時則看似平常地了解完她的備飛情況,就准備上樓了。

  領導就是有這樣的權力,對屬下招之及來,揮之即去。

  程瀟顯然屬於不上人省心的下屬行列。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她當然不會輕易放過盛遠時,雖然她答應了南庭不多問,但她程瀟做事,別說准老公顧南亭,就連親爹老程都管不了。

  見盛遠時有要走的意思,程瀟突然來了一句:“真不考慮我的新朋友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一針見血,瞬間戳到了盛遠時的痛處。

  盛遠時確實沒有想到她的新朋友是南庭,確切地說,即便盛遠時知道程瀟的新朋友姓南名庭,他也不可能接受她的媒人之舉,但在與南庭見過面之後,拒絕的話,他說不出口,只意味不明地反問了一句:“你的新朋友知道你在四處推銷她嗎?”

  顧左右而言他的男人真是讓人想分分鐘打死,但為了南庭,程瀟壓住了脾氣,“你想知道的話,我幫你問問,不用謝,你是我老朋友。”

  盛遠時不想再和這個人說話,轉身要走。

  程瀟也不阻攔,只是特別氣人地說:“還以為你見過她本尊後會改變主意,既然這樣……”

  盛遠時停步,回頭看她,“講!”

  “既然不是你的菜,那我就真的介紹給咖啡試試嘍。”程瀟回他一個挑事的微笑,“那麼如花似玉的姑娘,落入塔台那些糙爺們兒手裡可是遭禁了,你說是吧?”

  盛遠時漆黑幽沉的眼睛裡,透出危險的氣息,“你什麼時候這麼愛管閑事了?”

  “管閑事又不用像工作一樣還得逐級請示,為什麼不管呢?”她眼裡有笑意,“再說南庭是我二老公,她的事就是我……”

  不等她說完,就被盛遠時打斷了,他音色低沉地說:“她沒你那麼多事。”

  聽聽這口氣,好像多了解人家,和人家有什麼特殊關系似的。程瀟忍不住提醒他,“別又把天聊死了,我二老公懟人的功夫不輸你。”

  盛遠時帶著幾分不自知的信心回敬道:“那也要看對誰!”

  程瀟一笑,“行,我等著看你是怎麼玩砸的。”

  --------

  一個小時後,天氣愈發惡劣,已經開始從10級風力的強熱帶風暴,向45米每秒的14級強台風飆升,截止晚上八點,有超過200個來往G市的航班取消。

  在風眼逼近前,塔台在接到航空公司詢問關於起降情況的電話時,還能笑著調侃:“塔在我在,塔亡我亡。”然而,當機坪上狂風大作,原本天地相接的夜景被肆虐的台風吞沒,甚至是威嚴的塔台都在驟急的風雨中有了搖晃的跡像,年輕的管制們才有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警惕。

  卻沒有一個人離開席位。

  他們嚴陣以待,持續關注著實時台風路徑,為還在空中的航班保駕護航。

  南庭來到管制大廳,在備份席位坐下。

  大林詫異地看著她,“你已經下班了吧?怎麼還沒走?通勤車停了?”

  原本她完成放單考試就下班了,那個時間正好有一班車回市區,現在都應該到家了。結果她只是休息了會兒,就向應子銘申請回來幫忙了,“堆積的飛機還在增多,怕你忙不過來,增開25號扇區吧,分擔一部分流量會更安全。”

  她才值了一個繁忙時段的班,還是參加精神高度緊張的放單考試,換成是大林,肯定只想睡覺,她卻考慮到台風過後,後續航班集中起降,波道有多繁忙,主動留下來加班。

  大林點頭,“辛苦了如花。”

  南庭插好自己的話筒,“份內事。”

  應子銘還在忙著和終端近進管制室通話,了解處於盤旋狀態的航班情況。

  風勢愈演愈烈,聽著外面不知是哪裡的玻璃碎地、隔壁消防隊出警的鳴笛,看著機坪上的作業車輛被風掀翻、管制樓外的大樹被連根拔起,真是對心髒的終極挑戰。

  空管中心已經啟動應急預案,先是給值班的管制員配發了紅色安全帽,作為臨時防護措施。到了後面,當地面的飛機全被按住,當空中的飛機相繼離開機場空域,轉飛備降場,在管制樓有多扇門窗被吹碎,而管制大廳的玻璃正經受嚴峻考驗的情況下,管制們被通知,合並扇區,除各崗位領導管制留守外,管制員們緊急撤離管制大廳。

  南庭的扇區內,竟有一架日航飛機聽錯指令,持續近進到塔台所負責的高度內,試圖尋找台風間隙強行落地。

  此時降落,航空器將面臨高達113公裡每小時的風速,根本就是找死。南庭嚴守起降標准,在日航飛行員不聽勸阻的情況下,她用英文,語氣強硬地給對方下最後通牒:“JAL602,Tower,the weather is below VFR minima,it’ s illegal for you to land,or I’II have to wriet up an incident report and it might end up with a licence suspensiom.(日航602,天氣低於VFR最低標准,落地違規,否則我將不得不寫一份事故報告,這可能會吊銷你的飛行執照。)”

  或許是被南庭所說的“吊銷飛行執照”提醒,也可能是因真真正正地體會到了風力的凶猛,感覺到了害怕,日航飛行員終是放棄了降落,根據南庭的飛行指令,迅速脫離風力最強的空域。

  南庭卻為了爭取時間把他移交給近進管制,失去了最佳撤離時機。

  盛遠時趕到管制大廳時,就見外面有一台不知從哪裡刮來的空調外掛機,正在風的作用下,朝南庭所在的席位方向砸過去。

  盛遠時厲聲喝道:“蹲下!”與此同時,身體快速反應,健步如飛地衝向南庭,動作迅捷得連距離南庭最近的應子銘都不及他快。

  南庭恰好在這時摘下耳機,她循聲望過去,就見神色緊張地盛遠時出現在門口,她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不可置信地揉了下眼睛,完全沒發現窗外即來的危險。

  “如花快躲!”大林的驚呼聲中,管制大廳的玻離不可幸免地被空調外掛機砸中。

  “砰”的巨響聲中,厚重的玻璃硬生生被撞碎,伴隨玻璃碎裂的聲音,空調外掛機被狂風卷進管制大廳,瘋牛野馬似地直逼向南庭的脊背。

  一旦被砸重,就是性命之憂。

  突來的巨響令南庭有一瞬的耳鳴,而夾雜著濕冷雨水的大風吹得她根本站不穩,在她下意識伸手想要扶住什麼時,整個人已在風馳電掣間被一股突來的力量帶倒,天旋地轉中,她甚至分不清是風的力量,還是人為力量促使她倒下,直到身體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住,才意識到是盛遠時撲倒了自己。

  耳邊的風聲頓時消失不見,南庭只覺得,他的懷抱,溫暖寬厚。

  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久違到讓她眼眶發熱。

  相比她情緒的衝擊,被砸壞了一塊玻璃的管制大廳瞬間狂風肆虐,無數資料和相對較輕的設備被刮得四處亂飛,才退到門邊的管制紛紛衝進來,有就近搶救設備的,有衝過來看南庭和盛遠時是否受傷的。

  南庭後背著地躺著,怔怔地看著居高臨下俯視她的盛遠時。

  盛遠時卻只看到她被玻璃碎片刮傷,沁出血跡的額頭。他沒多說一個字,迅速起身的同時,小心地托起南庭的背把她扶起來,確認她身上沒有其它傷,為她正了正安全帽,把她緊緊護在懷裡往門口走。

  混亂中,應子銘沒有看清南庭的傷情,只瞥到她臉上似乎是有血,他揚聲喊大林,“帶小南去醫務室。”自己則留下,帶領管制們搶救飛行資料和設備。

  可此時已經八點多,塔台醫務室的同事早在台風來臨前,被安排坐最後一班通勤車下班了,所以團委林主任才會給盛遠時打電話,請求醫療幫助,因為就在剛剛,有兩位技術保障室的同事在作業時受了傷,而南程航空在機場的指揮中心是距離塔台最近的。

  盛遠時邊摟著南庭下樓,邊打電話給副駕駛叢林,“告訴我你的位置。”

  叢林立即聽出他語氣的急切,“二樓休息室,醫生正在給……”

  “我馬上到,除醫生外,”盛遠時冷聲命令:“清場!”

  師父有令,叢林絲毫不敢怠慢,南庭和盛遠時到達休息室時,裡面只有一位醫生。經過檢查,南庭左額頭上被玻璃碎片劃出一道約兩釐米長的口子,所幸傷口不是特別深,也沒有傷及額骨,但醫生在給她清理傷口時還是說:“可是夠危險的,差一點就劃到眼睛了。”

  等醫生做好傷口的消毒工作,盛遠時從他手上接過紗布,“我來。”然後開始為南庭固定。

  明明很疼,南庭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還安慰小心翼翼的他,“不疼。”

  盛遠時抬眸看她,偏沉的目光似是在警告她——閉嘴。

  叢林則在看清南庭的臉時說:“是你啊?”

  盛遠時聞言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像是在質疑:怎麼身邊的人都認識南庭,唯獨自己,對她一無所知。

  南庭在認出叢林竟然是那天在平梯扶手前,跟在盛遠時身後的幾名飛行學員之一,剛想說話,下巴已被盛遠時單手捏住,然後聽見他以命令的口吻說:“別動!”

  南庭就沒出聲。

  叢林孩子氣地聳肩,識趣地閉嘴,眼睛卻一直在盛遠時和南庭身上轉。

  大林在這時舉著南庭的手機進來,“一直響,就給你拿過來了。”

  平時他們上席位時手機都是不帶的,以免工作分心,所以管制上班時,和飛行員一樣,屬於失聯狀態。今天情況特殊,下了席位的管制紛紛開機,急於了解家裡的情況。

  盛遠時正好把紗布固定好,見大林過來遞手機,他把手從南庭臉上移開,卻沒有起身的意思,岔開長腿坐在她對面,南庭才意識到兩人此時的坐姿是那種自己被他長腿“包圍”的局面。

  有些尷尬,卻像貪戀這一刻的相處一樣,無法開口請他動動,於是,南庭保持著在外人看來有點曖昧的姿態不動,伸手把手機接過來。

  盛遠時五官敏銳,在她接通的前一秒,瞥到來電顯示是:老桑。

  信號很弱,南庭半天才聽清桑桎是在說:“機場那邊怎麼樣?你沒事吧?海灣大橋被封了,我要晚點才能到,你在塔台等我,不要坐通勤車了。”

  海彎大橋被封,意味著唯一的一座連接市區和機場的樞紐在台風結束前,不會有車輛能往來。南庭沒有想到桑桎竟然要來機場接她下班,還被困在了橋那邊,她語氣略急地說:“我很好,什麼事都沒有,今晚要加班,不急著回家,你趕緊往回走,不要在外面停……”話還沒說完,電話突然斷了。

  南庭立即切換到微信界面,手速很快地編輯了一條信息,確認發送,祈禱這微弱的信號能把消息傳送出去,祈禱桑桎能聽她的話,平安折返回家。

  盛遠時把兩個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甚至是她不自覺表現出來的焦急與擔心都盡收眼底,他壓了壓情緒,在克制中起身。

  南庭回過神來,手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容易拉住他。

  盛遠時身形一頓,感覺到手腕處的涼意,心裡沒了聲音。

  大林見到這一幕,傻了幾秒,和叢林對視一眼,識趣地帶著醫生悄無聲息地退出了休息室。

  盛遠時才回頭看南庭。

  南庭仰臉注視他,臉色蒼白,眼神筆直坦蕩。

  盛遠時不說話,等她先開口。

  南庭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啞聲,“你怎麼來了?”

  還需要再確認什麼?!在看見她的第一眼,不是就確定了嗎。盛遠時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在半年前聽出她的聲音後,及時來一趟塔台。更恨自己為什麼要那麼武斷地認定,她不可能成為管制!盛遠時啊盛遠時,你是從什麼開始,連相信奇跡的勇氣都沒有了?

  盛遠時微微仰頭,試圖壓抑住胸臆間幾乎要洶湧而出的,他不想外露的那些情緒。許久,他手上一轉,反握住南庭纖細冰涼的手,俯身在她面前蹲下,“你留我,只是為了說這些嗎?”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11:25 AM

第11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2

  盛遠時微微仰頭,試圖壓抑住胸臆間幾乎要洶湧而出的,他不想外露的那些情緒。許久,他手上一轉,反握住南庭纖細冰涼的手,俯身在她面前蹲下,“你留我,只是為了說這些嗎?”

  是啊,旁若無人地,不顧矜持地留下他,只是要說這些嗎?

  答案昭然若揭。

  可在經歷剛剛那千鈞一發的危險後,南庭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在如此惡劣的天氣裡出現在塔台,是不是為自己?這個答案對她很重要。

  盛遠時卻不答,蹲在她面前,用那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睛,無聲地注視她。

  那目光似有穿透性,直看進南庭心裡,讓她不能敷衍,也找不出敷衍的言語。

  空氣中有種平靜又隱忍的較量氣氛,像是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可南庭不想和他爭輸贏。

  她的手無意識地握緊盛遠時的,仿佛是害怕他突然抽手離開,像那天在訓練室裡一樣,走得頭也不回。他的背影,挺拔且讓人迷戀,但對南庭而言,是無法言說的痛。

  她微微低頭的樣子,儼然失去了在席位上的自信與獨立,連出口的話都顯得底氣不足,盛遠時聽見她輕聲說:“我不是故意的。”

  看似沒頭沒腦,他卻聽懂了,回想那天兩人在模擬機訓練室裡劍拔弩張的你來我往,盛遠時沉了沉眸,“不是故意假裝不識?還是,不是故意看我狼狽失態?”

  在沒見面的情況下,南庭確實能夠做到假裝不識,一如南程航空首航那天,同事們談論他時那樣,置身事外,似乎他只是個陌生人。可當他真實地站在面前,南庭所有的心理防線,在瞬間,全線潰守。

  接到通知,得知這一次的模擬訓練不在空管中心內部進行,而是邀請各航空公司飛行員到場時,南庭以為,和盛遠時的這一場重逢,無可避免。畢竟,作為民航業新勢力的南程,由他領飛。可他如今不是一位普通的機長,而是高高在上的盛總,配合訓練這種小事,他會親自來嗎?

  然後,大林斬釘截鐵地摧毀了她的期待,“中南和南程共派了十二名飛行員到場,由女飛程瀟帶隊。”那天見面,程瀟也是那樣告訴她的。總之,所有的信息都告訴南庭,盛遠時不會來。是失望的吧,又莫名松了口氣,這樣的舉棋不定,這樣的猶豫不決,這樣的近情情怯,不像她。

  盛遠時偏偏還是來了,在考核接近尾聲時,在南庭毫無防備之下。所以,那一刻狼狽失態的,恐怕不止盛遠時一人。只是這些,南庭無從對他說起。

  外面的台風還在持續,呼嘯著拍打著窗戶的玻璃,仿佛下一秒就會衝破阻礙吹刮進來,席卷室內的一切,包括此時此刻內心都無法平靜的一對男女。

  終於,盛遠時先松口,“到塔台多久了?”嗓音沉涼,一語中的。

  南庭咬唇,“一年零兩個月。”

  把時間向前推十四個月,恰好是他回國後不久。盛遠時深呼吸,“知道我在中南?”

  南庭點頭。

  “起落架特情那次,聽出我的聲音了?”

  “是。”

  “非常鎮定,聲音沒有任何的異樣或驚慌。”

  “第一次上席位,過於緊張,起初沒聽出是你。”等聽出來是他,又因為他正在遭遇起落架放不下來這樣嚴重的特情,南庭不敢有絲毫的分神和懈怠,可天知道,等待他著陸的那短短的幾分鐘裡,她擔心到幾近窒息。幸好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否則她不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那天走出塔台後,南庭獨自坐在機場南側的瞭望台上,看向跑道的方向,很久。暮色暗淡,殘陽如血,女孩子單薄的身影,在與天地相接的機場面前,顯得那麼渺小,孤單。

  之後很多天,南庭都沒有勇氣走上頂層指揮塔,只要回想那一天的經歷,就心有余悸。發覺她的逃避,應子銘甚至有些後悔,認為不該讓她太早拿起話筒。

  算是給南庭做心理疏導吧,應子銘帶她去了終端近進管制室,在那個封閉的,四面沒有窗戶的房間裡,讓她親身感受近進管制如何在有條不紊之中,爭分奪秒地為每一架飛機護航。

  當近進管制室接到電話,得知一架載有急症病人的飛機平安著陸,且病人脫離危險後,他們臉上洋溢的笑容和眼底湧起的淚意,讓南庭意識到,管制員除了擔負著飛行安全那一份沉甸甸的責任,還有對生命的敬畏。

  她對應子銘說:“師父,我要再試試。”

  那眼眸中的堅定,讓應子銘如釋重負,他語重心長地說:“要想成為一名真正優秀的管制官,小南,你還會經歷很多,還要承受很多。”

  當時的南庭並不是很懂應子銘的意思,直到她開始一次又一次地經歷特情。可她的這些轉變,盛遠時不得而知,“我也聽著像你,但我怎麼都沒想到你會成為管制。”

  他去往最遙遠的地方尋找,而她,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旁。

  盛遠時松開她的手,改而捏住她下巴,逼她抬頭看著自己,一字一句:“做了管制,到了G市,都不讓我知道?”

  南庭想過無數種和他重逢的場景,唯獨沒有眼前這一幕,面對他的質問,她不知如何作答,只在他眼中看到小小的自己,脆弱到無能為力。

  盛遠時保持著和她對視的姿態許久,這是記憶裡,唯一一次他仰望在自己面前瘦瘦小小的她,而額頭包著紗布的小姑娘也沒有了昔日高傲囂張的氣焰,顯得那麼地嬌小柔弱。

  何必咄咄逼人?久別重逢,她又安然無恙,不是應該高興的嗎?是啊,該高興的,卻笑不出來。但終究心軟了,盛遠時把捏在南庭下巴上的手移到她臉頰上,然後是額頭,怕碰疼了她,一點力道都不敢用,輕輕地撫摸,最後,他的手落在她發頂,像是在確認,面前的她,是真實存在的,可就在他准備再說點,或是再做點什麼的時候,南庭的手機再次響起,來電顯示依然是:老桑。

  顯然是那位手機有了信號,因為擔心她,才又打來。

  忽然之間,什麼溫情的話都說不出來了。盛遠時眼神微涼地住了口,收了手,留下一句:“好好想想,你該道歉的,是哪件事。”起身。

  南庭抬頭,視線裡只剩下他高大的背影,以及白色機長制服上似是被玻璃碎片造成的幾個破口,和那上面刺目驚心的斑斑血跡。

  他受傷了?南庭驚呼:“七哥!”

  盛遠時停頓了一下,也只是說:“你應該不缺,送你回家的人。”

  這……南庭追到門口,他已經走到了樓梯拐角處。她又折返回窗前,很快地,盛遠時的身影出現在塔台樓下,他就那樣迎著狂風暴雨走向那輛白色陸虎,後面的叢林小跑著才勉強追上他。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緊接著,應子銘匆忙而來,他關切地問:“小南,還好嗎?”

  其實不太好,無論是先前的驚嚇,還是和盛遠時不算愉快的對話,以及發現他受傷後的自責與擔心,都讓南庭身心俱疲。可該來的已經來了,尤其這場重逢,她又期待已久。所以,盡管額頭上包著紗布的樣子有點可憐和滑稽,南庭還是笑著答:“特別好。”

  必須要特別好的狀態,才有勇氣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切。反正,就算結局沒有特別好也沒關系,總不至於比從前失去他更糟。

  嗯,真的真的,特別好。南庭緩緩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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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多小時的瘋狂過後,不僅機坪滿目瘡痍,辦公區和航站樓裡也是一片狼藉,甚至是中心兩路市電都中斷了供應,空管中心立即開啟災後重建模式,各個部門的人員迅速投入到了救援搶險的工作中去,兵分幾路,搶修線路,清理積水,恢復設備的運行運轉,同時進行檢測,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涉及飛行保障的每個環節恢復到正常水平。

  深夜,G市機場逐漸恢復了航班起降。由於台風後加班機增多,第二天,管制波道一直處於繁忙的狀態,而包括南庭在內的,前一晚值了大夜班的管制們沒一個人離開塔台,累了就在休息室裡眯一會兒,醒了就去管制大廳,協助值班的同事做些協調的工作,以確保飛行安全。

  截止到南庭下班時,她已經連續工作了三十多個小時,桑桎更是在機場等了她很久,就怕她因外傷和勞累引發高燒。

  雨停了,但沒有出太陽。南庭走出塔台時,下意識看向停車場,沒有一輛白色的車,更沒有那個想見的人。她低頭笑了,笑自己痴心妄想。

  回去的路上,桑桎始終默不作聲,目不斜視的樣子像是專注於路狀,但南庭知道,他在生氣,氣她先是隱瞞失眠,後又加班受傷。她想了想說:“我心裡再清楚不過,作為一名菜鳥級管制,自己能做的非常有限,可在整個塔台都處於極度繁忙的狀態,對我傾囊相授的師父,指導幫助過我的師兄們都在堅守的情況下,我實在走不開,哪怕只是為他們泡一杯咖啡,買一份快餐,我也覺得有意義的。”

  或許,團委林主任就此次台風事件,在發宣傳稿時會說:“管制是在用生命守護自己的事業和職責”,但其實管制根本不會去考慮那些偉大和高尚的字眼,他們只是想:千萬別出錯,千萬別出事。如同南庭總是對著航空器默念“起落安妥”一樣,唯此一願。

  因為南庭選擇了管制職業,桑桎很清楚:只要天上有飛機,他們就不會離開。可面對南庭的傷,他還是忍不住說:“從前我只覺得管制在工作上的失誤會造成風險,這次台風,讓我意識到空管還有生命上的危險。所以,盡管我沒有立場勸你改行,但你必須答應我,以生命安全為第一考量。你不用辯駁,你額頭上的傷就是最好的證明。再有下次,南庭,我不管你是不是要和我絕交,我一定有辦法讓空管中心辭退你。”

  他確實有這樣的本事,但他一直用近乎縱容的方式尊重和支持著她的選擇。甚至是現在,只要她稍稍服個軟,他就會緩和下來,不與她計較。

  未免桑桎擔心,南庭故作輕松地說:“我是上班不是賣命,當然會好好保重自己,再說了,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好多計劃沒實現,哪能傻得拿生命冒險。”

  桑桎也不冷著臉了,饒有興致地問她:“很多事是什麼事?”

  南庭不會和他說,有些事是和盛遠時有關,她只避重就輕地說:“例如養睡不著。”

  桑桎聞言就笑了,“睡不著我可以替你養,有空還是先想想破相了怎麼辦吧。”

  南庭似乎這才想起額頭上還有傷,她伸手摸了摸紗布,無所謂地說:“破相的話,只能用內在美彌補了,除此之外,我實在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

  她明明是句玩笑,沒有走心的,桑桎卻像聽出了什麼話外音一樣,再次沉默。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11:54 AM

第12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3

  南庭的新家也遭遇了台風的“侵襲”,所幸只是廚房的玻璃被吹碎了一塊,沒有給她的小窩造成“毀滅性”的傷害,只是廚房有點慘。睡不著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從床底下竄出來,朝門口的南庭奮力撲過來,如果不是桑桎在她身後扶了一把,南庭險些被撲倒。

  睡不著很少用這麼激烈的方式迎接南庭回家,顯然是被前一晚的台風嚇壞了。南庭安慰了睡不著很久,要不是它的體重有點超標,要不是桑桎及時阻止,被主人親親抱抱舉高高,怕是免不了了。等睡不著恢復了以往的活潑,它開始上竄下跳地圍著南庭玩,唯對桑桎還是一如繼往地冷淡,有種同性相斥的距離感。

  桑桎找人來安裝了新玻璃,等把廚房收拾完,他低頭看南庭。

  此刻燈光朦朧,在她頭頂灑下一片暖色。她一六五的身高本不算矮,可此時蹲在他身後擦地,卻是小小的一團,身上穿著純棉的T恤衫和運動褲,長頭隨意地在腦後束成馬尾,在狹小的空間裡,仔仔細細地擦著地上的污跡,安靜,乖巧。

  明明是最普通尋常的煙火氣,卻怎麼都覺和她不搭。

  桑桎忍不住把她拉起來,“先別擦了,去打電話叫個外賣,我餓了,等不及你做飯。”

  他這樣說,南庭當然不會堅持,她把抹布放在不防礙他落腳的地方,“你想吃什麼?”

  桑桎說:“我都行,看你和睡不著。”

  廚房門口的睡不著聽見自己的名字,小耳朵敏銳地動了動,小眼睛巴巴地看著桑桎。

  南庭則提議:“那就狗餅干吧,味道還不錯,我和睡不著都行。”

  桑桎失笑,“我都有點後悔建議你養睡不著了。”

  “為什麼?”南庭不解。

  桑桎的解釋竟然是,“剛剛你安慰它的樣子,讓外人看見的話,可能會誤會。”

  南庭卻一本正經地說:“沒有誤會,我和睡不著其實就是那種……”說到這,她故意一副不好意思繼續的樣子,“不正常的關系。”

  桑桎聞言一怔,見南庭憋笑,才反應過來她在開玩笑,他無奈地回了一句:“等睡不著有女朋友的時候,你放開手腳和那位競爭一下,看睡不著會不會選你!”

  南庭哈哈笑起來,不小心牽動了額頭上的傷口,桑桎趕緊拿出醫藥箱給她換藥,有人卻在這時敲門,是送外賣的,可他們還沒打電話訂餐,桑桎正准備和送餐員核對地址,南庭的手機就響了,是齊妙,那位漂亮的房東姐姐在那端說:“南庭小妹妹你在家嗎?我點的外賣應該送到了,但我還在路上堵車……”

  南庭於是幫齊妙收了那份豐盛得完全不像一人份的外賣,等桑桎給她換完藥,房東姐姐就回來了。踩著高跟鞋的齊妙倚著門,手裡拎著一瓶紅酒:“這位紳士,不介意讓你女朋友陪我喝一杯吧?”

  桑桎從齊妙的情緒和行為判斷出她應該是遇到了情感問題,在他看來,這種事情,南庭是不擅長解決的,尤其她現在還是個病號,所以他說:“她不能喝酒。”是明顯拒絕的意思。

  齊妙也看見了南庭額頭上的紗布,她不解地問:“怎麼掛彩了?因為台風,還是被,”她瞅了眼桑桎,“家暴了?”

  見齊妙盯著桑桎,南庭失笑,“真被家暴的話,我一定會報警的,好嗎妙姐?”

  齊妙聳肩,“那就不喝酒,陪我聊天吧,可以嗎,男朋友先生?”

  桑桎並沒有因齊妙是房東有任何的放松和討好,他提醒道:“她有外傷,又持續三十多個小時沒有休息,未免出現並發症,你們,”他抬腕看了下時間,“十點前結束,到時候我打電話來。”

  還要被限制時間?齊妙皺眉,“不用這麼錙銖必究吧?”

  桑桎也不應她,拿手指點點南庭。

  南庭立即表態,“我以睡不著發誓,不喝酒,准時上床休息。”

  再次被點名,睡不著歪著腦袋看向南庭。幸好語言不通,否則睡不著聽懂她在說什麼,肯定要問,“主人你為什麼拿我發誓?有沒有版權費?”

  等桑桎走了,齊妙踢了高跟鞋,赤腳走到沙發前坐下,“男朋友挺事兒啊。”

  南庭給她遞了個抱枕,“我們做了什麼,讓你那麼肯定我們是那種關系?”

  齊妙伸手接過來,“不是最好,文鄒鄒的男人沒有安全感,差評。”

  和盛遠時的氣勢天成不同,桑桎屬於平和溫雅,有貴族氏優雅的男人,卻被評價為文鄒鄒……南庭替他不服,“形容詞那麼多,像是溫潤如玉,淡雅如風,學者氣質這些,都比文鄒鄒更恰當。”

  齊妙不以為意,“這種俗稱暖男的男人最容易被炮灰了,那種,”她腦海裡浮現盛遠時的樣子,“英俊偉岸,氣勢逼人,有男子漢的爺們之氣的帥,才是男朋友的標准氣質。”

  南庭也不和她辯,“那你還懷疑人家打了我?”

  齊妙隨口說:“萬一他心裡陰暗呢。”

  南庭覺得有必要給桑桎洗白一下,“老桑是心理學教授,中心醫院精神科的外請專家,不僅想約他做心理輔導的患者約不上,連行業內想請他做督導的心理師都不計其數。”

  “心理學……教授?”齊妙忽略“心理輔導”和“督導”這些行業術語,略顯吃驚地問:“不會你以前得過抑郁症吧?”在她的世界裡,心理學教授就是心理醫生,而心理醫生專治抑郁症。

  南庭隨口嗯了一聲,“天天都想跳樓,可惜恐高。”

  齊妙以為她是開玩笑,沒心沒肺地建議:“你可以割腕啊。”

  南庭看似沒往心裡去,她笑言:“那多疼,還一時半會死不了,過程太漫長,不是自殺首選。”

  這個話題有點沉重,齊妙不想繼續了,“那我剛剛揣度他的心思,會不會被他看穿?”

  “你說老桑?”南庭好奇,“你揣度他什麼了?”

  齊妙賊兮兮地湊到南庭跟前,小聲說:“揣度他是不是想睡你。可不是我污啊,主要教授和禽獸總是被劃等號啊。”

  教授和禽獸的話題讓南庭很無語,“看來今天晚上我們只能靠尬聊死撐了。”

  對於南庭坦蕩地接受了這個黃色幽默的舉動,齊妙很滿意,她像知心姐姐似地提醒,“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人家可能是想和你有後續更新的哦小妹妹。”

  南庭把外賣擺好,又拿來兩個杯子,才在單坐沙發裡坐下,“我只對我想的事負責,其它的,與我無關。”

  “有道理。”齊妙的注意力被款式不一樣的兩個瓷杯轉移,她一臉嫌棄地問:“還有比這兩只更醜的嗎?”

  “那就剩我了,但我顯然沒那功能。”南庭撓頭想了想,“或者我直接把瓶口敲碎?”

  齊妙被她的簡單粗暴嚇了一跳,“把玻璃碴子喝進去,就扎心了啊小妹妹。”

  可南庭戒酒多年,家裡確實沒有瓶起子。

  後來還是回齊妙那邊打開了酒,接下來,兩個女人開始了台風過境後的第一次促膝長談。南庭不記得齊妙喝了多少酒,在攔不住的情況下,只好趁齊妙不注意偷偷把酒往花盆裡倒,見睡不著歪著腦袋盯著自己,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睡不著別叫。睡不著的小三角眼轉了轉,哼哼著在她身邊趴下,一副狗狗心裡苦的委屈樣。

  齊妙明顯是有心事,但在喝醉前,她一個字都沒說,直到酒勁上來了,話才開始多起來,先是把最近空降來的女上司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又把一位姓喬的……她稱之為“毛還沒長全的小子”從頭發罵到了腳趾頭。

  南庭不會安慰人,尤其她認為大道理誰都懂,只是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當局者迷而已,所以她只是靜靜地聽齊妙傾訴,在齊妙需要時一起罵兩句,然後等齊妙罵累了,睡著了,找來毯子蓋在她身上,獨自收拾殘局,等把垃圾裝好,睡不著叼著手機進了廚房。

  南庭把手機接過來,摸摸它的頭,“這不是我們的,是妙姐的。”

  睡不著可不管手機是誰的,見那個奇怪的發聲體一直不停地叫,它也跟著“汪汪”叫個不停。

  客廳的齊妙依然睡得很自我很陶醉,完全沒被睡不著的叫聲驚擾。南庭意識到此時是叫不醒她的,見手機契而不舍地響,來電顯示又是“大齊弟弟”,在誤以為是幫自己搬家的齊小弟打來的電話時,她選擇了接聽,“收到,齊小弟,請講。”

  等了兩秒見那邊沒動靜,她又說:“我是你南庭小姐姐,妙姐她在我這邊喝了酒睡著了,如果沒有特別重要的事,你明早打來吧。”

  那邊的人依然沒反應,唯有透過聽筒傳來的呼吸聲提醒南庭,對方沒有掛斷。

  南庭不解地喂了一聲,“齊小弟你那邊信號不好嗎,聽到給我個回應。”

  典型的管制語言特征。

  終於,一道低沉的男聲對她說:“看來你需要向我解釋的事,又多了一件。”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12:09 PM

第13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4

  一道低沉的男聲對她說:“看來你需要向我解釋的事,又多了一件。”

  那不怒自威的聲音……是盛遠時!

  盛遠時?回想前一秒怎麼稱呼他來著?齊小弟!還自稱:南庭小姐姐!南庭恨不得原地爆炸。震驚之余,她手不覺一松,手機就掉在了廚房的地上,屏幕碎了。

  睡不著不叫了,低頭看了看啞掉的手機,伸出一只爪子扒拉了一下,就要用嘴把手機叼起來。

  南庭及時阻止它,自己俯身撿起碎了屏幕的手機,隨後疾步去客廳拿自己的手機,打開微信界面,查看齊小弟的朋友圈。三個月前,他發了一條:“雖然帥氣指數有所降低,但安全指數UP啦,小叔棒棒噠”,配圖是一位飛行員身穿反光背心的照片。

  身為民航從業人員,對於照片中的場景,南庭並不陌生,那是每次起飛前,機長在做繞機檢查時的狀態,而照片中戴著墨境的飛行員,是盛遠時無疑,他身後噴有“中南集團”字樣的空客飛機在那一刻成了背景。顯然,這是南程航空開航前,盛遠時執飛中南航班時被拍下的。

  再去翻看齊妙的朋友圈,一個月前,她發了一條:“年方三十,民航機長,年薪穩定,具自動取款功能,相貌,低調地說,屬超帥一族,無不良嗜好,能承擔責任,現收購女友一名,要求……”配圖是一張盛遠時身穿飛行員制服的照片。

  照片是在什麼情況下拍的南庭不得而知,但她憑盛遠時肩章上的三道杠確認,拍這張照片時他還是副駕駛,尚未晉升責任機長。而他面孔上暢意自信的笑,愈加顯得眉目飛揚拓達,俊朗陽光。

  南庭完全可以想像,齊妙的這條朋友圈會引發怎樣的山洪。

  齊小弟留言提醒她:“有屏蔽小叔嗎?被他看見,姑姑你就慘了。”

  齊妙卻說:“作為姐姐,我會怕他?”

  齊小弟有些憤憤,“換成是我,明明是好意,也會被收拾得很慘。果然是,輩份害死人。侄子我表示不服!”

  齊小弟不是齊妙的弟弟,盛遠時才是?而他又是齊小弟的小叔?

  她搬來航天小區那天之所以會遇見他,不是因為他住在這裡,而是他要幫姐姐齊妙等著給自己鑰匙,然後有事要先走,才臨時抓了齊小弟“頂包”?

  盛遠時和齊妙,居然是表姐弟!

  自己住在他表姐的房子裡?南庭一時不知道這對自己而言,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她又禁不住想:如果自己好奇心重一點,成為微信好友時就查看齊妙,或是齊小弟的朋友圈,早早發現這層關系,會怎麼樣?

  曾以為城市很大,一個轉身,足以割斷所有聯系。事實卻是,連世界都很小,那些你以為在後來的日子裡,再也遇不到的人,也許會在你的心心念念之下如同奇跡一樣出現,只要回頭,就能看見。

  只不過,看見了又能怎麼樣,親手舍棄的東西,有資格往回要嗎?

  南庭站在窗前,萬千心事,要從和盛遠時初遇那天開始梳理——

  那一年冬雪正盛時,她約閨蜜一起去瑞士旅行,出發那天,航班因天氣原因延誤了兩個多小時,她等著不耐煩,幾乎是指著登機口地服人員的鼻子,要求告知准確的起飛時間。

  地服一遍遍地解釋延誤原因,並承諾一旦天氣好轉,很快就能登機,可她不依不饒,態度蠻橫地要求機長出來道歉,如果不是很快就通知了登機,地服都快被她逼哭了,她卻一臉得意地對圍觀的旅客說:“就得給他們施壓,看看,這不就登機了嘛。”

  天氣不好轉,認她鬧翻了天,也是飛不了的。可那時的她,無知到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是在拿囂張無理當正義凜然。

  進入廊橋,走近艙門時,她看見駕駛艙內,左座身穿飛行制服,戴著耳麥的中國男人正低頭看手上的單子,右座的外籍飛行員則側頭向他,眼神恭敬,像是在請示什麼。她看不見男人的正臉,只能借著夜色與燈光,注意到他的側臉線條和嘴唇弧線……很迷人。

  閨蜜顯然也看見了駕駛艙的一幕,目光卻是被外籍飛行員吸引,“那個老外好帥。”

  她聞言嗤之以鼻,“男朋友還是國產的好。”

  閨蜜不明所以。

  她漫不經心地問:“你英文那麼爛,不擔心語言障礙嗎?”

  閨蜜卻說:“正好和他學英文啊。”隨後不滿地推她一下,“說得好像你英文多好似的。”

  她笑得嫵媚動人,“所以我看上的是那個中國男人。”

  年少輕狂,大言不慚。

  飛機起飛後,第一次的機上廣播是乘務長做的。進入平飛階段,空乘開始提供機上服務,對於相比經濟艙精致百倍的頭等艙餐食,她依然滿臉嫌棄,一口都沒吃,全部扔掉。

  長途飛行很累,沒多久她就睡著了,醒過來時距離飛抵蘇黎世還有六個半小時,她按鈴把空乘叫來,莫名其妙地說:“我要投訴你們機長。”

  “投訴,機長?”空乘還是頭一次遇上這種狀況,有點傻眼。

  她不顧吵醒身邊的乘客,大聲地說:“本來就延誤了兩個多小時,還飛這麼慢,是你們沒給他送飯嗎?”

  空乘接不住招,說了句“您稍等”,去把乘務長叫來了。

  乘務長是位國際友人,用英文詢問她有什麼需要幫助。

  她英語水平有限,聞言頓時更來氣了,蠻不講理地指責:“你看不出來我是中國人嗎?公司沒對你培訓中文嗎?”

  乘務長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後換成中文,客氣地再問了一遍。

  她氣憤地說:“我要投訴你們機長,因為他飛機開得不夠快,越開越像老太太。”

  乘務長是怎麼轉達給機長的她不得而知,只是沒幾分鐘廣播就響了,一道低沉磁性的男聲先用中文說:“女士們先生們,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為了表達我們對飛機晚點的歉意,稍後我會把飛機飛得跟剛偷來時一樣快,請您務必系好安全帶。”

  然後,是一遍流利的英文。

  那是她聽過最幽默另類的機長廣播。從此後,她戀上了對方地道的美式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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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南庭的全無防備,盛遠時也是措手不及。本以為那個他莫名熟悉,又被否定的聲音是南庭,已經是比奇跡還稀奇的事情,結果,這個女人竟然還是他表姐的房客,如果不是他那天臨時有事先走一步,本該是由他給她交鑰匙的。而就在昨晚,叢林又告訴他,他帶飛行學員回國那天在航站樓裡,隨手“搭救”的那個人,也是她。

  那個下午,他剛剛帶領南程最後一批在紐約受訓的飛行學員回來,行至平梯扶手處時顧南亭打來電話,接通時,他看見一個女孩子背著對自己,踉蹌著向平梯而去,如果她就那樣倒著踩上去,勢必要被平梯向前的作用力帶倒。

  向來拒絕和異性有肢體接觸的男人,鬼迷了心竅似的,右手保持握手機的姿勢不動,左手適時伸出,在女孩子腰間用力一摟。

  纖腰柔軟,皮膚觸手細滑,有那麼一秒,盛遠時因大腦突然湧現出來的異樣感覺,停止了思考,但還是理智地說了一句,“抱歉。”並在她站穩的瞬間收手,沒有多一秒的停留。

  烏黑的長發,白色上衣,雙肩包,平底鞋,最簡單樸素的打扮,與記憶中的那個人千差萬別,可那幾乎快忘了的,她身上特有的味道——盛遠時在通話即將結束前突然停步,回頭,卻只看見那個女孩子俯身撿棒球帽的背影。

  他站在原地沒動,固執地要等對方轉過頭來。結果,她起身後,竟然朝反方向去了。

  盛遠時幾乎就要追上去確認。

  手機那端的顧南亭喚:“遠時?”

  身旁的叢林也提醒道:“師父,公司的機組車到了。”

  不會是她。如果重逢是那麼容易的事,分離就不會那麼疼。

  像半年前在塔台聽出那個聲音像她後一樣,盛遠時再一次選擇了放棄。他沒有和飛行學員位一起坐公司的機組車,而是獨自開著那輛白色陸虎一路急馳。

  可竟然真的是她。

  她悄無聲息地回到他身邊,和他周圍的人都成了……熟人。

  唯獨他,對她的歸來,全然不知。

  這個深夜,這寂靜的城市一角,盛遠時幾乎是在瞬間,被回憶四面威脅——

  那個異常寒冷的冬天,在外航供職的盛遠時執飛A市直飛蘇黎世的航班。

  由於天氣原因,航班延誤了兩個多小時,當時的北京時間正值深夜,機上的旅客多在睡覺,為免飛機顛簸影響大家休息,他保持著正常的巡航速度。

  乘務長卻敲門進入駕駛艙,對身為機長的他說:“有位旅客要投訴你。”

  Benson那時還是副駕駛,聞言頓時來了精神,替師父盛遠時問:“why?”

  乘務長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說機長飛機開得不夠快,越開越像老太太?”

  那是盛遠時有生以來唯一一次被投訴,理由有些啼笑皆非。

  Benson哭笑不得的表情中,盛遠時從容地做了個“提速預報”式的機長廣播。然後,直到飛抵蘇黎世,那位投訴他的旅客沒再有其它舉動。他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了,結果走出駕駛艙時,有個梳著短發,打扮前衛的女孩子堵在艙門前,用她與眾不同的悅耳嗓音提出要求:“我想把握最後的機會,和機長先生認識一下,可以嗎?”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12:18 PM

第14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5

  飛機著陸前,盛遠時在廣播中說:“女士們先生們,你們可能已經留意到,飛機十分鐘前就該落地了,但此時機場還有十二架飛機在我們前面排隊待降,所以我們需要在高空盤旋等待一下,如果你還沒有要到鄰座的電話號碼,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但請不要打開手機記號碼,因為手機發出的電磁波會對飛機的導航系統造成干擾,萬一飛機因此落錯了跑道,或是發生其它危險,我連為各位的人身安全負責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現在,這個女孩子把廣播中他應對延誤的那一套原封不動還給了他。

  果然,江湖事,都可以推翻重來。

  乘務長攤手表示無奈,顯然是阻止過,不讓女孩子等在駕駛艙外,但失敗了。

  在盛遠時的飛行生涯中,這種經歷不勝枚舉,Benson還曾因此調侃他:命犯桃花。盛遠時卻只是一笑置之,遇上他心情好,他可能會說:“如果你想感謝我,可以向我的公司寫一封感謝信,記得注明航班號,謝謝。”萬一這個航段的飛行有些顛簸或疲憊,他可能不會那麼好脾氣,而是不留情面地表示:“我的工作是把旅客平安送達目的地,不是和旅客交朋友。”

  無論是哪一種拒絕,都足以讓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前來搭訕的女子知難而退。畢竟,在愛情裡,女人總是比男人要矜持。

  乘務長以為這一次也不例外,尤其面前還是位投訴過他的旅客。嫌飛機開得不夠快,這個理由,也是屌炸天了!乘務長都在想,依盛遠時的性格,或許該發布一則飆機的廣播,讓那位無理取鬧的中國小姑娘見識一下他動真格的,是什麼樣子。然而——

  盛遠時眼眸平靜地注視面前這個矮了自己一大截的女孩子,以及她身旁抱著雙臂,一副等著看熱鬧模樣的同伴,反問:“那你以後出行都會選乘我們公司的航班嗎?”語氣溫和地像在哄鬧脾氣的小妹。

  對於這麼敬業的機長,女孩子反應很快地說:“加上手機號碼就可以。”

  盛遠時那天的心情真是不錯,他眼裡帶著笑,“互換聯系方式這種事,我並不覺得吃虧。”然後開機,根據女孩子報出的手機號碼,打給了她。

  女孩子得意地朝同伴晃了晃手機,隨後突然上前一步,在副駕駛和乘務長等人詫異的目光下,惦腳抱住了盛遠時,抽身時,她白皙細滑的小臉如羽毛般似有若無地擦過盛遠時的側臉。

  那陌生的,無以言表的觸感,讓盛遠時有一瞬的失神。

  她卻像沒有感覺似的,揮手說再見了。

  盛遠時在艙門前站了許久,他一直在想,她趁抱他之機,在他耳邊輕聲說的那句話,到底是“初次見你,請多關照”,還是“初次愛你,請多關照”。而這個大膽的,旁若無人擁抱他的女孩子,就這樣給盛遠時留下了深刻的印像。

  蘇黎世時間的晚上,盛遠時去喝了兩杯,因為長期飛國際航班,他一直用這種方法幫助自己倒時差。就在他准備買單離開時,微信收到一個昵稱為“蠻蠻”的好友申請,驗證信息是:那架飛機真是偷來的?

  是個挺有意思的小姑娘。

  盛遠時通過了她的好友驗證,借著醉意逗她:“關注下最近的國際新聞,或許會有答案。”

  蠻蠻不是幼兒園小朋友,當然不會在偷飛機的話題上糾纏,只是問:“方便通話嗎?”不等盛遠時回答,視頻通話邀請已經發了過來。

  盛遠時接受了,但出現在手機屏幕上的不是她眉目如畫的一張臉,而是敷著黑色面膜的一張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臉,他險些嗆了一口酒,“是請我看驚悚片嗎?”

  因為敷著面膜,蠻蠻說話含含糊糊的,“對呀,我被嚇到,你才有機會嘛。”

  盛遠時失笑,“說得好像你很有經驗。”

  蠻蠻俏皮地聳了下肩,“像我這麼漂亮的女生,這種被邀請的經歷當然是數不勝數。這麼熱鬧,你在酒吧?”

  盛遠時於是舉著手機給她看了看他的周圍,耀眼的燈光,妖嬈的女子,以及不知是哪個方向傳來的失控的叫喊和嚎笑,最後,他把手機對准了不遠處帥氣的調酒師。

  盛遠時發誓,只是隨手拍給她看,結果她竟然眼尖地發現了酒吧的名字,一把扔掉面膜,興奮地說:“等我。”

  通話結束時,盛遠時才反應過來,或許那麼巧的,她就住在酒吧所屬的這家酒店?

  大概五分鐘左右,或者更短的時間,有人由遠及近跑來,自背後蒙住了他的眼睛。

  勁爆的音樂和喧嚷的人群忽然寂靜下來,唯有眼睛上的那雙手,纖細柔軟,溫暖真切。

  一道悅耳動聽的女聲輕輕地在他耳邊哼唱:“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讓你猜猜我是誰……”

  如此落入俗套的情節,竟有種難以言喻的情懷湧起。

  盛遠時幾乎難以克制自己,他靜了幾秒,然後像是遇見了愛鬧的老朋友一樣,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的位置坐下。

  來人當然是蠻蠻,她頂著亂蓬蓬的短發,素著一張臉,身上穿著未及換下的睡裙。

  有人朝她吹口哨。

  盛遠時抬頭掃了一眼,黑眸凌厲,如同一匹審時度勢的狼。

  哨聲即止。

  他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下次不要再這麼衣衫不整地出來,至少見我時別這樣。”低沉的音色,帶著警告意味的語氣,是爆棚的男人味。

  蠻蠻裹著帶有他味道的外套,眯著眼睛笑,“好啊,下次換個你喜歡的風格。”

  盛遠時仰頭干了杯中的酒,示意調酒師再來一杯。

  蠻蠻對調酒師支吾了半天,最後指了指盛遠時,意思來一杯和他一樣的。

  那個時候的她,英語不敢恭維,卻勇氣可佳,敢自由行來瑞士。

  盛遠時阻止調酒師:“Wait a minute.(稍等)”才偏頭看她,“我這杯太烈,你喝不了。”

  “是擔心我喝醉了,”蠻蠻與他對視,語氣認真,“酒後亂性嗎?”

  大膽赤裸的言語,如同一劑有力的催情劑,讓男人把持不住。

  盛遠時移開目光笑了。

  調酒師則在他的要求下,給蠻蠻調了一杯五彩的雞尾酒,末了還不忘誇獎她漂亮。

  蠻蠻聽懂了,她笑睨著盛遠時,對調酒師說:“Thanks。”

  盛遠時笑而不語。

  蠻蠻問他自己喝的這杯叫什麼名字,盛遠時隨口答她:“刁蠻公主。”

  蠻蠻差一點就相信了,反應過來後她抬手打了盛遠時一下,辯解道:“我是善解人意型的。”

  她善解人意?盛遠時覺得自己可以靠這個笑話活半年。

  盡管是初相識,盛遠時還是覺得“蠻蠻”這個名字很適合她。直到後來,她再也沒有對他刁蠻過,他才想起來《山海經-西山經》有載:崇吾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鳧,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名曰蠻蠻。

  蠻蠻是古代傳說中,只有一只翅膀,一只眼睛的鳥,因為要兩只鳥合起來才能飛翔,後被稱之為比翼鳥,就是我們常說的“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中的比翼鳥。

  所以,她微信的昵稱,也就是她的小名,其實是她父母對愛情和婚姻的一種態度和祈願。只是,盛遠時明白的時候,已經沒有機會告訴她,她喝的那杯雞尾酒的名字其實是:彩虹。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那晚的最後,盛遠時有了些許醉意,但他心裡再清楚不過,蠻蠻故意給他多點了兩杯酒。他不拒絕,就是想看看她打的什麼主意。

  她讓他送她回樓上的房間。

  盛遠時認為這是成年男女之間一種無聲的暗示。

  那一刻,他的心已經在拒絕和否定面前這個漂亮又……開放的蠻蠻姑娘。

  可她卻說:“剛才我下樓時,電梯裡有兩個黑人一直盯著我看。”

  年輕美麗的臉上,厭棄的神色沒有任何偽造。

  盛遠時竟有些慶幸,慶幸是自己想多了。他按鍵叫梯。

  十二樓的酒店房間門口,蠻蠻對他說:“謝謝。”然後傾身上前。

  年輕的少女,鼻梁挺秀,雙唇淡紅,梨渦淺淺,不施粉黛的樣子,清爽而活潑,可他的那件男士外套往她身上一披,若隱若現的鎖骨,再配上她仰頭待吻的姿態,令她周身充滿了慵懶與性感。

  走廊昏暗的燈光,混雜著兩人身上彌漫的煙酒味道,令曖昧開始迅速蔓延,侵蝕麻醉了盛遠時的心。他摟住了她的腰,輕輕一帶,女孩子柔軟的身體就貼上了他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12:27 PM

第15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6

  所幸盛遠時不是隨便的人。

  不對,用程瀟的話來說是,“口味刁鑽的男人不配有女朋友。”

  言外之意,在選擇女朋友方面,盛遠時屬於挑毛揀刺型。

  盛遠時承認自己是苛刻的,這不僅僅體現在飛行上,還有感情方面。他曾經以為,兩個以最不容質疑的姿態站在彼此身邊的人,才是最適合的。所以,他要的愛人,是和他一樣,永遠不放棄自我成長的;他要的愛情,是棋逢對手,勢均力敵的。

  顯然,蠻蠻不是他想要的“對手”。

  尤其,那時距離兩人交換手機號碼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盛遠時甚至都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怎麼可能那麼草率地,和她發生“肌膚之親”?

  所以,當他們的身體幾乎貼在了一起,盛遠時也清晰地感覺到了女孩子凹凸有致的曲線,而他們的唇只距離寸許時,他微一偏頭,俯在蠻蠻耳邊說:“這樣的試探,很冒險。”然後松手,適時退後。

  後來蠻蠻告訴他,如果那晚他吻了她,她會刪除他所有的聯系方式,和他也就從那天開始,從那夜結束。但他沒有。從那一刻起,她愛上了他。

  當然,這是後話,當時的情景是,盛遠時眼神冷靜,帶著一絲警惕地注視她,毫無醉意。

  蠻蠻意外於自己被看穿了,但她並不氣惱,反而坦白地說:“很多追我的男人都只是看我漂亮,還有和朋友打賭多少天能睡到我的,這樣的渣男遇多了,碰上個順眼的,當然要試探一下,免得遇人不淑。”

  也不是全無道理,只是這種類似以身試法的辦法,盛遠時並不苟同。

  他有些好奇地問:“如果我吻了你呢?”

  “那就,”蠻蠻毫不矜持地回他兩個字,“回吻。”

  這個答案……盛遠時倒是沒想到,他本以為自己一旦吻下去的話,會換來她一巴掌,因為他眼角余光瞥到她垂在身側的手,已經有了准備。

  難道是緊張?又不像。盛遠時調侃道:“你倒不吃虧。”

  “能讓我甘於冒險的人,當然是誘惑到我了,必須能吻則吻,把握機會。”蠻蠻把外套還給他,笑著伸出手,“司徒南,A市人,十八歲,音樂學院大一新生,很高興認識你,盛機長。”

  一個坦蕩到一不小心就會被誤解為放蕩的女孩子,確實與眾不同。

  盛遠時遞出手,握住她的,“看來我已經不需要做自我介紹了,司徒同學。”

  司徒南握著他的手晃了晃,撒嬌似的問:“那你不會怪我是用了投訴你這個辦法,才從你們公司獲得這麼一點官方的簡介吧?”

  “投訴?”盛遠時微微皺眉,側臉輪廓分明,“你為什麼不換個方向,比如表揚。”

  “我有想到啊,但我擔心你們公司和我客氣,說這是你應該做的,不用謝,或者讓我寫封表揚信發到官網啊什麼的,我不就沒機會問你的名字了?總不能到了那個時候我再改口說要投訴吧,反反復復的好像承認自己神經有問題似的,不如一刀見血來得痛快。”

  “你這個思維,”盛遠時抽回手,“我要以觀後效,再考慮要不要給你一份獨家的簡介。”

  司徒南剁腳,“又不是讓你娶你,有那麼為難嗎?”

  盛遠時笑著看一眼手表,“就這樣吧,有機會再見。”

  司徒南依依不舍,“可以以貼面禮作為告別嗎?”

  盛遠時故意說:“等我飛法國時我們再見,再行貼面禮不遲。”

  司徒南朝他的背影喊,“如果你食言,我就再投訴你一次。”

  怎麼遇到這麼個厚臉皮又無賴的女孩子,卻不反感,盛遠時哭笑不得。

  那個時候,盛遠時剛剛晉升責任機長,排班很滿,通常不是在飛,就是去往飛行的路上,或者在睡覺,所以他的手機基本都處於關機狀態,如同失聯一樣讓人找不到。司徒南不過是一位僅有兩面之緣的愛慕他的女孩子,盛遠時當然不可能分太多的心思在她身上,只是在收到她的微信時和她聊幾句,知道她人還在瑞士,在她的詢問下,推薦一些他認為還不錯的景點和吃食,至於他的行蹤,則因要執飛不同的航班,有所不定。

  一個星期後,盛遠時執行紐約到蘇黎世的航班,要在蘇黎世停留一晚。飛機落地後他剛開機,司徒南就打來電話,問他,“晚上的時間可以留給我嗎?”

  盛遠時不免有些意外,“你還在蘇黎世?”

  司徒南說:“明天走。”

  是巧合嗎,在她離開的前一晚,他再次飛來這座他們相識的城市。

  盛遠時問她,“這次又是用了什麼方法查到我排班的?”

  司徒南如實回答,“我打電話到你們公司,說上次的投訴是個誤會,想當面跟你道歉。”

  盛遠時聽笑了,“你這智商,讓人不敢小覷。”

  “為了給你洗白,我當然要絞盡腦汁了。”司徒南追問,“晚上的時間給我,OK嗎?”

  盛遠時向她確認,“整個晚上?”

  司徒南聽出他那邊有人,她故意在這邊大聲地說:“你願意的話,我當然沒問題,就整晚啊。”

  盛遠時拒絕了副駕駛一起吃晚飯的提議,才回她,“聽不出來我身邊是個男人嘛,喊那麼大聲。”

  “情敵可不分男女。”司徒南反應很快,且語出驚人,“或者我有必要先確認一下,你是喜歡女人的吧?”

  盛遠時真是服了她,他無可奈何地說:“你是在提醒我用這個理由拒絕你嗎?”

  司徒南鬼靈精似地說,“看來你知道我在追你哦。”

  是啊,明知道她喜歡自己,卻沒有像從前拒絕別人那樣遠離,這是,怎麼回事?

  盛遠時換了個話題,“去看聖誕賽跑嗎?”

  到底還是個孩子,司徒南的注意就被轉移了,她聞言興奮地說:“還要放流浮燈。”

  盛遠時囑咐她,“那就多穿點。”

  結果等他去酒店接她時,她的羊絨大衣裡,竟然只穿了件短款的蕾絲小晚禮,還露出一截勻稱的小腿。

  盛遠時習慣性微微皺眉,“你確定這樣不會冷?”

  司徒南在他面前轉了個圈,笑容甜美,“在漂亮和溫暖之間,女孩子的選擇永遠只會是前者。即便以後我們結婚了,我也依然願意用美來取悅你。”

  一個天生麗質的女孩子,又選擇了一套很適合自己的衣服,細看之下,還畫了精致的淡妝,沒有多余繁復的首飾,只搭配了一條鑽石鎖骨鏈和一塊腕表,確實很美。

  第一次發現,自己其實也是感觀動物。盛遠時作為那個被取悅的男人,是榮幸的,不過他還是說:“等你到了只有健康不能選的時候,就會明白這個時候最該選的其實是後者。”

  “你好像我爸爸哦。”司徒南挽住他胳膊往外走,“果然老男人比較啰嗦。”

  “老男人?”盛遠時不認同,“我是業界最年輕的機長,哪裡老了?”

  “比我大六歲還不老?六年以後我才二十四,你都快三十啦。”她邊走邊仰頭看他,“不過,我不嫌棄你,誰讓你臉好看呢,其它的都不重要。”

  和小女孩聊天,是對心髒承受力的一種考驗。盛遠時深呼吸,自動忽略掉“自己靠臉活著”的信息,紳士地為她開車門,“你同學呢,不一起去嗎?”

  他只是想換一個話題,僅此而已,司徒南卻想多了,“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我難道還要自帶照明燈嗎?還是你看上她了?不會吧,我明明比她好看太多了你沒發現嗎?”

  面對她的自戀,盛遠時打擊道:“我不止看臉。”

  司徒南好奇,“那還有什麼可看的?”

  盛遠時啟動車子,“內在。”

  司徒南嘁一聲,“老男人就是奇葩,小心遇上如花。”

  像是要懲罰的口無遮攔,盛遠時突然加速。

  司徒南嚇一跳,“我還沒系安全帶呢。”

  盛遠時一腳油門踩到底。

  司徒南尖叫。

  那個時候的他們,一個青春年少,一個不羈狂放,或許骨子裡,他們是同一種人,才會一拍即合。只可惜,在沒有經歷歲月洗禮前,他們和這世上很多人一樣,以為愛情就是眼前的樣子,想要就能得到。直到分離來得措手不及,才發現那些所期待的最好,早已遇到。然後才發現,一拍兩散是這世上最容易的事情。

  蘇黎世聖誕節很熱鬧,尤其是著名的巴恩霍夫大街,更以璀璨的燈光迎接聖誕賽跑。但司徒南更喜歡蘇黎世聖誕節的另一個傳統,就是在Stadthausquai往利馬特河上放流漂浮的蠟燭,她甚至虔誠的許了願。

  音樂彌漫的河邊,擁抱接吻的情侶隨處可見,一個纖瘦美麗的亞洲少女,面朝河水,雙手合十,成為這個聖誕節最美的點綴。

  盛遠時舉起手機,拍下這一幕。

  司徒南全然不知已成別人眼中的風景,她許好願,回身問她的風景,“想知道我許了什麼願嗎?”

  盛遠時提醒她,“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司徒南卻有自己的小算盤,“可有的願望光靠自己是實現不了的,需要有人幫忙啊。”

  盛遠時聽懂了,“那麼請問司徒小姐,需要我怎麼幫你呢?”

  司徒南笑得眉眼彎彎,“我的願望是六年後嫁給你。”

  暫且拋開他們會不會進一步發展不說,盛遠時好奇的是,“為什麼是六年?”

  司徒南笑眯眯地回答:“趁我芳華正好,趁你還不太老。”

  但願那時,一切都是恰好。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12:56 PM

第16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7

  那是一個愉快且令人難忘的聖誕節,一對年輕的亞洲男女,相攜夜游蘇黎世,笑鬧著穿梭在小巷中,相互調侃追逐,不知何時就牽了手,女孩子笑聲清脆,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清,眼中的眷戀愛意更是毫不遮掩,而她身邊的男子,英俊又紳士,眉宇間始終帶著笑,靜靜地看著她鬧,儼然是一對陷入熱戀的愛侶,引得旁人側目。

  盛遠時還帶她去嘗了瑞士風味的奶酪火鍋,司徒南贊不絕口,嚷嚷著讓司徒老爸在國內復制一家一模一樣的餐廳,以滿足她挑剔的胃,盛遠時只當她是玩笑。

  回到酒店時,司徒南明顯有些悶悶不樂,因為即將面臨的分離。由於盛遠時第二天也有飛行任務,他答應過來接她一起去機場。聽聞在離開蘇黎世前還能再見一面,司徒南像個孩子似的瞬間開心,忘形地撲到盛遠時懷裡。

  盛遠時向來不允許道德的放任自流,可當被司徒南抱住,身體裡腎上腺和多巴胺的瞬間提高,原則什麼的,也就見了鬼,盡管他嘴硬地說:“不要總是這麼山河巨變,會讓我對自己的人身安全很擔心。”手臂卻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輕輕地摟在她腰間。

  司徒南因他回抱的動作,漂亮的眼睛裡漫出笑意,“你什麼時候從了我?”

  盛遠時漆黑的眼睛裡也有笑意,“就這麼迫不及待?”

  司徒南重重點頭,語氣帶著一份認真,“急切地想知道和你接吻的滋味。”

  這樣的撩撥,實在容易擦槍走火。

  盛遠時把她從自己懷裡拉開,理智地回答,“等我們對彼此多一些了解再說。”

  “老男人都這麼較真嗎?”司徒南皺眉,“像我這種除了長得漂亮,什麼都不會做,還挑三揀四的人,不是坐等被出局嘛,不開心。”

  特別孩子氣,卻又不失坦率真實。

  為了安撫她,盛遠時不得不自我貶低,“像我這種除了長得帥,只會開飛機的人,也可能是中看不中用,你小心以後回顧現在的所有情節時,只剩一種叫作‘後悔’的情緒。”

  司徒南聞言又想多了,她俏皮地眨眼,語氣曖昧,“中不中用要用過才知道。”

  她和別的女孩子最大的區別就是,無論說多過份的話,都有獨特的底氣,好像從來不會臉紅害羞。盛遠時不確定這算優點還是缺點,只覺得被撩的感覺,很是酸爽。

  無疑是一種新鮮又奇妙的體驗。

  但是,再多停留一秒,都怕被她邀請共度良宵。

  無意挑戰自控力,盛遠時說:“明天見。”

  聽著身後司徒南愉悅的笑聲,他有種自己是落荒而逃的錯覺。

  深夜,司徒南收到盛遠時的微信,他說:“明天提前出發一小時,遷就下我的航班?”

  司徒南當然不會有異議,她回應:“今晚去機場都行,只要你有要求,我分分鐘從了。”不等盛遠時回復,她又補充了一句,“我不像你那麼難搞噠。”

  讓盛遠時怎麼說?他深呼一口氣,“睡吧。”

  司徒南很懂得適可而止,也不再撩他,只回了一個萌萌噠的奸笑表情,像是,心照不宣。

  次日清晨,盛遠時按照約定時間到達酒店,那位小姐居然睡過頭了,如果不是盛遠時打電話,她還在賴床。幸好盛遠時車速夠快,又熟悉路,才不至於影響他做飛行前的准備。但第一次出國的林如玉卻還在擔心退稅時間不夠,抱怨司徒南太磨蹭。

  司徒南隨口說:“來不及就不退,多少錢我給你。”

  後座的林如玉在倒鏡中看了盛遠時一眼,像是怕他誤會一樣,笑著說:“我又不是那個意思。”然後主動找話題和盛遠時聊天,“盛機長是哪裡人啊?”

  盛遠時專注於路況,沒有看她,“司徒南沒告訴你嗎?”

  林如玉竟然沒聽出來自己被懟了,還在沒話找話,“聽說你是在美國考的飛行執照,然後就留在紐約工作了,是業界最年輕的機長,真了不起哦。”

  盛遠時隨口應了句:“國內外體制不同而已。”然後囑咐司徒南,“你們的時間很充足,稍晚一點辦乘機手續都可以,用我教你的英語請櫃台給你辦理你想要的座位,那一排通常會被航空公司鎖定,不會太早放出來,所以不必擔心被別人先選了。另外,你的箱子太重,不要拎上飛機,好了,我知道它很嬌貴怕劃,但這趟航班的登機口相對較遠,需要坐擺渡車,你上下車會很不方便,還給空乘增加負擔,我的建議是,老老實實托運,OK?”

  司徒南本不是個聽話的孩子,卻笑著答:“OK,盛爸爸。”

  盛遠時也奇怪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啰嗦了。

  被冷落的林如玉在這時語帶酸意地插話:“還以為盛機長會帶我們走個員工通道呢。”

  盛遠時抬眸,在倒鏡中看了她一眼。

  司徒南則毫不客氣地反駁道:“你有什麼資格走員工通道?再說了,他還要做飛行前的准備工作,已經為了接我們遲到了。”

  林如玉玩笑似地說:“你轉性啦,這麼體貼。”

  司徒南回頭瞪她一眼,“要不是你只顧著自己化妝忘了叫我,他也不會這麼趕,你就不要說太多了。”

  林如玉似乎挺忌憚司徒南,不太敢倔嘴,但還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還不是你沒告訴我改了出發時間。”

  未免兩個女孩子吵起來,盛遠時適時說:“怪我了,要不是為了遷就我的航班,你們是可以自行計劃出發時間的。”見司徒南側身,一副要懟林如玉的駕勢,他騰出右手,按住了她的胳膊,“你不用操心我,我來得及,你顧好自己,按時登機就行。”末了還不放心地特意強調,“不要因為任何原因耽誤登機,遇到問題隨時給我打電話,不會影響我做飛行准備。”

  司徒南失笑,“怎麼感覺我像智障,連換個登機牌,過個安檢都會出紕漏?”

  盛遠時瞥她一眼,“智障肯定不是,智商高不高,還有待驗證。”

  司徒南嘶一聲,“我明明是聰明伶俐足智多謀秀外慧中智勇雙全不容小覷的好嗎?”

  盛遠時失笑,“別逼我說假話。”

  司徒南微微嗔道:“你討厭。”

  那言語和姿態,儼然是情侶之間的打情罵俏。林如玉別過臉去,不屑地哼了聲。

  川流不息的航站樓前,司徒南伸手要抱抱,並要他承諾:“回國一定要讓我知道。”

  盛遠時無法拒絕這臨別的一抱,他輕輕回抱她,答應:“好。”

  司徒南抱著他不松手,仰著頭撒嬌:“怎麼辦,還沒分開,已經開始想你了?”

  盛遠時抬腕看了下時間,“我真的要來不及了。”

  司徒南惦腳,動作極快地親了他側臉一下,“好吧,我立志做個善解人意通情達理投其所好的追求者。”

  終於,除了老媽和老姐外,第一個和盛遠時有親密接觸的女人出現了。

  毫無征兆,堂而皇之。

  被偷襲的盛遠時有點不好意思,他避重就輕地回應她,“前綴太多,我容易抓不住重點。”

  等他轉身要上車,司徒南旁人無人地喊,“我一定會追到你的,你等著。”

  她聲音那麼大,想假裝聽不見都不行。

  盛遠時跳上車,朝她揮了下手,“先回國再說。”說完啟動車子走了。

  林如玉拖著兩個人的行李箱,不耐煩地喊,“人都走了,就別杵那兒扮望夫石了吧,趕緊先去退稅啊。”

  司徒南哪還有心情退稅啊,瑞士法郎再好,有她家盛機長好看嗎?她從林如玉手上接過兩個人的箱子,“你退你的,我看行李。”

  林如玉誤以為司徒南是指使自己去退稅,有點不滿地說:“那麼多單子我哪整理得過來,你來幫幫忙嘛。”

  司徒南也不理她,看時間還早,她沒急著馬上換登機牌,而是蹲在距離值機櫃台不遠的角落裡,翻看手機裡昨晚偷拍的盛遠時的照片,以及纏著他拍的兩個人的合影,口水流一地,沒有聽見排隊的林如玉在背後小聲說:“有錢有什麼了不起!”

  這邊司徒南正垂涎盛遠時的美色,那邊不知從哪裡跑出個人來,沒長眼睛似的拖著個大得能把司徒南裝下的箱子,重重地撞到她身上,司徒南沒有任何防備,一下就膝蓋著地跪在大理石地面上了,手上的手機摔出去老遠。

  司徒南一驚,也顧不上膝蓋處的疼,幾乎是連滾帶爬著去撿手機,確定裂了屏的手機運行正常,裡面的照片都在,她才松了口氣。可想到險此丟了盛遠時的照片,心裡頓時燃起一股無名火,司徒南站起來追上去,對那位撞了她,還理直氣壯衝去值機櫃台的人喝道:“You Give Me Stop!!(你給我站住!!)”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02:37 PM

第17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8

  那位撞了司徒南的外國大姐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一路疾馳到櫃台前,不顧後面排著長隊等候的其他旅客,手舞足蹈地要求工作人員給她優先辦理登機牌。

  女值機邊用英文說著什麼,邊用手示意她排隊。

  大姐卻完全不聽,用護照拍打櫃台,示意值機快點,她來不及了。

  女值機無奈之下拿起了她的護照,但經過查詢後,還是拒絕給她辦理值機手續,原因是航班已經截載。

  大姐聞言非常氣憤,“我訂好了票,飛機也沒有起飛,為什麼要截載?憑什麼截載?”

  顯然,她不明白航班截載是什麼意思,在她看來,只要飛機沒起飛,她隨時可以辦理乘機手續,然後登機。

  後面有那麼多旅客在排隊,為免耽誤大家的時間,女值機請她到旁邊等一下,說稍後會請自己的領導向她解釋,並協助她辦理改簽事宜。

  那位大姐卻不肯,拍著櫃台喊,“你為什麼不給我辦,你馬上給我辦,否則我投訴你到讓你下崗。”在女值機強調航班截載時,她語速很快地說:“什麼截載,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這樣會導致我錯過兒子幼兒園的親子活動。”話至此,情緒忽然激動起來,越過值機櫃台,揚手給了女值機一個耳光。

  她動作特別快,還打得很用力,嚇得旁邊的旅客和工作人員都傻了,連身經百戰的司徒南都因她突然的發作怔在原地,反應不過來。

  那位大姐還不依不饒地指著被打得偏過臉去的值機,似乎是在說:“現在能不能給我辦了?”

  女值機怔了幾秒,“哇”地一聲就哭了,旁邊的同事也顧不得工作了,紛紛過來安慰她,可他們沒一個人能敢動那位大姐一下,只是聽她一個人在那叫囂。

  當然,以上大姐和女值機的吵架內容其實是司徒南自己杜撰的,因為兩人全程都是用英語在交流,語速又快,她除了聽出來“Flight cutting load”是“航班截載”,和“The plane didn't take off”是“飛機沒起飛”的意思,其它的……司徒南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沒有聽懂,而是根據她們的肢體語言腦補出來的。

  如此強大的腦洞,想必也是很難被超越吧。

  但是,因為航班截載停止辦理乘機手續就打人,打的還是和她同膚色的亞洲人,司徒南就不能忍了。她沒理會退完稅跑過來的林如玉,擼起袖子就過去了。

  林如玉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司徒南已經一把打開那位大姐的手,用中文質問人家,“機場是你家開的,還是航空公司是你家開的?值機端的你的飯碗嗎?你想打一巴掌就打一巴掌?機場有明確規定截載時間,你是瞎的還是傻的,看不見嗎,還是沒讀過書看不懂?”

  可惜大姐是位國際友人,對中文沒有涉獵,她怔怔地看著面前這個纖瘦的亞洲女孩子,嘰裡呱啦地講了一大串英文。
  司徒南的英文顯然和大姐的中文不相上下,尤其對方的語速還特別快,她把發型撓亂了還是沒聽懂,想了半天,才對被打的女值機說:“Can you translate this for me?(你可以給我翻譯一下這個嗎?)”

  語言都不通,還要路見不平?真是讓人大開眼界了好嗎?

  女值機以帶著哭腔的聲音說:“她說,飛機還有半個小時才起飛,就應該給她辦手續,問您是不是欺負她不懂,還是因為她不是頭等艙的客人?”

  “你會說中文?”司徒南如遇神助,“我說,你譯給她聽,不用委婉,就簡單粗暴地譯!”

  然後指著那位大姐,開始她的表演了:“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航班截載?而從截載到飛機起飛這段時間,又有多少事等著工作人員去做?載重平衡測算需要時間,行李裝運和機上餐食配送需要時間,登機橋和客梯車的對接和撤離,擺渡車的機坪運行都需要時間,難道要因為你一個人,讓所有的工作重來一遍?整架飛機就為你一個人服務嗎?我鑲金邊長大,也沒你那麼貴啊大媽!”

  “你什麼時候懂這麼多了?”林如玉都吃了一驚。

  司徒南得意地一挑眉,“你以為這些天我每天對著手機是在看什麼?”

  為了討好一個男人,不惜去了解一個全然陌生的行業?

  林如玉嗤之以鼻,小聲嘀咕,“學習這麼努力,也不至於考試墊底了。”

  女值機則為司徒南堪稱科普式的宣講要奉其為偶像了,她除了正常翻譯外,還補充了兩點從截載到飛機起飛這段時間裡,工作人員都要做些什麼。一點是,應對特殊情況需要時間,還有一點就是,航班起飛前的准備需要時間。但是“鑲金邊長大很貴”這句,她就譯不好了,為免失去效果,她用中文,語氣很重地重復了一遍,最後加了一句:“dama!(大媽)”

  大姐才三十五歲,就被二十多歲的人喊大媽,不發火真是對不起自己。大姐嘴裡喋喋不休的同時,人已經衝上來推搡司徒南了。

  女人和女人之間就是這樣,一言不合就發起總攻,撓臉扯頭發什麼的,統統用上。而林如玉最先發現大姐有要動手的跡像,她不僅沒有維護司徒南,竟然下意識往後一躲,離事發地遠了些。

  大姐的存在感那麼大,硬碰硬的話司徒南肯定要吃虧的,可她竟然一點也不害怕,一把抓起斜挎在胸前的包包就砸了過去。司徒南不是故意的,只是條件反射的自我防衛,結果包包的五金件正中大姐眼睛,所以十分鐘後,盛遠時接到了機場警察的電話。

  可他在做起飛前的准備,實在走不開,為免因他個人令航班延誤,在確認司徒南沒有受傷的情況下,他讓當時還是副駕駛的Benson過去處理,並親自和機場警察通了話。

  Benson是位中法混血兒,他趕到後先和機場警察交涉了幾分鐘,在警察去和那位大姐溝通時,他請司徒南接電話。

  是盛遠時,他先急切地詢問司徒南有沒有吃虧。

  未免他擔心,司徒南甚至沒提被大姐撞倒,膝蓋隱隱作痛的前情,而是拍著胸脯保證說:“我連一根頭發都沒少。”怕他不信,還補充了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吃虧的話,我能只是砸她眼睛?”

  確實,憑她小辣椒的個性,真吃了虧,不得吃了人家啊。盛遠時放心了,他說:“去向那位旅客道個歉,然後跟Benson登機。”

  司徒南一聽就炸了,“我道歉?憑什麼?”

  盛遠時微惱,“你把人家打傷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她先要打我,我總不能站那讓她打吧?”司徒南並不認為自己有錯,反而振振有詞,“再說她還打了值機一巴掌呢,我就當替值機還回去了不過份吧?”

  “你憑什麼替別人還?況且這種事,是這麼個還法嗎?”盛遠時看了下時間,“去道歉,別讓我廢話。”

  司徒南想到他此時應該正在做飛行前的准備工作,屬於關鍵階段,沒有時間耽誤,她說了句“你別管了”,就把手機扔給Benson,然後從自己包裡掏出一沓面額不小的瑞士法郎,還有些歐元,數也沒數地拍在桌子上,“不是把你打了嗎,我賠你醫藥費!但想讓我跟你道歉,我告訴你,沒門!”說完看著Benson,“翻譯給她聽!”

  Benson一臉尷尬,卻不得不在司徒南的“壓迫”下勉為其難,但他自以為機智地篡改司徒南的原話,試圖用委婉地說辭解決此事。結果司徒南聽懂了他最後的那句:“Is that ok with you(你看這樣可以嗎?)”頓時明白過來Benson是在做和事佬。

  她也不讓Benson翻譯了,自己組織了半天,冷冷地對大姐說:“I won't apologize to you!(我不會向你道歉!)”然後看向那位被打的女值機,建議道:“她打了你的臉,要麼打還回去,要麼就請律師告到她破產為止,總之,不接受道歉。這世上,就屬對不起最廉價!”

  警察和Benson明明已經協商好了,結果居然是這樣一種情況,兩人相對無語。

  那位大姐見她不肯道歉,情緒激動問:“What do you mean?(你是什麼意思?)”

  這句司徒南聽懂了,她氣憤地說:“就是有錢了不起的意思!有本事,你別一見警察就慫。”然後看向警察,“這些錢作為醫藥費夠不夠?我能不能走了?”見那位大姐還要說點什麼,她盯著人家,以質問地語氣喝道:“要錢還是要道歉?”

  這中英文讓她切換的,也是逆天了。

  盛遠時在電話那端什麼都聽見了。氣得肝疼,還不得不為她擅後。

  最終,盛遠時通過電話,代表司徒南向那位大姐道了歉,而那位亞洲女值機選擇了……接受對方的道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所謂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真真的成了多管閑事。

  “吃飽了撐的無處消化嗎?腦殘笨蛋傻瓜!”司徒南一路都在罵自己,更是不肯聽從盛遠時的安排讓Benson幫她換登機牌登機,而她到底因為對蘇黎世機場不熟,直到過了飛機起飛時間二十多分鐘才趕到登機口。這期間,盛遠時一直在打她的手機,她沒有關機,卻始終不肯接電話,似乎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盛遠時,她在生氣。

  任性到無理取鬧。

  至於盛遠時,直到乘務長彙報,最後兩位乘客找到了,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司徒南,昨晚特意向公司申請,和一位執行期,飛行資質匹配的同事調換了航班,只為親自送她回國。所以,飛機之所以等了司徒南將近三十分鐘,完全是因為,機長是盛遠時。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05:47 PM

第18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9

  原本的驚喜,成了後來的負氣。盛遠時作為機長,首次在執飛期間,沒有親自做機長廣播,而是由副駕駛代勞。

  Benson見他臉色始終不好,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憋得只能以上洗手間的方式解壓。

  還是林如玉發現了端倪,她聽完廣播,不確定地說:“怎麼聽上去像是Benson的聲音?”

  “男人雖然是剛需,但也別看誰都長得像你未來老公。”司徒南懟完她側了側頭,繼續戴著眼罩裝睡。

  林如玉瞪了她一眼,不高興地嘟囔了一句,“你還不是看見帥的就撲上去了。”

  不知道是受心情影響,還是前一晚沒休息好,才飛了四個多小時,司徒南就開始出現暈機的症狀,初時只是感覺頭暈,很快發展為上腹不適,惡心,其實如果吐出來可能還舒服點,偏偏她從睡醒就沒吃過東西,胃裡什麼都沒有,只是干嘔,難受得恨不得跳機。

  換作沒認識盛遠時之前,司徒南肯定要為難空乘,甚至可能像此前飛往蘇黎世時,投訴盛遠時飛機開得慢一樣,投訴機長飛行術差,才把她飛暈機的。反正,自己不舒服,就要給別人添點堵,是司徒南一慣的行事風格。可現在她在追盛遠時,莫名地對民航從業者有了愛屋及屋的情緒,否則,她或許不會覺得女值機被打是一種委屈。所以這次,盡管她已經控制不住在心裡問候了機長的家人,還是忍住沒發作。

  林如玉見她在座位上翻來覆去,有點不耐煩,“暈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忍忍唄。”事不關己的語氣聽得司徒南想打死她。

  卻沒有力氣。她頭靠在椅背上,連續深呼吸。

  飛機卻遇到氣流持續顛簸了幾分鐘,司徒南的臉色更難看了,她按鈴叫來空乘,要了一杯熱水。

  空乘見她臉色慘白如紙,不放心地問:“還有其它需要嗎?或者我們做個廣播,看看機上有沒有醫生?”

  司徒南還嫌人家啰嗦,不耐煩地說:“死不了。”

  空乘向乘務長彙報了她的情況,乘務長親自過來看了看,並對林如玉說:“如果這位小姐有什麼需要,請您及時告訴我們。”

  林如玉漫不經心地說:“就是暈機,沒事。”

  包括乘務長在內的乘務組是第一次和盛遠時搭組,並不知道盛遠時和司徒南認識,只拿她當作普通乘客,而她自己和同伴又都說沒事,她們也就沒有特別當回事,畢竟暈機,是最普通最常見的狀況。

  幸好Benson機靈,趁上洗手間的空檔偷偷去客艙觀察了下司徒南,結果發現之前氣焰囂張的中國小姑娘面色慘白,一副快死了的樣子。他向乘務長了解完情況,轉身回到駕駛艙。本來是要打小報告的,結果一見盛遠時的臉色,又不敢瞎說實話了。

  盛遠時是多敏感的人,眼角余光瞥到Benson幾次的欲言又止,終於問:“有什麼事?”

  終於得到關注的Benson謝過天地後如實說:“司徒小姐不太舒服 。”

  盛遠時聞言臉上風雲變幻,就在Benson以為他會直奔客艙時,他卻只是把乘務長叫了進來,確認司徒南是暈機後,他交代乘務長給她送藥和毯子,末了還說:“多照顧她一下 。”

  乘務長與Benson對視一眼,似乎就懂了,她回答:“您放心吧。 ”

  Benson不解,“你不去看看?”

  盛遠時沒有回答。

  國際長途航班配備雙機組,以便輪流換班飛行,直到另一位機長與副駕駛過來接班,盛遠時才離開座位,走進客艙。

  林如玉見到他,興奮地拍了司徒南大腿一巴掌,“我就說做廣播的是Benson!”

  司徒南被拍疼了,可四肢無力的她眼睛都沒睜一下,只是有氣無力地罵了一句:“滾開,別煩我。”

  一只手探上她額頭的同時,一道低沉的男聲問她:“是在跟我說話?”

  司徒南倏地睜眼,就看見身穿機長制服,帥得濃墨重彩的她家盛機長,俯身在自己面前,眼神微涼地注視她。暈機的症狀好像頓時就緩解了,她興奮地問:“你從哪裡飛出來的啊?”

  盛遠時給她掖了掖毯子,“東經8.32,北緯47.23。”

  司徒南哪裡關注過蘇黎世的經緯度是多少,聞言挫敗地說:“看來我除了智商不夠用,地理也沒學好。”

  面對她虛弱的樣子,盛遠時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見林如玉沒有讓座的意思,他指了指客艙的某一處,對乘務長交代,“給這位小姐換一下座位 。”

  林如玉當然是不情願的。可盛遠時不是詢問她的意願,而是直接就交代了乘務長,所以,她不換也得換。

  司徒南明白盛遠時是為了自己,但還是說:“不是有配載平衡規定嘛,還是不要換了吧?”

  盛遠時瞥了她一眼,“我就是根據配載平衡的標准給她指定的座位。”

  司徒南驚訝,“隨便看兩眼就配載好了?不是應該用電腦計算的嗎?”

  盛齊遠半真半假地說:“我抱一抱也能算出來,要我試試嗎?”

  像是他真的會去抱林如玉似的,司徒南一把拉住他,“不可以!”

  盛遠時忍笑讓她挪到靠窗口的位置,自己則坐在她外邊,遞上藥和水,“只剩半條命了還不肯吃藥,這是任性的時候?”

  司徒南才明白,先前乘務長殷勤地送藥送溫暖來,是盛遠時交代的。

  心裡瞬間就原諒了他擅作主張的道歉,一句廢話都沒有地乖乖吃了藥,只是,暈著機的司徒小姐還是不忘邀功求表揚,“我最怕苦了,從小到大,吃藥都要我爸又哄又騙的。”

  盛遠時不解風情地說:“慣的。”

  “你心裡是不是在想,司徒老爸真是慈父多敗女?”司徒南笑得懶懶的,“沒辦法,我爸是正經人,除了我媽,只敢對我這個上輩子的小情人好。”

  “胡說八道。”盛遠時給她按手上的穴位,幫她緩解不適。

  司徒南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感受著他輕一下重一下的按壓,開始心猿意馬,“感覺就這麼被你摸個手都會懷孕。”

  盛遠時明顯頓了一下,“我看你暈機的症狀緩解了不少,要不我去向區調重新申請個高度,讓顛簸來得更猛烈些?”

  司徒南才不怕他,看著他迅速紅起來的臉,笑得壞壞的,“沒有人這麼說過嗎?還是那麼多追你的人,都沒機會摸你的手?那她們怎麼追你的,暗送秋波?還是送巧克力?”言語間,她用自己素白纖細地手回握住他的,“那你在有了我之後,不是沒對比了?”

  對比的話,哪個不比她溫柔乖巧,成熟干練,努力上進?

  卻都入不了他的眼。

  盛遠時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再多說一個字,看我下機怎麼治你。”

  司徒南靠過來挽住他的胳膊,頭枕在他頸窩,蹭了蹭,“怎麼治,吻我唄,最行之有效的辦法了,就怕你不敢。”

  這個臭不要臉的女人,不僅挑戰他身為機上最高指揮的威嚴,還要把他撩死。

  盛遠時故意加大了手勁。

  司徒南輕輕地嗯了一聲,“疼。”

  他一顆心就軟了下來,手勁也不自覺小下來。

  司徒南還提要求,“再用力一點啊。”

  “有完沒完?”他語氣雖然不好,身體卻稍稍朝她的方向側了側身,讓她靠得更舒服些,手上繼續著按壓的動作,眼睛則注視著舷窗外天空的景色,一副目不斜視,坐懷不亂的君子像,沒有看見懷裡的姑娘……上翹的嘴角。

  飛機准時降落在A市機場,司徒南險些吐到盛遠時懷裡,她喘著粗氣說:“這個破機長,飛得真差。”

  盛遠時給她遞水漱口,“你暈機,鍋還得我們飛行員背,什麼道理?”

  司徒南深呼吸,“你等我緩緩,再組織語言和你辯啊。”

  盛遠時笑,“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等機上的乘客都下得差不多了,司徒南推推他,“你去忙吧,我沒事了。”

  盛遠時確實還有工作要做,他問:“有人來接機嗎?”

  司徒南看著他,“沒有的話,你送我嗎?”

  盛遠時實話實說:“還真送不了。”稍後他還有工作要做。

  司徒南也不失望,“獨立的我可以搞定自己。”

  盛遠時笑著用手指給她理了理亂蓬蓬的頭發,“那就自己先回去。”

  結果等他完成全部的航後工作,准備坐機組車去酒店放行李時,就看見司徒南在達廳外的停車場朝他按喇叭。她竟然打發來接機的司徒家的司機,叫了輛車送林如玉回家,自己則留下車等盛遠時下班。

  那時外面正下著雪,整個停車場都被覆蓋在一片白茫茫裡,像是一個晶瑩剔透的童話世界,而發上和肩頭落滿了雪花的她,成了這個凋敝季節裡最溫暖的生機。

  作為十六歲離家,飄洋過海到國外學飛,獨自在紐約生活了八年的盛遠時而言,那時的心情無法用言語來描述。尤其聽她說,“在蘇黎世都是你送我,今天我送你啊。不用謝,我在追你嘛,討好你是應該噠。”那些所謂的原則和標准,都被推翻了。

  原本以為自己所欣賞的,是像程瀟那樣有夢想和堅持的獨立女性,直到遇見司徒南,直到看見她不顧風雪地等他,盛遠時忽然覺得,自己是能抗拒一切的,除了她愛的誘惑。也是從那一刻起,司徒南所有的任性,在他面前都變得不值一提。

  甚至沒來得及和機組同事打招呼,盛遠時就直奔司徒南去了,一邊替她拍掉頭發上的雪,一邊訓斥道:“怎麼不在車裡等?智商本來就不高,還舍不得拿出來用?”

  她理所當然地答,“車裡視線不好,萬一錯過了你,我不是白表現了嗎?”

  盛遠時把她塞進車裡,“現在我也未必領情。”

  “那你太沒良心了。”她雙手抱胸,一副氣成河豚的樣子。

  盛遠時也不急著哄她,直到把車開出停車場才說:“想想吃什麼,我對A市不熟,你做導航。”

  她立即忘了自己正在假裝生氣,馬上掐著嗓子,嬌嗔地說:“歡迎您使用司徒獨家導航,祝您一路好心情哦。”

  盛遠時眼裡彌漫著笑意,“角色轉換真快。”

  司徒南俏皮地挑眉,“其實我是個演員。”

  盛遠時微微嗔道:“戲精。”

  自始至終司徒南都沒提膝蓋磕青了的事,倒不是怕盛遠時擔心什麼的,畢竟也不是多嚴重的傷,完全達不到擔心的程度,只是,她雖然嬌縱,卻不嬌氣。尤其對像是盛遠時,她更是不想給他添任何的麻煩。因為自知沒什麼優點,只求讓他省點心。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7 07:02 PM

第19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10

  北京時間的晚上十點,當很多人都洗洗睡了,司徒南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搖曳的燈光,迷離的音樂,以及嬌媚的少女,都讓酒吧被籠罩在曖昧的氣息裡。即便是在角落,也躲不開那些燈紅酒綠的誘惑。

  盛遠時對此並不陌生,只是,以往他都是悠然地坐在吧台前,看著那些人群中舞動的人,看著他們眼中迷離的彷徨,獨自享受著聒噪背後的安靜與寂寞。此時此刻,他不再是看客,而是被司徒南帶進了舞池,跟著音樂的鼓點,跟著她的舞步擺動自己的身體。

  口哨與尖叫混雜在一起,盛遠時分不清這樣的騷動是每晚的常態,還是司徒南的妖嬈性感引起的。占有欲終於被刺激的爆發了,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幾乎是以綁架的姿態把她帶離。

  司徒南順從地跟著他走,嘴角掛著得逞的笑,直至到了車上,他不悅地命令,“安全帶系上。”

  她突然傾身湊近,壞壞的揭穿他,“你吃醋了。”

  下一秒,腰身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摟住,當司徒南貼上盛遠時溝壑分明的身體,她的第一反應是,身材果然和想像的一樣,看著瘦,實則由於常年健身,肌肉僨張。這麼想著,就有點心猿意馬,可就在她准備借機“非禮”一下盛遠時,他已經沒有任何過度地直接給了她一個纏綿的深吻。

  那是他們之間的初吻,司徒南的生澀和予取予求讓盛遠時意識到,自己上當了,她雖然言語大膽,動起真章來卻絕對是個生手。偏偏他情難自控的深吻讓司徒南醋意大發,推開他時,她氣憤地問:“你到底吻過多少人?”

  這是一個令盛遠時感到尷尬的問題,畢竟在談情說愛方面,他是個貨真價實的……雛。

  不是沒有主動獻身的人,只是,既然心不動,又怎麼付諸行動?

  在努力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時,也在等待那個更好的她。

  盛遠時平復了下情緒,敷衍地說:“記不清了。”

  “多到記不清?”這個認知讓司徒南瞬間爆發,她劈頭蓋臉地打盛遠時,“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流氓禽獸人渣!”最後更是氣得跳下車走了,完全忘了自己才是車主。

  領教過她翻臉的速度,盛遠時好笑地開著車跟在她身後,“上來,我好好和你說。”

  她頭也不回,徑自快走,“你有真話嗎?我不理你。”

  盛遠時來了興致,故意逗她,“你也知道有很多人追我,作為一個成年男人,偶爾破個戒偷個腥,沒那麼罪無可恕吧?”

  司徒南停下來,用力砸了下車門,大聲地罵:“卑陋齷齪,無恥下流、臭不要臉。”

  盛遠時發現她詞彙量特別豐富,他一腳剎車停住,手伸出車窗外扣住她手腕,語帶笑意地地糾正:“臭不要臉不是成語。”

  “不知羞恥,恬不知恥,不以為恥,荒淫無恥!”她罵著罵著竟然就哭了,還是那種撕心裂肺式的哭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對於這種急劇的情緒變化,盛遠時有些手足無措。

  “哎哎哎,”他馬上下車,不顧她的掙扎,把人牢牢控在懷裡,以無可奈何的口吻妥協,“這麼不識逗呢,聽不出來我開玩笑的?”見她不聽,他大聲地發毒誓,“如果我真的吻過那麼多人,讓我上航線就摔飛機行嗎?”

  司徒南抬起眼淚汪汪的小臉朝他喊:“你騙人死就死了,干嘛拉上一飛機無辜的旅客?”

  什麼情況啊這是?盛遠時用力掐了她臉蛋一下,“見好就收得了。”

  司徒南嫌棄似地打開他的手,“就算沒糟蹋過太多人,也絕對是有經驗的,第一次誰會那麼駕輕就熟?你已經不純潔了,配不上我真誠的追求,我決定不要你了。”

  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盛遠時只好對自己的吻技加以解釋,“難道你不知道,男人在這種事情上,都是無師自通的嗎?”

  “寧可相信這世界上有鬼,也別相信男人這張破嘴。”司徒南說著推開他,上車打火。

  盛遠時不放心地問:“自己行嗎?”

  司徒南理都不理他,開車走人。

  生平第一次,盛遠時被一個前一秒還主動吻他的女孩子扔在了深夜寂靜的大街上。

  有點哭笑不得,又擔心她的安全。

  幸好沒過多久,司徒南打來電話,“別扭晚點再鬧,你先來救我一下。”

  盛遠時的第一反應是她遇到了交通意外,立即讓出租車司機調頭。

  結果竟然是,她被查酒駕的交警扣住了。

  盛遠時趕到現場時,恰好聽見她說:“警察叔叔,我真的沒喝酒,就是新手上道,不會走直線,不至於還有罪吧?”

  警察放人時還在說:“要不是酒精檢測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是真以為她喝了一斤二鍋頭。”

  盛遠時看著衝上馬路牙子上的車,也是心有余悸。

  送她回家的路上,他說:“有時間我陪你練車,在此之前,先不要上道。”

  司徒南負氣地說:“願意陪我練車的男人多得是,我可不是非你不可。”

  盛遠時沒有和她一般見識,只是沉默著提速,把車開得像飛機。

  天不怕地不怕的司徒南默默地檢查了一下安全帶。

  根據司徒獨家導航,盛遠時把車開到城南的一個別墅區,臨別時她還在強調,“我還沒有原諒你。”

  如果說他做錯了事,應該是吻了她。畢竟接吻這件事,是會上癮的。至於其它,盛遠時不知道自己何錯之有。他看著司徒南頭也不回地走進家門,只剩苦笑的份兒。

  打車回到酒店,盛遠時洗了澡,上網做完飛行准備,就上床休息了。

  上航線前,保證一定小時數的休息時間,是對飛行員的一項嚴格要求。而他在經歷了一個長途飛行後,又陪司徒南直到晚上,算下來已經連軸轉了二十幾個小時,確實該休息了,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只要閉上眼睛,腦海中就不受控制地回放和司徒南在一起的畫面,她甜美的笑容,任性的小脾氣,身上特有的味道,以及柔軟的唇,都讓盛遠時無法入眠。

  就這樣直到天際微明,才疲憊睡去。再醒過來時,盛遠時第一時間看手機,沒有司徒南的任何信息和電話。午餐後,他趕往機場,准備執行航班。

  司徒南的電話終於打來,接通後她急切地說:“先別登機啊,我馬上到。”

  細微的笑意掛上唇角,盛遠時自己都沒察覺,“我在國際出發廳等你。”接著又不放心地問:“沒開車吧?”

  “我倒是想開,就怕一不小心開到交警隊去,趕不及來見你。”她跑來時氣喘吁吁的,“不是明天才走嘛,怎麼一言不合,說飛就飛呢?”

  盛遠時沒急於解釋什麼,只逗她說:“不是不和我好了嗎,還來干嘛?”

  “得意什麼啊。”司徒南抬手打了他一下,“我向Benson求證過了,在我之前,你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所以我決定相信你一次。”

  所以也是Benson通知她,他們的飛行計劃有所調整。

  盛遠時笑得縱容,“寧可相信一個外人,也不信我,這是什麼邏輯?”

  “你現在也是外人。”司徒南才不要浪費時間和他說這些有的沒的,她拉住他的手,“下次再有人送你巧克力,你拒絕不了的話,就帶來給我吃。雖然我怕胖,但為了你,我可以犧牲的,誰讓我的目標是成為你的內人呢。”

  盛遠時回頭看看不遠處等他的機組成員,微用力回握了下她的手,“行了,知道。”

  司徒南委屈兮兮地說:“干嘛要調班送人家回國啊,莫名其妙多了一次分離,不開心。”

  是啊,干嘛要調班呢?

  盛遠時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還不確定下次飛A市是什麼時候,拿到排班再告訴你。”

  “這樣最好了。”司徒南像個孩子拿到糖一樣,瞬間開心起來,“要不我總打電話到你們公司查你的排班,也很尷尬了的。”

  盛遠時臨走前不忘交代,“酒吧少去,不是什麼好地方。”

  “你還不是總去。行行行,知道了,那種地方,都是給男人占便宜的。”司徒南俯在他耳邊悄悄地說:“要不是為了誘惑你,我也不樂意去。”然後自言自語地嘟囔,“還沒怎麼樣呢,就開始管我了,大男子主義。”

  盛遠時被取悅了,他寵愛地撫了撫她的頭發,“落地給你消息。”

  然後,司徒南目送年輕英俊的他與一位四十歲左右,同樣穿著機長制服的男人並排走在最前面,後面依次是副駕駛和乘務組,一步步走出視線。

  她用力地和盛遠時揮手,大聲地喊:“我等你。”

  不知道另一位機長說了什麼,盛遠時看向她,溫柔地笑。

  緣份或許就是始於那一天,接下來的半年裡,身為YG航空明星機長的盛遠時,執行了八次紐約直飛A市的航班,這對於在國外生活了八年,回家不足十次的盛遠時而言,是一份莫名的牽掛。而每一次重逢的喜悅,都免不了以司徒南來送機而收場,一次又一次。

  司徒南從來沒有抱怨過他難得回來一次,停留時間那麼短暫,永遠都是笑臉迎送。甚至於到了後來,盛遠時都有了“還沒離開,已開始想念”的情緒,她也從未提過一次讓他留下來,似乎他只是一位遠道而來的朋友,她雖欣喜於他的到來,也無謂於他的離開。

  直到有一天,盛遠時落地後開機,看到司徒南發的朋友圈——

  “我站在地平線的盡頭,仰望他的飛機昂頭衝入雲霄,也會想,是不是我們今生的緣分就是不斷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轉彎處,而他其實是在用背影告訴我,不用追。”

  在空了幾行後,還有最後一句:“我又不是他媽!”配圖是九張他的背影照片。

  原來,每一次他離開,她都會用手機拍下他的背影留念。

  外面風雨如注,盛遠時坐在駕駛艙裡,連續地深呼吸,才能平復胸臆間翻湧的情緒。然後,他給司徒南打去電話,分外溫柔地問她:“干什麼呢?”

  不是預期中的“想你”,而是,“在想你有沒有看到我發的朋友圈。”

  她是個聰明的姑娘,那條朋友圈,既是對他愛的表達,也是對他愛的試探,而她的這些小心機,她不懂遮掩,更無意遮掩。

  盛遠時如實回答:“看到了。”

  本以為她會問:“盛機長作何感想?”結果她卻說:“我們認識六個月,186天,包括在蘇黎世,才見過九面,在一起的時間甚至不及你一個月的飛行小時數,這樣下去,別說長發及腰,恐怕我牙齒掉光,也追不上你,所以我決定,為了培養感情,暑假隨你執飛。”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8 08:08 PM

第20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11

  司徒南說到做到,當天晚上就訂好了一周後,也就是暑假開始第一天,從A市出發,經G市轉機飛巴黎的機票。之所以把目的地選在了那裡,是因為盛遠時那天正好要執行紐約到巴黎的航班。盛遠時阻止不及,只能在接她機時警告,“下次再這麼任性,看我還會不會接你?”除此之外,根本舍不得多罵她兩句。

  初次享受接機待遇的司徒南哪裡聽得進去,她仰頭注視盛遠時,“這裡是法國哦。”

  盛遠時的目光停留在她疲憊卻不失美麗的面孔上,想起他們之間關於貼面禮的約定。

  這是繼酒吧那突如其來的一吻後,司徒南第一次要求他的親密。在此之前,她雖然也會在每次見面和分別時主動擁抱他,但也僅僅是抱一抱而已。盛遠時則始終用道德和原則約束自己,不越雷池。

  司徒南確定他記得,揚著小臉等待。

  面對一個為自己飄洋過海而來的女孩子,面對一份一意孤行的心意,盛遠時怎麼可能無動於衷?他再也壓抑不住那份心動,在司徒南期待的目光中俯身,一只手摟上她纖細的腰,另一只手則托住她的後腦。

  司徒南伸出胳膊,准備配合他完成這個貼面禮,盛遠時卻低下頭,在夕陽落在她發頂時,吻上她的唇。當他撬開她的牙關,勾住她的舌尖,司徒南才反應過來盛遠時選擇了接吻這種親吻類型迎接自己的到來。

  在那一刻愛上了巴黎,因為在那裡,和所愛的男人接吻,是那麼坦蕩甜蜜。

  她嘴角噙著笑,閉上眼睛輕輕回吻。

  如願以償般的雀躍與羞澀。

  盛遠時以為憑她的聰明,會明白,自己是在用行動表示,接受了她的追求。司徒南卻因盛遠時堅持單獨給她開一個房間而認定,她的盛機長還在抗拒掙扎,抵死不從。她暗下決心:革命尚未成功,小同志仍需努力。

  是個微妙的誤會。

  盛遠時無意解釋,不是後悔吻了司徒南,而是確定了自己對她的心意,開始思考,依現階段兩人這種跨國的狀態,這個戀愛,要怎麼談?尤其想到每次分離時,司徒南目送自己背影的情景,已經開始心疼她要承受的思念與等待的煎熬。

  尤其司徒南曾在兩人閑聊時說過,不想離開家,不考慮到國外生活。盛遠時記得清清楚楚。於是,他不得不為了司徒南重新規則自己的未來。

  還有就是,盛遠時也會考慮,一旦確定了戀愛關系,欲望的閘門就開了口,憑司徒南的熱情,他無法保證,不會吃了她。可她尚不滿二十歲,讓他怎麼下手?所以在盛遠時看來,最好的狀態,就是當時戀人未滿的狀態。

  無意曖昧,只是對兩人的未來有了規劃和期待。

  或許,錯誤就從那一刻起。

  司徒南全然不知盛遠時的顧慮和思量,樂在其中地隨他飛來飛去,連Benson用不太標准的中文唱,“為你我用了半年的積蓄飄洋過海的來看你……”以調侃她的追愛之旅,她也不會不好意思,而是笑著還回去,“你賺得太少啦。”

  盛遠時除了飛行,有做不完的航前航後工作,開不完的會,無法分給司徒南太多時間,司徒南也不抱怨,自娛樂自樂地打發時間,了解民航業,以及學習英文,比在校上課用心一百倍。偶然一次碰見她在向Benson請教問題,盛遠時調侃道:“什麼時候這麼好學了?”

  司徒南隨口答:“從決定追你的時候。”像是怕盛遠時不信,她抬頭看著他,很認真地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女強人型,雖然那對我來說比上天還難,但試試又不要命。”

  盛遠時的優秀和努力她都看在眼中,她自己的不學無術她也心知肚明。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子,盛遠時怎麼舍得去要求她?隨她怎麼樣都好,反正女朋友是用來疼的,不像戰友,是並肩作戰的。

  “雖然漢語才是我的母語,但我的英文不比Benson差。”盛遠時坐到她旁邊,收起她的手機,像教幼兒園的小朋友似地說:“跟著我讀,apple……”

  他當然是逗她的,司徒南卻搶過手機糾正道:“這是Iphone。”

  盛遠時憋不住樂了。從那天開始,他除了工作外,又多了一件事,就是陪司徒南練習英文口語對話。司徒南底子略差,兩人對話時,她說得最多的就是,“慢點再說一遍。”

  盛遠時於是就放慢語速重復,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本以為她堅持不了多久就會放棄,畢竟學習是這世上最枯燥的事情,尤其視吃喝玩樂為夢想的司徒大小姐向來都是一副極度厭學的狀態,認為有司徒老爸的照拂,未來不需要自己努力。結果她竟然樂此不疲地堅持了整個假期,還絲毫沒有厭煩和退縮的意思。

  盛遠時於是給她推薦了一些相關的書籍,當然不是嫌棄她學習不好,更無意改造她,那個時候的司徒南,連不學無術,在他眼裡都是世間僅有的可愛,盛遠時只是覺得在她願意的前提下,多學習沒有壞處,總比把時間都浪費在刷朋友圈泡夜店有意義吧?

  卻沒想到自己的這一舉動會給她帶去那麼大的影響。

  臨近假期結束,恰好是盛遠時的生日。司徒南雖然沒得到他的獨家簡歷,可對於這些最基本的信息,也是了如執掌的。那天晚上,她訂好了位置,約盛遠時共進晚餐,並當眾為他彈奏鋼琴慶祝。

  她就讀於音樂學院,聲樂鋼琴舞蹈是必修課,可盛遠時以為,她這個含著金湯匙長大的音樂系音樂學的學生是個……差等生,可那晚看著她修長的手指在琴健上跳躍,他卻覺得,司徒南天生就該是位鋼琴家。

  她卻難得謙虛地說:“能完整彈奏下來的曲子只這一首,委屈盛機長嘍。”然後遞上事先准備好的禮物,“我的願望是,有生之年都陪你過生日。”

  盛遠時猜到司徒南約他來這裡是為了給他慶生,相比禮物,他更喜歡她彈琴的驚喜,“怎麼我生日,你還有願望?”

  司徒南賴皮地說:“你的願望我也幫你許好了,就是明年的這個時候,答應做我男朋友。”

  一年,足夠把她納入人生的計劃之中。

  盛遠時收斂了笑意,與她對視,“好。”

  沒有任何的遲疑和猶豫,干脆果決,如同承諾。

  司徒南怔了一下,沒料到幸福來得這麼突然和順利,就在盛遠時准備迎接她反應過來後的興奮尖叫,以及其它更誇張出格的行為時,她腦門直磕在桌面上,“用一塊假表騙了自己最愛的人,我是不是有點不要臉?”

  盛遠時拆開禮物包裝,裡面確實是一塊表,他笑問:“假的?”

  司徒南抬頭,一臉萎靡地坦白,“不是你說的嘛,我該感謝司徒老爸為我提供了優渥的生活,但這不能成為我心安理得享受的理由,更沒資格隨意揮霍,你還沒收了我的銀行 ka ,只留了那麼一點現金給我,我就沒錢買禮物了啊。”她抬起自己的手腕給他看,“我又很想和你戴情侶款,就只好買一塊高仿送你,假裝一下嘍。”

  她的人已經不遠萬裡而來,盛遠時不能再任由她花著家裡的錢跟著他滿世界地飛,所以,他確實在司徒南到達巴黎那天,沒收了她的銀行卡,而那期間所有的機票和酒店費用,都是盛遠時承擔。但是,為了扮情侶,送高訪表的理由,也太司徒南了。

  世間奇女子,非她莫屬。

  盛遠時拿著那塊表看了看,忍不住笑了,“幸好我有先見之明斷了你的財路,否則你又要敗家了。”說著摘下自己腕上那塊晉升機長時母親送的價值不菲的名表,戴上了司徒南送的這塊高仿。

  天差地別。卻是同樣的心意,一老一小兩個女人愛他的心意。

  盛遠時隔著桌子握住她的手,認真地說:“謝謝。”

  司徒南看著他腕上的表,既高興又委屈,替他委屈,“等我以後賺錢了,一定補送你一塊真的,我保證。”

  盛遠時笑得溫柔,“這種事,還是我來。”

  賺錢這種事,還是我來,你只要負責像現在這樣天真赤誠就好。

  司徒南眼睛紅紅的,“你這樣,人家會更喜歡你怎麼辦?”

  明明自己什麼都沒為她做過,卻得到了她最珍貴的愛情。

  盛遠時心裡有個聲音說:“那最好。”,嘴上卻逗她說:“我可是又老了一歲。”

  司徒南注視他的眼睛,那麼篤定地說:“你越老越帥,我看出來了。”

  盛遠時眼眸中的笑意直蔓延進心裡。

  就這樣愉快地共度了那個盛夏,司徒南隨盛遠時飛了十二個國家,二十一座城市,陪他累積了三十六個航段,近兩百個航時的飛行經歷。

  滿滿的都是不可復制的獨家記憶。

  然而,時光再美好,假期終究有結束的一天。距離音樂學院開學不到一周時間時,盛遠時恰好飛A市,於是作主給她訂好了機票,親自送她回國。

  此前基本都是一個月見一次面的頻率,往往都是終於把他等來,甚至來不及欣喜,就要送他離開。這一次差不多朝夕相處了近兩個月,司徒南對盛遠時的依戀可想而知,所以從得知回程時間,她就悶悶不樂。

  又不得不走。

  為了爭取和盛遠時相處的時間,司徒南提出,“我能不能進駕駛艙坐啊,我保證不打擾你。”

  機長作為飛機上的最高指揮,只要他同意,別人自然不會說什麼。而且各家航空公司對外人進入駕駛艙的規定也不一樣,但盛遠時還是說:“這不合規矩。”見她失望地低下頭,他哄道:“你負責乖乖聽話,我負責送你回家,嗯?”

  司徒南垂著小腦袋揉了揉眼睛,終於點頭。

  盛遠時摸摸她發頂,眼底的疼愛與不舍纖毫畢現。

  旅途一切順利,前半段盛遠時陪司徒南坐在頭等艙,後半段他進入駕駛艙,接替另一個機組駕駛飛機。臨近目的地,飛機下降期間,盛遠時在機長廣播中說:“女士們,先生們,我們飛機下方是A市西山一座千年古剎,據說裡面住著一位隱居多年的高僧。偏左側的同學能看得比較清楚,坐在右側的同學們不要急著擠到左邊去看,我給你們歪一下飛機就能看到了。”

  司徒南正好坐在左側,她居高臨下地往下看,心裡還在想:這個人真會現學現賣,明明是她告訴他,A市有那麼一座古剎,他倒好,用在廣播中了。

  飛機在A市機場落地後,司徒南特別乖地等著盛遠時完成航後工作,然後陪他候機。由於家中有事,盛遠時不得不趕回G市一趟,對此,他有些抱歉,“答應陪你練車的,我食言了。”

  “反正我對開車也不感興趣,而且,”司徒南促狹地朝他眨眼,“我再不懂事,也不會和我未來公婆爭你的,安心回去,不用考慮我。”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下次你回來,我們一起去古剎。”

  盛遠時不解:“去干什麼?”

  司徒南笑眯眯地挽住他胳膊:“求姻緣。”

  盛遠時已經把她視為女朋友,當然不會介意她的“厚臉皮”,他無聲地笑了笑,說:“好。”之後看時間差不多了,先送她到停車場,免得她一次次地目送他的背影,末了給了她一個袋子。

  “給我的?”司徒南不解地翻了翻,驚喜地發現都是她在飛抵各國時看中卻沒錢買的圍巾呀,包包啊,鞋子什麼的。見盛遠時點頭,她有些意外地說:“你不是說這些奢侈品,不適合年少如花的我嗎?”

  盛遠時看著她,“誰讓你喜歡呢。”

  “我更喜歡你!”司徒南興奮地跳到盛遠時身上,“盛機長你這麼體貼入微無微不至憐香惜玉你媽媽知道嗎?”

  盛遠時瞥了司徒家的司機一眼,邊抱穩她邊笑言:“你想知道的話,等我回去問問她。”

  司徒南聞言立即從他身上下來,緊張地說:“千萬別讓她知道,否則她誤會我拜金就麻煩了,我明明在你的監督下改邪歸正了,你可別破壞我形像。”

  盛遠時笑,“會給你樹立一個良好形像的。”

  到底還是年輕,司徒南沒有聽出話外之音,她只是在猶豫,“可我好像不應該接受你的禮物,尤其還這麼多,畢竟,拿人手短嘛。”

  盛遠時寵愛地捏捏她尖尖的小下巴,“我送的,可以收。”然後囑咐她,“最近沒事別往外跑了,趁還沒開學,多在家陪陪你爸媽。”

  “我可陪不了我媽。”司徒南說完似是有些後悔,但說出來的話是收不回去的,她默了一瞬才說:“她去世了,在我很小的時候。我沒和你說,是怕你覺得單親家庭的孩子有心理問題。我知道我有很多壞毛病,但我……”

  但她善良豁達,樂觀直率,熱情坦蕩,這樣一個女孩子,可遇不可求。

  盛遠時打斷了她的自我詆毀,展手把她摟進懷裡。

  一個溫暖有力的擁抱,勝過所有言語。

  司徒南癟了癟嘴,最終把眼淚咽了回去,伸出手緊緊地回抱他。

  那天晚上,盛遠時對父親盛敘良說:“我決定回國發展。”

  而那次回到紐約YG航空總部後,他便開始著手安排工作事宜,為盡快回國做准備。YG卻不願放人,如果只是撕破臉,無非就是毀約賠償,反倒容易處理,偏偏YG的總飛行師是盛遠時的師父,面對師父並不過份的,飛完秋冬季的請求,他無從拒絕。

  就這樣延遲了回國的時間。

  ……

  時隔五年之久,盛遠時再次想起與司徒南有關的,那不算長的一年時光,依然覺得很溫暖,很美好。可回憶也只能到此為止……盛遠時推開書房的門,走到那架鋼琴前,掀開鍵盤蓋,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緩慢撫過。

  樂音浮動,仿佛外面刮起的夜風,以及他難以抑制的心跳。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8 08:20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3-3 03:56 PM 編輯

【第三章】我不會在老地方等你

第21章 我不會在老地方等你01

  不是多特別的故事,在這世界上,諸如這樣的變故和別離,可能每一天都在發生,就看誰有勇氣原諒少不更事的自己,對過去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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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妙醒過來時臨近八點,房間裡靜悄悄的,客廳的窗戶關著,窗簾拉著,如果不是睡不著在臥室門口輕輕用爪子扒著門,表示主人在家,她都以為南庭上班去了。

  齊妙掀開身上的毯子下地,拖鞋也沒穿地走到睡不著旁邊蹲下,小聲地說:“你不要吵到南庭小妹妹睡覺。”

  睡不著應該是沒有聽懂,小眼睛轉了轉,嬰兒般哼哼了兩聲,有點委屈的樣子。

  齊妙可不像南庭那麼懂它的心思,看了看收拾得井井有條的客廳,嘟囔,“比那家伙還利索。”然後摸摸睡不著的頭,“我先回去啦,等南庭小妹妹醒了你告訴她一聲啊。”說完拿著自己的包包,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回到對門的家裡,齊妙聞到飯香,她驚喜地朝廚房喊,“是你嗎盛機長?”

  廚房的男人不急不緩地嘗了口湯,確定鹹淡適中,才調小了火,擦干手走出來,看著她,“酒醒了?”

  齊妙看一眼身穿襯衫長褲,系著圍裙,一身煙火氣息的盛遠時,“你怎麼知道我喝酒了?”

  盛遠時無意解釋昨晚那通電話,他徑自走到沙發前坐下,拿起茶機上隨意扔著的遙控器,回了她四個字,“一身酒味。”

  齊妙抬起胳膊聞了聞,皺眉,“哪有?”但還是進臥室洗澡換衣服去了。

  盛遠時打開了電視,聲音調得很小,似乎是在看新聞,又像在思考人生。

  齊妙出來時聽見手機鈴聲一直響,“干嘛不接電話?”

  盛遠時才意識到自己走神了,他抬頭看齊妙一眼,“我以為是你的手機在響。”

  “我的?”齊妙仔細聽了聽,發現鈴聲來源確實是自己包裡。或許是被鈴聲催急了,她把包包倒過來,任由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地攤到沙發上,拿起那個從她包裡掉出來的手機,邊叨咕“誰的啊?”邊因為來電顯示是“沒原則”而接通,“喬敬則?大早上的你不睡覺,打電話干嘛?”

  隨後,喬敬則的聲音傳進盛遠時耳裡,“幾點了還睡覺?以為我是你啊,黑白顛倒,我問你齊妙,你昨晚為什麼關機?”

  “關機?”齊妙沒反應過來,也沒想那麼多,“你管天管地還管著我關機了?”掛斷後她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對盛遠時說:“沒禮貌,連姐都不會叫。”

  盛遠時顯然習慣了他們的相處模式,沒有對此加以評論。

  齊妙擺弄著那個分明不是自己的手機,“不會是我喝多了,拿錯了南庭小妹妹的手機吧?”

  聽到南庭的名字,盛遠時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似乎還不習慣隨處都有她的痕跡。

  程瀟有意把身為新朋友的她,介紹給自己。

  齊妙也動過同樣的心思。

  甚至是齊正揚也和他說:“小叔,姑姑的房客是個很有趣的小姐姐,哪天你假裝來串門認識一下啊,我覺得她要是能做你女朋友,你就有救了。”

  盛遠時當時還奇怪,怎麼像是自己病入膏肓,急需拯救一樣?

  結果,他們說的都是同一個人。

  盛遠時阻止自己再想下去,他若無其事地問:“怎麼一晚上沒回來?”

  齊妙隨口答,“在對門房客家喝酒,睡過去了。你什麼時候來的?”

  盛遠時輕描淡寫地說:“三點。”

  “三……凌晨啊?”齊妙像發現新大陸似地,一個縱身撲到他身邊,“失戀啦,大晚上的不睡覺跑你姐我這來尋求安慰?不對啊,你什麼時候戀愛的?”

  盛遠時沉了沉眸,“如果你房客不是單身女性,我肯定會把你夜不歸宿的事情告訴舅舅。”

  齊妙嘁一聲,“你舅舅巴不得我快點找個男人同居呢,好像我不結婚礙著他了似的。”

  盛遠時一針見血,“他是見不得你和喬敬則折騰。”

  “我和他折騰啥了?”齊妙推搡他一下,“我是他姐!”

  盛遠時瞥她一眼,“他是我朋友,隨我叫的你,還真拿自己當姐了。”

  齊妙狡辯,“他比你都小,叫我姐虧著他啦?”

  盛遠時懶得和她廢話,刀刀見血地問:“姐弟戀有那麼難以接受嗎?”

  齊妙瞬間炸毛,罵他,“滾出克!”

  盛遠時也不生氣,起身往廚房走,“熬了那麼久,怎麼也得喝完了再滾。”

  看在湯的份上,齊妙沒再趕他,“我去問問南庭小妹妹手機的事。”

  盛遠時頓了一下,在她開門時說:“叫她來喝湯。”

  齊妙應了聲“好”,隨後又反應過來什麼似地,回頭,“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客了?”

  盛遠時理所當然地答,“你煩了人家一晚上,不該請人家吃個早飯?”見齊妙站在門口不動,他又說:“不是你說的,要把她留給我嗎?”

  “是說過啊,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呢?”齊妙敞著自家的門,帶著疑問去敲對面的門。

  盛遠時站在廚房裡,聽見對面的門開了,聽見兩個女孩子的對話聲,以及狗叫。

  他雙手撐在廚櫃的理石台面上,深呼吸。

  齊妙沒說盛遠時在,只是熱烈地邀請南庭和她一起吃早餐。

  南庭和齊妙相處挺愉快的,可當她發現齊妙和盛遠時是姐弟關系,她莫名有些抗拒和齊妙走太近,像是怕盛遠時誤會她有所企圖一樣,所以,南庭有意拒絕這個早餐邀請。齊妙卻異常熱情,非拉她過去不可。

  盛遠時端著湯出來時,南庭正好被齊妙拽進門,見到他,她明顯一怔。

  幸好有昨晚那個電話的鋪墊,否則——怕是有人要失態了。

  盛遠時沒急著說話,像是在等她先開口。

  齊妙全然不知兩人之間的微妙,還為他們介紹,“我弟弟盛遠時,我房客,南庭。”

  南庭拿捏不清盛遠時的態度,見他不說話,只好說:“……你好。”

  盛遠時把湯碗放在餐桌上,才抬眼看她,“你怎麼知道我好?”

  齊妙恨不得給他一下子,“這麼年輕就不好了?”

  南庭就沒說話。

  盛遠時無意繼續這個好與不好的話題,看似隨意地說:“吃飯。”

  切成小塊的手抓餅,一人一份蝦仁雞蛋羹,以及砂鍋裡的金針菇海帶湯,再配上兩個小菜,齊妙盯著桌子上豐盛的早餐,“你沒開玩笑啊,真是凌晨過來做的這些?”

  盛遠時的視線落在南庭臉上,發現她輕輕地皺了下眉,他狀似否認地說:“那金針菇和海帶早化了。”邊轉手把一碗湯放在南庭手邊。

  齊妙原本准備接碗的手僵了一下,她的大眼睛在盛遠時和南庭之間轉了轉,像是發現了什麼端倪。當盛遠時把第二碗湯遞給她時,她笑著說:“就我們姐弟倆兒,你做三份雞蛋羹,嗯?”

  盛遠時喝了一勺湯才淡淡地說:“昨晚我打你手機,她接的。”語氣熟捻。

  齊妙就明白南庭是接完盛遠時的那個電話後把手機掉地上摔碎了屏的,然後因為開不了機,擔心公司有事找她,才把她的卡換到了自己的手機上。

  齊妙似笑非笑地看著貼心的南庭小妹妹,“他說什麼了,把你嚇得手機都拿不穩?”

  南庭舀湯的手一頓。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盛遠時忽然問:“怎麼樣?”

  南庭抬頭看他,“什麼?”

  盛遠時瞥了下她的碗,“味道怎麼樣?”

  南庭還沒來不得及喝,聞言舀起一勺送到嘴裡嘗了嘗,由衷在贊嘆:“好喝。和你相比,我熬的那個就是砒霜毒藥 。

  這是對他廚藝的褒獎,盛遠時卻蹙起了眉心,“你會做飯?”

  南庭輕輕地點頭,“會做些簡單的。”

  盛遠時直視她,陽光把男人的眉眼映射得清楚分明,那眸底湧動的情緒像是瞬間能把人吞沒。他偏過頭,嘴角露出一絲清冷的笑意,像是不可置信,又像……心疼。

  齊妙越看越糊塗,她靈機一動,邊要把卡取出來,邊對南庭說:“你把手機給我你用什麼?沒有手機,男朋友不是找不到你了?”

  盛遠時聞言轉過臉注視她。

  南庭也正好抬頭看他。

  齊妙還在火上澆油,“桑醫生那麼黏你,打不通你手機,估計會直接殺過來找人的。”

  盛遠時的神色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冷漠和犀利,像是下一秒就會爆發。

  敲門聲在這時候響起,緊接著外面有人喊,“齊妙你給我開門!”

  “混蛋!還敢來!”齊妙也顧不上再試探下去了,她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氣勢洶洶地殺過去了。

  沉默的盛遠時突然發聲:“是他?”

  南庭有點反應不過來,“誰?”

  盛遠時用近乎冷冽的視線逼視她,“你的桑醫生。”

  南庭意識到他似乎誤會了什麼,她有心解釋,但來不及說什麼,身高腿長的喬敬則已登堂入室,“我干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不敢來?倒是你,做賊心虛就不要說太多。”

  “我做什麼了就心虛?”齊妙沒能阻止他進門,氣得有點失去理智,“喬敬則你給我站住,你信不信我告你私闖民宅?”

  “你怎麼不告我強搶民女呢?”見到盛遠時在,餐桌上還有現成的早餐,喬敬則拉了把椅子坐過去,“在下邊看見你車就知道有口福了。”言語間已經拿起了南庭手邊的那碗一口沒動的雞蛋羹。

  盛遠時沒有阻止。

  喬敬則毫不客氣,邊吃邊朝他豎大姆指。

  齊妙一抱枕砸在他背上,“這是我家,你倒是不拿自己當外人!”

  盛遠時從她手上接過抱枕,“行了,噎著他你送他去醫院?”語氣不像是弟弟在和姐姐說話,反而是哥哥訓斥妹妹的口吻。

  齊妙也不和他計較,只咬牙切齒地說:“我噎死他!”

  喬敬則沒事人似地看向陌生的南庭,“妹妹別怕,哥哥不是壞人。”

  齊妙罵他不要臉,盛遠時則站起來走到南庭身邊,“是要去修手機吧,我順路捎上你。”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8 08:52 PM

第22章 我不會在老地方等你02

  當房門把盛遠時和南庭與他們分割在兩個界面, 齊妙挪坐到喬敬則身邊, “南庭小妹妹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要去修手機, 他怎麼順的路?”說著還拐了拐喬敬則的胳膊,“你看出來沒有, 他倆有事。”與前一秒的針鋒相對相比,此刻完全是化敵為友的狀態。

  喬敬則的心思卻不在那兩人身上,他給齊妙又盛了碗湯, 拍拍她的手, “趁熱再喝點。”

  “我都讓你氣飽了,哪還喝得下。”齊妙嘴上雖然這麼說, 身體卻很自然地靠向喬敬則, “他凌晨跑到我這兒來的,還主動讓我請人家過來吃早飯,你說是不是有問題?”

  “那就是你房客?”喬敬則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大手覆在齊妙手背上, 輕輕撫摸, “沒准一見鐘情, 看老七的樣子,好像有那麼點意思。”

  “什麼一見鐘情?我看他們根本就是早有一腿, 兩人往一起一站,就不清白。”齊妙似乎是要抬手拍桌子表達激動的情緒,然後發現喬敬則正在摸自己的手,她一巴掌拍過去, “能不能規矩點!怎麼看見女的就控制不住呢?”

  喬敬則的俊臉上有未得逞的小遺憾,他不說控記不住他記幾, 反而倒打一耙,“還不怪你長得不像良家婦女。”

  “你耍流氓,還怪我欠撩?”齊妙拿起筷子就要往他腦門上敲,“我這是遇上個假弟弟吧。”

  喬敬則跳開,隔著桌子倔嘴,“當姐有癮啊,沒事就姐長姐短的,你是不是長了假腦?”

  “你給我滾出克!”齊妙追著他打,“下次再敢沒大沒小,看我不打得你媽都認不出你。”

  “打得著算你厲害。”喬敬則滿屋亂跳,同時問她,“說好昨晚一起吃飯,你跑哪鬼混去了?”

  “和野男人約會。”齊妙拿抱枕砸他,“免得耽誤你撩妹。”

  “說這種話你良心不會痛嗎?”喬敬則氣急,“我最想撩誰,你別給我假裝不知道。”

  齊妙聞言就抄拖把了,“你這是把天兒往死裡聊啊。”

  喬敬則上躥下跳的,“來啊,互相傷害啊。”

  於是,隔壁的睡不著都聽見了這邊的摔盆打碗的聲音。

  擾民的節奏啊這是,睡不著在家裡大聲地汪汪汪,汪汪汪……

  和齊妙喬敬則那邊的“激戰”相比,盛遠時和南庭之間的氣氛顯然更緊張。

  明知道他意不在手機,卻不能,也不想拒絕他同往。

  但南庭還是回去拿了錢包才跟他上了車,沒有問去哪個手機店,任由他把車開出了小區。

  盛遠時沉默著,目視前方的樣子像是專注於路況,又像與她,無話可說。

  南庭的視線不知怎麼就滑到了盛遠時搭在方向盤的手上,看看手腕處空空如也,像是在她要回那塊高仿表之後,他再沒戴過表一樣。一不小心就走了神,直到陸虎停下等紅燈,她才意識到盛遠時在看她。

  他眼睛黑漆漆的,淡道:“你養了一條狗?”

  南庭意外於他會以睡不著為開場白,她如實回答:“一條柴犬。”

  之前沒聽她說過喜歡寵物,確切地說,盛遠時對南庭的了解太少,幾乎僅限於性格,至於她的家庭情況,朋友圈子,差不多一無所知。盛遠時聞言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沒說自己對狗毛過敏。

  南庭的視線落在他肩背上,“你背上的傷有沒有處理一下?”

  盛遠時並不在意地嗯了一聲,直到綠燈亮起,他啟動車子時,才音色極低地說:“最近發生了很多事,你應該知道,我是有備而來。”

  所以早餐和狗都是鋪墊。

  南庭注視他的側臉,目光靜深,“我的准備只多不少。”

  從模擬機訓練那天的重逢到此時此刻的面對面,尚不足一個月。他再有准備,也不會有她用五年,才做好的心理建設充分。但想到即將和他攤牌,南庭還是有點打怵,這種情緒,從前的她絕不會有。那個時候,她甚至能把黑說成白,撒謊狡辯都不帶不臉紅的。

  “或許我應該先搞清楚,是稱呼你司徒小姐恰當,還是南小姐?”盛遠時語氣很平淡,但那聲“小姐”背後透出的疏離,似乎表明了要和她劃清壁壘界限的意思。

  陸虎一路向前,南庭迎著熾烈的陽光,給了他一個柔軟而謙卑的說辭,“我也很希望自己只是一個和司徒南長得很像的,名為南庭的管制,但我沒膽量扯一個彌天大謊,否認我是司徒南的事實。”

  陽光下,她的每一分輪廓都顯得很細致,可是,盛遠時注視著眼前身穿牛仔褲T恤,長頭發用皮筋松松垮垮綁著的南庭,無法和記憶中那個梳著青春飛揚的短發,陽光前衛,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底氣十足的司徒南重合起來。

  可她確實是司徒南,只是,她長大了,大到他需要重新認識。

  時間果然慷慨無情,不分好壞,全部帶走。

  心仿佛被某種滾燙的情緒填滿,盛遠時不自覺握緊了方向盤。

  兩個人都沉默了。

  到了店裡,工作人員檢查過後確認,手機除了屏幕碎了,線路也摔出了問題,手機有點舊,修的話性價比不高。不等南庭說話,盛遠時已經作主把齊妙的舊手機作價,再買一部新的。

  南庭有意詢問齊妙喜歡什麼款式,於是說:“手機能不能借我用下?”

  盛遠時卻說:“不用問她了。”然後直接選了一個新款。

  南庭站在款台前准備結賬。

  身後伸過來一只手,取走了她手裡的單子,“給她買手機,什麼時候輪到你花錢?”說話的同時把卡遞給了收銀員,“沒有密碼。”

  更不該他花錢。南庭從收銀員手中取回他的卡,遞上自己的,“管制的工資是不高,但一部手機還買得起。”說著把卡遞還給他。

  盛遠時不接,不動聲色地看著她,“這是買得起,買不起的問題嗎?”

    南庭把卡硬塞到他手上,忽略碰觸他指尖時加快的心跳,穩住聲音問:“那是什麼問題?”

  盛遠時留下一句,“你自己想。”率先一步走出了手機店。

  南庭以為他走了,結果出來時,他正坐在車裡打電話,見到她,他說:“上車,我送你回去。”然後不等她回答,邊打火邊對電話那邊說:“你繼續。”

  這通電話持續了很久,南庭安靜地坐在車裡,隱約聽見對方在向他彙報支線網絡的事情。盛遠時偶爾說一兩句話,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地聽。當他掛了電話,陸虎正好停在航天小區大門口,南庭才解開安全帶側了下身,做出要開車門的動作,哢嗒一聲,車門落了鎖。

  本意也不想這樣一走了之,南庭轉過身來面對他。

  盛遠時的手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側頭看她,“你應該有話忘了和我說。”

  逆光的他恰好壓住光線,讓南庭能夠看清他那雙寂靜的眼,如同五年前最後一次見面時,他整個人被籠罩在一片薄光裡,面部輪廓清晰硬朗,讓她真實地感覺到來自他視線的侵略性。

  “我應該說句對不起,但我猜你未必想聽這三個字。”

  “是你說,那是這世上最廉價的言語。”

  “是啊,憑什麼做錯了事,輕飄飄地丟一句對不起出來,就要被原諒,否則就成了小氣。我不理解。直到自己做錯過事,才明白,說對不起的人未必是想讓對方釋然,也可能只是為了尋求自己的安心。所以你放心,”南庭迎視他的目光,“我不會為難你,請你原諒我。”

  這話到了別人耳裡可能會變成了另一番解讀,比如,她並不認為自己有錯。但盛遠時知道,從前的司徒南任性妄為,即便錯,也不肯低頭,不會認錯,現在的南庭卻很清楚,一句對不起不足以抵消這五年來因分離造成的隔閡。

  盛遠時用那雙靜黑得看不出情緒的眼注視她,“為什麼是管制職業?別告訴我,是因為夢想。”

  一個曾經視吃喝玩樂為終身夢想的人,怎麼會有那麼高尚的管制夢?南庭想了想說:“可能是因為你,否則我連管制是干什麼的都不知道。”

  盛遠時本意是想要她一個肯定的回答,結果竟是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

  他負氣似地說:“看來你欠了我一句感謝。”

  南庭忽略他的不悅,“我也覺得說聲‘謝謝你’,要比說句‘對不起’,更能讓你接受。”

  盛遠時要的更不是什麼感謝,他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就沒有什麼要解釋的?”

  如果是從前惹他生氣了,她分分鐘撒個嬌就能搞定,什麼解釋,你那麼凶,才需要解釋呢。

  可現下,五年的光陰橫在兩人之間,南庭不能像過去那樣胡攪蠻纏。

  “還有什麼可解釋?那些我極力隱瞞的,你都已經知道了不是嗎?我多說一個字,都是辯解。”南庭把視線從他臉上移開,“沒錯,那些我不再纏著你的日子裡,我在忙著一點點接受我家就要破產的事實。”

  在聽見“破產”兩個字時,盛遠時的負面情緒鋪天蓋地而來,他不得不用力地握緊方向盤,才能穩住情緒,許久才說了一句,“就為了那要命的驕傲和自尊!”然後冷笑了一聲,“呵。”

  起初確實是那樣的,認為失去了與他比肩的倚仗和資本,尤其是聽見林如玉諷刺地說:“就算你家破產了也沒什麼,死死抱住盛遠時那棵搖錢樹,還不是照樣過逍遙日子。你命好,有男人接力養你。不過,你還是節制點,機長年薪不過百萬,一不小心就會被敗光的。”

  不堪入耳,卻是赤裸的真實。

  仿佛一夜之間長大。

  司徒南難得地沒有給林如玉臉色,反而和顏悅色地說了句,“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知道自己一無是處。

  司徒老爸還在四處奔走,試圖挽救公司。她如常去學校上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用心,面對同學的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她聽見了也當沒聽見,看見了也當沒看見,甚至還能若無其事地對他們微笑。周末休息,她不再出去吃喝玩樂,而是靜下心來在家練琴,練口語。

  終於,從高處跌落谷底,才懂得珍惜自己。

  卻依然沒能等來好消息。

  司徒老爸賣掉了座駕,可惜一百多萬也只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銀行斷了貸款,與其它公司合作的項目紛紛進入主體建設期,需要按合同追加投資,導致司徒家首尾難顧,雪上加霜。司徒老爸才意識到,自己被人算計了。卻木以成舟,無力回天。

  曼哈頓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在這個時候寄到了,那是一所優秀的國際性音樂學院,司徒南通過了相關的筆試和視頻面試等入學考試,只要她願意,就可以辦理簽證飛去紐約,盛遠時工作的城市。

  所有的默默准備,所謂的新年驚喜,就這樣成了泡影。

  窗外灰蒙蒙的,紛紛揚揚的雪掩蓋了周圍所有的聲音,包括她的哭泣。

  確實萎靡了一段時間,害怕面對貧窮,害怕未知的苦難,卻在想到盛遠時時,忍不住鼓勵自己:這世界哪來的什麼天意,還不都是人為?活下去而已,能有多難?

  因為盛遠時,司徒南有了面對困境的決心,尤其回國的他似乎還那麼的,舍不得自己。那是司徒南始料未及的,也有些不敢相信。可對盛遠時的愛戰勝了一切,她經過一夜的考慮,已經決定要對他坦白,坦白告訴他:“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了。”她想,如果盛遠時說:“你還有我。”她就像普通人家的女孩一樣,努力學習,然後找一份可以謀生的工作,自食其力。反正,大多數女孩子不都這樣嗎,別人可以,她認為自己也沒問題。

  本以為不到二十歲的年紀,從頭開始,來得及。

  卻沒想到,除了自己,沒人相信她可以過回平凡普通的日子。

  南庭深呼吸,努力把眼淚咽回去,“我不知道哪裡來的信心,我就是相信,一旦讓你知道司徒家的困境,你會傾你所能,幫助我們。”

  盛遠時注視她,目光沉斂難辨,“但你還是做了一個既犯蠢又自私的決定。”

  “你有能力像司徒老爸一樣給我最好的。但你又是我的誰?我憑什麼讓你為我扛下所有?”南庭抬眸與他對視,“盛遠時,司徒南長那麼大,第一次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最好的。哪怕會碰壁流血,也比從前的唾手可得踏實。”

  她的這些想法和心態,在得知司徒家破產後,盛遠時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甚至是自己對她的影響,他也想到了。

  那個時候的盛遠時,他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很討厭,明明沒有立場,卻總是對司徒南說教,告訴她,要有夢想,要自己拼搏,不能無所事事,不能只想著依仗父母和家世。結果,她從小就失去了母親……那是盛遠時萬萬沒想到的,因為她雖然任性、囂張、跋扈,卻也開朗、熱情、善良,完全不像缺失母愛的孩子。結果,她最大的倚仗司徒老爸破產了,她引以為傲的優渥家世在一夕之間傾覆。

  盛遠時也會想,如果自己不曾和她說那些,是不是當司徒家面臨破產困境時,她會第一時間向自己尋求幫助,哪怕是傾訴?如果是那樣,他們就不會分開。

  明明負擔得起她的一切,卻鬼迷了心竅似的,偏偏要去和她說那些!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對她的心意,甚至是Benson已經在他的默許下稱呼小小的她為——師母。她卻說:你是我的誰?!

  盛遠時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他嗓音沉涼地說:“是啊,我是你的誰啊。”

  在她心裡,他始終是個外人。這始終是盛遠時最在意的。

  另外,他有時也會控制不住地想,是不是在她看來,他一個小小的機長,沒有能力幫他們父女度過難關。

  南庭聽出來他言語中不悅,卻無從辯解,因為對她而言,當年的盛遠時確實是她觸不可及的天之驕子,她追求他,甚至要追隨他,盡管她也能感覺到,盛遠時是喜歡她的,可他們終究不是戀人。那就只是朋友,一個她愛慕的異性朋友。這樣一種關系,讓她在他面前,最不想失去自尊和驕傲。

  明知道是他不愛聽的,明知道可能會惹惱他,南庭還是坦白所想,“我特別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不希望和你站在一起時,除了身高,心也是矮的。”

  換位思考,能理解她的。

  卻無法原諒她改名換姓的遠離。

  盛遠時的嗓音聽起來很靜,“再說說那些我不知道的。”

  南庭料到他會刨根問底,可是,那些他不知道的,她永遠不想讓他知道。於是,她避重就輕地說:“從有到無確實是一段痛苦的過程,尤其還有人上門追債,找我們父女的麻煩,為了躲避這些,我爸提議讓我改隨母姓,去我小姨家暫居,只希望我能順利讀完大學,可音樂學院顯然是待不下去了,在不知道該學什麼的情況下,我想到了空管學院。”

  如果注定無法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做一個守望藍天,守護他翅膀的人,也好。於是,那個從司徒南改名為南庭,那個從天堂跌落到地獄的女孩子,選擇了一個完全和音樂沾不上邊的學校和專業。

  這些都是事實,南庭沒有說謊,只不過,她把那段痛苦的經歷,說得過於輕描淡寫了,甚至是那個至關重要的人生轉折,她終是選擇避而不談。不是還要故意隱瞞,只是,南庭還是了解盛遠時的,一旦被他知道所有,他不會比現在好過!既然已經過去,既然自己好好的,她不想惹人同情。

  可即便如此,盛遠時依然能夠想像,一個曾經衣食無憂,任性妄為的女孩子,在過去的五年裡,過得多不容易。怎麼會不心疼?可再想到她的那些自己全然不知的親戚,又控制不住生氣,甚至於搞不清是在氣她從未提起什麼小姨,還是氣自己對她了解太少。

  盛遠時帶著情緒說:“既然已經證明了自己,何苦要來面對我的冷臉。”隔了幾秒,又像是在說明什麼似的補充了一句:“尤其是,我已經快忘了你。”

  南庭仿佛沒聽見他的後半句,在溫暖的陽光下,那麼坦白,又那麼謙卑地說:“我二十四了。”

  “我的願望是六年後嫁給你。”

  “趁我芳華正好,趁你還不太老。”

  如今,六年之期已到。只是,她自知,一切已不是恰好。

  但南庭還是控制不住地想,自己還有沒有機會。

  像是打翻了一瓶苦水,澀意無聲在胸臆間蔓延,把那個原本甜蜜的六年之約浸泡得酸楚悲戚,讓人不敢碰觸。隔了很久,盛遠時才問:“你憑什麼以為,我還會在老地方等你?”

  周圍很靜,讓他微啞的聲音有種不太真切的感覺。當車窗外的街景在眼前變得模糊不清,南庭柔弱又堅定地說:“我沒有讓你等的籌碼,我也明白彼此錯過了就該放棄,但我還是珍惜自己,只為再相遇時,不至於高攀不起。”

  她不再是司徒南了,或許這輩子,再也做不回無憂無慮,膽大妄為的司徒南,但骨子裡的勇敢和堅韌依然還在。甚至於,生活讓她遍體鱗傷後,她更懂得了成長。

  她終於變成了自己喜歡的樣子,堅強且獨立,他卻沒了從前的期待與欣喜。

  所有的准備都在此刻,功虧於潰。盛遠時心口一疼,轉臉望向別處。

  不是多特別的故事,在這世界上,諸如這樣的變故和別離,可能每一天都在發生,就看誰有勇氣原諒少不更事的自己,對過去既往不咎。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8 10:19 PM

第23章 我不會在老地方等你03

  晚上齊妙回來, 南庭把新手機給她送過來。

  齊妙怎麼好意思要, 她嚷嚷著:“我那手機就算屏不碎, 也就值五十塊,卻換你一部五千多塊的手機, 我這不是碰瓷,而是訛人了。”

  她當然是誇張了,雖然碎屏的是部舊手機, 可也遠不止五十塊錢。南庭徑自把自己的舊手機換回來, “只要沒耽誤你的事,我就安心了。”

  這是非要不可的節奏了。齊妙也不廢話, 敞亮地表態:“手機錢我給你抵房租。”

  提到房租, 南庭沉默了片刻,才說:“妙姐,我可能要提前退租。”

  “退租?這才搬來幾天啊?”齊妙說著忽然想到什麼, 她琢磨了下, 話鋒一轉, “那倒沒問題,只是根據合同, 房租我可是有權不退的。”

  南庭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她輕聲說:“好。”

  “好什麼好?”齊妙整個人都不好了,盯著她問:“你和老七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他說什麼了,你才要搬走的?我告訴你他在我這不好使!”

  “和他無關。”南庭平靜地解釋道:“是我的問題。只是, 我最近會有點忙,可能不會馬上搬走, 你容我一段時間。”

  齊妙這回反應倒快,聞言忽地一笑,那種發現驚天秘密的笑,“你知道我口中的老七是誰?”

  這個時候再說不知道就是掩耳盜鈴了。南庭看著她,“和他同批的六名飛行學員都比他大,他卻是第一個晉升責任機長的,所以依照約定,他們要喊最小的他一聲:七哥。這是我知道的版本,和你的版本有出入嗎?”這是Benson告訴她的,從前每次她喊“七哥”,盛遠時都笑得很矜持又驕傲。

  “這只是其一。”齊妙挑眉,“我姑媽,也就是盛遠時的媽媽姓齊,所以小時候我們都喊他小齊!像女孩是吧,他也不喜歡,誰叫,他打誰。直到後來他學飛,根據排行,家裡人也開始喊他老七,他倒是欣然接受。”她盯著南庭,“所以,你是衝他,才租了我的房子?”

  連房東都這麼以為,難保他不會多想。

  南庭笑了,“如果我知道你是七哥的姐姐,我肯定連價都不會還。”

  齊妙的智商就有點不夠用了,“那你還要搬走?”

  南庭的手機在這時響了,她借此回避了齊妙的問題,轉身回家了。

  外面的齊妙把手機卡裝進新手機裡,就要給盛遠時打電話,都通了,她又給掛了,轉而打給喬敬則,“你干嘛呢?”本意是想讓喬敬則和盛遠時聊聊,畢竟男人之間,會比和她這個姐姐好聊。

  喬敬則那邊鬧哄哄的,他大聲地說:“還能干嘛,和好基友約會。”

  結果那位自以為聰明地把“好基友”理解成了女性,聞言直接把電話掛了,連個反應的時間都沒給他。喬敬則撲哧一聲樂了,“這個嘴硬的女人,還說不在乎我。”追著打過去。

  那邊死活不接了。

  喬敬則就笑不出來了,氣得把手機拍在吧台上,“你這什麼姐啊,一點不識逗。”

  盛遠時仰頭干了一杯烈酒,賞了他兩個字,“活該。”

  喬敬則罵:“你們姐倆兒就是一對喂不熟的白眼狼。”

  盛遠時把杯子推給調酒師,淡淡地看他一眼,“知道我們是姐倆,還當我面說她,是在考驗我對親情的態度嗎?”

  喬敬則急於為自己正名,“我可是要做你姐夫的人!”

  “現在還不是。”盛遠時往椅子裡一靠,神色略懶,語氣很淡,“就算是,姐夫小舅子也不分大小,你在我這兒占不到便宜。”

  喬敬則照著他的椅子就是一腳。

  盛遠時無所謂地笑笑,又干了一杯。

  喬敬則看他一眼,“這是要把自己放倒的節奏嗎?事先說好,我不負責善後,自己怎麼來的,怎麼回去。”

  盛遠時微微抬眉,“哪次勞你駕了?”

  喬敬則想想也是,每次都是自己喝醉,被人家送回去。他有一口沒一口地抿著杯中的酒,壞笑著問:“興致這麼好找我喝酒,是為了南庭小妹妹?”

  DJ在這時換了首舒緩的曲子,光線朦朧間,舞池靜下來,一如他的心,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半晌,盛遠時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說:“除了她,還能為誰?”

  這個答案,耿直得讓喬敬則倍感意外,他大膽地猜測,“她不會是五年前甩了你的那女的吧?”

  盛遠時垂眸盯著杯中酒,沒說話。

  “真是啊?”喬敬則一臉感慨,“我還一直琢磨,能甩了你的女人……”聽上去似乎是句好話,結果,他興奮地一拍大腿,“是個角兒啊,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眼力挺好,竟然能看出你的人面獸心!”

  盛遠時此刻沒有心情附和喬敬則的不著調。他點了支煙,唇間的明滅,映出他棱角分明的臉和深不見底的眼。

  頭頂光線朦朧,灑下一片暖色,可他一八五的身高坐在那,沒有了在天上飛時的倨傲和自信,竟有種落寞、孤單的感覺。

  喬敬則也鬧不起來了,難得正經地說:“都等回來了,該高興,垂頭喪氣的干嘛?”

  盛遠時偏頭看他,“我什麼時候說過是在等她?”

  喬敬則透過手中的水晶杯看他,說得慢條斯理:“你沒等,你就是明明都回國了,卻又滿世界飛了三年,找遍了所有的音樂學院;你沒等,你就是隨手買了一架能亮瞎我眼的名貴鋼琴放在家裡接灰;你沒等,誰說你等,我跟誰急,行了吧?”

  關於司徒南,除了Benson這個見證人,盛遠時沒和旁人提起,本意是等回國後帶她見父母,見朋友,結果沒等到那一天,兩個人就散了。然後,一次酒後失言,被喬敬則知道了。

  喬敬則看似玩世不恭,卻在第二天他灑醒後說:“要是覺得值,就等。反正男人比女人扛老,還怕耗嗎?”

  相比女人,男人對於老的威脅,確實要更勇敢,更坦然。可愛情怎麼能相提並論?當熱情耗光,當愛意耗盡,剩下的恐怕只有回憶了。盛遠時不想下半輩子只活在回憶裡。可那個時候恨極了司徒南的隱瞞和離去,他負氣地說:“我走的每一步都是為了向前,而不是在原地徘徊。我不會等她,不會。”

  喬敬則只是一笑,“等不等在你,不用和我發誓。”然後,在過去的幾年裡,關於司徒南,他甚至都沒有對齊妙提起。這是第一次。

  可就算他在等,又怎麼樣?在她最難的時候,他在和她負氣,氣她在他愛上她時,毫不留戀地甩了他;氣她自私地只顧自己的自尊和驕傲,全然不顧及他的感受。等她以一個全新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盛遠時忽然不確定,這個對自己而言,全然陌生的南庭,是他一直在找的司徒南嗎?

  他端起酒杯,仰頭干了。

  喬敬則干了半杯,他酒量遠不及盛遠時,喝急了,半天才緩過勁,“老爺們兒別那麼小心眼,女人天生就嬌情,就作,你都給她攢著,等她老了,再給她好看。”

  他看似沒個正經,心裡卻有自己的一番道理。這是盛遠時最欣賞喬敬則的地方,“拋開姐弟關系,齊妙在我眼裡,也沒什麼特別,怎麼你就非她不可?”

  “我要是齊妙,分分鐘剁了你喂狗。”喬敬則瞪他一眼,“哪個弟弟會這麼說自己姐姐?”

  盛遠時笑了笑,“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客觀看待和評價你們的關系嗎?”

  說到齊妙,喬敬則也不是全無挫敗感,“我也無數次自問,除了臉好看,胸有料,她齊妙哪兒好?可就這麼莫名其妙,我只得意她。”

  盛遠時有點好奇,“准備和她死磕到底了?”

  喬敬則咬牙切齒地說:“等我把她耗老,看她怎麼求我娶她!”

  這種言論,盛遠時還是第一次聽聞。

  喬敬則卻笑言:“年輕就是小爺的優勢。”說著和他碰杯,也一口干了杯中酒,然後朝調酒師喊,“這麼他媽辣?!不知道小爺是喝牛奶長大的嗎?”

  盛遠時則眉都不皺一下的干了。

  見他沒有傾訴的欲望,喬敬則賊兮兮地湊過來,語出驚人地問:“睡過嗎?”

  盛遠時幾乎是瞬間翻臉,抬手就是一拳。

  喬敬則肩膀上硬挨了一下,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去,“翻臉猴子啊?說激惱就激惱呢?”

  盛遠時偏沉的目光似是在警告他,不要口無遮攔。

  喬敬則也不怕他,回瞪了一眼,“不就男女那點破事嗎,還怕說啊。別說兄弟沒提醒你,再好的女人,吃了才是自己的。”

  盛遠時沒說話,又干了整杯。

  喬敬則沒攔他,跟著喝了一小口。

  反正以往都是這麼喝的,沒什麼不好意思。誰讓盛遠時酒量太好,平喝的話,誰是對手?所以,不知是從哪一天開始,就養成了他喝一杯,別人喝一口的習慣。

  結果這晚盛遠時把自己喝倒了,喬敬則扶他時,聽他斷斷續續地說著什麼。

  喬敬則耳朵貼近,和聽清他說:“我記得她愛我,看來是我記反了。”

  “就知道你放不下身段。”喬敬則說著用力打了他一巴掌,“慣的!”

  隨後讓調酒師拿他的手機給齊妙打了個電話。小表姐風馳電掣地趕過來,遠遠看見兩個男人坐在馬路邊上,喬敬則的手向後撐在地面上,不知在絮叨什麼,反正嘴沒閑著,盛遠時手肘撐在膝蓋上,像是低頭沉思,又像是睡著了。

  她停好車,跑過來扶盛遠時,可他看著瘦,卻重得分分鐘就能把她壓倒,齊妙喘著粗氣看著一邊悠閑看熱鬧的喬某人,沒好氣,“不能過來搭把手啊?”

  喬敬則不動,只盯著她,“你過來,來。”

  齊妙拿眼睛瞪他。

  喬敬則嘴角仍掛著笑,特別好脾氣地說:“現在過來都好說。”

  齊妙看著他泛紅的臉,猜他也喝了不少,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說:“喬敬則你要是敢耍酒瘋,信不信我一巴掌呼死你。”

  喬敬則單手扣住她兩只手,笑道:“我看看你怎麼呼死我的?”

  齊妙掙扎著要抽回手,可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也沒擺脫他的鉗制。

  喬敬則搶在她拿腳招呼自己前說:“你不拉我起來,我怎麼幫你?”

  齊妙到底踢了他一腳,才用了點力氣拉他。

  喬敬則借她手勁站起來時,飛快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起初齊妙以為是自己的錯覺,見喬敬則一臉得逞的笑,她才反應過來,一巴掌扇過去。

  喬敬則竟然耍賴不承認,“干什麼呀,不就是碰了你一下,又不是故意的。”

  齊妙氣得剁腳。

  喬敬則笑著扶起盛遠時,“傻站著干嘛,開車門去。”

  等他把盛遠時扶上後座,齊妙狠狠地在他後腰上掐了一把。

  喬敬則鬼叫,“謀殺親夫啊!”

  齊妙罵他:“那也是你自取其禍!”

  回去的路上,喬敬則倒是很老實,沒招她,也沒撩她,只是唯恐天下不亂地建議道:“想推波助瀾的話,不妨把人送到你房客家去。”

  齊妙也是這個意思,只是,“萬一南庭小妹妹不收留他呢?”

  喬敬則居然笑著說:“那我就好好磕磣磕磣他。”

  齊妙單手扶方向盤,騰出右手給了他一下子,“你有病吧?他是搶了你前女友嗎?”

  喬敬則笑嘻嘻的,“對呀,南庭小妹妹是我前女友,有幾分姿色吧?”

  這種瘋言瘋語,齊妙才不信,她穩穩地把車開回航天小區,不再理他。

  等兩人把盛遠時從電梯裡扶出來,齊妙先輕手輕腳地用鑰匙開了自己的家門,喬敬則默契地找出盛遠時的鑰匙,明知道打不開南庭的門鎖,還是硬往鎖眼裡插,還故意弄出很大動靜。

  門內瞬間傳來狗叫聲。

  南庭聽到聲響從臥室裡出來,邊問“誰啊?”邊試圖從貓眼往外看。

  卻聽外面嘩啦一聲,像是鑰匙掉在地上的聲音,然後一個人影彎下身去。

  有睡不著在,南庭倒不害怕,她猶豫了下,還是慢慢打開了門。隨著她開門的動作,有個人影倒退了幾步,後背抵在對面的門上,擋住了裡面齊妙和喬敬則擁擠的視線。

  走廊的感應燈在睡不覺的叫聲下持續亮著,讓南庭能夠看清面前的盛遠時,他穿著白襯衣和西褲,領口的扣子有兩顆解著,露出裡面麥色的肌膚,輪廓分明,眉目清俊,那雙漆黑的眼不復之前的犀利冷漠,此刻有種懵懂和疑惑的情緒流露出來。

  南庭聞到他身上濃濃的酒氣,見他緩緩抬手,伸向自己,她頓時忘了思考這個動作背後的含義,本能地疾步上前,用自己纖瘦的身軀架住了整個人往下滑的他,把人扶回家裡。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1-8 10:35 PM

第24章 我不會在老地方等你04

  恍惚中, 盛遠時回到了那個他始終回避的午後。

  那天格外冷, 明明已是初春, 卻一絲春意都沒有,還在清晨時下起了雪。盛遠時先是從紐約到G市, 飛了十幾個小時,又在當天沒航班飛A市的情況下,開了十幾個小時的車, 只為趕在司徒南生日前見到她, 時差,疲憊, 再加上天氣原因, 當打通司徒南電話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可能發燒了。

  可想到司徒南得知自己從此後將在她所在的城市工作時的喜悅,什麼身體不適, 什麼長途奔波, 統統都不值一提。電話裡, 盛遠時語氣輕松地說:“在家等著吧,我過去接你。或者我直接上門拜訪下司徒老爸?”

  本意是給她個驚喜。換作以往, 司徒南肯定求之不得,熱烈邀請他。因為對於她暑假跟飛的行為,司徒老爸一直認為自己的心肝寶貝被拐走了。對此,司徒南還向盛遠時告狀, “他竟然說你是壞男人,我真是忍不了。”所以, 她那時還向盛遠時提出,“等你答應做我男朋友時,要先去趟我家,讓司徒老爸見識下你的風采,要不然他總以為除了他,沒人稀罕我。”

  盛遠時當時還問她,“和你爸提起我了?”

  司徒南氣呼呼地說:“提了啊,結果他一聽你是業界最年輕的機長,居然勸我算了,說是,你真那麼牛,不可能看上我。哪有人這麼詆毀自己女兒的,我都懷疑,他不是我親爸。”

  盛遠時就笑了,逗她說:“沒准我的證照真是假的,什麼機長,什麼外航,都是騙人的。”

  司徒南抱著他胳膊不放,“那你怎麼不把我騙到床上去啊?”

  盛遠時被撩得面紅耳赤,哪裡還笑得出來,他輕咳一聲,胡亂找了個借口,“我要上航線了。”

  時間明明還早。司徒南一點不顧及他的面子,壞壞地拆穿他,“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下午五點才飛?”見盛遠時臉上有點可疑的紅暈,她笑得愈發明艷動人,“哦,我知道了,盛機長有特權,可以提前飛。”

  那傲嬌的小模樣,盛遠時差點控制不住讓她提前履行一下女朋友義務。

  司徒南卻在電話那端冷冷淡淡地說:“你告訴我地方,我自己過去。”

  她一向樂於取悅自己,盛遠時擔心她又只顧漂亮不要溫度穿太少出門,執意過去接她。

  司徒南比他更堅持,最後更是直接搬出了司機做擋箭牌。

  盛遠時拗不過她,就選了一家飛行者俱樂部。

  那是一家以飛行為主題的咖啡廳,店內地面上畫著的滑行跑道,牆上粘貼著的一張張的飛行員照片,壁頂的藍天和雲層,以及那架波音737的模擬飛行器,不禁讓人對飛行產生無限遐想。

  盛遠時不記得自己等了多久,總之他無聊地喝了三杯咖啡,又去二樓的飛行體驗區轉了兩圈,還好心情地幫一位小朋友講解了下飛機的構造,才在窗外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由遠及近走來。

  他的小姑娘,纖細俏麗,哪怕是一身樸素地走在茫茫人海之中,也是嬌艷如花,無人可及。重逢的喜悅讓盛遠時忽略了先前司徒南在電話中的冷淡,以及那一刻她在咖啡廳門口駐足的那幾秒,所為何意。他下樓迎上去,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輕責道:“又穿這麼少。”

  司徒南像是瘦了,米色的羊絨大衣顯得空空的,她注視幾個月沒見的他,啞聲:“不冷。”

  盛遠時聽出了異樣,但當時的他以為司徒南和自己一樣,是因為激動和開心,於是,他在她凍得有點紅的下巴上捏了一下,回身交代服務生,“香草拿鐵可以做了。”

  一向精明的男人,竟然沒有發現,如果是司徒家的司機送司徒南過來的,她怎麼會凍得小臉通紅。他只記得,他的小姑娘像孩子似的,喝不慣太苦的咖啡,最喜歡帶有奶味的,熱的香草拿鐵。

  她卻說:“給我一杯美式。”與此同時,輕輕地抽回了手。

  盛遠時低頭看著自己落空的手,胸口滋生一種莫名的情緒,但他也沒多想,只朝服務生點了下頭,“美式。”就又伸手,要去握她的。

  司徒南恰好在這時抬起手,搭在了樓梯扶手上,姿態自然。

  一時間,盛遠時倒也分辯不出她是不是故意在躲自己。

  直到兩人在二樓卡座的高背椅中坐下,盛遠時才發現,司徒南異於平常的沉默。他伸手過去,輕輕摸了一下她的頭發,以玩笑的口吻逗她,“太久沒見,需要重新熟悉一下嗎?”

  司徒南的視線從地面上的滑行跑道上移開,抬頭看他,沒有任何鋪墊地說:“告訴你個消息。”

  盛遠時眉宇間浮起笑意,“我也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她對他的好消息並不關心,搶先說:“我被曼哈頓音樂學院錄取了。”

  “曼哈頓音樂學院?”盛遠時該為她高興的,可他剛剛伸進大衣兜裡的手倏地頓住,“怎麼突然決定出國了?”

  她的語氣和神情一樣,都是淡淡的,“我不一直這樣嘛,想干什麼干什麼。”

  司徒南確實是這樣的行事風格。可是……

  盛遠時收回手,“簽證下來了?”

  那她至少准備了三個月。要是那樣,他只能陪她折騰一回。

  誰讓這是她為他准備的驚喜呢。

  那時的盛遠時,對於司徒南對他的感情,就是那麼篤定。

  然而,司徒南露出了見面後的第一個笑容,略顯牽強和敷衍的那種,“怕我纏著你啊,放心吧,我去紐約不是為你。”

  “不是為我!”這四個字像是有一種無形的殺傷力,讓盛遠時眼裡的笑容迅速褪去,他眉心微聚,一針見血:“那為誰?”

  “你沒發現我很久沒打電話發微信騷擾你了嗎?”司徒南一改先前的沉默,話突然多了起來,“我發現,自己沒辦法變成你喜歡的樣子,與其為難自己取悅你,不如換個人喜歡,談個戀愛而已,干嘛把自己搞得那麼累呢,你說是吧?”

  盛遠時的臉色就不好看了,“你的意思是,你放棄我了?”

  追得風風火火,還沒倒手就膩了?

  始終拒絕和他對視的目光有一瞬的躲閃,隨後,司徒南以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反正也追不上,不如趁早放棄,你人好,不好意思直接拒絕我,我也不能蹬鼻子上臉吧。況且,被人討好的感覺,比討好別人好多了。”

  她在傳達一個信息給他:有人在追求她,討好她,她喜歡這種感覺。咖啡廳內燈光柔和,盛遠時那雙眼,帶著幾分不悅地注視她,“你難道感覺不到,我當你是女朋友對待?”

  司徒南有那麼幾秒沒說話,就在盛遠時以為有回旋余地時,她說:“你什麼都沒說過,我怎麼可能自作多情。”

  盛遠時意識到,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他有心馬上糾正,“我現在說,還來得及嗎?”

  司徒南側頭看著窗外,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被飄落的大雪覆蓋上一層白色,再轉過臉面對盛遠時時,她笑了,“還是算了吧,我是覺得,我本來挺貴的,卻為了追你,掉價了。”

  算了?什麼算了?怎麼算了?盛遠時到底還是把中南航空的機長聘書從大衣兜裡拿了出來,“如果我告訴你,我不走了,以後我們可以像其他人那樣談一場正常的戀愛呢?或者你希望我陪你出國留學,我都沒問題,你還要算了嗎?”

  他明明看到司徒南眼角的水光,可她甚至沒有細看他手裡拿的是什麼,就伸手推了回去,“別開玩笑了,這種犧牲,沒有意義。”

  那一刻她的冷靜,不像十九歲。

  服務生在這時來送咖啡。

  她一口都沒喝,站起來說:“我得走了,還約了朋友。”

  那是相識以來,她第一次提出要走。以往每次見面,都是盛遠時認為時間太晚了,該送她回去了,她還依依不舍地磨蹭。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盛遠時非常不適應,確切地說,他心裡已經是翻江倒海的不舒服。

  可盛遠時作為機長,自控力還是不錯的,當他意識到自己當時的心情壞到了極點,他很擔心,一旦司徒南再堅持說放棄他什麼的,他會控制不住發火。所以,他竭力克制著脾氣,“我先送你回去。”心裡卻在想:反正來日方長,大不了角色對換,再把她追回來,沒必要在氣頭上吵架。

  司徒南再次拒絕道:“不給你添麻煩了,我自己走就行。”然後就真的轉身走了,沒多一句的言語,更沒有絲毫留戀。

  她倒是干脆利落,說算了就算了。

  盛遠時注視她纖瘦又絕決的背影,忍不住沉聲叫她的名字,“司徒南!”

  那應該是盛遠時第一次連名帶姓叫她,一直以來,他都叫她:蠻蠻。

  司徒南停下,轉身折返回來,一步步走回盛遠時面前,可盛遠時尚來不及高興,她已經拉起他的手,沉默著解他腕上那塊,她送的高仿表的表鏈。

  盛遠時就不允許了。他反手扣住她的手,冷聲質問:“什麼意思?”

  司徒南幾乎是一根一根掰開他的五指,硬是把表摘下來,低著頭說:“像我這個人一樣,它本就和你不配,何必勉強?”

  盛遠時頓時覺得胸口有什麼破了,冰冷地液體汩汩地往外流,他用那雙沉湛犀利的眼緊緊地盯著她,一字一頓:“司徒南,我最後問你一次,什麼意思?”

  司徒南抬頭,漆黑的眸裡有晶瑩的東西在閃,她就那樣含著眼淚笑了,“以後再有人送你巧克力,就要你自行消化了。盛機長,再見。”然後抽手,一步一步退離他,越來越遠。

  什麼狠心,什麼負氣,統統都顧不上,盛遠時再也控制不住,追上去,伸手拽住司徒南,把她拉進懷裡抱住。司徒南掙扎,卻敵不過盛遠時的力氣,終是伏在他懷裡不動了。

  盛遠時的唇貼在她耳邊,嗓音微啞地問:“是不是我太久沒回來,生氣了?”

  從來都高高在上的男人,那一刻,竟有俯身相求之意。

  司徒南說不出話,雙手抵在他胸前,像是在拒絕此刻的親密,又像對他的依附。

  盛遠時不給她逃避的機會,緊緊地抱住她,“我生日那天就答應你了,所以作為女朋友,你是在和我說分手,你知道嗎?”

  司徒南依然不言語。

  直到覺察到頸間溫涼的濕濡,盛遠時眼中竟也浮現一層淡淡的水光,他說:“行了,我當你沒說過。”

  司徒南的情緒或許就是在那個瞬間崩潰的,她放下抵在他胸前的手,改而摟住他勁瘦的腰,緊緊地,然後,哭出了聲。

  盛遠時一顆心頓時歸位,他輕拍她的背,“怪我了,要是我早點把話說清楚,你也不會胡思亂想。”聽她哭得更大聲,他心疼地拉開兩人的距離,用指腹為她擦眼淚,然後,在她的眼淚不斷落下來時,他做了一見面就想對她做的事——低下頭,重重地吻上來。

  也許是太想念了,也可能是壓抑得太久了,這個吻一發不可收拾,盛遠時有種要吞她入腹的衝動熱烈,她的回吻也是熱情纏綿不已,仿佛要通過這樣的親密,宣泄對彼此的思念與愛。到了後來,盛遠時更是扣著她的手,沿著她的臉一路吻到鎖骨,一只手更是悄無聲息地鑽進她的衣服裡,貼在她腰間的細肉上,輾轉地磨。當欲望越來越清晰,當兩個人的呼吸越來越重,他的手不知不覺向上,感受到那從未有過的柔軟觸感,他不自覺地渭嘆一聲。

  無意拒絕他的,可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讓青澀的她控制不住地渾身一顫,南庭情難自控地在他耳邊嚶嚀:“……七哥。”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3 02:29 PM

第25章 我不會在老地方等你05

  盛遠時是被手機鬧鐘吵醒的, 他揉著眉心坐起來, 掀被下床的一瞬才發現不是在自己家裡。他環顧四周, 入目的是淡綠色的窗簾,白色的衣櫃, 被當成書桌的梳妝台,搭在身上和窗簾同色的薄被,以及臥室門口坐著的那只, 眼神不太友善的……柴犬?

  忽然想起昨晚的那個夢, 那柔軟的唇,那細滑的肌膚, 每一個細節, 每一幀畫面,都分外真實。

  盛遠時低頭看了看自己,襯衫扣子只剩兩顆沒有解開, 下擺全被扯到了褲腰外, 遮住了半解的皮帶扣, 除此之外,還有皺得不像話的床單——總之, 所有的凌亂都像是在證明,昨夜的他,有多不安份。

  酒真不是好東西,那些盛遠時有意屏蔽在記憶之外的, 南庭騙他分手的段落,就這樣毫無預警地跳出來。可事實是, 當司徒南摘下那塊表,氣得半死的盛遠時並沒有用擁抱挽留。他就那樣看著她走出去,看著她停下腳步,站在咖啡廳門口,像是在思忖要不要回頭。

  他當時甚至還在想:回來,我就原諒你。

  最後忍不住的,等不及的,依然是他。可當盛遠時追出去,外面早沒了司徒南的人影,好像那個纖細的身影,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切都是他的幻覺。

  盛遠時站在冰天雪地裡喊:“司徒南!”

  聲嘶力竭,失態狼狽。

  司徒南並沒有走遠,她攥著那塊手表,躲在距離他不遠的角落裡,靜靜地注視著那被她視為航標燈塔的男人,眼淚滾落而下。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只要盛遠時去到司徒家,任司徒南偽裝得再好,憑他的精明,發現異樣並不是難事。偏偏盛家在這個節骨眼出了事,盛遠時接到電話連夜趕回去時,不僅是盛家,整個空軍大院都被籠罩在陰霾之中。

  兵荒馬亂的一個月後,盛遠時再打不通司徒南的手機。當他再次回到A市,來到司徒家的別墅,房子竟被銀行收了。盛遠時又找到司徒南的學校,校方稱她已退學,根據校方提供的資料,他才知道,司徒南的爸爸司徒勝己,破產了。

  在找不到其他可問之人時,盛遠時想到了林如玉。

  聽盛遠時打聽司徒南,林如玉略顯驚訝,“她為了追你都申請了曼哈頓音樂學院,你卻不知道她家破產了?”她笑得輕蔑,“果然自作多情不是最丟臉,無情才最可怕。”

  盛遠時沒有心情和她計較,他只關心,“你認識司徒家的其他人嗎?”

  “他們家沒有其他人。”林如玉一言激起千層浪,“司徒叔叔是孤兒,司徒南的媽媽在她十二歲時就死了,有人說是車禍,也有說是自殺。”

  十二歲?自殺?盛遠時怔在當場。

  林如玉還在繼續:“司徒南的媽媽姓南,聽說南家當年反對她媽媽嫁給司徒叔叔,她媽媽是和司徒叔叔私奔到A市來的,司徒南曾和我說過,她長這麼大,沒見過外婆家的人。”

  所以,司徒勝己格外疼惜自己的妻子,甚至在妻子去世後,終身未再續弦。

  所以,又當爹又當媽的司徒勝己格外溺愛司徒南,把她寵成了任性刁蠻的公主。

  所以,再沒有任何的人知道他們父女的消息,曼哈頓音樂學院成了最後的,也是唯一的線索。

  但盛遠時還是在A市停留了一段時間,通過各種關系尋找與司徒勝己有過合作的人,試圖打聽司徒父女倆的下落。可能找到的人,除了還在怨被司徒勝己連累賠了錢,就是對父女倆的行蹤全然不知。

  以前覺得世界很小,隨便飛幾個小時,就能到達一個國家。直到那一天,盛遠時站在街頭,才意識到,原來,一座城市都那麼大。他想找一個人,比上天還難。

  那一刻,向來自信驕傲的男人,挫敗到無助。

  他就那麼形像全無地蹲在街角,給父親打電話,說:“我明天回紐約。”

  盛敘良在盛遠時成年後並不怎麼干涉他的生活,可家裡出了那麼大的事,老人家也不希望兒子再走那麼遠,於是問:“還有事情沒處理完?多久回來?”

  盛遠時搓了搓臉,“不知道。”

  盛敘良沉默了一會兒,回復了兒子三個字:“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然後,盛遠時撕了中南的機長聘書,在第二天返回紐約,重回YG航空,在之後的三年時間裡,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飛遍了全世界,只為探訪各地的音樂學院。

  卻從未在留學生名單中發現她的名字。

  失望,一次又一次,直到耗光了希望,直到覺得,是時候放棄了。

  顧南亭在那個時候找上他的,“在國外待了這麼久,要不要回家看看?”

  要不要回家看看?回家看看!盛遠時如灌醍醐,他自問:就算司徒勝己為女兒留了後路,在司徒家遭逢那樣的變故後,司徒南還能扔下她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不顧,去國外求學嗎?怎麼就慌不擇路地始終在國外找她,忘了再回頭去看看?萬一,那個時候她是故意躲他呢?

  盛遠時幾乎是立刻答應了,他說:“好。”

  顧南亭半天才反應過來,他不太相信地確認,“你同意到中南幫我了?”

  盛遠時卻說:“不是幫你,是幫我自己。”

  那些為說服他而准備的說辭,顧南亭生生咽了回去,他說:“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只要不牽扯程瀟,都可以。”

  盛遠時笑了,他不僅什麼要求都沒提,還把捂在手裡的YG航空的股份拿了出來,“三個月內拿下YG,我就是你的總飛。”

  當時正值收購YG最艱難的時期,計劃幾乎無法推進,顧南亭兩個生死之交的兄弟,都在籌綽資金,試圖助他一臂之力。而顧南亭之所以在那個時候向盛遠時拋出橄欖枝,除了看重他精湛的飛行術,更是希望借挖走他的飛行團隊,削弱YG的飛行力量,一舉拿下YG。

  在那之前,顧南亭設想過很多盛遠時拒絕的理由,畢竟,他曾經不顧程瀟的挽留放棄過一次中南,再度回到了YG,顧南亭以為,以為盛遠時對YG有特殊的感情。他甚至也在擔心,自己收購YG的舉動,會造成盛遠時的反彈,阻礙收購。結果,只是一句話,一句話而已。

  那是顧南亭第一次為盛遠時飛美國。收獲頗豐,不僅爭取到了他個人,他的飛行團隊,更獲得了他的股份,這對當時處於困境的顧南亭來說,猶如天助。

  程瀟都吃了一驚,她問盛遠時,“怎麼回事,和YG有仇?”

  盛遠時笑了,沒說有,也沒說沒有。

  程瀟還是不明白,“攥著這麼大的籌碼,不好好利用,就那麼輕易地給他了?”

  盛遠時皺眉:“你是他女人嗎?”

  程瀟語出驚人:“睡過就算的話,那就是。”

  盛遠時一口水噴出來,“什麼人!”

  卻因為她的語出驚人,想到司徒南。想她曾經有多大膽地,追求自己。

  如果沒有分開,是不是他們也……盛遠時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正經人!”程瀟瞪他一眼,“我也是你朋友,不希望你吃虧。”

  盛遠時端著杯子,看向天空:“虧不著。”

  程瀟也懶得操心了,只提醒他:“公司不是他一個人的,你應得的,一分都別少拿。”

  盛遠時點頭,“知道。”

  兩個月後,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專程從G市飛來的顧南亭坐在YG航空的貴賓休息室裡,邊喝咖啡邊等盛遠時下航線。

  一個小時後,盛遠時執飛的航班落地。

  兩個男人相視一笑。

  盛遠時先伸手,“恭喜,顧總。”

  顧南亭遞出手,用力地握了握他的,“同喜,盛總。”

  當天晚上顧南亭還要飛回國了,盛遠時抬腕看表:“不等程瀟了?她一個小時後能落地。”

  “不等了,明早還有個會。”然後一笑,“我們有得是時間。”

  是啊,他們有余生,那麼長。而他,或許再也見不到司徒南了。

  盛遠時在那一夜,灌醉了自己。

  很快就有了第三次見面,那次顧南亭是帶著喬其諾一起飛的紐約,盛遠時沒有客氣,作為新公司最大的占股人,他只提了一個要求,以顧南亭的名義把新組建的航空公司命名:南程。

  南程航空——全世界都以為那是一段關於顧南亭與程瀟的愛情傳奇。甚至是盛遠時自己,都在首航的廣播中這樣告訴旅客。

  可其實,南程等於,司徒南和程瀟。

  是兩個男人,對兩個女人最崇高的愛與思念。

  後來不久,盛遠時就回國了。他萬萬沒想到,司徒南確實在司徒家破產後放棄了出國留學的機會,而他在國外尋找期待,她已改隨母姓,以南庭這個新名字,從A市來到他的家鄉G市,就讀於空管學院,畢業後,順理成章被分配到G市空管中心。

  像六年前一樣,管制南庭,再一次堂而皇之地闖進他的世界,無聲無息。

  盛遠時重身躺回南庭睡過的床上,用手蓋在自己臉上。

  睡不著似是對他的行為有所不滿,顛顛地跑到床邊,朝賴床不起的男人汪汪了兩聲。

  盛遠時控制不住地打了兩個噴嚏,起身進入衛生間,看見洗手台上放著一套全新的牙具,和一條深藍色的男式毛巾。他簡單的收拾了下自己,回到客廳,茶幾上放著一張字條:“不確定你今天要不要飛,就給你設了七點的鬧鈴。廚房有早飯,走時帶上門就行,不用管睡不著。”末了是一串數字,和程瀟微信發給他的一樣,是南庭的手機號碼。

  盛遠時轉而走向廚房,睡不著一路跟著他。

  黑色的大理石台面上,有一份三明治,額外還有兩個煎蛋,以及一杯牛奶。他摸了摸杯壁,還有些余溫,證明她才走不久。

  盛遠時就那麼身高腿長地站在廚房裡,安安靜靜地把三明治和煎蛋吃光,可當他喝光牛奶放下杯子時,眼睛卻濕了。他微微仰頭,許久。直到情緒平復下來,才動手洗杯盤,最後看著睡不著說:“味道還行。”

  睡不著似乎很不喜歡他,雖然沒有咬他,卻一改溫和常態,很是凶悍地叫得特別大聲。

  盛遠時邊打噴嚏邊走回臥室,目光在梳妝台上的那架飛機模型上停留很久,才移到旁邊擺放整齊的一摞業內叢書和外語工具書上,而最終引起他注意的是一邊略有些舊的筆記本。他隨手拿起一本翻開,看似潦草凌亂的手動記錄,是有關航空器呼號、空域分類、飛行進程單、重要的交通情報等,屬於空中交通管制管理基礎範疇的。

  再翻開一本,依然是手寫的,有關空速表測速原理、起飛航跡、在濕跑道和污染跑道上起飛的主要特點等,飛行性能與飛行計劃方面的。

  逐一翻過來,竟然全部都是她的筆記。厚厚的,足有九本。而從她記錄的內容來看,有些是身為管制的她必須要了解掌握的,也有不需要她看的,比如飛行性能和飛行計劃。

  想像著無數個寂靜的深夜,她在月光鋪陳的窗前,閱讀和研究那些專業書的樣子,盛遠時胸臆間有種情緒噴薄而出。一刻都不想再停留,他轉身就走。

  睡不著卻擋在門前,他向左,它就向右,他向右,它就向左,儼然和他形成了一副對峙的局面。盛遠時並不討厭狗,可他對狗毛過敏,以至於從小他就拒絕和狗過於親近,此刻,睡不著一副不讓他出門的架勢,讓他有些為難。

  睡不著盯著他,低低地哼,像是隨時會撲上來咬人的樣子。

  盛遠時不明白自己怎麼得罪它了,他用手捂著嘴,試圖向一條狗解釋:“我沒帶走任何屬於你主人的東西。”

  睡不著:“汪汪汪!”然後就停不下來了,一直在叫,一直叫。

  被堵在屋裡的盛遠時就要給南庭打電話,問她要怎麼馴服睡不著時,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南庭小妹妹你在家嗎?”顯然是被睡不著的叫聲引來的。

  盛遠時還不確定自己是怎麼跑到南庭家來的,所以並不想讓小表姐看見他大清早在這裡。

  可睡不著聽見外面的聲音,叫得更歡了。

  外面那位開始敲門,“南庭小妹妹?”

  盛遠時深呼吸,“她不在。”

  外面瞬間就沒了動靜,只有睡不著單調的汪汪聲。

  盛遠時揉了揉太陽穴,“齊妙。”

  片刻,“……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3 02:36 PM

第26章 我不會在老地方等你06

  盛遠時從裡面打開門時, 睡不著生生撲到他身上, 如果不是齊妙及時叫住了它, 盛遠時估計是需要去社區醫院打狂犬育苗了。他倒是沒害怕,只是不停地拍襯衫前襟, 試圖拍掉下面可能留下的狗毛,“這種狗,小區讓養?”說完就打了個噴嚏。

  齊妙其實後悔了一晚, 尤其想到他狗毛過敏時可能有的症狀, 就更擔心了,“小區門口的寵物店都是物業經理開的, 還有什麼狗是不能養的?”

  盛遠時蹙眉, “你作為房東,也不管?”在他看來,欺負他的睡不著實屬惡犬。

  齊妙意識到他已經有了過敏的反應, 有點心疼, “要是你不同意的話, 回頭我和南庭小妹妹說,她應該……”

  盛遠時打斷了她, “別拿我說事。”

  齊妙上下看了看他,“你怎麼在這兒啊?沒事吧?”

  “什麼事?”盛遠時聞言臉色沉了沉,“我還想問你,怎麼我會在這。”

  齊妙故作鎮定地說:“我哪知道。”

  盛遠時看見她眼底的心虛一閃而逝, 就有點明白了,他不急不緩地解鎖手機屏幕, 打開通話記錄,“我昨晚明明是和喬敬則在一起,最後一通電話也是打給你的,你卻說不知道。齊妙,你覺得你能敷衍過去嗎?”

  平時盛遠時挺慣著她這個小表姐的,外人面前更是拿她當妹妹似地護著,可眼下他冷著臉質問她的樣子,讓齊妙有點打怵的,她撓了撓頭,“什麼敷衍啊,我昨晚睡得早,根本沒接到你電話。”完全沒了底氣。

  盛遠時好像是相信了,“哦”了一聲就去叫梯,直到電梯來了,梯門打開,他走進去才說:“那我就看看喬敬則敢不敢當。”說話的同時,眼睛牢牢地盯著她。

  “喂!”齊妙追過去時,電梯門已經關上了,於是,她忘了告訴盛遠時,南庭有意提前退租的事,只顧著給喬敬則通風報信,發微信告訴他:“老七生氣了,要問責你。”

  喬敬則秒回:“我扛,你不用管。”

  齊妙正暗自感慨還挺爺們兒,那位又發過來一條,“盛老七都在前女友家過夜了,我睡個客廳沙發都不行,齊妙你夠可以的!”

  齊妙笑罵了一句:“神經病。”沒回他。

  喬敬則不依不饒地,“又假裝看不見了!我喬敬則水土不服只服你。”

  齊妙日常裝死。

  南庭到塔台時,才七點二十,顯然是來早了。可相比等盛遠時睡醒的尷尬,她更願意早點出門。

  結果有人比她還早,程瀟看見南庭從通勤車上下來,揚聲喊:“二老公。”跟著她從車上下來的男人,不用介紹,也知道是顧老大無疑。

  南庭迎上去,先對程瀟說:“來找我啊,怎麼這麼早?”

  程瀟隨口說:“有人出差,我來送機,聽說你被玻璃劃傷了臉,順便來看看你破沒破相。”

  南庭心裡感激程瀟的關心,嘴上卻說:“謠言止於智者,程機長。”

  程瀟以玩笑地口吻說:“看來能不能捍衛我的智商,完全在於你這張臉啊。”然後指著顧南亭,“我大老公,顧南亭。”

  南庭禮貌地對一身正裝的顧南亭說:“顧總好。”

  顧南亭絲毫不介意未婚妻以“大老公”相稱,用那雙沉湛的眼打量著南庭,“你好,我是顧南亭,亭亭玉立的亭。”

  南庭微微地笑,“南庭,庭院深深的庭。”

  “我知道你。”顧南亭紳士地道:“上次的道歉風波發生後,為了有機會對你表示感謝,我向空管中心了解過你,希望南小姐不要介意。”

  “道歉”事件之後,程瀟在找視頻女主角的事,顧南亭當然是知道的。起初他並未插手,因為相信憑他家程機長的機智一定可以找到人。可他忽略了一點,他家程機長脾氣不太好,在管制波道中和管制發生過矛盾,導致她即便通過那則偷拍的視頻猜到“恩人”是從事管制職業的,也無法以業內人士的身份探知更多。

  對於中南這位貌美如花的美女機長,空管中心那個爺們兒扎堆的地方竟然不買賬?!多少有些匪夷所思。程瀟氣得拍桌子,“我問他們塔台管制室的女管制叫什麼名字,他們居然眾口一詞地告訴我叫如花!如花?!真是個接地氣的好名字!我都快相信了。”

  顧南亭當時正在簽署文件,聞言眉心微聚,“在總裁辦公室裡,注意控制你的情緒。”

  “擺什麼大老板的架子!”程瀟不想和他說話了,轉身要走。

  顧南亭抬頭:“去哪兒,不是說好了等我一起吃午飯嗎?”

  程瀟戳戳制服上的肩章,“程機長要上航線,很忙的!”說完甩門而去。

  被放了鴿子的顧總失笑,他拿起電話撥到空管中心團委辦公室,“林主任,我是中南顧南亭,有件事麻煩你……”

  十分鐘後,空管中心那邊就把南庭的相關資料發了過來,林主任還特意打電話說:“顧總可不能因為小南同志和您撞名了就挖我們牆角啊,管制室那邊可說了,她很快就要出徒了,是我們歷時一年多培養出來的新一批年輕管制,後續還要委以重任。”

  竟然叫南庭,顧南亭頗有些意外,他當即表態:“林主任多慮了,為了感謝她幫我未婚妻的機組解圍,我會交代下去,在你們進行航線實習時,讓機組多關照她。”

  林主任開心得快要飛起來了,“那真是太謝謝顧總了。”

  隨後顧南亭就把這件事交代給了助理。

  助理原本是要直接呈給程機長替大BOSS邀功的,結果這份情報被顧南亭的妹妹蕭語珩劫獲了。得知南庭次日會乘坐中南航空的航班回G市,這趟航班又恰巧是程瀟執飛,身為空乘的蕭語珩就沒事先告知程瀟,而是在南庭即將下機時通知的程瀟,這樣才有了程瀟與南庭的第一次見面,成就了一段關於“二老公”的佳話。

  這件事在南庭銷假回去上班時,林主任也經應子銘的口轉告她了。此刻聽顧南亭這麼說,南庭表示:“我沒什麼介意的,請顧總放寬心。至於上次的事,您和程瀟都不必謝我,我確實什麼都沒做,一切只是巧合。”

  “難不成打一架才算做了什麼?要不是你懟了那個老爺們兒,為顧全大局,我肯定要出面道歉。程機長雖然是小女子,但也不隨便彎腰。”程瀟說完,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了,你先走吧,我們倆說會悄悄話。”

  顧南亭也不廢話,和南庭打過招呼,一個人開車去航站樓了。

  見程瀟朝准老公揮手,南庭玩笑道:“是不是耽誤你們吻別了?”

  程瀟一臉幸福的坦然,“該辦的事昨晚都辦了,不差這一個吻。”

  南庭聽得臉紅,“好歹照顧下未婚少女的情緒唄。”

  程瀟聞言湊過來,俯在她耳邊壞壞地說:“看來那位還沒辦了你啊?”

  南庭不好意思地推她一下,“我不是你二老公嘛,哪能隨便綠了你。”

  程瀟哈哈笑,“你可夠壞的,他都多大了,也不給開開葷。”說著用胳膊拐了拐南庭,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自己的男人,自己不喂飽,就別怪他吃外食。”

  越說越沒邊了!南庭略顯無奈地說:“明明我現在才是那個外食。”

  像是怕南庭誤會盛遠時身邊有了別的女人似的,程瀟立即為老朋友證明:“他身邊除了我,沒別的女人。”隨後還不忘提示一句,“但虎視眈眈的不在少數,你可盯緊點。”

  南庭只說:“她們眼光不錯。”

  程瀟嘁一聲,像是不滿她對盛遠時的認可,然後才把目光投向她額上,“怎麼不休息兩天,輕傷不下火線那套早過時了。”

  南庭下意識摸了摸額上的紗布,“只劃破了塊皮,甚至達不到請病假的標准。”

  程瀟才說:“其實我是聽說有人英雄救美,特來求證,那個英雄是不是那位?”

  南庭大大方方地承認,“是他,要不我都破相了,哪還能笑得出來。”

  “我就說你今天春風滿面的。”程瀟調侃道:“怎麼樣,傷沒白受吧?憑你的聰明,不用我教,也知道怎麼利用他的心疼,和好如初吧?”

  南庭帶著幾分落寞地說:“就我這不傷筋不動骨的一點皮外傷,誰會心疼?”

  程瀟替盛遠時說話,“他不是心狠的人。”

  這份了解,讓南庭覺得和程瀟更近了一步,“所以我頂著傷,坦白了當年離開他的原因,他沒發火,也沒罵我。”她指指額頭上的紗布,“是這傷的功勞。”

  “難道不是因為愛?曾經我要介紹女朋友給他,他可是和我說,他有喜歡的人。”

  這個人,是自己嗎?南庭不敢奢望,又控制不住期待。

  見南庭不說話,程瀟問:“他怎麼說?”

  南庭垂眸,“他什麼都沒說。”

  “這個悶騷!”程瀟罵了一句,眼睛一轉,計上心來,“要不我給你介紹個男朋友吧?”

  南庭瞬間明白她是什麼意思,“我的黑歷史夠多了,你別再添一筆。”

  程瀟笑,“我就是想氣氣他。”

  南庭卻說:“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離開他?”

  這其實也是程瀟一直好奇的,“那你為什麼甩了他?”

  南庭糾正,“我追都沒追上,談什麼甩。”

  程瀟挑了下一側的眉。

  南庭沒再避諱什麼,直說:“我追了他差不多一年,在可能快成功的時候,”她停頓了幾秒,才有勇氣說出那個除了桑桎和盛遠時外,沒有人知道的她的過去,“我家破產了。”

  “破產?”程瀟臉上意外的神情纖毫畢現,片刻,她試探著說:“和那些狗血的電視劇一樣,你選擇對他隱瞞這件事?”

  “我一度以為從公主變成灰姑娘,是像從天堂墜落地獄一樣的痛苦。”她說著微微笑了,“挺過來才發現,其實也就那麼回事,還不照樣都是吃五谷雜糧。”

  她說得倒是輕描淡寫,可誰都知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程瀟試探著問:“有想過自殺什麼的嗎?”

  “我就那麼沒出息,連個破產都擔不起!”南庭依然在笑,那笑容平靜得,像個滄桑的老人,在經歷過時間的洗禮後,有洞悉一切的淡然與從容。然而,在程瀟的注視下,她終究還是說:“好吧,我承認,確實想過,什麼跳樓割腕的,都琢磨過,但沒勇氣。那個時候意識到,相比活著,死更難。”

  可她必然還是經歷了什麼銘心之痛。

  程瀟不忍問下去,她握住南庭的手,無聲鼓勵。

  南庭回握了一下,用笑容告訴程瀟,她沒事。

  “從一無是處的富家女,到一個自食其力的普通人,我覺得挺踏實的,雖然代價可能是,再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後悔,只是覺得,”想到昨晚盛遠時酒醉時說過的話,她停頓了片刻,才說:“特別對不起他。”

  程瀟和她一起面朝機坪而立,“易地而處,我可能也會像你那麼做。”可經歷了時間錯位,重獲七年光陰的程瀟,在再一次嘗過失去至親的痛苦後,更要說:“但你的隱瞞和離開,會讓他覺得,你認為一名小小的機長,不具備幫你家走出困境的能力。你這樣小看他,是不小的傷害。這當然是個誤會,他卻肯定背負了很久。另外,你想過嗎,你有幾分踏實,他就有幾分心疼和自責。畢竟,他所認識的你,是沒吃過什麼苦的。所以,他有氣也正常,你給他點時間。”

  南庭點頭,“我懂,現在都懂。可當時沒考慮到這些。只想著,別讓他知道,好像他知道了,幫了我們,我就矮了他一頭。”她說著,眼底竟有些紅,“其實我昨天和他說時,特別希望他狠狠地罵我一頓,打兩巴掌也行,只要能讓他心裡好過一點,可他偏偏什麼都不說,他那麼冷靜,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

  程瀟不想再惹她傷心,故意逗道:“憑你,會不知道怎麼辦?”

  “我和房東說要搬家。”南庭與她對視,無奈道:“我一不小心租了他表姐的房子。”

  “如果不是事先認識了你,我都會以為你是有預謀的。”程瀟問她:“這種近水樓台的天賜良機不好好把握,舍得搬走?”

  “舍不得。所以有欲擒故縱的意思,想試探下他的反應,可又覺得像在逼他。”南庭把手搭在欄杆上,長舒一口氣,“但怎麼辦呢,既不想放棄,又沒了當年追他的勇氣,好矛盾啊。”

  ……

  大林見南庭來上班,調侃道:“被飛行員知道,指揮他們起落的管制腦袋上有傷,不會集體罷飛吧?”

  南庭安慰他,“沒出現頭暈眼花失憶的症狀,不用怕。”

  大林笑望她,“我們如花不僅是空管之花,更是塔台英雄呢。”然後看著圍攏過來的眾兄弟,“來來來,恭喜如花通過放單考試!”說著竟然鼓起掌來。

  師兄們的祝賀聲中,南庭靦腆地說:“還差最後一輪面試呢。”

  “那不叫面試,只是正式放單前的一場談話,告訴你,從事的是一個光榮而艱巨的職業,從今以後,像個男人一樣,不遺余力地奉獻你全部的青春和生命。”然後,像排練過似的,和眾管制兄弟們一起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大喊:“干巴爹!”

  應子銘在這時走過來,把一個嶄新地話筒遞到她面前,“從今天起,你和這裡的所有人一樣,具有獨立管制權。”

  那雙清澈的眼眸頓時蓄滿了淚意,南庭朝應子銘深深鞠了一躬,哽咽:“謝謝師父。”

  應子銘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欣慰與鼓勵,“要謝就謝你自己的努力。”

  南庭接過專屬於她的話筒,微微躬身向眾位幫助過她的師兄們說:“以後,請指教。”

  大林帶頭鼓掌。

  然而,南庭卻沒能在這一天走上席位指揮,因為交接班時,她險些暈倒,所以,程瀟所看到的春風滿面的南庭,並不是真的氣色那麼好,而是,在沙發上躺了一晚的她發著燒。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3 03:14 PM

第27章 我不會在老地方等你07

  盛遠時還什麼都不知道。

  九點整, 他出現在南程航空大會議室裡, 相比清晨時的狼狽, 這個坐在右側首位,手肘撐在椅子扶手上,低頭沉思的總飛行師,此時穿著白襯衣和西褲, 領帶齊整,腕表金貴,整個人有種一絲不苟的氣質。

  主位的喬其諾正在聽取各部門的工作彙報。這位給顧南亭做了多年特助的“內衣銷售王”具備豐富的管理經驗, 除了沒有執照不會開飛機, 也是個逆天型的人才,明明初掌大舵, 卻是一副運籌帷幄的沉穩姿態。

  針對空中餐飲服務,他提出要求:“不僅是七小時以上的遠程航班我們要提供兩餐以上服務,後續陸續開通的支線網終, 也要確保食材優質, 烹飪制作工藝考究,除了給旅客多樣化的餐食選擇, 更要充分發揮我們的配餐優勢,讓旅客享受像地面高級餐廳一樣的服務。”

  與會唯一一位女性高管, 餐飲中心何子妍聞言表示,“馬上進入秋冬季了,我們的配餐師會挑選新鮮的應季食材,制作新式的菜品, 爭取讓乘客空著腹上機,扶著腰下機。”

  喬其諾一笑,“可以舉辦一次會員試菜活動。公司既然設立自己的餐飲中心,就要發揮出我們的優勢,否則不如和食品公司合作,還能降低成本。”

  何子妍也正有此意,“我們已經在著手准備,屆時還請喬總和盛總親臨指導。”

  喬其諾拒絕道:“我就算了,我這個人對吃沒什麼研究,以我為標准會拉低公司的餐食質量。”他偏頭看盛遠時,“遠時你有時間的話,去看看?”

  盛遠時抬眸看過來,那雙眼漆黑深邃,“不就是想騙我吃胖嗎,行,沒問題。”

  他心情這麼好,惹得眾人都笑了。

  盛遠時也笑,與何子妍視線一對,他說:“何經理提前把時間告訴我。”

  身穿西裝短裙的何子妍,用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注視他,“好的,謝謝盛總。”

  盛遠時眼眸寂靜地一點頭。

  會議持續,後面的飛行部份,由盛遠時主持,他先就十一期間的航線安排進行說明:“史上最長國慶快到了,根據近幾年的旅行大數據顯示,95後正成為出行新勢力,這個年輕的群體不僅擅長使用APP服務,更追求個性化,小眾化,在熱門的一線城市外,探尋屬於自己的一方天地,是他們的主要需求點,這會讓二三線城市的游客數量增幅突出。我們南程就根據他們這一出行偏好,把目標放在相對小眾的城市上,至於那些熱門城市的航線,就交給總部,以及那些行業大佬去滿足吧,反正我們也不擔心總部應付不了,何必還去分總部的一杯羹呢,好像我們恩將仇報,飢不擇食似的。”

  大家的笑聲中,他繼續,“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這樣,如果這些飛往二三線城市的航班不超售,剩余座位的機票,我個人全包。”

  沒錯,高管們確實擔心機票賣不出去,畢竟那麼多條二三線城市的航線,一下子全部開航,不是件小事。盛遠時卻用一句話,給了大家莫大的信心,他們相信,不差錢的盛總,絕不會傻到用自己的錢貼補公司。既然這樣,大家開始靜待盛遠時的應對之策。

  這位在外航安全飛行了七千小時的男人,用那雙暗沉清斂的眼掃過眾人,“在這個遍地開花的航企時代,如果只是倚仗集團的扶持,南程是無法在夾縫中生存下來的。要與三大航抗衡,搶占市場份額,必然要有補其短的優勢。以低價機票為突破點闖入支線航空市場,是我們開的第一局。”

  “低價機票?”市場部經理不免有些擔心,“盛總,這個梗會不會有點老?畢竟,低成本運營通常是那些沒有實力的小公司慣用的策略。我們這麼做的話,萬一讓旅客誤以為,我們的飛機不安全,不是得不償失?”

  盛遠時看著他,笑了,“南程擁有波音787、767、737系列和空客330系列為主的年輕豪華機隊,這對於一個剛剛開航運營的航空公司而言,是令業界咋舌的大手筆。而集團之所以選擇購進世界上最先進的飛機,目的就是讓我們贏在起跑線上。所以,低成本不是低安全。”

  他示意助理把資料分發到與會人員手上,“以G市為中心,把那些三大航選擇不做的,或者做得不好的市場撿起來,形成我們自己的支線網絡,力爭在三年時間內實現航空公交化,才是我們的第一目標。”

  接著,盛遠時又針對影響飛行安全的幾大因素,提出保障措施,把防止飛行事故列為南程航空的首要任務,“世界範圍內的飛行事故大多跟人為因素有關,所以,飛行方面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犯錯!哪怕是一個外人看來細微的小錯,也不行!至於飛行成本,那是喬總和我要考慮的問題,不勞眾位費心。”他起身,雙手撐在會議桌上,嗓音低沉有力,“在座各位都是有本事的,我們天空上見真章!”

  逆光而立的男人,鋒芒畢露,寸步不讓。

  這樣鬥志昂揚的盛遠時,喬其諾還是第一次見。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盛遠時幾乎是粗魯地扯開了領帶。所以,喬其諾跟過來時,就看見前一秒還氣場全開的盛總正在解襯衫扣子。

  有種帥不過三秒的即視感。

  頓時笑場,“幸好來的是我,否則你的形像就毀了。”

  盛遠時沒空理會他的調侃,“正好幫我看看後面是不是也紅了?”

  喬其諾拉開他領口看一眼,“後脖子上有點,怎麼了這是?”

  “過敏。”盛遠時忍不住撓了一把,脖子上頓時紅了一片。

  喬其諾不解,“你有過敏源?”

  盛遠時如實說:“狗毛。”

  喬其諾頗不厚道地撲哧一聲樂了,“不好意思,我應該憋住的。”

  盛遠時瞥他一眼,“怪我這個過敏源太奇特了。”

  喬其諾剛要讓助理去給他買藥,敲門聲響起,是一道女聲,“盛總。”

  盛遠時聽出來是何子妍,沉聲:“稍等。”然後轉過身去系扣。

  喬其諾把手上的資料放在辦公桌上,“電台的一檔節目,邀請你參加。”

  “我這麼日理萬機,哪有時間參加什麼節目?或者他們,免費給南程打廣告?”見他有要走的意思,盛遠時說:“等一下,我還有事。”

  喬其諾試探著問:“要不一會你來我辦公室說?”

  盛遠時系好扣轉過來,臉色不善,“或者稍後你和我去機場,我再說?”

  如此這般的挽留,喬其諾盛情難卻。於是,何子妍被獲准進來時,喬總正坐在盛遠時辦公室裡悠閑地喝著茶,她見狀問:“我就幾句話,會不會打擾你們?”

  喬其諾示意她坐,“你說你的。”

  何子妍才對盛遠時說:“下周五盛總要上航線嗎?”

  盛遠時查了下自己的排班,“不上。”

  “那試菜的時間我就定下周五了。”何子妍微微一笑,“Benson說要向你申請一起去。”

  提到Benson盛遠時眉宇間浮起淡淡笑意,“他對吃一向沒有抵抗力。”

  何子妍的笑容更甜美了幾分,但她並沒有因為氣氛的融洽多停留,敲定了試菜的時間就准備走,只在臨走前說:“我看盛總側臉的紅像是過敏,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我有朋友在中心醫院工作。”

  盛遠時下意識摸了下臉頰,“沒事,吃點藥就能消。”

  何子妍點點頭,和喬其諾打過招呼後就出去了。

  喬其諾一不小心就發現了何子妍在盛遠時的事情上,格外地用心,他仔細想了想,就有點明白了,“我好像做錯了什麼。”

  盛遠時隨手把一份資料甩給他,“你知道就好。”

  喬其諾笑著起身:“為了賠罪,我送你去醫院。”

  “哪用得著勞駕你。”回想晨起被睡不著撲的場景,盛遠時笑得無奈,“真是一場無妄之災。”

  喬其諾見他脖子上的過敏才一會功夫就嚴重了,有點不放心,“自己行嗎?”

  盛遠時微微抬眉,“把那個‘嗎’字去掉就沒問題。”

  喬其諾於是囑咐,“抓緊去醫院,別拖。”

  盛遠時嘴上答應的好好的,卻還是處理完手上的工作,直到下午實在癢得難受才往醫院去。

  老醫生聽聞他晨起接觸了狗,再看看時間,很是不高興,特別不客氣地說:“這麼晚才來,不怕喘不上來氣憋死啊?”

  醫生素來嘴黑,尤其是碰上不聽話的患者,再加上是位長者,盛遠時沒計較什麼,只說:“早上先吃了一遍藥。”

  “光吃藥有個屁用。”老醫生推了推眼鏡,多看了他一眼,“女朋友養狗吧?”

  這麼八卦,又扒得這麼准的老頭,盛遠時還是第一次遇到,他沒說話,如同默認。

  老醫生略顯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愛拿生命賭愛情,我告訴你啊,使不得,要麼分手,要麼棄狗,你們倆商量商量。”

  盛遠時內心腹誹:什麼鬼建議!嘴上卻問:“有辦法根治嗎?”

  老醫生直接讓護士給他靜脈推注了葡萄糖酸鈣和維C等藥,還開了口服藥和外用軟膏,最後才有些不悅地回了一句,“藥不能停。”

  敢情他是病得不輕啊!盛遠時走時沒對老頭說謝謝。不是他沒禮貌,是真來氣啊。

  下樓經過一樓大廳,迎面疾步而來一位身穿白大褂的男子,盛遠時迅速一側身,才免於在感應門前被來人撞上,起初他並未在意,畢竟醫院裡遍地都是醫生,他以為對方的行色匆匆是因為患者的需要。卻在走出大廳前,聽見身後有人喚了一聲:“桑醫生。”

  盛遠時停步,轉身。

  那抹白色的身影已進入電梯,梯門關閉前,盛遠時注意到他的神色,焦灼,急切。

  盛遠時折返回來,確定電梯在十二樓停下。他瞥一眼樓層提示:內科病房。

  恰好另一部電梯來,他走進去,按下十二樓。

  護士站,偶爾經過的病人和家屬,盛遠時繼續往走廊深處去,在最裡面的單人病房裡,看見一個單薄的身影躺在病床上,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正是剛剛坐電梯上來的……桑醫生。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3 03:34 PM

第28章 我不會在老地方等你08

  盛遠時怎麼都沒想到, 這麼快就能見到那位很黏南庭的桑醫生。很黏她!盛遠時相信齊妙不會信口胡說, 他猜這位桑醫生應該不止一次出入過南庭家。更讓盛遠時意外的是, 晨起不見人影的南庭不是去塔台上班,而是來了醫院。

  因為額頭上的傷?不應該的。叫她到齊妙家吃早飯時,他特意注意了她的額頭,發現她的紗布是新換的, 傷口邊源也沒有任何紅腫的跡像。他當時還在想,她皮膚很合,應該很快就能痊愈, 這才沒多問什麼。

  盛遠時突然有些後悔, 明明中午時想給她打個電話,有意去機場接她一起吃午飯, 順便告睡不著一狀,結果號碼都撥出去了,他又給按了。這樣躊躇不前的自己, 盛遠時非常不欣賞。思慮間, 病房裡的桑醫生俯身,手探向南庭額頭, 五指並攏的姿態不像是檢查傷口,更像是在確定她有沒有發燒。

  距離她受傷已過去三天, 還有可能產生並發症嗎?

  盛遠時站在病房外,手搭在門把手上,片刻,他不請自來。

  桑桎聞聲抬頭, 看見一位陌生的男子走進來,在以為對方是自己患者家屬找過來的情況下,他說:“請在外面等我。”

  盛遠時五官敏銳,隔著不算近的距離,視線已在他線條簡潔的面孔上掃過,更在行進間把他胸牌上的名字和科室看了個清清楚楚。

  桑桎,精神科主任。

  盛遠時走近,視線坦蕩地落在南庭身上,直言表明來意,“我找她。”

  桑桎眼眸一暗。

  南庭見來人是他,掙扎著要坐起來。

  桑桎按住她肩膀,“小心滾針。”又不得不在她的堅持下,搖高了床,讓她坐得舒服些。

  盛遠時站在床尾,眼眸寂靜地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不發。

  南庭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他,她問:“你去了塔台?”否則怎麼會知道她請了病假?

  盛遠時注視她微紅的臉,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問她:“發燒了?”

  桑桎打量著盛遠時,輪廓分明,五官清晰立體,略高的眉峰,挺拔的鼻梁,怎麼看都有種硬朗和桀驁的味道。他問南庭,“這位是?”

  這位……南庭一時不知道該怎麼介紹才合適,她把目光投向了盛遠時,像是詢問,又似求助。

  盛遠時接收到了她的信息,自報家門:“盛遠時。”嗓音清亮低沉。

  這樣簡明扼要的自我介紹,和沒說又有什麼差別?但桑桎還是記住了盛遠時這個名字。不過,在不清楚他和南庭是什麼關系的情況下,盛遠時和張三李四一樣,對他而言,都是陌生人。桑桎低頭看看自己的胸牌:“稱呼桑醫生就可以。”甚至都懶得做自我介紹,更沒有多一個字的說明。

  認識多年,南庭從來沒見桑桎這麼拽過。他的不悅,她瞬間感知。

  盛遠時則在桑桎眼眸中讀到了坦然,以及不必對他言明的,與南庭的親近。

  他們,不僅僅是醫患關系。可也絕非戀人。這一點,盛遠時看南庭的表現就能判斷出來。

  這就夠了。

  盛遠時沒有說寒暄的話,桑桎也一樣,只是提醒:“她還發著燒,探視的時間最好不要太長,確保她能好好休息。”末了看了下輸液架上的藥,告訴南庭:“二十分鐘後我讓護士來換。”言外之意,給她二十分鐘的會客時間,然後就離開了病房,似乎並不介意盛遠時與南庭獨處。

  這份自信,讓盛遠時嘴角,露出一點清冷的笑意。

  南庭的臉因發燒微微泛紅,如果不是眉眼間隱有疲憊之色,這紅讓她比昨天見面時顯得更有生氣,她看了眼床邊的椅子,“坐吧。”

  “二十分鐘而已,不會累到哪去。”盛遠時嘴上雖然這樣說,身體卻落坐,不是她示意的椅子,而是她床邊。

  南庭的指尖恰好觸到他西褲上,盛遠時沒有躲,握住她手腕准備放進被子裡,卻在感覺到她手的溫度時,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暖著,“是藥水太涼,還是冷了?”姿態自然,毫無避諱。

  南庭當然不會躲,她原本沉靜的眼神裡,因此刻的小親密漸漸浮現出幾分勇氣,“藥水有點涼,不過沒事。”然後用老朋友閑聊的語氣說:“今天不飛嗎?”

  此時窗外陽光柔和,微風輕拂,病房內溫度適中,一切都是那麼的舒服。尤其是近在咫尺的她,安靜又溫暖。盛遠時心頭無聲升騰起一股暖意,臉色也隨這暖意緩和很多,他嗯一聲,“昨晚……”

  還沒說完就被南庭打斷了,她略有些急切地否認:“什麼都沒發生。”

  盛遠時抬眸的姿態,帶著幾分強勢和犀利,“這麼急於解釋,是怕我不負責,還是不想對我負責?”

  這話讓南庭招架不住,她一時無語。

  觸及她眼尾一閃的情緒,盛遠時又說:“或者是沒有機會談負責的問題,你有什麼遺憾?”

  非逼她出手不可。南庭抬眸,看著他,“我說是的話,你是准備今晚再醉一次嗎?”

  從前的司徒南最會這樣撩了。盛遠時才覺得面前的女孩子,是他的司徒南,而不是無從靠近的淡冷安靜的管制南庭。也不回應她的話,他自顧自地繼續先前關於昨晚的話題,“昨晚就不舒服了?”

  原來他要說的是這個!南庭心裡頗有些懊惱,她老實說:“喝了點酒,又忘關窗吹了風,早上感覺有點頭暈,也沒在意,後來體溫就升高了。”

  盛遠時皺眉,“傷口還沒好,就跑出去喝酒?你的桑醫生沒給你下醫囑嗎?”

  換成是從前的司徒南,肯定會反駁,“我的桑醫生,就管得了我嗎?”南庭聽出他言語中除了不悅,還有隱約的醋意……是醋意吧?一口一個“我的桑醫生”,好像你什麼都知道似的。她靠在床頭,雲淡風輕地說:“我的桑醫生又不和我住在一起,哪能看得住我。”

  我和你昨晚在一起,也沒看住你。

  盛遠時自動理解成這個意思,然後他,無言以對。

  兩個人現在的關系不明朗,甚至是攤牌後,雙邊關系還有點僵,就算昨晚抱也抱過了,吻也吻過了,可他當時畢竟是不清醒的,南庭不敢過多地說什麼,見他不說話,她如實說:“前晚妙姐剩的酒,就一杯,我嘴讒給喝了。”

  後來他就來了,等把一身酒氣的盛遠時扶進屋,安置在唯一的大床上,南庭才反應過來,應該是有人把他送過來的,否則依他的自制,加上白天他們不算愉快的“敘舊”,她有理由相信,驕傲如盛遠時,不會在晚上找上門來,即便是醉著。

  除了對門的齊妙,不作她想。

  南庭感激齊妙的成全,讓她有機會和盛遠時獨處一晚。

  盛遠時的酒量,南庭是清楚的,那年暑假她跟飛,就發現了他喝烈酒倒時差的習慣。她勸他適量,怕酒大傷身,他卻教她品酒,說女孩子要有一點量,免得日後在外面吃虧。

  那個時候的她樂此不疲地撩他,“我不喝醉,你哪有機會?”

  他聞言屈指彈她額頭,“這話好像該是我對你說。”

  她就戲精上身,表演醉倒在他懷裡,撒嬌說:“要抱抱。”

  盛遠時也不伸手,只忍笑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她如同得到特赦令一樣,伸手摟住他脖子,剛要開口,盛遠時像發現了她的小秘密似地說:“不能再有別的非份之想了。”與此同時,手扶在她腰上,輕且穩地摟住她。

  她於是老老實實地依偎在他懷裡,乖巧,滿足。

  在重逢後的這一晚,盛遠時卻把自己喝醉了。是因為她嗎?如果是,是否代表他不拒絕回頭,或者是在掙扎,要不要回頭?在照顧醉酒的盛遠時時,南庭的大腦沒有停止地思考著他們未來的可能性,然後聽見他含糊不清地說:“是不是我太久沒回來,生氣了?”

  又在抱住她時,唇貼在她耳廓說:“我生日那天就答應你了,所以作為女朋友,你是在和我說分手,你知道嗎?”以及最後那句:“我當你沒說過。”

  南庭才意識到,五年前,她錯過了自己最想要的,他的愛情。

  幾乎是在瞬間泣不成聲,她就那樣哭著回應盛遠時的吻,恨不得,一吻到白頭。

  後來,盛遠時沒再繼續,摟著她說:“以後不這樣了。”似乎是覺得自己的急切嚇哭了她。

  等他睡著,南庭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夜沒合眼。

  盛遠時意外於她也喝酒了,但他想的卻是:一對喝了酒的孤男寡女……什麼都沒發生?不知道說出去,會不會有人相信。他喉結滾動,過了數秒,把南庭的手放進被子裡,又往上給她拉了拉被子,“第幾瓶了?”問藥。

  “第三瓶。”

  “還有幾瓶?”

  “應該是兩瓶。”

  “需要住院嗎?”

  “還不知道。”

  “喝不喝水。”

  “想要熱的。”

  病房很靜,陽光柔和,只有他倆的聲音,一問一答,空空寂寂,有種不太真切,又無比真切踏實的感覺。

  片刻,南庭被他脖子上的一片紅吸引了目光,“脖子上怎麼了?”看著他隨手放在床頭櫃上的小袋子,“是藥?”

  盛遠時如實答,“過敏。”

  南庭理所當然地以為,“你什麼時候酒精過敏了?”

  盛遠時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他沒有解釋是因為睡不著的毛,隨口胡說道:“過量的時候。”

  好吧,這個答案,南庭接受了,“醫生怎麼說?”

  盛遠時不怎麼在意地說:“沒什麼事,打了一針,再吃兩天藥,包好。”

  南庭皺著秀眉,低聲嗔道:“你是喝了多少啊。”

  像是怕她擔心似的,他騙她:“沒多少,就是年紀大了,不擔酒。”

  年紀大?南庭注視他比從前更俊朗的面孔,想笑,但忍住了,“你回去休息吧,不用在這陪我,我只是輸個液,借老桑的光才有病床躺一躺,完事應該就能走了。”

  盛遠時沒接話,只把她手中的杯子接過來放好。

  南庭就沒再說讓他走的話。

  很快地,護士過來換藥,適時提醒,“病人該休息了。”

  盛遠時聽而不聞。

  護士看他一眼,對南庭說:“今晚要留院觀察。”

  南庭看向盛遠時,他則抬頭看護士,“不應該等藥打完,量過體溫再說嗎?”

  護士聞言有點不高興,“你說了算的話,醫生都下崗了。”

  盛遠時語氣很冷,“點了四五瓶藥都不能退燒,確實該下崗。”

  “你!”護士氣鼓鼓留下一句:“那你和醫生說去。”扭著小蠻腰走了。

  見他臉色不太好,南庭安撫:“無非就是換個地方睡一覺,最晚明天上午也就能回家了。”

  盛遠時不冷不熱地說:“我都不知道,你在哪都能茁壯生長。”

  南庭笑了笑,閉上了眼睛,就在盛遠時以為她睡著的時候,她又睜開眼睛,一瞬不離地看著他。

  觸及她的目光,盛遠時鼓勵道:“有話就說。”

  南庭抿唇不語。

  盛遠時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真想不出來,什麼話能難住你。”

  南庭才開口,她嗓音低低地問:“你二十五歲生日那年,真的算是答應我了嗎?

  盛遠時意識到是昨晚自己說了什麼。他看著窗外,任由陽光落在臉上,沉默了許久,久到南庭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才聽見他說:“就算是,你也已經甩了我。”

  原來,那些支撐她堅持下來的,他也喜歡自己的念頭,不是自欺欺人。

  南庭偏過頭去,眼淚一下子掉下來。

  司徒南給盛遠時最多的,就是笑,記憶裡,應該只是他們第一次接吻,在誤會他經驗豐富的情況下她才哭過一次,除此之外,哪怕經歷過多次的相聚分離;哪怕是告訴他,母親的早逝;哪怕此前攤牌,他違心說快忘了她,她都沒有掉眼淚。此刻無聲的哭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亦或是後悔不已。

  可再後悔,五年也都已經過去。

  盛遠時胸口澀意翻湧,他不忍心多看一眼。

  手機在這時響起來,他站起來,走了出去。

  南庭不關心電話是誰打過來的,她眼睛盯著白色的壁頂,大腦則在思考:是絕口不提過去,等他慢慢接受變了很多的自己,還是再主動一次,直言不諱地告訴他:我還是很喜歡你,像大自然的四季更替,周而復始,年年不離。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3 03:38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3-3 03:59 PM 編輯

第29章 我不會在老地方等你09

  盛遠時再回到病房時, 南庭正拿著他的藥袋在看, “給你擦點軟膏吧, 脖子上紅得厲害。”

  盛遠時求之不得,又擔心她滾針,“手上還打著針。”

  “沒事。”南庭拿出外用軟膏遞給他,“給我擰開。”

  盛遠時照辦。

  南庭就著他的手把軟膏擠在自己指腹, 抹在他脖子泛紅的位置,同時很自然地指揮他,“低點頭, 我看不到後面。”

  盛遠時配合地低了低頭, “這樣呢?”

  南庭微微傾身向他,“可以了。”

  他們坐在一張病床上, 彼此之間隔著,稍稍一探頭,就能吻到對方臉頰的距離。她身上特有的女孩的馨香, 掩蓋了病房裡消毒水的味道, 而她溫熱的呼吸噴在頸間的感覺,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心癢難耐的同時, 盛遠時意識到,她再變也依然是司徒南, 不會成為第二個人,因為即便有了時間的阻隔,面前的女孩子還是能夠輕而易舉地引起他情緒的波動,甚至於, 讓他心跳加快。至於那些被時間磨礪平的棱角和小脾氣,或許還能養回來。人真是奇怪的動物,曾視為缺點和毛病的個性,竟然會有懷念的一天。思及此,盛遠時懸著的心就有了著落。

  南庭全然不知他瞬間的百轉千回,一直以來,相比盛遠時的思慮太多太遠,南庭則顯得更單純簡單些。一如現在,只專注於他的過敏。她指尖微涼,動作很輕地把軟膏揉開,還問他:“這裡癢嗎?”

  何止是那裡,心都是癢的。盛遠時情難自控地把手看似隨意地環在她腰間,實則是在借機回憶前一晚的觸感,嘴上卻說:“紅的地方都癢。”

  “忍著點,千萬別撓。”南庭像對待小孩子似的,在抹了軟膏的位置輕輕地吹了吹,“下次別喝那麼多酒了。”說完又意識到什麼,低喃道:“我好像管多了。”

  盛遠時抬眸,注視她,“能管。”

  簡單的兩個字,卻戳中了南庭的淚點。

  她不喜歡這樣動不動就想哭的自己,所以,她微微地笑了。

  盛遠時也就笑了,然後問她:“只是因為昨晚著了涼嗎,還是有其它原因?”

  到底是有五年沒在一起了,他擔心還有其它自己不知道的誘因,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著涼就發燒的體質,尤其從前她身體很好。據盛遠時所知,那一年跨國的相處中,司徒南就得過一次小感冒。他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個時候的她還在視頻時向他抱怨,“感覺到感冒了,我堅持沒吃藥,就希望嚴重點讓你心疼,結果昨晚睡一覺,出點汗竟然好了,好討厭啊。”然後還不忘向他撒嬌,“七哥,想生病怎麼治?”

  生病不吃藥,只為讓他心疼。

  那個時候的盛遠時,真是拿司徒南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說:“聽話,別讓我擔心。”

  萬裡之隔,不是特別嚴重的事情,不是說回去,就能回去。

  她就真的很聽話,把自己照顧得很好,沒讓他操一點的心,直至分離。

  時隔五年,面對盛遠時的關心,南庭並沒有敷衍地說沒事,而是告訴他,“一個多月前才做過體檢,身體挺好的,只是工作以後運動量明顯少了,免疫力有點低,不過現在有睡不著,每天早晨都要帶它散步,反而養成了晨練的習慣。”

  讓一個愛睡懶覺的人每天早起晨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盛遠時有點明白為什麼早上自己睡醒的時候她不在了,一方面可能是覺得面對他尷尬,另一方面,她已經養成了良好的作息習慣,形成了生物鐘。

  換作從前,盛遠時一定會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並鼓勵她早睡早起身體好,此刻他卻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可就在他控制不住想要把南庭摟入懷裡時,手機特別不識趣地又響了。

  指揮中心有事,盛遠時要趕去機場一趟,可南庭還在輸液,他放心不下,有心找齊妙過來,又不放心他那個好奇心強烈,自理能力差的小表姐。女性朋友,又和南庭聊得來的……好像只有程瀟了,盛遠時剛要打電話,南庭就洞悉一切地說:“別折騰程瀟了,我一個人可以。”

  她是可以,但他不允許,“不是陪你,是防別人。”

  別人?桑桎嗎?用他來防,早就出事了。

  南庭看著他,“等你有時間,我講給你聽,當然,如果你感興趣的話。”

  盛遠時當然感興趣,她怎麼認識的這位桑醫生,又為什麼和他保持著超越普通朋友關系的聯系等等,盛遠時統統要知道,“那就趁打針的時候好好想想從哪裡開始。”

  從哪裡開始,都在你之前。南庭想著,抿嘴笑了。

  還是智商不太高的樣子。盛遠時再次和她確認,“一個人真的可以?”

  南庭點頭,“真的可以,正好我想睡一會兒。”

  既然這樣,盛遠時就沒堅持,臨走前他說:“等你好的,我有話和你說。”

  說什麼呢?會是她想聽的話,又或者是……南庭沒有馬上接話。

  盛遠時卻非要她回答:“聽沒聽見?”

  他那麼大聲,外面都聽見了。南庭有點無語,輕聲地反問他:“你說呢?”

  盛遠時說不出來,只好交代道:“那我先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我號碼沒變,你應該知道。”

  她知道,程瀟把他號碼發給她時,她發現他還用著五年前那個國內號。

  於是此刻,南庭說:“我記得。”

  那十一個數字,她倒背如流。在過去一千八百多天裡,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有過多少次要去撥通它的衝動。終於,不用再壓抑。

  桑桎站在辦公室窗前,看著盛遠時離開了醫院,但他並沒有馬上去病房,直到臨近傍晚,才帶著晚飯過來,吃飯時對南庭說:“其實不用住院,是我要留你的。”

  南庭並不意外,“有話和我說嗎?”

  桑桎直言:“沒有,就是想親眼看看,你失眠到什麼程度。”

  南庭說:“既然失眠對我的身體健康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你又何必擔心呢?”

  桑桎卻認為,“那份體檢報告只能代表以前,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有影響。”

  南庭笑了笑,“不用睡覺也挺好,那些偏得的時間,可以做很多事。”

  桑桎幾乎是立刻反問道:“所以你現在是整晚睡不著了嗎?”

  他總那麼精明,能一語中的。

  南庭沉默,病房裡靜得,甚至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

  半晌,她輕聲問:“你害怕嗎?”

  桑桎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追問:“多久了?”

  多久了呢?南庭皺眉,像是在思考,“好像是……”

  從那個夢開始——五年前那場意外過後,南庭的睡眠質量直線下降,從以往的沾枕頭就著,到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入睡,每晚還要醒那麼幾次,然後又需要很久才能睡著,早上醒不過來,但又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下做夢,完全清醒過來時,整個人都覺得異常疲憊。不如不睡。

  那些夢境似乎都不相關,又隱隱相連,南庭閉著眼睛回想了很久,“但似乎很多的夢裡都有航空器,我是說飛機,還有指揮塔,有飛行員,有……管制。”

  桑桎恍然大悟,“你是因為那些夢才選擇了管制職業?”

  “是吧。”南庭其實一直分不清,到底是夢的指引,還是因為盛遠時的關系,才在慌不擇路的狀態下,選擇了空管學院。所以,當盛遠時問她為什麼選擇管制職業時,她明明知道,他是要她一個肯定的答復,她卻不敢承認。此刻桑桎問她同樣的問題,她的回答也是不確定的。

  桑桎詢問:“還記得那些夢嗎?”

  南庭不解:“和我睡不著有關嗎?”

  桑桎說:“不確定。”

  南庭按了按太陽穴,“想不起來,太散亂無序。”說著看向他,“催眠有用嗎?”

  桑桎神色凝重,“你這種症狀,在我這裡,是首例。”意思他也不確定催眠是否有用。

  隔了幾秒,南庭竟然說:“那就試試。”

  桑桎用那雙深邃的眼注視她,“不擔心被我窺探到心事了?”

  南庭與他對視,“我的心事,你都遇見了,還有什麼可擔心。”

  她的心事,是盛遠時?桑桎明顯沉默了下,才問:“是他?”

  南庭輕且堅定地回答:“是。”

  “司徒叔叔說的那個,你不遠萬裡追隨的男人?”

  “是。但我爸爸沒有告訴你,他是民航飛行員對嗎?”

  桑桎掐在手上的病例掉在地上,“他是……”他難以置信,“你選擇管制職業,是因為他?”

  “也有可能是因為那些夢,”南庭如實說:“我分不清。”

  桑桎背後身去,看著外面漸漸黑下來的天幕,消化著這些他或許早該知道的消息。

  南庭看著他瘦高的背影,“還願意幫我嗎?”

  桑桎微微仰頭,“之前還一直瞞著我失眠的事,怎麼現在突然主動要求治療了?”

  “之前想利用這些偏得的時間,把從前荒廢的時間追回來,現在……”

  面對她的欲言又止,桑桎說:“現在開始擔心他害怕了是嗎?”

  “確實有這樣的擔心。”之前是一個人,從起初的煩躁害怕,到後來的接受現狀,並合理利用晚上的時間學習,南庭其實一直享受著不眠的好處,可就在前一晚,盛遠時睡在距離她咫尺的地方,她忽然意識到,萬一以後兩個人在一起了,盛遠時發現她竟然是不需要睡覺的,會怎麼樣。

  不需要睡覺!聽上去感覺特別好,但親身經歷,南庭其實是恐懼的。

  因為黑夜比想像的漫長。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盛遠時永遠不會發現。那意味著,他們這輩子就此錯過。那顯然不是南庭希望的,尤其她已經在行動了,要重新把盛遠時追回來,當然不能放棄治療。況且,她始終覺得,是因為夢見直升機墜毀聯想到了盛遠時,因為恐懼發生空難,排斥做類似的夢才難以入眠的。既然那樣,或許就不是什麼不治之症,只是心理作用而已。

  桑桎轉過身來,燈光把他的背影映在玻璃上,僵直緊繃,“我可以接你這個診。”

  南庭顯然松了口氣,“老規矩,我正常付費。”

  桑桎一笑,“我也不想做慈善家。”

  其實是,他們必須要有一個明確的關系,否則會影響治療進程。這算是行規。

  南庭略顯急切:“從今晚開始嗎?”

  “等你外傷痊愈。”桑桎征求她的意見:“為了幫助你的身體盡快恢復,今晚用催眠法入睡?”

  “會做夢嗎?”

  “試試看?”見她點頭,桑桎又想到什麼似的說:“他晚上還來嗎?”

  盛遠時走時沒說,她也沒問,“不知道。”

  桑桎沒再說什麼,等內科主任幫南庭做過相應的檢查,確認她燒已經退了,隨時可以出院,他才掐著時間,給南庭催眠。桑桎是催眠的高手,很快就讓南庭進入了深度睡眠。然後,他並沒有急著走,而是關了燈,靜靜地坐在病房裡,不知道是在觀察南庭,還是在思考什麼。

  盛遠時過來時,發現病房裡漆黑一片,有個人影站在窗前。

  他輕輕推開了病房的門,桑桎應聲轉過身來,借著走廊的燈光認出他,拾步走了出來。

  盛遠時瞥了一眼病床,看見南庭睡得安安穩穩,跟著桑桎退了出來,問:“她燒退了?”

  “你不是她的家屬。”桑桎注視他,“我作為她的主治醫生,沒有義務對你說明她的病情。”

  盛遠時呵一聲,“什麼時候內科劃歸精神科了?”

  桑桎毫不放松地盯著他:“不想知道她為什麼會成為精神科的患者?”

  “想。”盛遠時與他對視頻:“但不會問你。”

  桑桎的話,直戳他胸口,“她應該不會告訴你,她得過抑郁症。”

  白天知道桑桎是精神科主任時,盛遠時首先想到的就是抑郁症,可他不願意相信像司徒南那麼開朗的女孩子會得那樣的病,現在聽桑桎說出來,他胸口一窒。

  桑桎當然是故意說這些的,他判斷,南庭一定沒有把過去五年都經歷過什麼,一五一十地告訴面前這個男人;他也相信,面前這個男人不會去問南庭,所以,他一點都不擔心,南庭知道自己把她的病情透露給盛遠時。

  “痊愈了,雖然不像從前那麼愛笑愛鬧,但心理比一般人健康。”桑桎注視他,“如果你足夠了解她,應該能發現,她的內心比從前更強大了。”

  沒錯,盛遠時感覺到了,所以他才不確定,自己於她,是不是還像從前那樣重要。

  心裡更難受了,他啞聲:“這五年,是你在照顧她?”

  桑桎不答反問:“這五年,你在哪?”擲地有聲。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3 03:55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3-3 04:03 PM 編輯

 【第四章】你不知情的喜歡

第30章 你不知情的喜歡01
  
  笑顏如花的你, 是我見過這世上最美的風景。

  從此後, 天邊的彩虹, 窗外的雲雨,在我眼裡都不及你。

  你卻不知道,我篤定的你一直在,也是我對你悄無聲息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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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找遍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我飛去了每一座我們曾一起到過的城市,我以為,我的愛, 經得起這世間任何的考驗;我以為, 我的付出足以讓我問心無愧;我以為,我才是被辜負人那一個;可此刻面對一個外人的質問, 我竟啞口無言。是啊,盛遠時,這五年, 你在哪?

  你在自以為是的篤定裡。

  曾經, 你篤定她會一直在,只要你回來, 她就笑臉相迎;只要你離開,她就心懷思念。她是你的司徒南, 無論你飛多高多遠,都是你歸來時著陸的島。唯獨忘了,她只是個女孩子,一個愛你如生命的女孩子, 需要你的肩膀和愛的回應。

  你怨她的不告而別,你恨她在你愛上她時甩了你,你覺得那是比不愛還令人難堪的事。甚至於重逢後,你都沒有問一句: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

  盛遠時,你說你愛她,可你到底是怎麼愛的她?

  終於驚覺,在那一段自以為刻骨銘心的關系裡,竟然沒有一個立足點。

  心中大慟。

  盛遠時沒有回答桑桎,他就那樣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像在冥想,又似發呆。凌晨的時候才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包煙。看得出來,他平時並不怎麼吸煙,因為他的手指,沒有絲毫煙民的泛黃之色。

  醫院是禁止吸煙的,值班的護士很盡職,循著煙味找過來了,桑桎卻沒讓她上前,憑借主任醫師的身份管了這樁閑事。

  天快亮時,盛遠時才進了病房,在他看來,南庭睡得沉穩安靜,於是想起自己第一次主動抱她時,她瞬間的安靜,以及那眼眸中的純淨信任,那個時候他曾在心底發誓,一輩子對她好,結果……差點連再見的機會都沒有。

  桑桎站在病房外,看著盛遠時握著南庭的手抵在額頭,許久,久到他看不下去,轉過身去。桑桎看出來,盛遠時心裡藏著愛,這愛,幾乎讓他忍不住想要去戳破,破到讓盛遠時無力去面對五年前那場變故。那個時候的司徒南,破碎不堪,是自己一點一點把她縫補起來的,是自己陪著她走到了今時今日。他盛遠時什麼都沒做,卻擁有著司徒南最真摯的愛。

  憑什麼?!這不公平!太不公平!可這世間,公平的事情又有幾樁?

  桑桎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你答應過司徒南,你答應過司徒勝己,要為他們父女保守那個秘密,那個只有你和司徒南的小姨,你們四個人共同知曉的秘密。桑桎甚至用職業操守來告誡自己,那是你患者的隱私,除非她涉案,公安機關來問詢,否則,你絕不能說。

  桑桎努力平復自己,等他轉過身來,看見病房裡的盛遠時在南庭掌心落下一吻,然後起身走出來,與他擦肩而過的瞬間,聽見他用低沉微啞地聲音說:“謝謝。”

  桑桎清楚,這聲謝不是為小護士禁煙的事,而是為南庭。他有點不客氣地說:“還不夠。”

  是啊,怎麼夠?可讓他把南庭拱手相讓,他做不到。於是,盛遠時說:“你想從我這裡拿走什麼都可以,就她不行。”言語間,他抬眸注視桑桎,一字一頓,“這五年,怪我。但同樣的錯誤,我不會犯第二次。桑醫生,你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機會。”

  桑桎聞言,眼眸陡然犀利起來。

  那犀利代表了不甘。盛遠時毫不放松地與桑桎對視,“遇強則強,我不介意有個對手。”

  自信到囂張,才是他真正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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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桎把南庭從深度睡眠中喚醒時,她下意識環顧病房,觸及他的目光,笑了,“沒做夢。”

  桑桎的神情也是愉悅的,他說:“知道。”

  南庭伸著懶腰坐起來,“你一晚上沒睡?”

  桑桎狀似隨意地說:“總要切身體會下不睡的滋味。”

  南庭糾正他,“我那是睡不著,不是不睡。”

  桑桎像兄長似地微微嗔道,“從小到大,只會和我較真。”

  南庭並不和他爭辯,下床活動了下,“好像確實神清氣爽了很多。”

  “效果這麼明顯嗎?”桑桎偏頭看她,“臉色可撒不了謊。”然後點點頭,“還不錯。”

  南庭得意地一挑眉。

  桑桎把毛巾遞給她,“先洗漱,然後吃早飯。”

  結果南小姐竟然對早飯頗有微詞,“怎麼沒點葷腥?”

  她確實是個無肉不歡的女孩子,但是,“這個時候,你應該不太有胃口才正常。”

  南庭其實是故意挑刺兒,聞言說:“和醫生在一起,想搗個亂都不行。”

  桑桎強調:“我不是一般的醫生。”

  南庭嘴裡還嚼著小菜,含糊不清地說:“你是心理學家,沒忘。”

  關於她的不眠,桑桎說:“我要想一想怎麼開始,你也想一想,要不要繼續。”

  南庭喝完最後一口粥,篤定地回答:“我想好了,治。”

  她變了很多,唯獨這股一旦認定,勇往直前的勁頭還在。

  但桑桎覺得有必要提醒她,“過程不會像昨晚那麼舒服。”

  南庭似乎有所准備,她說:“我知道。”

  桑桎繼續:“可能很痛苦。”

  南庭對此很樂觀,“在睡眠中治療,總不會比開刀更疼。”

  桑桎沉默了幾秒,不得不說:“從精神層面講,或許比開刀更疼。”

  南庭不說話了。

  桑桎注視她,“我確實對不眠這個案例很感興趣,這是個世界性的課題,目前為止還沒有科學的解釋。但我不願意看到,你為了幫我受苦。”

  南庭卻說,“不是幫你,是幫我自己。”

  她這樣直言不諱,桑桎不免多考慮了些,“打算瞞著他?”

  和抑郁不同,她這次遭遇的是一個世界性的難題,身為心理學的權威,桑桎甚至沒有辦法確定治療周期會有多長,至於治愈,更是全無把握,所以,他認為有必要提前和南庭溝通一下盛遠時的問題,“一旦治療開始,你是需要定時到我那去的。”

  南庭垂眸,“我們走得不近,他應該不會留意。”

  不近嗎?憑盛遠時的勢在必得,怕是很快就要近了。桑桎提醒她:“不用考慮怎麼善後嗎?”

  南庭自嘲地笑了笑,“什麼都瞞不過你。”

  “未必。”桑桎也笑了下,仿佛也是自嘲的意思,“關於他,你就瞞得很好。”

  確實是隱瞞了和盛遠時的那一段過往,但南庭並不認為需要向桑桎解釋,或是道歉,她抬起頭說:“沒有說的必要而已。”

  沒錯,對於自己,她永遠都不需要解釋。

  桑桎幾秒可察地皺眉,“一旦被他知道,你要怎麼解釋?”

  南庭考慮了下,“要看他知道多少了。”

  桑桎習慣性地留意她的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變化,“在他的事情上,你似乎在抱有僥幸心理。”

  他洞察力驚人,南庭被說中了心事,一時無語。

  桑桎不再多言,點到為止,看她差不多吃飽了,他看了下時間,“先給你換藥,然後送你去上班,再去上課時間剛好。”

  南庭知道他每周都有幾堂心理學的課要上,而她如果不想上班遲到,就不能推辭。

  桑桎一路平穩地把車開到機場。

  南庭下車時,他終於說:“他昨晚一直都在,早上才走。

  就知道自己醒過來時下意識尋找的目光,被桑桎看見了。

  南庭保持推車門的姿勢沒動,“我以為你會問。”

  “問什麼?他?”桑桎一笑,把目光投向遠處的機坪,“心理學家是這個世界上最好奇的人,同樣的,觀察力也最強。”意思是,還用問嗎?

  南庭自知也滿足不了他的求知欲,她下車,關上車門前說:“開車慢點。”

  桑桎目送她走進塔台,調轉車頭走了。

  應子銘見到南庭,略有不滿地說,“燒退了?都說了給你幾天假把身體養好,怎麼才一天又讓我看見你。”

  南庭笑得心無城府,“才放單就請病假,我對自己也太放松了。再說就是著涼發了個小燒,哪需要休息幾天那麼嚴重。”

  應子銘無奈地搖頭,“你這孩子。”

  南庭在師父面前,確實是個孩子,而這一年來,年長她近二十歲的應子銘更是像父親一樣關懷著她,南庭也對這位師父尊重有加。聽他這麼說,她笑得更暖了,調皮地說:“寶寶要去上班啦。”說著挽上應子銘一起往管制室去了。

  管制室裡,花香陣陣。

  見應子銘笑望著自己,南庭一頭霧水。

  隨後進來的大林說:“我說什麼來著,讓各航空公司飛行員配合訓練會曝光如花吧,這台風才過,就開始有所行動了,昨天一天,收了三束花,全是給你的。”

  “給我的?”南庭上前看了看,每束花上面都有卡片,全寫著她的名字,她回望著應子銘,“師父你造嗎,我這長相還挺有欺騙性的。”

  被她的好心情感染,應子銘笑起來。

  大林也憋不住笑,湊上來解說:“中南南程各一束,海航一束。”說著還用胳膊拐了拐她,“哪束是盛總的?”

  南庭自知那天她拉盛遠時的舉動,讓這位師兄多想了,她坦白地說:“他才不會送我花呢。”

  大林朝應子銘擠眉弄眼,“聽聽這語氣,好奇怪耶。”

  應子銘拿手指點他,“就你話多。”末了鼓勵南庭,“咱們不著急,好好挑一個。”

  南庭笑而不語。

  晨會過後,南庭上塔台交班。同樣是頂層指揮室,身邊站著的也依然是相熟的師兄們,每一處,每一個人都無比熟悉,可這一次走上席位,心境卻是截然不同。生平第一次,她感覺到肩膀上更多了幾分責任,而當她抬頭,看向機坪上一架架航空器,與天相接的一條條跑道,她只想,守護那一雙雙能帶人類翱翔向天際的翅膀,指引它們平安起降。

  無論是因為那些毫無頭緒的夢,還是因為盛遠時,促使她選擇了管制職業,南庭在這一刻覺得,這是自己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選擇。

  日出東方,日落夕陽,只願像此刻這樣,日復一日,起落守望。

  南庭懷揣著這樣的美好期待把專屬於自己的話筒插進雷達設備,下一秒,像是有所尋找似的,下意識看向身後。

  應子銘恰好也正看過來,他說:“怎麼,還想讓師父站在身後啊。”

  南庭靦腆地笑起來,“習慣了您在身後,您突然不管我了,有點怯。”

  大林聞言玩笑道:“最快放單的如花也會怯,超扯的。”

  師兄們聞言都笑了,紛紛說:“如花加油!”

  應子銘更是鼓勵地點頭。

  南庭連續地深呼吸了兩次,投入到放單第一天的工作中——

  “CSN6412,能立即起飛嗎?”

  “UAL7610,同意推出開車。”

  “JAL020,靜風,跑道18,可以起飛。”

  遇到外航,她切換成英文:“THY021,hold position,cancel take-off,I say again,cancel take-off,vehicle crossing the runway.(THY021,原地等待,取消起飛,重復一遍,取消起飛,有車輛穿越跑道。)”

  聽對方復誦完畢,她又回應:“THY021,read-back correct.(復誦正確。)”

  應子銘坐在不遠處,聽著她用流利的英文發出指令,臉上漸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大林等一眾師兄聽到南庭從容淡定的指揮,也不禁贊賞地豎起了大拇指。

  整個上午,一切順利,沒有發生任何特情,這對於管制來說,是最愉快的事。所以,當南庭接到通知,下午要去面見師父的師父時,心情也是格外好的。

  這一次確實不是南庭所想的面試,而是氣氛融洽的崗前談話。

  眾所周知,作為飛行安全的三大因素之一,管制的工作壓力很大,工資卻無法與飛行員相比,在這種收入懸殊的大環境下,還有人願意投身管制職業,雖然不能張口閉口談奉獻犧牲,確實要有一些情懷和熱愛。尤其現下管制人員缺口嚴重,老管制主任說話的語氣都不自覺充滿了對新人的鼓勵與關切,“現在願意當管制的女生越來越少了,工資不高,熬夜也是常態,不僅衰老得快,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

  面對師父的師父,南庭說:“大家只是沒有機會站上塔台,在高處俯看機場,沒有體會過指揮飛機的樂趣,否則她們也會像我們一樣,為選擇這個職業而驕傲。”

  老管制主任看著她:“除了樂趣就沒有別的了?”

  南庭聞言神色更嚴肅了幾分,“還有壓力。”

  “我們的空管之花也會有壓力?”

  “當然有,上午師父沒站在身後,我手心都冒汗了,深怕發錯指令。”

  她這樣坦白,老管制主任忍不住問:“也會怕?”

  “會。”

  “怕什麼?”

  “怕事故。”

  “那怎麼辦呢?”

  南庭想了想,“學習和合作吧……”

  老管制主任認真傾聽小姑娘的話,看向應子銘的目光有了對徒弟,確切地說是,對徒弟的徒弟的贊賞。最後,老主任站起來走到南庭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好好干。”然後轉頭囑咐應子銘,“看住了,別讓哪家航空公司給搶去。”

  應子銘就笑了,“這點信心我們塔台管制室還是有的。”

  “別太自信。”老主任一臉誠懇地對南庭說:“航空公司的簽派,工作比管制輕松,工資還比管制的高,有適合的機會,也可以考慮。”

  南庭略顯意外,“您別試探我,我這個人意志不堅定的。”

  老主任哈哈笑,“小姑娘有點意思。”末了交代應子銘,“電台的那個節目,你領她去。”

  南庭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看向應子銘。

  應子銘則應下,“知道了。”

  談話結束後回到塔台管制室,南庭剛接過那份寫著某某電台的文件,就聽應子銘說:“這是電台的一檔特別節目《奔跑吧,黃金周》,除了咱們管制,還邀請了南程總飛行師盛遠時。”

  南庭聞言翻資料的手一頓。

  應子銘觀察著她的反應,“有問題嗎?”

  南庭抬頭,“沒有。”離開管制室時,她又回頭對應子銘說:“謝謝師父。”

  應子銘笑著揮揮手。

  下班時,南庭從自己的櫃子裡拿出手機,首先看到一個未接來電,像是不相信似的,她特意查看了一下通訊錄,確認那個號碼是盛遠時的無疑,才敢相信這個顯示為“七哥”的未接電話,確實是盛遠時打過來的。來不及平復心情,又看到微信有個好友申請。對方沒有留下任何的驗證信息,但僅僅是“盛遠時”這個名字,足以讓她眼眶熱起來,像是下一秒,就會有眼淚落下來。

  南庭小心翼翼地點了“添加”,深怕一不小點錯什麼,錯過和盛遠時成為微信好友的機會。

  通勤車上,她盯著兩人的微信對話框,反復考慮是直接回個電話,還是先發一條信息。

  終於,在她猶豫不決之際,一條信息彈出來,盛遠時問她:“下班了?”顯然,這個好友邀請他很早就發出來了,她的遲遲沒有反應,讓他意識到,她在上班,手機沒在身邊。

  南庭穩了穩情緒,敲下一小行字:“嗯,在回家的路上。”

  他追著問:“今天有不舒服嗎?體溫有沒有反復?”

  南庭回答,“都挺好的,體溫正常,沒事了。”

  盛遠時應該是在忙,沒有馬上回復,但也只隔了兩分鐘不到,“飛S市了,今天在外場過夜,明天回。”然後不等她回應,又說:“走的時候還以為能在波道中遇見你。”結果是個男管制,於是,整個飛行過程都不愉快。

  這是在向她彙報行蹤嗎?南庭的眼睛在那一刻潮濕不已,她把頭轉向車窗外,不想讓坐在旁邊的師兄看見。隔了一會,才編輯一條信息過去:“過敏好點了嗎?藥有沒有隨身帶著?”

  盛遠時的回復很簡單,他說:“已經好了,沒事。”

  南庭想了想,決定告訴他:“電台有一檔節目,師父會帶我去。”意思是提前和他打招呼,免得在節目錄制時遇見彼此,再像上次模擬機訓練時那樣,措手不及。

  隨後又有一條消息彈出來,這次不是文字,而是語音,南庭遲疑了下才點開,盛遠時用他低沉磁性的嗓音說:“是我讓塔台安排你去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3 10:21 PM

第31章 你不知情的喜歡02

  直到到家了, 向來會聊天的南庭也不知道該怎麼接她七哥的話。

  沒有等到她的回復, 盛遠時索性把電話打過來了, 問她:“怎麼不說話?”

  南庭抱了抱撲過來的睡不著,“我們塔台的事,你也能管嗎?”

  她倒是懂得迂回。那端的男人笑了,“我只是給了他們一個中肯的建議。”然後像擔心她聽不懂似的, 反問道:“或者你以為,作為G市機場塔台第一位女管制,自己不是典型?”

  南庭卻說:“我雖然放單快, 也不代表比別人聰明, 不過是笨鳥先飛而已。”

  從前的她雖然不驕傲,但也不會如此謙虛。

  盛遠時心裡感嘆她的改變, 嘴上則換了個話題,“晚飯怎麼解決?”

  南庭突然有點心血來潮,“煮個金針菇海帶湯。”

  盛遠時低沉的笑聲透過話筒傳過來, “家裡有食材嗎?”

  南庭站起來往外走, “馬上下樓買。”順便招呼睡不著,“走, 帶你去散步。”

  盛遠時聽出來她是和睡不著說話,想到自己的過敏, 苦笑了下,“一會我教你做。”

  南庭鎖門時隨口說:“我都不知道你廚藝那麼好。”

  你不知道的,何止這些。盛遠時半真半假地說:“在國外生活了那麼多年,不自己學做點吃的, 還不長劣了?”

  南庭聽笑了,好心情地和他開起了玩笑,“原來你長那麼帥是因為廚藝好啊。”隱約聽見那邊有人說話,她趕緊說:“你在忙吧?那不說了,我去樓下超市買菜。”

  很好,自己在她眼裡依然是可以靠臉吃飯的,這個認知,讓盛遠時的心情分外愉悅。但他手頭上確實有事,只好說:“好,買回來告訴我。”

  南庭心裡暖暖地,“會不會影響你工作?”

  這份體貼懂事讓盛遠時心裡並不好受,“有影響的話,我會告訴你。”

  南庭乖巧地說:“知道了。”

  於是,電梯門打開時,齊妙就看見等梯的南庭笑得傻乎乎的,“干嘛,中了五百萬啊?”

  南庭拿腳示意睡不著進梯,“中五百萬都沒這麼開心。”

  “因為老七?”見她不答,齊妙又試探著問:“昨晚夜班?”

  南庭不想說自己是在醫院,就敷衍地嗯了一聲。

  齊妙半信半疑地看著她,“老七說他在醫院,是他不好了,還是你?”

  真是不能說能說半句假話啊,馬上就被拆穿了。南庭只好承認:“是我。”

  齊妙頓時著急了,“怎麼了,因為頭上的傷嗎?”說著人已經湊過來要查看她額頭的傷。

  “沒有,是前晚睡覺著涼了,有點發燒。”南庭說完又像擔心齊會誤會似的,急急地解釋了一句,“七哥在,我在沙發上睡的。”

  齊妙倒也不認為兩人真的會發生什麼,畢竟,盛遠時喝了那麼多的酒,不清不楚地把人家小姑娘怎麼著了,總是不好的。作為姐姐,一個思想傳統的姐姐,齊妙是真心希望兩個人能夠循序漸進。但她還是撲哧一聲樂了,“我又沒問你們是怎麼睡的,干嘛和我解釋?”然後像是南庭親姐姐似地說:“他一個老爺們,怎麼不讓他睡沙發?喝醉還有功了?”

  “他身高腿長的,睡沙發不舒服。”南庭笑得靦腆,“謝謝你妙姐,謝謝你把七哥送過來。”

  齊妙本就挺喜歡南庭的,現在因為盛遠時的關系,更是拿她當自家人了,“謝我干嘛,我是懶得照顧醉鬼,才把他扔給你的。”然後又以姐姐的身份交代:“管著點他,再喝就成酗酒了。”

  突然想到盛遠時在病房裡說的那句“能管”,南庭笑得更憨了。

  齊妙微微嗔道:“傻丫頭。”

  南庭好心情地邀請齊妙,“我等會煲湯,好了叫你來喝。”

  齊妙一臉惋惜,“我回來拿點東西,等會還走,加班。”之後凶巴巴地命令,“改天做頓好的孝敬我這個大姑姐啊。”

  大姑姐……好神奇的存在。

  南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只會做簡單的家常菜。”然後跑進電梯裡。

  齊妙見她臉紅的樣子,忍不住給盛遠時打電話,問他:“和好了?”

  身在外地的盛遠時莫名其秒,“什麼?”

  “你和南庭小妹妹啊。”齊妙打開門進屋,“我看她開心地快要飛起來了。”

  盛遠時眼底也浮現起笑意,他說得篤定:“快了。”

  “快了?那就是還沒和好了?”齊妙翻著書桌,抽出一份資料放進包裡,嘲笑他,“連續兩晚都在一起還沒拿下人家,老七你不行啊!”

  男人最忌諱別人質疑他不行!無論是哪方面!於是,驕傲如盛遠時,不想和這個小表姐說話了,他敷衍地說:“掛了吧,我忙著呢。”全然沒了先前和南庭通話時的耐心,說完徑自掛斷。

  聽見話筒中傳來的盲音,齊妙嘶一聲,“我還沒說到重點呢。”出門時還在自言自語,“等南庭小妹妹真搬家的,讓你哭都找不著調。”

  睡不著到外面就撒歡了,南庭幾乎喊不住它,以至於在外面多耽誤了些時間。

  或許是等急了,盛遠時直接發了個視頻聊天過來。

  南庭卻把鏡頭對准了瘋跑的睡不著,還和他說:“你看它精力多充沛。”

  從前也是這樣,每次視頻聊天,很少消停地給他看她的臉。五年了,還是這樣。盛遠時微笑而不自知,“下次出門還是給它帶個項圈,別嚇著人。”

  “睡不著確實有點淘氣,但不會傷人,除非它認為對方對我構成威脅。”南庭的鏡頭追隨著睡不著,期間還喊了兩聲,“跑遠了,快回來,要不晚上你沒湯喝。”然後又忽然想到什麼似地問盛遠時,“你昨天有把煎蛋分它一個嗎?”

  所以,兩個煎蛋有一個是給狗的?那為什麼要和給他的放在一起?

  盛遠時特別堅定地說:“沒有,我都吃了。”

  作為主人,南庭倒也沒說什麼,改而問:“它是不是挺可愛的?”

  可愛?盛遠時眉心微聚,“誰?狗嗎?”

  南庭強調,“睡不著。”

  回想睡不著撲到自己身上的一幕,盛遠時實在沒辦法說假話,“它似乎不太喜歡我。”

  “怎麼會?”在南庭看來,她喜歡的人,睡不著一定會喜歡,“妙姐,齊小弟,它都很喜歡,你們是一家人,它沒理由不喜歡你的。估計是你沒分煎蛋給它,它有點生氣了。”

  有點?盛遠時很有自知之明,認為不僅僅是“有點”,而是“非常”,“你平時工作那麼忙,有時間照顧它嗎?”如果不知道南庭得過抑郁症,他其實最想問的是:為什麼會養一條狗?現在他隱隱覺得,睡不著或許和她的病有關。所以,盛遠時不打算告睡不著的狀了。至於過敏,他決定先吃藥,後續再說。

  “老桑怕我悶,建議我養的。我選了很久,覺得它最萌。”南庭答得理所當然,“而且它也不太用照顧,只要家裡有狗糧,適時帶它出來活動一下就可以了。”

  果然和姓桑的有關。至於萌,行吧,她長得好看,說什麼都對。

  盛遠時看了看時間,催促她,“上樓我教你做湯。”

  南庭很聽話,喊上睡不著回家。

  視頻通話始終持續著,盛遠時在那端聽見她帶著睡不著進電梯,回到家後,她處理食材,時而和睡不著說兩句,時而和他確認步驟,有點小嘮叨,卻也有條不紊。

  仿佛回到了五年多前,盛遠時還在紐約YG工作時的狀態,在國內是晚上,亦或是他那邊是深夜時,他們邊忙自己的事,邊通著話,除非遇上停電,網絡出現問題無法繼續,否則就算對方突然去忙了,只要沒說再見,誰都不會單方面結束通話。

  習慣是一件可怕,又可喜的事。時隔五年,在重新建立聯系的這一天,他們依然相處融洽,就算不說話,也不覺尷尬。唯獨有所不同的是,另一端的盛遠時,相比從前,更多了幾分期待,期待她別只顧睡不著,能和自己多說幾句話;期待她別只是留給他背影,讓他能看見她的臉;期待她能在某個不經意間,喊一聲“七哥”。

  看著自己尋找了多年的女孩子,在自家的廚房裡忙碌的身影,盛遠時心裡溫暖又踏實,他忍不住輕聲喚她:“南庭。”

  第一次聽見他喊自己的新名字,南庭怔了幾秒,才回頭看著手機,“什麼?”

  視頻中的盛遠時淡淡地笑了,他說:“沒什麼。”

  煲湯的過程中,南庭問他:“你吃晚飯了嗎?”

  盛遠時於是舉起手機給她看了看周圍,南庭才發現他正在和機組的同事圍坐在一桌吃飯。她幾乎是立刻就切斷了視頻,像是擔心別人會看見她似的。

  盛遠時以為是網絡問題,重新發了視頻通話過來。

  南庭掛斷。

  盛遠時於是發語音問她:“怎麼了?”

  南庭用文字回復他,“你在和別人吃飯怎麼沒告訴我?”

  盛遠時笑問她:“這是怪我沒有及時彙報行蹤嗎?還是不允許我和女同事一起吃飯?”

  除此之外,南庭隱約聽見他那邊有人說了什麼,而他竟然還語帶笑意地回答人家:“嗯,查我崗呢。”

  她靠在廚櫃上,想了半天才敲出兩個字:“不是。”

  他還追問她:“不是什麼?”

  南庭不答,只覺得臉火辣辣的。

  等了會兒沒有回復,盛遠時才把手機放下,那頓晚飯,他多吃了一碗。

  晚上臨睡前,盛遠時把第二天自己返航的航班號發過來,“預計下午三點二十分到。”

  南庭隱隱覺得他是希望自己指引他著陸,她笑著答,“知道了。”

  那邊的盛遠時也笑了,“早點睡。”

  南庭握著手機的手一頓,隔了片刻,她回復:“你也是。”

  這一晚,南庭比以往任何一天上床都要早,可她翻來覆去很久,依然睡不著,她開了燈,看著床邊趴著的睡不著,“你說,我這病會好嗎?”

  睡不著豎著小耳朵,瞪著小眼睛看著她,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南庭用手托著下巴,“老桑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像是回應主人一樣,睡不著歪了下腦袋。

  “要是因為睡不著不能和七哥在一起……”南庭趴在枕頭上,“好不甘心。”

  睡不著伸出前爪,輕輕地扒了扒床單,有點安慰南庭的架勢。

  南庭伸手摸摸它的腦袋,“我其實也沒想好,萬一治不好,要怎麼辦。你說七哥會害怕嗎?他是機長呢,心裡應該很強大吧……他要和我說什麼呢?他會不會忘了?我要找個機會提醒他一下……”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語了好久。

  睡不著都快睡著了,直到主人不說了,它才撒嬌似地用臉蹭主人的手。

  南庭淘氣地揉揉它肉肉的臉,就像往常一樣起來看書去了,睡不著似乎習慣了主人的作息,在玩了一會後,自動自覺地跳到大床上,睡得萌萌噠。

  次日清晨,南庭准時帶睡不著下樓散步,然後自己做了早餐,再坐通勤車去機場。

  又是忙碌但充實的一天。

  下午三點,南庭悄悄來到大林身後,用手指戳戳師兄,小聲說:“我替你會兒。”

  大林看她神秘兮兮的小樣就知道有事,俯在她耳邊說:“記得用好吃的堵我的嘴。”

  南庭俏皮地朝他作揖,“成交。”然後站在席位前,如常指揮。

  三點十分,盛遠時低沉的嗓音出現在波道中,“G市塔台,南程1266,A320,機場以北10公裡,900米保持,請求加入起落航線落地。”

  南庭微笑而不自知,她給出指令,”南程1266,G市塔台雷達看到,下修正海壓650米保持,直飛23號程序轉彎點。”

  聽見她的聲音,盛遠時眼裡就有了笑意,連復誦指令的語氣都格外溫柔,“下修正海壓650米保持,直飛23號程序轉彎點,南程1266。”

  南庭接著給出新的指令,“南程1266,跟在四邊上的B747後面,第二個落地。”

  盛遠時復誦,“第二個,看到B747了,南程1266。”

  南庭邊看雷達,邊注視外面的跑道,“南程1266,繼續進近。”

  盛遠時無條件照辦,“繼續進近,南程1266。”片刻,報告:“G市塔台,南程1266,四邊。”

  右座的叢林覺察到他的好心情,忍不住偏頭看了一眼。

  盛遠時眼角余光瞥到徒弟在看自己,他斂笑,“我來。”同時接過操縱權。

  此時機場上空微有薄霧,視線不是非常好,這種情況下,副駕駛是不能負責降落,叢林服從,配合他做著陸。

  盛遠時指示:“襟翼30。”

  叢林復誦並執行,“襟翼30設定。”

  盛遠時繼續,“落地檢查各項。”

  叢林報:“落地檢查各項准備完畢。”

  與此同時,南庭在波道中指示,“南程1266,跑道16,可以落地。”

  盛遠時復誦,“跑道16,可以落地,南程1266。”

  南庭給他提供天氣信息:“風向132,風速17節。”

  “收到。”然後對叢林說:“著陸指令有。”

  叢林回應:“證實。”

  南庭看著盛遠時那架A320在16號跑道上平穩接地,“南程1266,沿E滑行道脫離跑道。”

  稍後,盛遠時報告,“南程1266,已脫離跑道。”

  南庭指示:“南程1266,聯系地面121.7。”

  切換頻道前,盛遠時突然問:“幾點下班?”

  南庭以為自己聽錯了,又或者是他沒聽清,原話重復了一遍,“南程1266,聯系地面121.7。”

  飛機上的盛遠時沉聲:“我問你幾點下班。”

  南庭整個人都不好了,如同被點穴似的,瞬間僵住。

  站在她旁邊的大林見她沒反應,輕輕推了她一下,小聲提醒:“問你呢。”

  從來沒在波道裡說過一句與指令無關的話的南庭,尷尬得不知所措。在盛遠時要忍不住再問一遍時,協調位的應子銘不知何時來到南庭身後,插上話筒回答:“她今天六點下班。”

  下一秒,所有管制的目光齊齊投向應子銘。

  整個指揮塔,鴉雀無聲。

  只聽見一道低沉磁性的男聲在波道中說:“謝謝應主任,南程盛遠時。”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3 10:40 PM

第32章 你不知情的喜歡03

  南庭哪裡還好意思在頂層指揮大廳裡停留?

  眾目睽睽之下,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 連自己專屬的話筒都忘了拿。

  大林幫小師妹收好話筒, 再把自己的話筒插進去, 沒事人似地繼續指揮,好像一直站在席位前的就是他, 如花的出現是眾人的幻覺。

  應子銘重新坐回協調席位, 繼續接聽電話和監督指揮, 表神自始至終都是淡淡的,唯有眼底的笑意, 越來越濃。

  他們師徒如此冷靜淡定,大家面面相覷了幾秒鐘,也只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是,從此後,如花不再是他們的如花, 要成為南程盛遠時的專屬如花了嗎?這個最新的爆炸性消息,令塔台上的一眾男同胞的心裡,頗不是滋味。

  明明如花原本也不屬於這塔台上的任何男人, 但當盛遠時公然在波道中約如花時, 他們頓時有種不能忍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於是, 這個時段的工作完成後,不止一位管制私下裡問大林——

  “上次台風天救如花的男人就是盛遠時?模擬機訓練那天是不是也是他?”

  “我們如花就這樣以身相許了?都不需要考驗一下嗎?”

  “南程這個總飛是不是有點囂張了啊,欺負我們塔台沒男人嗎?”

  大林都聽笑了, “誰不服就出手啊,使出渾身解術和盛遠時爭一爭,這近水樓台的,優勢占盡啊親。”

  他這包郵的語氣,非但沒鼓勵到眾兄弟,反而讓大家泄氣了,不僅因為對手太強大,現實問題是,就算上輩子拯救過銀河系,這輩子和如花有緣,一家兩口子全是管制,天天披星戴月的上班,誰照顧家?另外的小心思就是:如花那麼漂亮優秀的女孩子,他們這群老哥配得上嗎?確切地說,嫂子們也不同意啊。結婚太早果然抱憾終身。所以,好像只能祝如花小妹妹幸福了。

  管制小胖抱著大林假哭:“哥,我失戀了。”

  大林有心回抱下小兄弟,無奈小胖有點胖,他胳膊又有點短,所以,只能拍背表示安慰了,“今天失戀的,不止你一個,沒事沒事,我們都陪著你呢。”

  眾人的笑聲中,年長的管制劉哥安慰他們:“作為如花的娘家人,南程盛遠時會善待大家的,喜事啊喜事。”

  小胖一聽頓時來精神了,“那是不是可以向主任申請航線實習啊?”他越說越開心了,“讓如花和咱們妹夫說一聲,帶我飛個好航線,哎呀,我還沒有出過國,能申請國際航線嗎?”

  “我發現你是個挺天真的人啊。”大林一巴掌拍過去,“咋想那麼美呢!真能飛國際航線,也得是我這個大師兄吧,好歹盛總還和我有一面之緣。”

  應子銘站在休息室外,聽著這群年輕人的對話,臉上浮現起欣慰的笑容。見南庭慢吞吞地走過來,他迎上去,把手上的資料遞給她,“幫師父跑個腿。”

  南庭明白應子銘是為了緩解自己的尷尬,拿著資料就往航站樓去了。

  從到塔台工作,南庭就愛上了機場,機坪的廣闊,仿佛能包容她所有的心事;寵大的飛鳥,則能承載下她對盛遠時全部的思念。而每次她來到航站樓,都覺得自己踏上了一個無以倫比的舞台,在這舞台上,有來自四面八方的,膚色不同的旅人。她看著他們,不停地上演著相聚與別離,如同當年的自己和盛遠時。

  剛到塔台見習時,南庭特別喜歡趁休息的時間到航站樓來,熟悉每一處角落,記住每一個指示牌,直到大腦裡形成一副完整的機場平面圖,她開始主動和陌生的旅客交談,在對方有需要時,幫助他們做地面引導,像是只有那樣不得閑地忙碌,才能把心底的那份思念藏得妥貼。

  有一次,南庭為一位阿姨做完引導後,看見一個外國女孩子因為和男朋友吻別誤了航班,她站在不遠處,聽著女孩子向值機抱怨男朋友有多黏人,笑著笑著就哭了,那一刻,特別想告訴盛遠時:“七哥,我好想你。”可手機明明就在手裡,都沒有勇氣撥通他的電話。

  此刻,再一次走進航站樓,走在這人來人往之中,心境有所變化的南庭忽然就想聽聽盛遠時的聲音,哪怕剛剛才在波道中給他發過指令,聽見他問:“幾點下班?”

  等不到下班了。南庭沒有猶豫,直接撥出那個熟爛於心的號碼。

  只響了兩聲那邊就接了,盛遠時語帶笑意地說:“正要打給你。”

  低沉的嗓音入耳,南庭忽然就哽咽了,那聲“七哥”怎麼都沒叫出來,只問他:“你在哪?”

  盛遠時恰好走到南程指揮中心樓下,敏感地聽出她聲音不對勁,他停步,不答反問:“你想我在哪?”等了片刻,見她不說話,他鼓勵道:“告訴我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沒事,就是,”南庭吸了吸鼻子,“想問問你在干嘛。”

  盛遠時語氣溫柔得像哄未成年的小妹妹,“我剛從航線上下來,不是你指引我著陸的嗎?”說話的同時,人已經轉身往停車場走,“現在我准備去一趟塔台。”

  南庭聞言急急地說:“我出來了,沒在塔台。”

  盛遠時好心情地逗她,“我只說去塔台,又沒說找你。”

  南庭脫口而出,“那你找誰啊?”說完就沉默了,連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

  盛遠時笑了,他承認道:“是啊,我去塔台,不找你還能找誰。”

  南庭微笑而不自知,“我在航站樓,師父讓我往你們服務台送一份資料,也不知道是真資料還是假資料。”

  她抱怨的語氣像個孩子,坐上車的盛遠時失笑,“應該是真資料,之前我建議你們空管中心搞一次活動,讓我們的飛行員上塔台參觀學習,林主任說他做了個計劃,讓我看看。只是不知道,這份計劃怎麼先到你師父手裡了。”

  原來是這樣。南庭一手拿著資料,一手舉著手機,“你剛才干嘛那樣啊?”

  “哪個剛才?”盛遠時明知故問,“我哪樣了?”

  她微微嗔道:“我在工作呢。”雖然不是繁忙時段,並不影響什麼,但也不太好吧。

  盛遠時可管不了那麼多,他不答反問:“這兩天有不少人往你們塔台送花吧?”

  南庭都懷疑他是不是在塔台安插了眼線,“你怎麼知道?”

  盛遠時也不答她,只以命令的口吻說:“去南程貴賓休息室等我,見面說。”

  通話結束,南庭還在琢磨:他知道有人給她送花,才在波道裡那樣,讓同一頻道的飛行員都聽見?想著想著就笑了,發自內心的笑,南庭腳步輕快地往南程貴賓休息室去,穿過T2一層的出港大廳,經過南程值機櫃台時,她習慣性駐足,在15號櫃台前,看見一對外國的中年夫婦,正在用俄語說著什麼。

  女值機用英語詢問那位先生:您可以講英文嗎?

  顯然那位俄羅期老先生聽不懂英文,他有些苦惱地攤了攤手,旁邊的妻子先是無奈地聳了聳肩,然後拉著丈夫的手,似乎是在安慰。

  南庭想到自己做地面引導時也曾遇到這樣的情況,很多值機員英文說得很好,但偶爾遇見不會講英文的外國人,就會很頭疼,尤其後面還排著長隊,很多旅客在等待辦理登機手續,就更急了。

  自學過俄語的南庭於是上前,詢問了那位老先生兩句。老先生見她會講俄語,頓時松了口氣,滿臉驚喜地告訴她,他的妻子暈機最嚴重的一次險些室息,希望值機給他們盡量靠前的座位,以緩解妻子暈機的症狀。

  南庭轉達給值機。值機才明白了這兩位俄羅斯旅客的要求,她查詢了一下座位,對南庭說:“最靠前的座位就是第二排了,靠窗。”

  南庭翻譯給老先生,老先生迭聲說著感謝的話。

  等值機把登機牌打印出來,俄羅斯夫婦再次感謝南庭。南庭一面說著不用謝,一面看了看登機牌,提醒他們登記口是幾號,並示意他們安檢的方向。

  女值機很感謝南庭,看著她的胸牌說:“你是塔台的管制啊?”
  南庭不著痕跡地把工作牌翻了個面,無意讓女值機看見自己的名字,轉身要走。

  女值機還要再說什麼,一位踩著高跟鞋的女子把證件拍在櫃台上,“紐約,我要坐第一排。”

  那熟悉的聲音讓南庭下意識停步,可她在原地站在兩秒,終是沒有轉身。然而,就在她又走出一步時,身後那道聲音說:“見到老同學也不打個招呼,司徒南,你什麼時候變得連最基本的禮貌都不懂了?”

  南庭不得不停下,轉身面對華服在身的老同學林如玉。

  林如玉本就是個美人,現在又比在校時更會打扮了,精致的妝容,時下最流行的鎖骨發,香奈兒套裝,同品牌的挎包,再配一雙細跟鞋,一副光彩照人的樣子。如果不是語氣有些尖酸刻薄,女值機都忍不住誇她兩句。

  南庭看著她,淡淡地說了句:“好久不見。”

  林如玉把南庭幫助那對俄羅斯夫婦的過程看了個清清楚楚,此刻,她倚著值機櫃台,上下打量著她:“穿的這麼樸素,我都快認不出來了。怎麼在G市?在航空公司上班嗎?”

  南庭沒有向她解釋什麼,只說:“在機場工作。”

  林如玉看一眼她的廉價工裝,神情和語氣一樣,有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從前你鋼琴彈得那麼好,最後卻放棄音樂學院,跑到機場做服務人員,真是可惜了。不過,司徒南,我挺佩服你的,特別想得開,這一點,我不如你。”

  換成是從前,司徒南聽見這樣的話,一定會說:“你不如我的地方多了。”現在的南庭,明明聽出來林如玉是在貶損自己,卻無意爭辯什麼,語氣平和地說:“我現在是工作是時間,就不和你聊了,旅途愉快。”

  自從司徒家破產,林如玉總是見縫插針地打擊司徒南,後來司徒南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她還遺憾了很久,時隔五年,再次見面,見到的還是大不如前的司徒南,林如玉哪肯放過機會,她繼續說:“我真沒辦法想像千金大小姐司徒南為旅客服務的樣子。”說著她自己還笑了,“還記得那年一起去蘇黎世嗎,航班延誤,你對人家地服大呼小叫的樣子,真是過癮。”

  或許這樣羞辱她,讓林如玉覺得很過癮吧。

  南庭無所謂地一笑,沒有對此表達什麼。

  這份平靜終於讓林如玉偽裝不下去了,她毫無顧及地諷刺道:“盛遠時不是很有能力嘛,怎麼就把你安排到航空公司上班?你能干什麼啊,幫旅客拎包嗎?不過,人家最起碼沒見死不救,好歹幫你安排了工作,你就別蹬鼻子上臉硬要嫁給人家了,你說是吧?”

  聽到盛遠時的名字,女值機皺了下眉,在南庭說話前,她適時問:“這位女士,第一排座位鎖定中,您看第二排可以嗎?”

  林如玉對女值機插話的行為很不滿,她以盛氣凌人地語氣說:“我看不可以,我只坐第一排。”

  這樣的旅客常見,女值機保持著微笑,“女士,是這樣的,第一排座位我無法解鎖……”

  林如玉卻只盯著南庭,“看你的樣子大忙也幫不上,這樣吧老同學,給我選個可心的座位。”

  南庭直言拒絕:“抱歉,我沒這個權力。”

  林如玉理所當然地認為南庭是故意的,她的臉色徹底沉下來,“剛剛不是還幫老外搞定了座位,怎麼到了老同學這就不行了呢?或者,請你家盛遠時出面啊,也讓我見識下他的厲害。”然後盯著值機,“我不接受第一排左側靠窗之外的位置,你明白嗎?”

  這個座位,六年前從蘇黎世回A市時,是盛遠時告訴司徒南在什麼時間段去換登機牌,能夠向值機申請到。只是當時司徒南並不知道,她之所以能申請到那個座位,是因為盛遠時提前給值機櫃台打過電話。而她們登機後,司徒南把這個除頭等艙外,最靠前的座位給了林如玉。後來司徒南暈機,盛遠時來到客艙後,讓乘務長給林如玉換了座位。

  所以,她這是記仇的意思了。可如果林如玉不提及盛遠時,南庭也不准備說什麼,畢竟,和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逞口舌之爭毫無意義,但現下,“如玉,我建議你接受值機的意見,坐第二排,或者你有其它的關系動用起來也可以。但是很抱歉,我確實沒有能力幫你。至於盛遠時,你沒有資格要求他出面。”南庭偏頭,看見身穿制服的盛遠時已由遠及近走過來,未免他和林如玉發生正面衝突,她說:“我現在是工作時間,先走一步。”

  林如玉卻一把抓住南庭的胳膊,語氣冰冷地質問道:“多年不見,你還是那麼目中無人,司徒南,我就想問問你,除了盛遠時,你眼裡還能裝下誰?”

  盛遠時已行至近前,抬手扣住林如玉的手腕,毫不客氣地甩開,然後把南庭攬至懷裡,沉聲:“什麼時候她眼裡裝著誰,還得經你同意了!林如玉,你未免太放肆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3 10:44 PM

第33章 你不知情的喜歡04

  “放肆?”林如玉萬萬沒想到, 盛遠時和司徒南還在一起, 在她看來, 一無是處的司徒南就算追上盛遠時, 也早該被甩了。一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大小姐,憑什麼被那麼優秀的男人青睞?所以, 林如玉是故意搬出盛遠時, 為的是打擊司徒南。結果, 盛遠時竟然出現了,還一副替司徒南出頭的架勢。她笑了, 笑得諷刺,“沒想到,盛機長還是個長情的人。”

  “我盛遠時是怎樣的人,什麼時候需要你來評價?”盛遠時的視線低沉犀利,感覺到南庭用力地按他的手,他難得寬宏大量地說:“林如玉, 你誠懇點向她道個歉,我可以考慮不追究,否則, 今天這趟航班, 你怕是登不了機。”

  “登不了機?”林如玉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盛遠時, 你還真拿自己當個角兒了是吧?讓我向她道歉?她憑什麼?你又憑什麼?”她揚手指指航站樓,“以為這裡姓盛嗎?”

  女值機在這時機靈地喚了一聲:“盛總!”有意提醒林如玉,別鬧了, 見好就收。

  林如玉卻拎不清,她冷哼一聲:“現在這世道,天上飄下一朵雲,砸了十個人,九個都是總。”

  盛遠時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朝聞聲趕來的南程的一位經理微揚了下下巴,“再開個櫃台。”

  那位經理立即領會領導意圖,恭敬地應下:“好的,盛總。”然後引導林如玉後面排隊的,已經在竊竊私語的旅客說:“請各位隨我到隔壁櫃台辦理登機手續,以免耽誤您的行程。”

  林如玉面對旅客的指指點點,火氣更大了,確切地說,是感覺到了尷尬,但讓她低頭,也不那麼容易,她依然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看來盛機長也是今非昔比了,只不過,再怎麼厲害,也就是個司、機。”

  不難聽出她刻意把“司機”兩個字咬得很重,南庭忍不住出聲喝道:“林如玉!”她聲音不高,但語氣冷得讓林如玉三個字充滿了警告的味道。

  盛遠時面孔上的笑意猶在,安撫地摟了摟南庭纖細的肩膀,像是在說:生什麼氣?我來。

  他看向值機,“這位旅客有什麼需要?”

  女值機站得筆直,“這位女士要飛紐約,她不接受除第一排外的任何座位,但座位還在鎖定中,我沒有權限解鎖的,盛總。”

  “這個權限……”盛遠時皺了皺眉,像是也有點犯難。

  林如玉不屑地冷哼,“盛總給處理一下吧。”

  盛遠時抬眉,目光冷冽,“你哪位啊,就這麼隨便地使喚我?”

  林如玉挑釁地說:“只怕你沒有這個能力。”說著拿出手機,邊撥號邊說:“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免得當眾打臉。”言語間,那端有人接電話了,她立即換了副語氣,嗲嗲地說:“我是如玉,李叔叔,是這樣,我去紐約出差,人在機場,是啊,您給我安排個座位吧,老位置就行,15號值機櫃台。”從她滿面笑容掛電話的樣子看來,那邊應該是爽快地答應了。

  老位置?只怕這個“李叔叔”也要跟著倒霉。南庭揉了揉眉心。

  盛遠時則一副等著看熱鬧的姿態。

  片刻,值機櫃台的電話就響了,女值機看向盛遠時。

  盛遠時點頭,示意她接。

  林如玉也看著盛遠時,雙手抱胸的樣子像是在說:等著看我怎麼打你的臉,盛總!

  “您好,南程航空15號值機櫃台,我是工號1106……”那邊確實是為座位解鎖的事打過來,指示值機解鎖第一排座位,給林如玉左側靠窗口的位置。值機當然不敢應,神色略顯為難地看向盛遠時,“盛總?”

  盛遠時也不為難下屬,他左手握著南庭的手,伸出右手把電話接過來,“盛遠時。”

  那邊聞言明顯怔了一下,然後畢恭畢敬地叫了聲,“盛總。”

  盛遠時直切主題:“座位解鎖的事?”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後,他笑了下,“什麼關系啊,要李經理親自打到值機櫃台來?”

  那邊賠著小心說:“老朋友家的孩子,身體不是太好,暈機,就求我這麼一件事,您說……”

  “暈機啊,”盛遠時就想到了那一年司徒南暈機時,林如玉的態度,心裡更不舒服了,他語氣冷下來,“有比這個更人命關天的理由嗎?”

  “這……”那邊頓時被噎得不知如何回答。

  盛遠時卻還沒完,淡聲道:“剛剛是我拒絕林如玉小姐的座位申請的,現在,需要我告訴值機,按你的要求解鎖座位嗎?李正遠!”意思是說:我不讓值機辦,你卻打電話到值機來要求值機給辦,什麼意思,和我叫板?

  李正遠一聽盛遠時連名帶姓叫他,冷汗都下來了,迭聲說:“不用不用,給您添麻煩了盛總。”

  盛遠時又問他:“李經理還有別的指示嗎?”

  指示?借他個膽,李正遠也不敢啊。他抖著聲音說:“沒有沒有,盛總,您忙,您忙 。”

  盛遠時掛了電話,看向林如玉,“還有別的關系嗎?”他說著,隨意地抬了下右手:“動用起來吧?”

  林如玉沒有想到李正遠這個從中南集團調到南程航空的高管,在盛遠時面前竟然不好使!她胸口劇烈起伏著,咬牙道:“就算南程航空歸你管,也沒什麼了不起,說到底,你們航空公司端得還是我們這些旅客的碗。”

  盛遠時原本因為和南庭約好了見面,心情很好,林如玉的出現明顯很倒他胃口,“本來看在那年你還給我提供了一些信息的情況下,我可以分分鐘解決了這個座位問題,反正,給誰都一樣,尤其這麼小一件事,我也懶得管。但衝你剛剛對她的態度,不好意思,這個忙我不僅不會幫,”他敲敲值機櫃台,交代值機:“從此刻起,這位林小姐列入中南,以及南程的永久黑名單!你知道該怎麼辦了?”

  永久黑名單?這事有點大了。女值機點頭,“明白了盛總。”然後把林如玉的證件推過去,“這位女士,您右邊請。”意思是別站在這礙眼了。

  林如玉要氣瘋了,她嗓門頓時高了起來:“盛遠時!”

  盛遠時看著她,“不甘心是吧?那請律師和我打官司,隨時奉陪。”

  林如玉氣急敗壞地說:“比你們南程有實力的航空公司多得是,我不是非你們不可。”

  盛遠時竟然點頭附和道:“你說得非常有道理,我確實還沒牛逼到壟斷了整個民航業的地步,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七十二小時之內直飛紐約的航班,只我南程這一班。你不趕時間的話,可以等。”說完不再理她,拉著南庭走人。

  “司徒南!”林如玉意識到自己不是盛遠時的對手,又把矛頭指向了南庭,她朝南庭的背影,有些口不擇言:“別以為攀上個高富帥就了不起了!就憑你,家裡破產窮得連學都讀不起,這輩子也只能在機場幫別人拎拎行李!”

  南庭腳步一頓。

  盛遠時已經松開她的手,冷著臉折返回去。

  如果讓他走過去,林如玉就太難堪了。

  南庭猛地反應過來,一把抱住他,“七哥!”搖頭。

  盛遠時語氣有點冷:“就這點事,你七哥善得起後。”

  “你的能力,我從沒質疑過。”南庭並不松手,理智地提醒他:“但這是航站樓,你站在這,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南程,為了這樣一個人,有失身份。”

  盛遠時注視她:“我是為她嗎?”

  南庭仰頭迎視他的目光,“為我的話,就別動氣。”

  別動氣!盛遠時怎麼能不動氣?可懷裡的女孩子卻不願給他添絲毫的麻煩,哪怕他並不認為這是麻煩。他連續地深呼吸,勉強壓下脾氣,然後伸手摟了摟她,才看向林如玉,冷冷地撂下話:“這趟紐約,你肯定是去不成了。林如玉,再有下次,記住,這輩子都別想再坐飛機!不信,作一把試試。”

  林如玉又潑婦罵街似地鬧了片刻,然後在人來人往的航站樓裡,氣得哇哇大哭。機場以及各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員議論紛紛的同時,沒有一個人上前處理這件事。至於經過的旅客,有的以為她失戀了,有的以為她精神有問題。

  到了南程的貴賓休息室,南庭說:“其實沒必要鬧成這樣。”

  在盛遠時提到黑名單時,她就有心阻止,一方面她自己並沒有多恨林如玉,另外也擔心對南程的形像和聲譽造成負面影響,可她不能當場阻止盛遠時,那樣太不顧及他身為盛總的權力和臉面。

  盛遠時聞言果然就不高興了,“怎麼沒必要?”在他看來,林如玉欺負了她,就有必要。

  南庭好言好語地對他解釋:“她除了能逞點口舌之能,其實什麼都做不出來,不敢做,怕事後收拾不了殘局。但又羨慕別人的為所欲為,在她看來,之所以能為所欲為,都是靠錢支撐的,所以,她才會和從前那個挺討人厭的我成為朋友。”

  盛遠時聽到她貶低自己,眼神頓時就犀利了幾分。

  南庭卻笑得坦然,“那個時候,我也以為有錢就不缺朋友,對她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純是把她當小跟班使喚的,沒有用心結交,她對我其實一直是敢怒不敢言的,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損我兩句,讓她發泄一下也沒什麼,反正我也不會減二兩肉,就算真掉肉了,權當減肥。”

  從前的司徒南睚眥必報,現在的南庭與世無爭,盛遠時發現,哪一面的她,自己都認為是有道理,且美好的。忽然覺得自己的胸襟比不上一個女孩子,卻實在無法容忍,她在自己面前被人欺負,被人羞辱。

  盛遠時雙手搭在她肩上,“你的原諒,是你的善良,我的追究,是我的態度。就算我什麼都不是,只用拳頭,也不能任由別人在我面前欺負你。”

  南庭懂:他的態度是對她的保護。

  她心中暖暖的,她輕聲說:“更何況你現在是堂堂盛總,誰惹得起啊。”

  盛遠時笑得矜持,“盛不盛總的,還不都是你七哥。”

  不希望他看見自己因感動而濕了眼眶,南庭微微偏過頭去,“隨你怎麼說。”

  “都隨我?”盛遠時重復了一遍,像是在咀嚼其中的含義,然後笑問:“我們南庭管制官,是這麼好說話的?”

  南庭也不看他,仰著小臉說:“分人!”

  盛遠時笑得更囂張了幾分,嘴上則說:“都騎到你頭上了,也不反駁,這忍讓,有點過了。”

  南庭微微低了頭:“她說得沒錯,從前的我的確很……目中無人。”

  盛遠時脫口道:“無論從前的你是什麼樣子,都輪不到她來教訓。”

  如此護短,幾乎是本能。南庭注視他,一瞬不離。

  意識到自己情緒的外露,盛遠時轉過了身。

  南庭沉默了幾秒,才拉了拉他的手,輕輕地。

  盛遠時轉過來,話也沒說地,直接把她拉進懷裡抱住。

  南庭不知道這個擁抱代表了什麼,卻在那個瞬間,淚如雨下。

  如同跋涉五年,終於追上他的步伐,心中的那份思念與期待,終有處可依。

  航站樓,南程航空的貴賓休息室,並不是適合表白的地方,可他們的緣份,一直和空港關聯在一起。所以,這其實是個再適合不過的地方。盛遠時拉開些許距離,面對她的眼淚說:“五年過去,我們都變了一些,不能說這些改變到底是好還是壞,因為如果有重新選擇的機會,我還是希望我們能見證彼此的改變。但好在,我們走散過,卻沒走丟。”

  他停頓了下,像是繼續不下去,然後握住了南庭的手:“無論你因為什麼選擇的管制職業,都謝謝,謝謝你回到我身邊。你不回來,我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你。”

  南庭的眼淚掉下來,砸在他手背上,滾燙熾烈。

  盛遠時抬頭注視她,“南庭,如果你願意,我們就以現在這個全新的自己,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怎麼重新開始?

  “可你說,不會等我。”南庭幾乎泣不成聲,“你走那麼快,我要怎麼追?”

  他確實在負氣之下說過那樣的話。甚至是現在,他也堅定,兩個人回不到,也不需要回到原點。不管是曾經的她追隨他,還是後來的他尋找她,盛遠時都認為,他們一直因為對方,在往前走。那又何必停下來?繼續往前走就可以了。

  答案是如此篤定。這一次,他們要一起往前走,未來很長,他們還有很多時間,這些時間,可以用以回憶過去,卻不用回到過去。

  “既然是新的開始,就不用你那麼辛苦。”盛遠時眼底微濕,為面前這個,只要觸及對他的感情,就變得有點笨的女孩子,“我們互換下角色,這次,我追你。”

  南庭有點不相信,“你追我?”

  盛遠時堅定地點頭,“剛剛在波道裡約你,是我追你的第一步。”說著,用指腹為她擦著眼淚,“第一次追女孩子,沒有經驗,你多包涵。”

  南庭拿那雙盈滿淚意的眼睛看著他,“不用追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不用追!這樣的畫風,很司徒南。

  盛遠時笑得驕傲又心疼,“你應該說:盛遠時,你也有今天!”末了,他寵愛地掐掐南庭的梨花帶雨的小臉,“這種名正言順作我的機會,這輩子,就你有。”

  南庭反應了一下,才撲進他懷裡,哭著說:“林如玉怎麼今天才出現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3 11:10 PM

第34章 你不知情的喜歡05

  是啊, 如果不是林如玉, 盛遠時還不知道這場表白, 要從何說起。

  盡管桑桎的那一句質問讓他自省, 可對於愛情,他到底是個新手。

  直到看見林如玉仗著南庭的忍讓, 肆意妄為地傷害她, 盛遠時更加明確地意識到, 這個他又愛又恨了五年的女孩子,是那麼深刻地駐扎進自己心裡, 他容不得任何人詆毀她,中傷她。於是,他生平第一次,近乎刻薄地和一個女人計較起來,甚至不惜動用職權碾壓她。

  盛遠時,承認吧, 除了愛,你心裡也堆積了很多遺憾與嫉妒,遺憾於過去五年的分離, 嫉妒桑桎這五年來對南庭的守護, 恰好這個時候,林如玉給了你宣泄的機會。

  南庭卻還因顧及他盛總的身份, 勸他算了。

  盛遠時其實想告訴她:這五年,我拼盡全力地往前走,從盛機長到盛總, 只為強大到足夠讓你放心依靠。如果我知道,當我做到,你就會回來,我一定會走得更快。所以,七哥不是不等你,是不能等。

  此刻,她那麼真實又脆弱地在伏在自己懷裡哭泣,盛遠時才意識到,或許過去五年自己拼了命似地往前走,也是走在追趕她的路上吧。直到發覺休息室裡,這個相對獨立的空間,也只是和航站樓是一玻璃之隔,外面路過的旅客能把裡面看得一清二楚,而眼下,他和南庭擁抱的姿態已然引得旁人側目……盛遠時倒是很享受,畢竟懷裡軟玉溫香的感覺實在是好,可如果她把眼睛哭腫了,要怎麼回塔台?

  於是,盛遠時適時逗她,“被我追有那麼難以接受嗎?”

  南庭從他手上接過紙巾,擦了擦眼睛,“人家是喜極而泣,你不要歪樓。”

  這話聽在盛遠時耳裡,有點撒嬌的意味,他眼底都有了笑意,“你倒是喜了,”言語間低頭看看自己的機長制服,“把盛總的衣服哭成這樣,讓盛總怎麼面對下屬?”

  南庭這才意識到自己把他的白襯衣哭得有了眼淚的痕跡,“你的飛行箱裡有備用的換一件吧。”

  她倒是什麼都知道。盛遠時寵愛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不換了,就這樣。”

  南庭皺起秀眉,“那別人問起來,你怎麼解釋啊?”

  盛遠時一笑,“誰敢問我?”

  南庭撇嘴,像是在說:你最厲害。

  盛遠時又說:“真有那麼不識趣人,我就告訴他,女朋友哭的。”

  女朋友三個字讓南庭低著頭,抿嘴笑了,起初笑得很靦腆很矜持,後來就有點憋不住地變成了甜蜜恣意地笑,感覺到盛遠時盯著自己,她把臉埋進他懷裡。

  這樣害羞的南庭管制官,盛遠時有點抵抗不了,他也忍不住笑起來,“今天晚上就開始約會?”

  南庭抬頭,“怎麼約?”

  盛遠時看著她憨憨的樣子,“趁月黑風高時,找個僻靜的角落,干點什麼。”

  南庭反應過來他在逗自己,輕輕地打了他一下,“那我要帶睡不著去。”

  盛遠時失笑,“防人之心那套開始往我身上用了是吧?”說完又問:“一會還上席位嗎?”

  南庭看一眼時間,“我得回去了,出來太久了。”

  盛遠時站起來,“我開車送你,能快點。”

  南庭沒有拒絕,邊往外走邊問:“你怎麼知道波道裡的是我師父?”

  盛遠時把她帶過來的資料拿在左手,右手自然而然地牽起她,“能那麼護著你的,除了你師父,還能有誰?”

  南庭輕輕地回握他的手,“那我師父姓應你也知道啊?”

  盛遠時實話實說:“模擬機訓練之後,我通過林主任要了你的檔案。”

  所以,他看過她的檔案了!那麼……南庭有一瞬的怔忡,但她終究什麼都沒說。

  盛遠時看出了她的遲疑,但終究沒有追問什麼,畢竟兩個人剛往前走了一步,這個時候,不太適合太沉重的話題,尤其如果那是一段對她而言痛苦的經歷,他也不願她總去回憶。只要他們在一起,她什麼時候想說,他都願意聽。

  面對她的沉默,盛遠時解釋道:“你突然就變成了管制,連名字都改了,我總要確定一下。”

  雖然模擬訓練室裡兩人用英文對了話,盛遠時幾乎斷定她就是司徒南,可他還是在第二天親自去了趟塔台,通過林主任這層關系調南庭的檔案。林主任都有些好奇,“這是怎麼了,前些天顧總來要小南的資料,今天您又來要,這個小南同志不簡單啊。”

  盛遠時捏了捏她的手,“希望我調你檔的事,不會讓你生氣。”

  “我沒生氣。”南庭看著他,“你不也是關心我嗎?”

  盛遠時改而摟住她的肩,“知道我是走心的就行。”

  南庭嘀咕,“我又不傻。”

  盛遠時不客氣地批評她,“你傻起來是真傻。”

  南庭有點小異議,“追人家的時候不是應該多討好嗎?盛總你這波操作有點不對。”

  她歪著腦袋的小模樣幾乎讓盛遠時控制不住吻她。可就在他准備操作時,聽見一道女聲說:“今天這場大戲,比年度最高票房電影都精彩。”

  是程瀟。此刻,她正坐在貴賓休息室裡悠閑地喝著咖啡。

  被壞了好事的盛遠時略顯不悅地說:“怎麼哪都有你?”

  程瀟保持坐著的姿勢不動,仰臉看他,“機場不是我第二個家嗎?我不在這,你養我啊?”

  不等盛遠時懟回去,南庭先問她,“你來多久了?”

  盛遠時以為南庭是害羞先前的話被程瀟聽去了不好意思,但其實不是。

  程瀟施施然站起來,撥開南庭肩膀上盛遠時的手,湊到她二老公耳邊小聲說:“從那個林小賤人欺負你的時候。”

  南庭恍然大悟,“我就說剛剛好像看見你了。”但來不及確認眼角余光瞥見的人是她,盛遠時就來了。

  “我還等著看你撕她呢,結果……”程瀟說著挑眉看向盛遠時,“顧南亭在指揮中心等你。”

  南庭聞言說:“那你快去吧,我自己回塔台。”

  盛遠時才想起來和顧南亭約了在指揮中心見面,他吩咐程瀟,“你負責把人給我送回塔台。”

  “什麼給你給我?”程瀟攤手:“我剛從航線上下來,又沒開車。”

  盛遠時沒好氣:“那就背過去。”

  程瀟無語,她用手點點盛遠時,“要不是看我二老公的面子,我敢保證你不止咖啡一個情敵。”

  盛遠時就知道她動過壞主意,“抱歉,不能成全你那顆媒婆心了。”

  等盛遠時走了,程瀟抬手戳南庭腦門,“怎麼那麼沒出息呢,就這麼和好了?”

  南庭邊躲邊笑著說:“我頭上的傷還沒好呢,你下手輕點。”

  程瀟挽著她胳膊往外走,“就憑姓林的那個囂張勁,你真的不該忍。憑什麼被她欺負啊,她算哪根蔥?”

  “你明明在場,幫我周旋一下啊,”南庭於心不忍,“黑名單這種事,還是不要輕易做。”可盛遠時當眾放了話,他作為南程的總飛行師,當然是一言九鼎,不能更改的。

  程瀟一副不嫌事大的語氣:“有什麼可周旋的?他掌管著那麼大一家航空公司,讓個欺負自己女人的女人不能做飛機,還不能夠了?再說你家盛遠時什麼脾氣你不清楚嗎?別說是我,就算顧南亭在場,也未必勸得住他。”

  “也怪我了。”南庭後悔不已,“我明明可以分分鐘讓她閉嘴的,如果那樣,他也不會動氣。”

  “這種情況,就該他出面擺平,你逞什麼英雄?”程瀟嘖一聲,“欲擒故縱的招你都想到了,這個道理還想不明白嗎?”

  南庭不答反問:“你的意思是,我就該耍個愛的小心機,等他來大殺四方?”

  程瀟一拍大腿,“我不覺得我們盛總氣場全開的樣子該被爆燈嗎?要不是有了顧南亭,我也學你,追他。”

  南庭特別大度地表示:“顧總要是不介意,我就忍了你。”

  “等等。”程瀟掏手機,要開錄音,“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我讓盛遠時聽聽。”

  南庭呵她癢,“程機長果然是行動派,這就開始行動了啊。”

  兩個人邊鬧邊往停車場去了。

  南庭回到塔台又值了一個小時的班,整個塔台的管制都感覺到她愉悅的心情。交班完畢,她更是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迅速地出了塔台,通勤車上的一位師兄看見她,揚聲喊:“如花快來,給你占了座位。”

  白色陸虎邊上站著的盛遠時循聲回頭,就看見一位鮮肉級的小帥哥在朝他的南庭招手,他低頭笑了笑,沒急著上前。

  盛遠時明明把車停在了角落不顯眼的地方,可南庭還是一眼就看見了他,她邊往他的方向去,邊對那位鮮肉說:“謝謝師兄,我還不走。”

  等她行至近前,盛遠時伸手。

  南庭把背在身後的手遞過去,目光卻落在他的制服上,“沒換啊?”

  “這就開始嫌棄我了?”盛遠時微一用力,就把她拽到了面前,“下次別讓我聽見‘還不走’這種模棱兩可的理由。”

  南庭雙手抵在他胸前,“那怎麼說?”

  盛遠時低頭,把唇附在她耳邊說:“告訴他,男朋友來接,不勞費心。”然後似乎覺得不夠似地,還補充了一句:“你七哥不怕被曝光。”

  南庭笑而不語。

  盛遠時在她腰側掐了一下,“聽見沒有?”

  南庭怕癢地躲了下,“可你不是說要先追人家嘛,那就還不是……男朋友吧。”

  “在這等我呢,嗯?”盛遠時把她困在雙臂間,“我就隨口一說,你還當真了是吧?”

  “隨口?”南庭用那雙清澈的眼眸注視他,像是在咀嚼這兩個字背後的意思。

  盛遠時就反應過來了,他認真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南庭也覺得自己太敏感多心了,她微赧,“我知道。”

  “我很想省略掉這個追的過程,一步到位,畢竟,你七哥已近而立之年,戀愛這種事,應該爭分奪秒。”盛遠時笑望著她,“所以,你知道我在追你就行了,對外,不能這麼說。”

  “哪有這樣的。”南庭在他懷裡扭了扭,“當年我追你的時候都沒這待遇。”

  盛遠時旁若無人地摟了摟她,“那時你還小。”

  “現在你也不老。”南庭說完掙開他,自己往副駕的位置走。

  等兩人上車,大林和小胖恰好從塔台裡出來,看見他們,小胖吹了個口哨。

  南庭有點臉紅,盛遠時則回應似地,按了下喇叭。

  從機場出來,盛遠時車速很快,南庭安安靜靜地,一直不說話。

  盛遠時單手扶方向盤,右手去握她的手,“和七哥沒話說了?”

  南庭發現他特別喜歡以七哥自稱,她意識到盛遠時是喜歡自己這樣稱呼他的,她邊抽回手邊說:“小心開車。”

  “對於一個開慣飛機的人來說,私家車就像玩具。”嘴上雖然這樣說,手還是扶上了方向盤。

  南庭略有些好奇,“聽說飛行員開車,打方向盤時習慣向上拔方向盤,是這樣嗎?”

  盛遠時失笑,“飛機的方向艙是向上拉的,所以可能有的時候會有那樣的下意識吧。”他偏頭看了南庭一眼,“飛機還不能倒著開呢,我不也會倒車嗎?”

  那倒是。他開車的技術很好,只是愛開快車。

  南庭建議:“我們回家做飯吧,睡不著也可以一起。”

  別人約會怕有第三者,他們約會要帶一條狗?有意領她去吃她最愛的日料的盛遠時眉心微聚,“口味變了,不愛吃日料了?沒事,是的話就告訴我,只要不是不喜歡七哥了,別的你七哥都能接受。”

  他這樣坦然,南庭輕松了不少,“比起你做的菜,確實不想吃日料。”

  這話取悅了盛遠時,他心情極好地說:“看來要追到你的人,要先留住你的胃。”

  直到兩人在就近一家生鮮店買完食材上樓,盛遠時才想起來自己狗毛過敏的事,“去齊妙那做吧,她那邊東西比較全。”見南庭不說話,他又說:“或者你不想讓她知道我們的關系?還是,不好意思了?”

  他穿著白衣黑褲,盡管手上拎著與他不怎麼搭的食材,整個人還是悠閑恣意。南庭不自覺地往他的位置靠了靠。

  盛遠時把食材拎在一只手上,用另一只手摟住她,“有我呢。”

  南庭點頭。

  結果齊妙臨時出差去了,根本沒在家,南庭見盛遠時用鑰匙開門,“妙姐不在家,我們這樣登堂入室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她巴不得我過來幫她收拾收拾。”等把手上的東西放進廚房,他似笑非笑地說:“你那邊的備用鑰匙,我也有一把。”見南庭微微驚訝的表情,他笑得愉悅,“所以等我哪天想留宿時,你最好不好拒絕。”

  從前都是她投懷送抱似地撩他,現在換他赤裸裸地撩她,南庭一時間有些不適應,招架不住似地,臉刷地就紅了。

  盛遠時摸摸她的臉,“去看電視吧,或者和睡不醒玩會。”

  南庭糾正他,“是睡不著。”

  盛遠時確實沒記住,他無所謂地說:“都差不多。”

  南庭卻要跟著他進廚房,“我給你打下手。”

  盛遠時伸手一攔,“以後你打下手的機會有很多,今天等吃就行。”

  南庭哪裡閑得住,她環顧了下齊妙的客廳,目光落在亂得看不見桌面的茶幾,就開始動手收拾了,打掃的空檔,隔著廚房的玻璃門,南庭看見盛遠時把白襯衫的袖子挽起來,露出精壯的手臂,然後有條不紊地開始清洗食材。她想了想,轉身回家,再回來時,除了腳邊跟著的睡不著,手上還多了條粉色的圍裙。

  盛遠時看見她拿著小圍裙進了廚房,笑著低頭。

  南庭給他把圍裙帶上,站在他身後,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盛遠時剛想逗她說:這個粉紅色和我們現在的狀態,有點相得益彰,她的胳膊已經從他的腰側伸過來,自背後摟住了他,而她的臉,輕輕地貼上他背脊。

  微風從窗戶吹進來,溫柔地撫摸他們的臉。

  片刻,南庭用她獨特的嗓音說:“有點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盛遠時把手覆在腰間她的手上,“需要我怎麼做,才相信?”

  南庭不言語,只是用臉輕輕地蹭了蹭他的背,輕輕地嘆了口氣,像是累了在棲息。

  盛遠時卻伸手把她拉到胸前,一低頭吻了上去。她或許也是有所准備的,微張著嘴,讓他的舌沒有任何阻礙地滑入口中,溫柔地在她唇齒間輕吸輕吮。那濕熱的觸覺溫暖而真實,南庭不自覺閉上眼睛,慢慢回應。

  盛遠時摟緊她,越吻越深,越深越溫柔,帶著幾分撫慰的意思,最後放開她時,在她唇上呢喃,“這樣相信了嗎?”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9:27 AM

第35章 你不知情的喜歡06

  盛遠時確實是廚藝高手, 他動作嫻熟, 尤其刀功精湛, 南庭看他切豆腐, 簡直就是大師級的。她膜拜地注視盛遠時,“我都以為你是五星級酒店的大廚。”

  盛遠時無所謂地一笑, “大多數長期在國外生活過的人, 廚藝都不錯。”而他又是喜歡挑戰難度的人。

  南庭伸手去拿他切好的豆腐, 那麼細,一碰就斷了, “這很考刀功吧?”

  盛遠時挑眉,“要不要試試?”

  從前司徒南只負責吃,廚房門朝哪開都不知道,現在,身上帶著煙火氣息的南庭有點躍躍欲試。

  盛遠時把刀遞給她,站在她身後, 握著她的手,教她切。

  豆腐的手感滑而軟,南庭絲毫不敢用力, 只隨著盛遠時的動作, 手起刀落間,嫩嫩的豆腐被切成了薄薄的片, 再繼續下去,就成了豆腐絲。南庭想到自己第一次切土豆絲時的窘態,不禁笑了, “我以為餐廳的菜品,凡是絲都不是人工切的呢,看來是我誤解了。”

  此刻一高一矮的兩人一前一後站著,身體幾乎是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盛遠時能清楚地看見她修長的頸線,清晰地感受她背部姣好的曲線,而她此刻偏頭和自己說話的姿態,猶顯親密,甚至是呼吸,都噴在了他臉上,溫熱,馨香。盛遠時才驚覺,他的蠻蠻,經過時間的洗禮,已經褪去了少女的稚嫩,蛻變成成熟性感的女人,是時候可以采摘了。

  忽然有些心猿意馬。握著她手的右手突然一動,盛遠時穩穩地把刀從她手裡接過來,放在砧板上。南庭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停了,剛想要問,他的唇已經貼上她線條婀娜的玉頸,輕輕印下一吻。

  南庭身體一僵,“……七哥。”

  “嗯。”盛遠時低低地應了一聲,聽出她聲音的不穩,唇緩緩向上,又親了親她耳垂,然後用自己有力的手臂把她背摟在懷裡,嗓音低啞地說:“回家做飯的決定好像有點失誤。”

  南庭才意識到兩人的姿勢有多親密,她咬唇不語。

  盛遠時下巴搭在她肩上,半真半假地說:“你在這,我沒心思做飯。”

  “那我出去好了。”南庭說著,就要掙開他的懷抱。

  盛遠時卻不松手,反而抱她更緊。

  南庭不知如何是好。

  盛遠時用自己的臉貼著她的,輕輕地蹭了蹭,“這五年,想我嗎?”

  彼此缺失的那一千八百多天,在他們心裡,始終是個結。恨不得對方能從第一天起,詳述到重逢的前一刻,點點滴滴,巨細無遺。

  南庭聞言眼眶又有些濕了,她很堅定地點頭,再點頭,“想。”特別想。

  卻死撐著堅持,不肯來找他。盛遠時帶著幾分懲罰意味地咬了她臉頰一口,沉聲警告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然後松手,讓她面對自己,“以後就算發生天大的事,都有我。”

  南庭的眼淚根本不用醞釀,迅速充滿了眼眶,只要一眨眼,就要落下來。盛遠時無意惹她哭,他抬手,捏著她的小下巴,以命令的口吻沉聲說:“憋回去。”然後俯身,在她唇上輾轉地吻了很久,耐心的安撫。

  如此這般耳鬢廝磨的結果就是,這頓晚飯直到八點多才吃上,好在盛遠時的廚藝彌補了所有,他看著南庭像個孩子似地吃得那麼香那麼滿足,連眼底都盈滿了笑意。

  愛情本是如此簡單,當你喂飽了心愛的她,你比她更滿足,疲憊勞累,都不值一提。生活也不如想像的那般復雜,當夜幕降臨,和心愛的她坐在一起享用晚餐,還有一條寵物狗在房間裡溜溜達達,就是一個家。

  在某一個瞬間,盛遠時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老了,老到那麼急切地渴望安定。莫名就想到了當年的六年之約,算算,好像只有四個月不到了。他不禁想,不知道那個時候,現在的南庭是不是足夠適應兩人的關系,願意把自己交給他。

  南庭見他兀自在笑,邊給他夾菜邊問:“在想什麼開心的事啊?”

  盛遠時把她夾進自己碗裡的菜吃個精光,“以後再告訴你。”

  南庭也不追問,高高興興地又喝了小半碗湯。

  飯後南庭負責收拾,她把清洗干淨的碗筷放到瀝水盤裡,把砧板和刀具一一歸位收好,最後擦拭灶台和清理手盆,直到洗完了手,摘下圍裙才察覺到盛遠時的目光,抬頭向他看過來時,溫柔地笑了起來。

  難怪她是歷年來最快被放單的管制,一個能把一件在別人看來不起眼的小事做到如此細致認真,心無旁騖的人,沒有理由做不好本職工作。而管制工作,也確實需要她的這份細心。盛遠時真心覺得,該對她刮目相看,而林如玉那句今非昔比其實更適用於她。

  南庭卻並未意識到盛遠時在觀察自己,她從廚房出來,看見睡不著坐在沙發對面,嚴肅地盯著盛遠時的樣子,蹲下來摸它的頭,“這是七哥,你要記住他。”

  睡不著用腦袋蹭了蹭主人的手,小眼睛依然盯著盛遠時,攻擊力十足。

  從睡不著出現,盛遠時已經盡可能地離它遠一點,而有南庭在,睡不著也沒有靠近他,只是像防火防盜防閨蜜似的,他走到哪,它就跟到哪。

  南庭也感覺到了睡不著對盛遠時的敵意,她指指睡不著的碗,“今天的雞肉飯可是七哥做的,你吃了人家做的飯,是不是應該表示下感謝?”然後指示它,“和七哥握握手。”

  盛遠時立即警覺地坐遠了一點,“不用,它只是借了你的光,謝你就行。”

  睡不著如同沒聽懂一樣,不伸前爪。

  “它平時不這樣的,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南庭感到奇怪,她輕輕戳了戳睡不著的小腦袋,“虧得我還和七哥誇你聰明,是不是給我上眼藥呢?”

  盛遠時見她和一只狗聊得那麼認真,笑了,“讓它靠邊玩去吧。”

  南庭很執拗地說:“不行,得讓它記住你的味道,要不它怎麼能和你熟起來呢。”在她看來,以後他們三個人總要在一起的,必須要給睡不著和盛遠時打好感情基礎,她蹲在地上,叫盛遠時:“七哥你來。”

  盛遠時有不好的預感,“干嘛?”

  南庭朝他伸手,“來呀。”

  盛遠時皺著眉起身,卻只肯站到南庭身後,拒絕接近睡不著。

  南庭示意他蹲下來,拉著他的手探向睡不著。

  盛遠時本能地一縮手。

  南庭猛地反應過來,“你怕它?”

  盛遠時並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對狗毛過敏,他能夠想像,一旦她知道,自己寵愛的睡不著會導致她的七哥過敏,會有多為難。睡不著於她,不僅僅是一條寵物狗,而是一個給予她陪伴的伙伴。所以,盛遠時委婉地表示:“不是特別喜歡而已。”

  他這麼說,南庭就只以為他對小寵物不太感興趣,再次拉起他的手,“它很乖的,你試著喜歡它一下。”

  為了南庭,試著喜歡睡不著沒問題,但是……盛遠時內心是拒絕的,可觸及她期待的眼神,他的身體並沒有躲,隨著南庭的動作,小心地把手覆在睡不著的腦袋上。

  本以為有主人在,睡不著好歹也會偽裝一下。結果,睡不著像是極度不喜歡他碰觸自己似的,當盛遠時的手觸及它時,它突然用力地抖了抖身子,然後大聲地朝盛遠時叫起來,仿佛被欺負了一樣。然後,盛遠時幾乎是在下一秒,就打起了噴嚏。

  南庭都被睡不著突然的發作嚇了一跳,她輕聲制止:“不許叫!”然後有點生氣地訓斥道:“再欺負七哥就把你送人。”

  睡不著竟然像聽懂了似的,耷拉著腦袋,哼哧哼哧著趴下了,腦袋搭在兩只前爪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南庭見狀又於心不忍地說:“好了好了,你乖乖的,別欺負七哥就行。”

  那邊盛遠時已經進了衛生間洗手。南庭跟過去,見他邊拍打衣服,邊連著打了幾個噴嚏,猛地反應過來,“你不會是……對睡不著過敏吧?”

  從她把睡不著帶過來,盛遠時幾乎都在廚房,之後也是南庭給睡不著張羅飯,他還在想,只要他躲著點那家伙,似乎也能和平共處,也許時間長了,他適應了它的味道和它的毛,過敏就能好?結果,睡不著剛剛因為他的觸碰“虎軀一振”,他馬上就有了反應。

  盛遠時也顧不上其它了,伸手去解扣子,直接把襯衫脫了下來,精壯飽滿的身體一覽無余。

  南庭從沒見過他打赤膊,羞赧地轉過了身。

  盛遠時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笑著指示她,“去衣櫃裡幫我拿件襯衫,左側第二層。”

  南庭跑去臥室,在衣櫃左側拉門第二層看到兩件白色的,沒有熨燙過的,有點皺褶的全新男式襯衫,她逐一看了看,確認款式和尺碼是一樣的,就隨手拿了一件。

  她站在衛生間門口,把襯衫遞進去,“給你。”

  盛遠時語氣平淡地說:“給我拿進來,我手濕著。”

  南庭不疑有它,又往門口靠近了些,可她才伸手把襯衫遞進去,就被盛遠時扯了過去,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已經落進他赤裸的懷裡。

  盛遠時再次吻了她,從溫柔的輕吻到後來的熱烈,南庭有種目眩神迷的感覺,仿佛世界都在搖晃,只有依附著他,才能站穩。

  盛遠時很想更進一步,無論是大腦,還是身體,都有按捺不住的渴望,這渴望提醒他,自己對南庭的想念,可盛遠時控制了這渴望,擔心進展太快嚇到她。所以最後,他抵著南庭的額頭說:“別怕,說好了追你,就會給你適應的時間。只不過,我也難免有衝動的時候。”

  從盛遠時說要重新開始,南庭心裡的幸福感就在不斷攀升,她聞言說:“我沒怕。”然後像是要證明自己是勇敢的,她仰頭,主動親了親他的下巴。

  盛遠時是喜歡南庭這樣的,似乎這樣更多了幾分從前的樣子,可任由她這樣下去,他無法保證自己能控制得住,所以,他松開懷抱,撫了下她的發頂,“別考驗我,我可不想在別人家裡做出點什麼出格的事。”

  南庭轉過身,“那你快把衣服穿好。”言外之間,是盛遠時故意引誘她的。

  盛遠時邊穿襯衫邊說:“你看都看了,記得負責。”

  “不理你。”南庭說著,疾步走出去。

  盛遠時還在笑,“我是說,幫我洗一下襯衫。”

  南庭於是折返回來,一言不發地把他換下來的襯衫拿走了。

  或許是為了緩解她的尷尬,也可能是不滿意襯衫的質地,盛遠時邊系扣邊說:“齊妙一點都不會買東西,還怪我太挑剔。”

  南庭竟然聽出來他是對襯衫不滿意,頭也沒回地應了一句:“你本來就挑剔。”

  盛遠時一時無語。

  由於次日有飛行任務,盛遠時沒在齊妙家待太晚,臨走時南庭問他,“你對狗毛過敏是嗎?”

  她神情篤定,讓盛遠時沒辦法再否認,他只好說:“有點。”

  南庭皺眉,“所以你那天……”

  “那天早上它撲了我一下,應該是有毛留在衣服上了。”盛遠時低頭看了看新換的襯衫,“今天衣服換得及時,回去我再吃片藥,就沒事了。”然後又怕她有別的想法似的說:“抽空我去做個脫敏,問題就解決了。不用舍不得它,讓你養。”

  南庭咬了咬唇,“脫敏怎麼做?會疼嗎?”

  “輸個液能有多疼?”盛遠時想了下,“運氣好的話,可能吃藥也可以。”

  “那我陪你去。”

  “好。”

  “一個人在家行嗎?”

  “不是一個人,還有……過敏柴。”

  柴犬睡不著的新綽號——過敏柴?盛遠時笑著抱了抱她。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9:37 AM

第36章 你不知情的喜歡07

  直到盛遠時到家, 確認他吃過藥, 沒有出現更明顯更嚴重的過敏症狀, 南庭才稍稍放了心。她看著舒舒服服霸占在大床的睡不著, 不禁猜想:“不會因為那晚七哥在,你和我一起睡沙發, 才對七哥有敵意吧?”

  那晚盛遠時過來後, 南庭想也沒想到地就把他扶到床上去了, 睡不著當時確實是叫了幾聲的,而且一直圍著床轉圈, 南庭只以為它是見到陌生人的緣故,而她當然是沒讓睡不著上床睡的,既怕盛遠時半夜醒了嚇一跳,也擔心睡不著打擾到他。

  南庭趴在床上,擺弄著睡不著的爪子,試圖和它解釋, “是我讓七哥睡的呀,他喝醉了又不知道,再說, 這是我的地盤, 不是你的。”然後托腮想了想,“明天我去給你買個狗房子吧。”

  睡不著似乎是意識到再也沒機會睡主人的大床了, 哼哧哼哧地撒嬌,還不停地舔南庭的手。南庭頓時覺得小家伙誤會自己要拋棄它了,她撫摸睡不著的腦袋, “七哥都要為了你去做脫敏了,你以後可不能欺負他知道嗎?盡量離他遠一點吧,過敏可是很難受的。”

  於是這一晚,在睡不著睡著後,南庭把原本就很干淨的臥室和客廳,裡裡外外,認認真真地又打掃了一遍,試圖把睡不著掉落在角落裡的毛發都收拾出來,有意杜絕一切可能導致盛遠時過敏的因素。等她一身是汗地忙碌完,才看見盛遠時和她道晚安的微信,她想了想沒回復,有意營造她已經睡著的假像,以免盛遠時看見回復問她:“怎麼還沒睡?”

  第二天南庭是夜班,盛遠時則因有飛行任務早早去了機場,起飛前,兩人通電話時,她先說:“昨晚睡著了。”

  當時確實也很晚了,盛遠時倒也沒多想,聽說她要去買狗房子,他不解地問:“它以前都睡哪?”

  南庭理所當然地答,“床上啊。”

  “你床上?”盛遠時的語氣就有點不對了,“那你睡哪兒?不會它一直和你一起睡吧?”

  呃……南庭其實已經想明白了,盛遠時上次之所以過敏那麼嚴重,肯定是床上有睡不著的毛,粘到他身上了。她懊惱地撓了撓頭發,“你的過敏沒嚴重吧?”

  “不要轉移話題。”盛遠時必須要一個准確的答案,“它是不是一直和你睡?”

  南庭的聲音頓時低下去,“是。”

  盛遠時坐在駕駛艙裡,無語地看了看機坪,眼角余光瞥見右座的叢林盯著自己,他沒好氣,“准備工作都做好了?”
  叢林哪還敢溜號,老老實實地繼續工作,心中卻在腹誹:難怪師父說翻臉就翻臉,原來是師母和別人……睡?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他師父的女人怎麼可能是隨便的人!那這個“他”是誰啊?還惹得師父如此生氣。叢林覺得自己的腦洞有點不夠用了。

  南庭聽見他遷怒副駕駛,趕緊說:“我以後再也不讓它上床了。”

  盛遠時緩和了下語氣,盡量心平氣和地和她講道理,“你再喜歡它,它再聽話,都只是……寵物,不能睡在主人的床上,我沒有嫌棄它的意思,也不是因為過敏,而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南庭明白。只是,她一直睡不著,床空著也是空著,不記得是從哪一天起,睡不著就開始上床睡了,而她,床單換得很勤很勤的。但這話,她不敢和盛遠時說。南庭自己都奇怪,重逢後,為什麼會莫名怕他?哪怕從她發燒那天起,盛遠時始終對她格外溫柔,這份溫柔,是從前的司徒南從未享受過的。

  這邊的叢林表面在工作,卻一直豎著耳朵在聽,聞言松了口氣似地說:“原來是寵物。”

  盛遠時立即看向他,“你說什麼?”

  叢林深怕被師父趕下飛機,趕緊說:“我沒說話啊,師父我一直處於靜音狀態。”

  盛遠時沉沉地看他一眼,命令,“再向塔台確認下天氣情況。”

  叢林馬上進入工作狀態,“G市塔台,南程1662……”

  中午的時候桑桎過來了,見客廳裡多了一個狗房子,他不解地問:“以前不是說空間小太委屈睡不著了嗎?”

  盛遠時狗毛過敏這件事,南庭沒說,“它占著我的床,等我不失眠了,我睡哪?”

  關於她睡不著這件事,桑桎說:“你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屬於失眠範疇了,你要試著接受‘不眠’這個名詞。”

  無論是失眠,還是不眠,不都是睡不著覺嗎?南庭不覺得二者間有多大區別。

  桑桎也無意增加她的心理負擔,沒再深入地說什麼,給她檢查了下額頭的傷,把創可貼撤了,“洗澡的時候注意點就行。”

  南庭照了照鏡子,“會留疤嗎?”

  答案是不會。但桑桎認為她的這份在意是因盛遠時而起,他故意說:“萬一留疤,就梳個劉海兒,能擋上。”

  南庭於是扒拉一綹頭發比劃了下,嘟著嘴說:“梳劉海兒不好看。”

  桑桎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兄長似地表態:“他要是敢嫌棄你,我替你教訓他。”

  南庭被說中心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桑桎見睡不著在自己腳邊趴下,奇怪這家伙什麼時候不排斥自己了,他對南庭說:“小姨早上和我通了個電話,問了下你的近況。”

  “除了自己,她總拿你當我的監護人。”顯然南庭已經習慣了小姨南嘉予與桑桎單線聯系,“卻忘了,我早就成年了。”

  “她直接問你,你肯定是報喜不報憂,她不過是要聽真話。況且我們同在G市,我照顧你理所當然。”然後轉告她:“小姨調到G市工作了,在你從A市回來的次日到的。”

  “我回來的第二天她就來G市了?”南庭特別意外,“可我去A市時,她一個字都沒提過,最近我們還通過電話,她也沒說。”

  桑桎幫南嘉予解釋:“告訴你,難保你不會請假幫她安頓。”

  “我不會。”南庭略帶點孩子氣地說:“我怕她嫌棄我身上有睡不著的味道。”

  桑桎失笑,“她還是不贊同你養睡不著?”

  南庭微微抬眉,“她說,我把給睡不著買狗糧的錢省下來買核桃吃,會比現在更聰明。”

  這話確實是南嘉予的風格,“小姨這次不是臨時出差,可能以後都在G市了。”

  “這個消息比我考試不合格還壞。”南庭把桑桎帶來的水果切了一盤放在茶幾上,邊吃邊說:“等她梳理完手頭上的工作,肯定要來梳理我了。”

  桑桎本意也是提醒她有所准備,“讓她知道你住在這麼小的房子裡,恐怕……”

  “我這哪裡小了,帶著睡不著都空蕩蕩的。”南庭讀懂他眼裡的心疼,“沒錯,我現在租的房子和我從前的臥室比都嫌小,可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原來那麼大,其實是浪費。”

  “話不是這樣說的。”桑桎眼底浮現起復雜的情緒,“小姨也是不想你吃苦。”

  “我已經不可能像從前那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了。”南庭垂眸,“況且我也不想再過回那樣的日子。像現在這樣,有喜歡的工作,有照顧自己和睡不著的責任,很充實,也很踏實。”

  最難的時候已經過去,現在這樣,確實沒什麼不好,除了盛遠時的出現讓桑桎不是很舒服。他看著南庭,“小姨的電話來得比較早,我才剛起,我覺得她可能已經發現你不住在我那了。”

  自己的小姨有多精明,南庭心裡還是有數的,她點點頭表示明白,“我知道了。”

  “你額頭受傷的事,我也沒對她提起,不過要是哪天她有時間召見你了,估計也瞞不住,她的觀察力不遜於我。”桑桎又適時提醒她,“等見到她,還是把不眠的事告訴她,治療的過程中,或許需要她配合。不用擔心小姨承受不了,她是位堅強的女性,這一點你很像她,尤其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不眠對你的身體健康沒有影響。”

  南庭問:“要開始了嗎?”

  桑桎點頭,“就最近吧。我和老師交流了下,一致認為還是要從你的那些夢開始。”

  南庭沒有異議,“我聽你的。”

  隨後兩人一起吃午飯,席間,南庭還是忍不住問:“脫敏怎麼做?”

  “誰要做脫敏?”桑桎篤定地說:“你是沒有過敏源的。”

  南庭不答。

  桑桎就明白了,“盛遠時?”他忽然想到那個新的狗房子,“他狗毛過敏?”

  他太聰明,南庭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她如實說:“他對睡不著的氣味和毛都很敏感,會打噴嚏,皮膚還會出現紅和癢的症狀。”

  桑桎聞言沉默了幾秒,然後低頭笑了,自言自語道:“沒想到,睡不著是他的克星。”

  南庭其實也覺得狗毛過敏挺奇葩,不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她七哥確實對睡不著過敏,她能說什麼?南庭追問:“脫敏到底怎麼做?能一勞永逸嗎?”

  桑桎放下筷子,“簡單地說,脫敏治療就是反復注射或通過其它給藥途徑與患者反復接觸,藥劑由小到大,濃度由低到高,提高患者對變應原的耐受性,也就是使身體中產生抗過敏抗體,直到不會對過敏原有反映,或是令過敏現像減輕。”

  “反復注射,反復接觸,”南庭倒是很會抓重點,“是多少次?”

  “這個,”桑桎揉了揉眉心,“要看患者自身的免疫情況,不能一概而論。總之,脫敏需要一個過程,不是一兩次就能治愈。”

  南庭就有點打退堂鼓了,“看來脫敏並沒有那麼簡單。”

  “但也是現有治療過敏的最有效方法,沒有之一。”桑桎以專業的角度建議,“可以讓他先到醫院做個檢查,再考慮後續的治療方案。當然,如果他嫌麻煩的話,你就別養睡不著了。”

  南庭敏感地聽出他說最後一句話時的語氣,明顯有些不悅,她低低地說:“他說讓我養。”

  “那就讓他盡快到醫院檢查,否則就離睡不著遠遠的,過敏嚴重是會危及生命的。”桑桎說完不再理她,繼續吃飯。

  去上夜班前,明知道盛遠時還在返航途中,手機應該處於關機狀態,南庭還是因為擔心他的過敏打了下試試,直到聽到關機的提示音才死心,轉而打給南嘉予,響了半天她才接,不等南庭說話,就語氣很急地說:“桑桎告訴你了?行,你知道就好,我馬上要開會,回頭打給你。”

  南庭已經習慣小姨忙碌的生活狀態,她說了聲:“好。”就准備掛了。

  南嘉予卻突然說:“你和桑桎分開了?”

  南庭條件反射地反問:“我們什麼時候在一起了?”

  南嘉予語氣不變,“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不在桑桎那邊住了?”

  果然被桑桎料到了,南庭說:“他那離機場太遠了,我上下班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他會讓你走著去嗎?”南嘉予的語氣瞬間就強硬了起來:“你好好想想,怎麼向我解釋這件事。”

  “小姨我……”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南嘉予又說:“他可能沒告訴你,現在整個桑家都在等你過門。”

  “什麼?”南庭一怔。

  南嘉予難得無奈地說了一句:“你讓他怎麼辦?”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9:50 AM

第37章 你不知情的喜歡08

  怎麼辦?南庭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幾年, 她和桑桎確實來往頻繁, 確切地說, 除了師父應子銘,以及一眾師兄,桑桎幾乎是她有交往的唯一的異性。如果是這樣令桑家誤會,南庭不禁想, 或許是該和桑桎保持距離的。可他明明說,由於被家裡催婚在相親, 這又是怎麼回事?南庭有心向桑桎求證, 想想又覺得, 還是應該當面問清楚。

  南庭接班時, 盛遠時的飛機已經著陸了,頻道裡,他們沒有遇見。

  小胖欠欠地向她彙報,“一切順利, 平穩接地。”末了神秘兮兮地說:“不過估計因為不是你指揮, 有些失望,我聽聲音不是很愉悅。”

  意識到大家都知道了她和盛遠時的事,南庭也不扭捏, 她說:“謝謝胖哥。”

  小胖笑嘻嘻地和她說再見, 下班走了。

  站在席位上,南庭就把不眠、桑桎、以及南嘉予的話都暫且放下了,甚至是盛遠時,她也沒再去想, 而是專心致志地指揮飛機——

  “中南1234,G市塔台,復飛,跑道上有飛機。”

  “海航5678,G市塔台,落地跑道更正為16,重復,落地跑道更正為16。”

  “新銳3476,損壞的飛機已被拖走,機場正在清理跑道,做好可能復飛的准備。”

  這個傍晚,由於春天航空有架損壞的飛機占用了一條跑道,導致機場只有一條跑道可以降落,有不少航班延誤,整個時段,南庭的精神都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從席位上下來時,她難得地有了疲憊之意。本想回休息室休息一會,結果才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熱鬧地聊著天。

  一位師兄樂呵呵地說:“盛總好像才落地吧,這就過來看如花了?”

  那位盛總輕描淡寫地說:“答應陪她一起吃晚飯,也給大家帶了些吃的。”

  另一位年長的師兄又說:“盛總別介意,我們叫習慣了,都是好意。”是在解釋她如花的綽號。

  盛遠時大度地表示:“我知道,謝謝各位平時對她的關照。”

  師兄回道:“盛總這麼說就太外了,如花就像我們自己的妹妹,只要是能關照的地方,兄弟們都不遺余力。”

  又一位平日裡就愛開玩笑的師兄說:“盛總那次在模擬機訓練時,關照過如花後,回去沒和遙控器,鍵盤什麼的親密接觸一下嗎?”

  話至此,大家都笑了。

  盛遠時的聲裡也有了笑意,他說:“沒辦法,她讓我別客氣。”略顯無奈的語氣中透出寵愛,像是在那個時候他就和南庭在一起了,而外人看來的他的刻意為難,實則是南庭讓他公事公辦。

  這人,什麼事經他嘴一說,味道就變了。南庭站在休息室門口,有點不想進去,像是怕面對師兄們的調侃,正准備給他發條微信,同樣從席位上下來的大林就過來了,問她:“站那發什麼呆呢?”

  大林聲音不小,半開著門的休息裡聽得清清楚楚,盛遠時聞聲轉過身來。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身高腿長,目光熱烈,俊朗的面孔上帶著隱約的笑意。像是小說裡的男主角,光華滿身,如星辰璀璨。

  南庭忍不住就微微一笑,仿佛回到相聚分離最為頻繁的那一段時光,每次接機時的心情,期待,欣喜。盛遠時見她過來了,從桌上拿起一個袋子,對眾人說:“先走一步。”

  眾管制們正對一桌子美食流口水,見狀都說:“謝謝盛總。”然後又對南庭說:“如花快去吃晚飯,晚回來一會沒關系的,有我們。”

  大林也對南庭說:“下一個時段,我替你。”

  盛遠時點頭致謝,但還是替南庭說:“會准時讓她到崗的。”

  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當然是走不了多遠的,盛遠時就是想看看她,然後打算一起在車上解決了晚飯。當然,晚飯只是借口,他們並沒有事先約好,依南庭現在的生活態度,必然是自己准備了晚飯的,而盛遠時帶了那麼多好吃的過來給她的師兄們,有收買人心的意思在裡面。

  搞定大後方,總是沒錯的。

  南庭卻提議,“去瞭望台吧。”

  只要和她在一起,去哪裡都可以。盛遠時無條件同意。

  瞭望台距離塔台並不遠,是向看機坪和跑道最好的位置,此刻正值黃昏,平視遠方,就能看到美麗的夕陽,用無處不在的光芒勾勒出空港的輪廓,鐫刻下生命中的相聚與別離。

  南庭抱著盛遠時帶來的愛心便當,輕聲地說:“見習的時候,我總愛在這看飛機起降,然後猜,你在哪一架上。”

  那個時候滿心奢望,沒錯,是奢望,奢望在未來的某一天能遇見他,即便不能像從前那樣無拘無束地相處,即便這輩子無緣相愛相守,至少可以像朋友一樣打聲招呼。卻沒有勇氣主動制造機會,去重遇他。

  此時已進入九月,夜風微涼,盛遠時把從車上帶出來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和她並肩坐下來,抬眼望向遠處,“我飛過不同的時段,晨曦,午後,深夜;看過不同的風景,彩虹,雲海,冰川,火山;經歷過不同的天氣,雷雨,大霧,低雲,浮塵,冰雹,風切變,還有霾……有那麼幾次,我以為那可能是我人生最後一次透過駕駛艙的風擋玻璃看這個世界。”

  飛機確實是安全的,但很多時候,旅客並不知道,自己所乘坐的飛機曾在起飛或降落時遭遇過驚險一刻,那些壓力統統都是飛行員在承擔。任憑盛遠時飛行術再精湛,也不可避免地經歷過特情。那個時候,在想什麼呢?

  盛遠時展手把南庭摟入懷裡,“當飛機平安著陸,我才發現,對於空難,我沒有絲毫畏懼,在處置特情的時候,我只是機長盛,唯一的責任就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確保全機旅客和機組的安全,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雜念,什麼父母親人,什麼朋友愛人,沒時間去想。直到我走出駕駛艙,只是盛遠時,我才會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我不幸罹難,還沒看你最後一眼。”

  那個時候,是最堅定的,要繼續找她,要堅持下去,要有個結果。

  晚霞映紅了南庭的眼眸,她把頭靠在盛遠時肩膀上,嗓音微啞,“你天生就屬於天空,你的雙翼足以搏擊風雨,這一點,我始終相信。”

  他是她的七哥,她的七哥是最優秀的民航飛行員,他執飛的航班,是最安全的。在那些分別的,沒有他消息的日子裡,南庭每次仰望天空,都一遍一遍地這樣告訴自己,既是安慰,也是鼓勵。

  他的蠻蠻也不是從前那個只知道玩的,任性小女孩了,她已經強大到可以守護自己。盛遠時偏頭親吻南庭的額頭,“以後還有你,為我護航守望。”

  南庭抬頭,夕陽遙遠模糊,投在他臉上折出別樣溫柔的暈光,忍不住就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那份勇敢,千金不換。

  盛遠時等了一天,等的就是這一刻,他笑著接過主動權。

  塔台樓下,盛遠時的目光落在她額頭上,“白天見過他了?”

  還以為他沒發現她額頭上的創可貼沒有了,南庭如實說:“午飯和老桑一起吃的。”然後以玩笑的口吻說:“要是留疤了,你會覺得醜嗎?”

  “你說呢?”盛遠時神色不動地注視他,讓她少見桑桎的話都到了嘴邊,硬是咽了回去,改口道:“別聽他嚇唬你,沒事。真有事,也不嫌棄你。”

  南庭一笑,說正事:“飛行員的身體素質要求很高,你們長期受到高空缺氧、低氣壓、寒冷、噪聲、振動與加速度等環境的影響,對生理功能有特殊的要求,而脫敏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你不要去做了。”

  他不做脫敏怎麼辦?讓她把睡不著送人?

  盛遠時不希望她因為自己有所失去,“也是他告訴你的?”

  他語氣不太好,南庭聽出來了,“是我問他的。”

  “不用他操心。”盛遠時給她攏了攏外套,“你也不用瞎想,一個脫敏而已,還不至於影響飛行。”見南庭還要說什麼,他強調:“我心裡有數。我答應你,不會以職業生涯冒險,好嗎?”

  南庭還是不放心,拉著他的手輕聲喚,“七哥。”有著撒嬌的意味。

  “知道我吃這套是吧?”盛遠時抬手摸摸她發頂,“別鬧,到點上去了,我回指揮中心。”

  “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家休息嗎?”南庭想也沒想地脫口說:“值夜班是我工作的常態,難道你以後都要陪我啊?”說完才回過味來,不好意思地轉身要走。

  盛遠時不由分說攔住她,湊到她耳邊,“等以後結婚了,你上夜班,我就在指揮中心住。反正你不在家,我在哪都一樣。”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南庭掙開他的手,跑進塔台了。

  等她的身影消息在視線裡,盛遠時步伐輕快地上車,徑自笑道:“聽不懂就怪了。”

  上席位值班前,南庭到底還是給盛遠時發了信息,“別在指揮中心待著了,你累了一天休息不好的,我只是在塔台值夜班,又不會有什麼事。”

  盛遠時既不答應她,也沒反駁她,只回復說:“知道了,安心上你的班。”

  南庭就不好再說什麼,回想盛遠時那句關於結婚的話,耳朵不自覺地熱起來,平復了下心情,她才去指揮大廳接班。

  一夜平靜。只除了休息時,有師兄調侃她與盛遠時。

  都怪那個人太高調。南庭心中甜蜜同時,又忍不住責備他。

  清晨七點,南庭值完最後一個時段的班,但她還不能下班,要等同班組的師兄們都下席位,主任給大家總結過一夜的工作才能走。她像往常一樣在休息室裡做筆記,記錄下這個夜班自己放飛了多少航班,又引領多少航班著陸,國內航班有哪些,外航又有哪些,記得仔仔細細,最後寫下幾個字:順利,無特情。

  晨會過後,應子銘特意留下了南庭,針對第二天去電台的事宜簡單說了幾句,末了問她:“需要我接你一起去嗎?”不等南庭,他又拍了下腦門,“看我這記性,南程盛遠時肯定會接上你的,我在這操什麼心。”

  南程盛遠時!這句他在波道中的自我介紹……南庭微微嗔道:“師父!”

  應子銘看著面前的小徒弟,語重心長地說:“我對南程盛總的印像都是坊間傳的,具體他是什麼樣的人,說實話還真不了解。但我看你們的樣子,不像剛剛認識,既然這樣,你就不瞎操心了。”

  南庭感謝師父的關心,她沒有隱瞞,坦白地說:“我們六年前就認識了。”

  “六年,那時間可是不短了。”應子銘恍然大悟,“難怪他那麼勢在必得的樣子,行,老相識就行,好好相處,遇到個可心的人不容易。”

  那邊盛遠時給原本值班的副總放了假,自己作為值班老總,在指揮中心待了一晚。晨起,他有意送南庭回家休息,結果因為航線問題,不得不趕著去了民航局,隨後又回南程開會,忙完就快晚上了。從公司出來,盛遠時沒有回家,而是直接驅車去了民航小區,才把車停穩,就看見桑桎站在樓下打電話,沒過多久南庭就下來了,上了桑桎的車。

  盛遠時停車的位置是個盲區,南庭沒有看見他。他在車裡坐了很久,還是給南庭打了個電話,她很快接了,先問他:“忙完了嗎?”

  盛遠時不答反問:“怎麼一天都沒給我打個電話?”語氣略淡。

  南庭實話實說:“怕你和局領導在一起。”

  她向來懂事,有這樣的考慮不足為奇。

  盛遠時沉默了幾秒,才切入主題:“在哪呢,晚上一起吃飯嗎?”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12:00 PM

第38章 你不知情的喜歡09

  那端沒有馬上回答, 像是在思考什麼。等待的那幾秒, 盛遠時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很怕南庭不說實話,但是最終,還是聽見她說:“晚飯不能一起吃了, 我和老桑剛出門。”

  或許她也在那一秒一瞬間考慮給他一個善意的謊言,她冰雪聰明, 不會看不出來盛遠時對桑桎沒有好感。可她到底還是說了實話。怎麼會不相信她?怎麼會想要去試探?她是你的蠻蠻啊, 曾經滿心滿眼都是你。就算你不喜歡她和桑桎來往, 也不該懷疑她對你的心意。這樣不自信, 哪裡像自己?覺得抱歉的同時,再開口時語氣也明顯輕松了不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還敢說得那麼坦然?”

  南庭輕聲笑了, 顧及桑桎在場, 她不好明著說什麼,於是回應他:“你又不是不認識。”

  盛遠時像個要糖吃的孩子,嘆氣似地說:“那我怎麼辦?”

  桑桎看似在專心開車, 可車裡的空間就那麼大, 彼此說什麼都聽得清清楚楚,南庭能怎麼說,“以前你是怎麼辦的?”

  “以前沒你,隨便怎麼辦都行, 現在有你了,我再過不慣單身漢的凄涼。”盛遠時其實也不需要她回答,他徑自說:“剛剛在樓下看見你們了,前一秒我還在想,”話至此他停頓了下,像是在斟酌措辭,隨後故意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地說:“要是你敢不說實話,我今晚就把你辦了。”

  以前他從來不會說這種引人遐思的話。南庭聽得臉紅耳熱,又實在問不出口,你想怎麼把我辦了?只好以一句玩笑化解,“原來是挖了坑給我跳。”想到他昨晚在指揮中心肯定沒休息好,白天又忙了一天,她關心地說:“早點回家休息吧,明天還要去電台。”

  盛遠時卻不依,“不行,我今天還沒見到你。”

  不知道是桑桎聽見了什麼,還是無意,他在這時偏頭看了南庭一眼,當然,也有可能他是看右側的倒鏡,是南庭敏感了。可還是想盡快結束這通電話,於是她說:“我要吃過晚飯才回家,到時候給你打電話。”

  盛遠時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盡管還沒聽南庭細講過和桑桎的淵源,但也知道他們不是普通的朋友,不過,既然南庭無意,他也就盡量大度吧,“先饒了你。”但還是不甘心似地加了一句:“早點回來,晚了收拾你。”

  通話結束,桑桎依然專注於路狀,一個字都沒多問。

  反而是南庭先開口,“你之前一直和我說你在相親,是真的嗎?”

  桑桎這才看向她,“怎麼突然問這個?”

  對像從盛遠時換成桑桎,南庭的底氣仿佛足了很多,“你先說是不是?”

  桑桎先是不說話,隨後一笑,“是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南庭想到南嘉予的話,也不拐彎抹角,一針見血地問:“因為我,你在被家裡逼婚是嗎?”

  “你聽誰說的?”前方遇上紅燈,桑桎穩穩停車,“如果是小姨,你就不用在意,應該是我母親和她說了什麼。”

  他的母親和她的小姨說?南庭一時心情復雜,“你都不問問小姨是怎麼和我說的嗎?”

  桑桎似乎了然於心,“不會是說我們家在等你過門吧?”

  南庭與他對視,“為什麼?是我做了什麼,讓他們誤會了嗎?還是你……”

  “是我的問題。”桑桎把目光從她臉上收回來,投向車窗外的街道上,“我和你說過,我到了被父母催婚的年紀,我們家的情況你也清楚,我能從事心理學的研究和在醫院工作,是有代價的,這個代價,就是我的婚姻。”

  以婚姻為代價?南庭幾乎就要衝口而出:“那些看似完美的上流社會的資本聯姻嗎?”她隱隱明白了什麼,卻不能苟同。因為在司徒家,司徒勝己從來都以她的喜樂為第一考量,其它的都是次要。南庭永遠都無法體會,桑桎的為難。

  桑桎終於坦白,“為了免於被他們催婚,我讓你背了黑鍋。”

  “你是說……”

  “我說我們在一起。”

  原來是這樣。而他們同在G市工作,又來往密切,桑家不疑有它也是能理解的。只是,南庭有點費解,“桑叔叔都不反對的嗎?我們家……他居然同意你和我?這對於他而言,豈不是犧牲?”

  她不過二十四歲,卻仿佛看透了人性,或許說人性有點過了,只是看清了他父親的為人,一個不惜以兒子的終身幸福換取最大利益的人。桑桎笑得有幾分心酸,“如果我以不婚相脅,他們妥協也不奇怪。”

  “不婚?”南庭難以想像溫文儒雅的他會說出那樣的話,“你還真想得出來。”

  綠燈在這時亮了,桑至啟車,“為了做研究,我也是沒辦法。”隔了一會,他又說:“沒提前和你打招呼是不想你有負擔,我本來想著,反正你也不可能見到他們,應該不會知道,卻忘了小姨還在A市。”

  南庭別過臉去,“小姨的律所和桎遠是有合作的。”

  而桎遠集團當家作主的是自己的父親,桑桎怎麼會忽略這一點,可面對南庭,他只能表現出是自己大意了,因為不願面對那些可能出現的結果,“無論小姨說什麼,都別往心裡去。”

  “他們早晚會知道的。”以前沒和盛遠時重逢,南庭或許還不會考慮其它,可現在她和盛遠時在一起,南庭必然要往長遠了考慮,否則她也不會把自己不眠的情況告訴桑桎。

  桑桎卻以為不會有那一天,直到見過盛遠時,直到南庭承認盛遠時是她的心事……

  “我會找機會和他們說清楚。”

  “那你的研究怎麼辦?”南庭沉默了會,還是站在他的角度建議道:“等我的治療結束吧,也許看你攻克了一個世界性的難題,他們就不再阻止你了。”

  找到不眠的根源,再解決它,不是那麼容易,過程的長短,在現階段看來,也無法預測。至於家裡,不考慮也罷。但她這個樂觀的心態,桑桎是鼓勵的,“為了不辜負你的這份信任,我也要千方百計。”

  南庭一笑,“也就是你,換成別人,我可不敢讓他研究。”她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它雖然不太靈光,可好歹是必備,還是標配。”

  桑桎一笑,私房菜轉彎即到,他提醒道:“給小姨發個定位。”

  沒錯,在到G市差不多一個月後,南嘉予終於有時間召見外甥女了,南庭這才放了盛遠時鴿子。

  那邊,心塞的盛遠時沒有馬上回家,而是致電喬敬則解決晚飯。喬敬則正因為齊妙鬧心,也缺人吐槽,便約他老地方見。

  盛遠時先到,他是這家私房菜的常客,上到老板經理,下到服務生都認識他,見他來了,馬上有人引領他上樓,可走到樓梯口,他腳步不覺一頓。

  不遠處安靜的卡座裡,桑桎面對他的方向而坐,正傾身為對面的女士倒茶,至於那個背對他的纖細身影,當然是南庭無疑,她旁邊靠窗的位置,還有一個人,利落的短發,灰色的套裝,此刻正拿著手機在打電話。

  原來還有別人。盛遠時堵了一路的胸臆,忽然就暢通無阻了。只是,過去一年多,兩人同在機場,從未遇到過一次,現下,連吃個飯都能碰上,盛遠時都擔心自己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南庭會誤會他是跟蹤她而來。

  有點解釋不清自己。那麼,視而不見?

  女朋友近在咫尺,和別的男人一起吃晚飯,他卻要假裝看不見。這種心情,難以描述。

  盛遠時低頭笑了笑,無可奈何那種。就在他准備悄無聲息上樓,再給南庭發個信息時,喬敬則到了,那位大哥揚聲喊,“盛老七!”

  別說是南庭,只怕整個私房菜的人都聽見了。

  盛遠時的臉色當場就不好看了,他回身,視線沉涼地看了喬敬則一眼,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吃槍藥啦?”不明所以的喬敬則走過來,煞有介事地打量他,“不是聽說快和南庭小妹妹和好了嗎,怎麼一點春風拂面的溫柔都沒有?”

  還春風拂面的溫柔,盛遠時恨不得拿楊柳抽他一頓,“你閉嘴!”

  兩人說話間,南庭已經轉身看過來,桑桎也抬頭,看見盛遠時,意外的神情纖毫必露,然後,嘴角浮現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像是在質疑,“這麼巧?”

  確實就這麼巧,盛遠時覺得自己的心虛沒有道理。但這種局面,或多或少有些尷尬,不過,他還是一派淡定地對南庭說:“我在樓上定了位置。”莫名有了幾分解釋的意味。

  喬敬則這才發現南庭,再看看她對面坐著的男人,心裡就有點替盛遠時不舒服了,於是當著桑桎的面發出邀請,“要不要一起啊南庭小妹妹?”

  “不用了,謝謝。”南庭本打算先做好鋪墊,再安排盛遠時和南嘉予見面,結果……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也在想如果盛遠時不和南嘉予打招呼就走,以後還怎麼見面?於是,她走過來,用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對盛遠時說:“是我小姨。”至於他是恰巧出現在這裡,還是另有原因,她沒有多想。

  她小姨?盛遠時也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到底是沉得住氣的,冷靜地說:“我過去打個招呼。”

  算是給南庭拿了個主意。

  桑桎見他走過來,沒有說話,只是微一點頭,表示打招呼。

  盛遠時也是。

  南嘉予似乎並沒有聽見喬敬則的那聲“盛老七”,也沒有發現外甥女帶著個男人來拜見自己,還在講電話,全是專業術語,“我國《合同法》第293條規定,客運合同自承運人向旅客交付客票時成立,但當事人另有約定或交易習慣的除外,第44條規定,依法成立的合同,自合同成立時生效……”

  可能是聽出來她一時不會結束,南庭試圖打斷她,“小姨,這是盛遠時,我……”

  盛遠時適時按住她的手,示意她等。

  南嘉予其實什麼都聽見了,她保持通話的姿態,嘴上還在繼續,卻也側頭看了盛遠時一眼。

  只一眼,盛遠時已把她看得清清楚楚,皮膚保養很好,健康白皙,鼻梁挺直,眉眼犀利,沒有畫眼線,也沒有塗睫毛膏,但眉毛修剪的弧度卻把她性格中的強勢展露無疑,是位精致干練的女子,至於年齡,如果不說是南庭的小姨,僅看外表兩人更像姐妹,而從她剛剛的三言兩語中,盛遠時也聽出來,她是從事法律工作的高級專業人士。

  喬敬則看看打電話的南嘉予和坐著喝茶的桑桎,再看看站得筆直的南庭和盛遠時,有點氣不打一處來,他突然插話進來,“這飯還吃不吃啊?”

  盛遠時偏頭,沉聲命令,“去點你的菜。”

  南庭也認為這樣下去會令盛遠時難堪,她說:“或者你先去吃飯?”

  盛遠時有種感覺,小姨並不想理自己,可因為南庭,他清楚,這是自己必須要過的一關,“那我先上去,稍後再下來和小姨打招呼。”

  南庭點頭。

  這時,南嘉予突然問:“盛遠時?”相比講電話時的干脆利落,這三個字她說得鏗鏘有力。

  盛遠時站住,“小姨您好,我是盛遠時。”

  南嘉予還舉著手機,對他說了兩個字,“留步。”

  盛遠時保持著微笑,“好,您繼續。”

  南嘉予沒有讓盛遠時等太久,她三言兩語結束了通話,放下手機時問:“做什麼的?”語氣平常的,像是丈母娘初次見未來女婿的常規問詢姿態。

  在南庭的小姨面前,盛遠時自動自覺地摘下了頭頂的光環,語氣溫和地答:“飛行員。”

  南嘉予神色不動,“民航?”

  盛遠時站得筆直,“民航。”

  “哪家航空公司?”

  “南程。”

  “中南南程?”

  “是。”

  南嘉予輕笑了下,“你們那位顧總找過我,請我做你們集團的法律顧問。”話至此,她才抬眸,正視盛遠時,輕飄飄了扔出來四個字,“我拒絕了。”

  她連中南的大BOSS顧南亭都拒絕了,又怎麼會把他盛遠時放在眼裡。

  盛遠時瞬間感覺到了南嘉予對自己的排斥,這場問詢再進行不下去。

  等盛遠時和喬敬則上樓,南庭又憋了幾秒,終於還是沒忍住,“小姨你為什麼要這樣?”

  “我怎麼樣了?”南嘉予仿佛不明白她氣從何來,“我了解下你的朋友有什麼不對?”

  “你明明知道我們不僅僅是朋友。”

  “是嗎?那在此之前我怎麼都沒聽你提起過他?”

  南庭無言以對,片刻,她倏地起身。

  南嘉予突然沉聲:“南庭!”

  桑桎馬上出面打圓場,“小姨……”

  “你別說話。”南嘉予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南庭身上,“坐下。”

  南庭站著不動,胸口因生氣劇烈起伏,半晌,“我去洗手間總可以吧。”話音未落,她氣鼓鼓地朝洗水間的方向去了。

  南嘉予喝了口水,抬眼看桑桎,“你就這麼由著她?”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12:17 PM

第39章 你不知情的喜歡10

  這一夜注定是無法平靜的。

  桑桎對於南嘉予那一句:“你就這麼由著她?”無法作答。他和南庭之間, 有交往有交情, 卻談不上由不由得的問題, 在與南庭的這一段關系中,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一直以來,他都試圖以平常心來對待南庭。

  但還是感激南嘉予的認可。至少這位長輩在明知道他和南庭其實並不是那麼適合在一起的情況下, 沒有因為家族,因為父輩, 否認他的付出。

  但還是更羨慕盛遠時。即便南嘉予初次見他, 沒有給他好臉色, 可南庭有多向著他, 任誰都看得出來。而他和南庭在一起,沒有任何的利益之上的牽涉,那種關系,是最清白, 也最干淨的。這對於南庭而言, 才是真正的幸福。南嘉予在有如女兒一般的外甥女的幸福面前,終會妥協。

  時間早晚而已。

  所以,盛遠時, 你比我幸運。

  向來滴酒不沾的桑桎, 在這一夜,喝了這輩子那麼多的酒。

  然後在半醉的狀態下給母親打電話,“為什麼要和小姨說那樣的話?”

  桑母聽出兒子的異樣,急切地問:“小桎你怎麼了?喝酒了嗎?”

  確實是喝了, 心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要是喝酒能解決問題就好了。”桑桎一只手扶著落地窗,眼睛像是失去了焦距似地看向滿城的萬家燈火,“媽,你轉告桑正遠,司徒南不稀罕進他桑家的門,讓他放寬心。”

  桑正遠,他的父親,他卻連一聲“爸”都不願叫。桑母的嘆氣聲從話筒那邊傳過來,聲音裡更是帶了哭腔,“小桎,你是打算這輩子都不回來了嗎?”

  這一輩子太長了,桑桎無法預料最後會怎麼樣。

  他聽不得母親的哭聲,徑自掛斷了電話。

  相比桑桎的痛苦與矛盾,盛遠時當然也有屬於他的苦惱,倒不是不能承受南嘉予的奚落,畢竟,你再優秀,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喜歡人民幣一樣喜歡你,尤其愛情這種事,從來也不是以優秀來衡量。再者就是,對於人家而言,你只值盛遠時三個字而已,人家認識你是誰啊?憑什麼捧著外甥女往你跟前送?思及此,盛遠時也就覺得,南嘉予的反應,是最平常不過的,而他也是能夠接受的,只是——

  當南庭以上洗手間之名追過來,低低地說:“對不起。”時,他心裡是真難受。

  當年,她選擇離開他,重逢後,在認定自己有錯的情況下,她都沒有向他道歉,如今,卻要為了南嘉予和自己說“對不起”。盛遠時握著她的手,語氣溫柔,“對不起什麼?不需要。”

  南庭都快哭了,“可是,小姨故意給你難堪。”

  “又沒打我又沒罵我,就是問問我的基本情況,叫什麼難堪?”他回身看看氣鼓鼓的喬敬則,笑了笑,“再說了,又沒外人。”

  南庭替他委屈,“她那樣,比打罵還讓人難受。”

  “誰說的?”盛遠時逗她,“你七哥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打罵的嗎?”

  喬敬則在這時“切”一聲,“別說大話,現在能打罵你的人就出現了。”

  回想被叫“盛老七”那一刻的尷尬,盛遠時的聲音不自覺沉下來,“我等會再和你算賬!”然後就要送南庭下樓,“回去吃飯,好好的,不許和小姨較勁。”

  南庭像個孩子似地不肯走,“我不想理她了。”

  “你必須理她。”盛遠時半拽半抱地把她帶到樓梯口,“我對小姨而言只是陌生人,她對我不熱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你要是因為這樣和她鬧脾氣,讓他接受我就更難了,懂嗎?”

  “可是……”

  “沒有可是。”盛遠時好言好語地勸,“她是長輩,有她的道理,我們不妨先聽聽她的想法,再對症下藥,況且今天見面的時機也不對,我這麼莫名其妙地出現,總要給她一個緩衝的時間。”

  相比盛遠時的成熟,南庭多少有些衝動,好在她聽盛遠時的,沒有繼續執拗下去,老老實實地回去吃飯了,雖然面上還是能看出來在鬧情緒,卻沒有再提盛遠時。這頓飯,也算相安無事。

  至於樓上那二位,盛遠時肯定是沒什麼胃口的,喬敬則本來就因為齊妙憋了一肚子火,後又替兄弟抱不平,“長輩了不起嗎?給誰下馬威啊,外貌人品,工作人脈,家世背景,我們哪一樣拿不出手?況且我們那麼厲害,還能上天呢。”

  以前也以為上天就很了不起。隨著年紀漸長才明白,那曾經夢寐以求的四道杠,是比泰山還重的責任。於是,盛遠時沉默。

  喬敬則翹著二郎腳,氣呼呼的樣子,“你能不能給句話,我這都口干舌躁了好嗎?”

  盛遠時直接倒了杯酒給他,說:“潤潤嗓子。”

  “行,只要你不嫌麻煩送我回去,今天我就舍命陪你了。”說著端起杯子,干了一杯啤酒。

  盛遠時卻一反常態地一口沒喝,只是適時換了個話題,“她不是出差了嘛,怎麼你們電話裡也能吵得不可開交嗎?”

  提到齊妙,喬敬則的注意力馬上就轉移過來了,“她是出差了,說走就走,招呼都沒打一個,然後你知道她是和誰出差嗎?是個男的!”他越說越氣,又干了一杯,“這可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這兩人,半夜還在一個房間裡待著,你說,你說說,這叫什麼事?”

  再繼續下去,喬敬則就喝醉了。盛遠時把他扶下樓時,卡座那桌已經換了一波客人,也不知道南庭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他把喬敬則送回家,返回了民航小區。

  南庭的窗前一片漆黑,昭示她還沒有回來。盛遠時沒有上樓,就坐在車裡等。沒過多久,微信有信息過來,南庭說:“我回小姨家了。剛剛手機沒電了,走的時候才沒告訴你。”

  其實已經料到南嘉予會直接把人“扣下”,可還是不死心的非要來看看,盛遠時長舒一口氣,不放心地再次囑咐她,“不要在這個時候因為我和小姨有任何的爭執,那不是袒護我,而是給我制造麻煩,明白嗎?”

  等了半天,南庭都沒回復。

  盛遠時有心打個電話過去,又擔心南庭不方便接。

  忽然有種早戀,怕被家長發現的錯覺。

  這種感覺,也是……無奈加刺激。

  盛遠時只能再發一條信息,以懇求的語氣說:“蠻蠻,聽我的話。”

  隔了大概兩分鐘,南庭才不情不願地回應他:“知道了。”

  盛遠時又坐了片刻,才開車回家。

  見南嘉予從書房出來,南庭轉身就要回臥室,一副不想和小姨說話的樣子。

  南嘉予也不生氣,一改先前的犀利,語氣溫和地說:“沒什麼要和我聊的嗎?”

  南庭想著盛遠時的囑咐,忍了忍,“沒有。”

  南嘉予了然一笑,“他教你的吧,別在這個時候和我起衝突?”

  南庭深深覺得,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太精明,她在臥室門口站了會,又折返回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小姨你為什麼不喜歡七……盛遠時?”

  南嘉予也在單座沙發上坐下,一挑眉,“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不喜歡他了?”

  南庭撇嘴,“還用說嘛,你的態度就代表了一切。”

  南嘉予的目光落在南庭額頭上,嘴上則說:“難道我一見到他,就一副恨不得把你嫁給他的姿態,才表示我喜歡他?”

  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南庭不確定地問:“那你是不討厭他的?”

  “就見這麼一面,還談不上喜歡和討厭。”話至此,南嘉予沒再繼續,而是改而問她:“額頭上的傷哪來的?”

  去私房菜前,南庭故意用頭發遮了遮,試圖瞞天過海,結果晚飯氣氛那麼差,事後南嘉予還讓她過來住,她就把這茬忘了,不過轉念想到是盛遠時救了自己,南庭就不准備瞞了,把台風那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南嘉予。

  南嘉予聽完沒有急著評價盛遠時英雄救美的行為,而是先問:“桑桎怎麼說,會留疤嗎?”

  南庭老實地答,“他說留疤就讓我剪個劉海兒。”

  南嘉予笑了笑,“那就沒事。”

  南庭也不好直言替盛遠時邀功,那太明顯了,她沒再說什麼。

  南嘉予把手裡的鑰匙給南庭,“這裡過去機場也很方便,那邊的房子看看退了吧,搬過來住,咱倆娘倆也有個伴。”

  南庭內心是拒絕這把鑰匙的,或許是習慣了一個人,也或許也為了盛遠時,“你那麼不喜歡睡不著,我還是帶著它單獨住好了。”

  南嘉予神色微變,她把鑰匙硬塞給南庭,“如果只是因為那條狗,那我可以告訴你,為了你,小姨能忍。要是還有其它原因,就給我明說。”

  南庭擺弄著鑰匙,沒嗆聲。

  南嘉予還有工作要做,她說:“給你添了幾件衣服,在衣櫃裡,去試試合不合適。”起身時又說:“不喜歡的話就忍忍吧,誰讓小姨就那個眼光呢。”

  南庭笑著說:“謝謝小姨。”

  南嘉予掐掐她的臉,“和小姨不用說謝。”

  臨近十點,南庭見南嘉予還沒有休息的意思,她站在書房門口,探著個小腦袋說:“要吃宵夜嗎?我來弄。”

  南嘉予平時是不吃宵夜的,但想到南庭晚飯基本沒吃幾口,她說:“那就煮個面?”

  南庭一笑,“再加個蛋。”

  南嘉予很少自己做飯,太忙了,而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她都是個極挑剔的人,但對於外甥女的廚藝,她卻持鼓勵態度,邊吃邊說:“味道還不錯,我為低估你道歉。”語氣像朋友之間的閑聊。

  南庭笑得溫暖,“是因為沒有對比,你才能將就,要是你吃過七哥煮的飯……”她意識到自己有點說多了,忙住了口,怯怯地抬頭瞄了南嘉予一眼。

  南嘉予像是沒有聽出什麼似的,繼續低頭吃面,隔了會兒才問:“盛遠時會燒菜?”

  南庭嗯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說:“還燒得不錯。”

  南嘉予抬頭,“所以你的胃已經被征服了?”

  南庭與她的目光一對,扯了個小謊,“哪有,我和你一樣,挑剔得很。”

  南嘉予皺眉的表情明顯是不太相信的意思,嘴上則說:“那最好。”

  接近凌晨南嘉予才忙完,從書房出來後,她走到次臥門口,裡面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在外面站了片刻,還是輕輕地推開了門,邊輕聲地喚:“蠻蠻?”邊往床邊走。

  南庭根本就睡不著,但未免南嘉予擔心,她才關了燈,一直在床上躺著。此刻聽見小姨叫她,人也往往床邊走過來,她把床頭燈打開了,“小姨你怎麼還不睡?”

  南嘉予在床邊坐下,把她躺得有點亂的頭發捋了捋,別在耳後,“你不也沒睡嗎?”

  南庭看了看她,“桑桎告訴你啦?”

  南嘉予看著她的小臉,“他只說你失眠,但到什麼程度,我還是想聽你來告訴我。”

  南庭垂眸,半晌才說:“我現在整夜都睡不著。”然後深怕南嘉予擔心,她又急急地說:“但我的健康狀況,和白天的狀態,都沒有受影響。”

  南嘉予雖然因為桑桎的話有了些許心理准備,可聽到她說整夜都睡不著,還是很震驚,“從來不覺得困倦和疲憊嗎?”

  南庭如實說:“偶爾會有那些感覺,不過躺一躺,就會緩解。”

  南嘉予問:“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具體是從什麼哪一天起一點都睡不著,南庭已經記不清了,“在養睡不著之前。”

  所以,睡不著這個名字,是這麼來的。而她養那條柴犬,已經有一年多了。

  南嘉予把她摟在懷裡,像是母親安慰女兒一樣,“不怕,有小姨在。”

  南庭回抱著她,安慰著她,“小姨你也不用怕。”

  南嘉予怎麼能不怕?盡管桑桎一再強調,她目前的身體很健康,可這世界上,又有幾個人是不用睡覺的?不眠!南嘉予自認是堅強的人,可這個陌生的名詞還是令她感到膽戰心驚。

  “不管是工作還是愛情,都要建立在健康的基礎上。”南嘉予撫摸著南庭的臉,“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治療,像上次那樣勇敢地面對,讓你媽媽知道,你會好好地生活。”

  南庭笑了,“我知道啊。”

  “既然睡不著,就別一直躺著了,像在你自己的地盤那樣,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小姨沒那麼嬌情,我困了的時候,地震都吵不醒。”

  南庭聽她這樣說,確實松了口氣。

  隨後,南嘉予回房休息了,南庭則在她的書房看書,用她的電腦在網上查關於不眠的一些信息,等到天亮後,南庭又掐著時間,就著冰箱裡的食材做了早飯。

  盛遠時的信息是在六點多過來的,他說:“給我個定位,我去接你。”

  南庭於是把早飯做好,放在餐桌上,就悄悄出門了。

  聽到外面房門落鎖的聲音,南嘉予從臥室裡出來了,她走到窗前,看到一輛白色陸虎停在樓下,然後,南庭從單元門裡跑出去,撲進盛遠時懷裡,對方撫摸過她的臉,又親了親她的額頭。

  南嘉予神色不動地走到餐桌前,看著上面熱氣騰騰的粥,雞蛋餅,以及用黃瓜拌的小涼菜,眼眶一熱,她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地吃著外甥女做的早飯,半晌,才自言自語地說:“姐,你看,她已經長大到都能照顧我了,你放心了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12:47 PM

第40章 你不知情的喜歡11

  盛遠時注意到南庭穿了條白藍相間, 及膝的木耳邊裝飾的連衣裙, 這是他們重逢以來, 她第一次穿裙子,除了頭發比以前長了,笑起來的樣子,比年少時漂亮生動的司徒南更嫵媚動人。

  其實昨晚盛遠時失眠了, 想到南嘉予的態度,深怕南庭不聽自己的話, 和她小姨發生不快。直到她跑過來, 撲進自己懷裡, 才終於放下心來。

  看時間還早, 盛遠時帶她去吃早餐,聽南庭把和南嘉予的對話復述了一遍,盛遠時並未覺得欣喜,反而意識到:這位小姨, 不簡單。她非旦沒有憑借血緣的關系給南庭施壓, 反而安撫住了南庭,估計是考慮到了萬一南庭反彈,會影響娘倆兒的關系, 把南庭推得更遠。

  果然是學法的, 看問題比較全面,也更縝密。盛遠時覺得,遇到了對手。先前還天真地計劃在六年之約到期時向南庭求婚,這樣看來, 是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臉。盛遠時頓覺壓力山大。

  兩人到達電台時,時間還早,盛遠時提議等應子銘到了再一起進去,南庭當然是沒意見的。沒過多久,盛遠時的助理到了,他先進去安排,隨後應子銘也到了,盛遠時和他握過手後,姿態謙遜地與之交談,南庭默默了跟在他身邊,覺得溫暖踏實。

  等盛遠時和應子銘進入直播間,節目負責人和三人簡單地溝通後,深怕嘉賓緊張,貼心地安慰道:“今天的兩位主播都是很有經驗很會帶動氣氛的,幾位放松就行。”

  盛遠時和應子銘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內心和面上一樣,從容淡定,南庭則是第一次參加節目的錄制,雖然不露臉,出境的只是聲音,還是緊張到不停地看提綱,一點沒有上席位時的自信。

  應子銘見狀對盛遠時說:“剛到塔台那會兒,也是成天抱著書本看,要麼就是埋頭做筆記,我都擔心她得頸椎病。”

  盛遠時聽著,仿佛也跟著經歷了南庭從見習一步步走向放單的過程,他感慨似地說:“她這幾年,變了很多。”

  應子銘當然是不知道從前的南庭是什麼樣子,但他是過來人,能從南庭眼裡看破很多事,尤其是微笑背後的堅強,於是他說:“人越長大,越不容易快樂了。”

  盛遠時看著應子銘有了白發的鬢角,問:“您家是男孩女孩?”

  “是個兒子,叛逆得很,他媽成天和我說,要我有時間多管管。”他說著,神情中多了幾分苦澀與為難,“可整個塔台,執照的管制只有16個,我哪能退得下來呢。”

  面前這位是有著20年指揮經驗的老管制,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指揮過多少航班,經歷過多少特情,然而,對職業的熱情與擔憂,卻始終如一。對於應子銘,除了佩服,盛遠時更多了幾分尊敬,甚至慶幸,慶幸南庭能遇到這樣一位老師,既給予了她工作的指導,也給了她生活的關照。

  此次是針對即將到來的十一出行高鋒,電台分期邀請公路鐵路民航的精英人士,南程作為最近風頭正勁的熱門航空,首先被關注,而有了帥氣的機長,怎麼能少了空管美女?於是,這一期節目就是飛行員與空管穿越電波的一次PK。

  主持人子清很快來到直播室,見到身穿飛行制服的盛遠時,眼睛帶笑,聲音甜美,“盛總好,我是子清,稍後的節目由我主持。”然後主動伸出了手。

  漂亮女主播那麼明顯的示好,南庭怎麼會看不出來,她看一眼盛遠時,偏頭笑了。

  盛遠時紳士地伸出手,輕輕地握了一下,收手時介紹應子銘,“這位是G市機場,塔台管制室,主任管制應子銘老師。”

  子清和應子銘握過手之後,看向南庭時,帶著些許激動地說:“塔台第一位女管制,南庭。”言語中笑著握住了南庭的手,“聽說女管制不多,特別佩服你。”

  因為她對南庭的友好,盛遠時眼底有了笑意。

  距離節目開始還有幾分鐘時,另一位主播才姍姍來遲。當南庭看到走進直播室的,正是前幾天才在航站樓見過的林如玉時,她下意識看向盛遠時。盛遠時像是早就知道一樣,安撫般點了點頭,仿佛在告訴南庭,沒關系,有我在。

  怎麼會沒關系?他才把人家列入黑名單,現在又以嘉賓的身份要和人家一起錄節目,這……南庭有點不敢想這期節目錄制的艱難了。

  相比南庭的意外,沒去成紐約,被別人頂了學習名額的林如玉是滿腔憤怒。尤其接到這個工作任務,得知自己要替那位臨時被抽調去紐約的主播,接檔這期節目,而作客嘉賓又是盛遠時時,她差點當場和領導翻臉,又不得不服從電台安排。

  林如玉第一次對嘉賓擺了冷臉,子清不明所以,到時間時,她先開場,“各位聽眾上午好,又和大家見面了,我是主播子清,今天我的搭檔是我們電台的第一美女主播如玉。”

  不得不說,林如玉確實是做主播的料,當直播開始,她立即換了個人似地,語調優美地和聽眾打招呼,然後順理成章地切入主題,“對於機場和飛機我們都不陌生,那麼今天作客我們直播間的就是與這二者有著緊密聯系的人,都說一物降一物,他們是如何彼此降服的呢,精彩馬上開始。”

  廣告和簡單的介紹過後,進入問答環節,子清先提問盛遠時:“作為一名飛行員,請問盛機長,您每次登機時拎的小黑箱子裡裝的是什麼呢?”

  提綱盛遠時看過,對於他這位老司機而言,那些問題都太淺顯,根本不需要做任何的准備,他聞言簡明扼要地答:“箱子裡裝的主要以手冊為主,在飛機上必須用到的工作手冊,還有耳機,證件等工作所需要的東西。”

  林如玉接下一個問題:“那麼多工作手冊,遇到危險的情況,來得及翻嗎?”

  這是提綱上沒有的問題,卻也難不住盛遠時,他神色平靜地答:“不是遇到所有的情況都需要翻手冊。”他注視著林如玉,指了指自己的頭,“也有記憶項目。”看似是在回答問題,又像是提醒她凡事動腦,想好後果。

  林如玉看向他的目光有不滿和怨恨,但終究是問:“飛行是需要聽空管的嗎?”

  盛遠時一笑,“這是必須的,飛行的全程都要聽管制員的指令,怎麼飛,飛哪裡,飛多高,都要管制指示,天空任鳥飛,但不是任我們飛。”

  這明明是事實,但林如玉是外行,再加上有之前的衝突,她愈發覺得盛遠時的那句“天空任鳥飛,但不是任我們飛”是在提醒她什麼。

  子清對於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全然不知,被林如玉搶了一個提問盛遠時的機會,她還不能當場表現出來,只能微笑著繼續,“管制工作會很枯躁嗎?具體都做些什麼呢?”

  應子銘本想讓南庭作答,帶她來,就是給她鍛煉的機會,他一個老頭,相信聽眾也沒什麼期待,但南庭卻示意他先說。於是,應子銘就簡單地介紹了一個管制的工作內容,或許是覺得確實挺枯躁的,擔心聽眾都睡著了,他舉了個小例子,“這份工作也是充滿了人情味的,有時候遇到外航的飛行員,飛到北京區的時候,會很有興趣地對我們說:能給我指指長城在哪嗎?如果天氣晴好他們可能會找一找,要是真的看到了,他會覺得非常壯觀還給你分享他的心情。”

  聽起來確實很有愛,子清聽笑了,又問南庭,“平時工作的時候也是有電腦輔助吧,那些屏幕上的那些斑斑點點是什麼?”

  “除了耳機話筒,我們工作時必備的工具是雷達。”南庭很認真地說:“雷達屏幕上顯示的都是雷達信號,每一個點代表一架正在執行任務的航空器,就是飛機,上面承載著包括機組在內的上百人的生命。”

  節目就這樣看似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子清都是按照提綱走,除了喜歡多向盛遠時提問外,一切如常。到了林如玉這,她總會不按理出牌,問些相對敏感的問題,比如,她會問盛遠時,“聽說你們的收入很驚人,不介意給聽眾朋友們透露一下吧?”

  子清都皺眉,拿胳膊碰她一下表示提醒,林如玉卻假裝不明白。

  盛遠時則說:“如果把收入和責任、壓力放在一起衡量,尤其是在當今的經濟社會發展的現在,我們的收入也不算特別高。”

  林如玉還會問南庭,“聽說空管都很任性,根據自己方便指揮,你任性過嗎?遇到極端的情況,或是氣焰囂張的機長,你怎麼管制呢?”

  南庭的眼角余光瞥見盛遠時看著自己,她說:“波道中的交流通常都是很順暢的,機長會聽從我們的指揮,遇到特情,也會很好地配合,以飛行安全為第一考量。我們有規定的術語,為的是用最簡明的語言,來表達出最准確的意思,確保航空器的平安起降,不會只考慮個人方便。”

  林如玉不罷休地盯著南庭,以挑釁的語氣問:“相熟的機長和空管打招呼能插隊先飛嗎?”末了還不夠似地,看向盛遠時,“比如對像是我們的嘉賓,盛機長。”

  這個問題雖然是林如玉臨場發揮加上來的,但也並不難回答,標准答案是:飛機的前後順序是根據航班時刻,是各個公司向總局先申請,給批復之後大概有一個順序。另外,還有專門的流量部門,負責排序,所以,不是看空管心情,喜歡讓誰先飛就誰先飛。

  可林如玉卻把矛盾指向了盛遠時,再回想前一晚南嘉予對盛遠時的奚落,南庭不知道哪裡上來的勇氣,或許也有些衝動,她竟然在一個收聽率很高的節目中,注視著盛遠時說:“如果是他,我會同意。”

  原本要發聲,替為她解圍的盛遠時頓時噎住。

  應子銘也是一怔,看向南庭的目光除了意外,還有隱隱的責備之意。

  至於林如玉,得逞般沒有再繼續下去。

  一個小時的節目算是有驚無險地錄制完成,子清主動上前找盛遠時合影,這種場面盛遠時經歷過太多次了,處理起來也算得心應手,他請應子銘和南庭一起,與子清拍了一張照片,然後就以接電話為由,退出了直播間。

  應子銘沒急著走,而是問子清,“剛剛我們是直播,還是錄播,能剪輯嗎?”

  子清一笑,“不能啊應老師,我們是直播,你們剛剛的話,聽眾已經都聽到了。”

  應子銘的臉色就真的不太好了,他看了眼南庭,沒再說什麼。

  南庭乖乖地跟在師父身後往外走,經過林如玉身邊時,聽見她說:“為了盛遠時,還是那麼沒原則啊。”

  南庭停步,她抬眸看向妝容精致的林如玉,“機場那件事,我不想道歉,更不想解釋,因為導火索是你自己。而我是在機場是幫旅客拎包,還是做管制,都是我自己的事,沒有防礙到你,希望以後再有機會見面時,不會成為你攻擊我的武器。至於黑名單,我雖然覺得沒必要,可事情已成定局,我還是尊重他的決定。就像你說的,航空公司那麼多,你也不是非南程不可,所以我希望,這件事到此為止。”最後,南庭幾乎是語重心長地和她說:“不要再和他起衝突,後果你承擔不起,況且,要說得罪你,那也是我,和他沒有關系。”

  林如玉已經領教過盛遠時的厲害,她確實也不敢輕易招惹盛遠時,但是,“就因為他把我列入南程的黑名單,我失去了去紐約學習的機會!”林如玉說著,眼睛都紅了,“你知道那是多難得的機會嗎?你知道我有多努力才獲得這次機會嗎?司徒南,像你這種不勞而獲的人永遠不會懂,我們這種沒有背景的人,在職場有多難!”

  確實是難,可這種難並不完全是沒有背景造成的吧?從邁進空管學院那一天起,南庭認為,人生最難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接受,接受生活賦予你的,所有的壞。

  但是這些,她無法說給林如玉聽。所以最後,南庭只說:“以前,對不起了。”

  對不起沒有用心來交朋友;對不起利用了你的心裡,讓你陪我打發了那麼多寂寞又珍貴的年少時光;對不起,再不能成為朋友。

  回機場的路上,盛遠時問她和林如玉說了什麼,南庭不答反說:“你別再和她過不去了,她也挺不容易的。”

  對於她的這份同情心,盛遠時頗有些無奈,“今天是他為難我們在先,我已經什麼都沒說了,否則,就憑台長姓喬,她馬上就會下崗,她卻還不知收斂,在臨近尾聲給你挖了個天坑。”想到南庭那句會讓他先飛的話,盛遠時都說:“你不應該那麼說,我也不可能讓你那麼做。”

  回到塔台,應子銘把南庭叫到了辦公室,他身為師父,第一次冷下臉來訓斥南庭,“你身為管制,在那樣的場合下,怎麼能說出那麼任性的話?你知不知道說錯一句話,是可能影響整個管制生涯的?”

  南庭從沒見他發這麼大的脾氣,自知有錯的她,半句反駁都沒有。

  見她低頭不語,應子銘嘆氣,“你和盛遠時的關系大家都知道,這要是聽不見廣播也就罷了,要是被業內人聽見,讓別人怎麼想你?這樣一個公私不分,沒有原則的管制,下達的指令,以後誰還會聽?南庭,你有沒有想過?”

  南庭當時確實沒有想到這些,“師父,我知道錯了。”

  應子銘是真的動氣了,他轉過身去,“你回去等處罰吧。”

  第二天,南庭就接到了停崗通知,隨後被調去團委,協助林主任做宣傳和培訓工作去了。

  第三天,在航站樓碰上程瀟,那位問她:“什麼情況,就因為說了句會讓盛遠時先飛就被遭遇了停崗這麼嚴重的處罰?你們塔台也太不人性化了。辭職,來做我們公司的簽派。”

  也是從那一天起,關於南庭和盛遠時的流言蜚語開始在坊間傳了起來——

  “聽說塔台那位女管制曾經死纏爛打追過南程的總飛。”

  “不是追過,是現在還在追,去電台上節目的時候還在表白。”

  “天天坐盛總的車上下班,估計是睡過了。”

  “沒睡過盛遠時能為她,在航站樓發威嗎?還把人家列入黑名單了。”

  然而這些,也不完全算是空穴來風,盛遠時作為很多女性的男神,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她,她被猜測,被議論,被詆毀,都不足為奇,南庭並未覺得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反正當年家裡破產時,她都經歷過,可當她無意間聽見有人說:“那個管制原來姓司徒,是原來G市一家挺有名的私企的千金,後來家裡破產,她爸自殺了……不知道為什麼連名字都改了,估計是她媽改嫁了吧”時,她就不能假裝沒聽見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12:49 PM

【第五章】在彩虹的雲間滴雨

第41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1

  我眺望遠方, 祈禱滿溢的光華裡, 有你的蹤跡。

  可惜, 當我拾級而上才發現,

  那些像你的背影,都不是你。

  然後雲間,落下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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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庭的神志仿佛被冰涼的雨水所浸漫, 整個人漸漸地失去意識與知覺,進入了一種隱隱恍惚, 又好似無比清明的狀態。

  夏天的雨, 總得來得特別急, 沉悶的雷聲過後, 天像塌了似的,頓時傾瀉下來瓢潑大雨,雨點密集的令車窗外騰起一層朦朧的水霧,阻礙了正常的視線。

  一道軟糯的女聲溫和地提醒道:“別開太快。”

  前面開車的男人聞言語氣恭敬地答, “好的, 夫人。”

  後座的女孩趴在車窗前,努力地看向外面,“媽媽, 好多人都被雨淋了, 跑著找地方避雨呢。”

  女人把女兒抱在懷裡,溫柔地說:“相比那些被雨淋的人,我們是不是很幸運?”

  一個把沒有被淋到雨視為幸運的人,心地該有多善良?前面的司機聞言都不自覺地笑了。但車內的女孩認真地想了想, 似乎不是特別認同媽媽對幸運的定義,“幸運嗎?那應該等我們到家再下雨。”說著,她還歪著小腦袋看向外面,有點苦惱地說:“現在雨下這麼大,車又開得這麼慢,我都不能馬上見到爸爸了。”

  女人微微地笑,哄著女兒說:“要不我們先給爸爸打個電話吧。”

  “好啊。”女孩很喜歡這個建議,高高興興地拿起媽媽的手機,邀功似地說:“爸爸媽媽的手機號碼我都能背下來,不用翻通訊錄。”

  女人誇獎女兒:“蠻蠻的記性可真好。”

  被表揚的女孩眨巴著大眼睛說:“我是死記硬背的啊,萬一哪天我被拐賣了,才能找機會給爸爸媽媽打電話嘛,要不然怎麼給你們報信兒呢。”

  女人輕笑,“你乖乖地待在爸爸媽媽身邊,不亂跑,怎麼會被拐賣?”

  “電視裡是那麼演的啊,放學路上都可能被壞人拐走,然後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她說著,像是被遺棄了似地,可憐巴巴地摟住了女人的脖子,“蠻蠻可不要離開爸爸媽媽,那樣蠻蠻會活不下去的。”

  女人抱著女兒的小身子,安撫道:“爸爸媽媽不會離開蠻蠻的,蠻蠻不要怕。”

  女孩應該只是調皮地撒嬌,聽見媽媽的保證,她眉開眼笑地開始撥號,給爸爸打電話。

  滂沱大雨如同肆虐般傾盆而下,女人看著擋風玻璃前不停工作的雨刷,心口沒來由地一窒,她正要再次提醒司機慢一點,丈夫的聲音透過手機傳過來,輕聲地喚:“嘉清……”

  一道長龍似的閃電在這時出現在天際,伴隨著女兒甜脆地喊爸爸的聲音,女人看見司機猛地向右打方向盤,她根本聽不見外面的雨聲和輪胎抓地的尖銳聲響,只是本能地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女兒,“砰”地一聲巨響,他們的車子被一輛貨車撞擊,拖出了很長一段距離……

  “嘉清,你們到哪了?家裡這邊剛剛下雨了,要是還沒出發,就不要急著回來了……”

  我們已經出發了,再過一個,還是兩個路口就能到家了,但是……我再也回不來了。

  變了型的車,一地的碎玻璃,還有從抱著自己,一動不動的媽媽身上流下來的血……蠻蠻聲嘶力竭地喊:“爸爸,爸爸,救媽媽,快救救媽媽……”

  頭顱內的壓力像高壓水管爆裂一樣,水霧彌漫了所有的神經和思維,甚至連肌肉都痙攣了,南庭下意識地伸手去抓掉落在車裡的手機,可那手機明明近在咫尺,她卻怎麼都抓不到,她想喊,她努力地讓聲音傳出喉嚨,然後在清醒的瞬間聽見自己用從未有過的聲音喊著:“媽媽!”

  外面傳來急促地敲門聲,齊妙焦急地喊,“南庭小妹妹你怎麼了?你再不開門,我要撬鎖了!”

  睡不著好像也很著急,它沒有叫,只是哼哼著在門和客廳之間來回地轉圈,似乎急切地想讓外面的人進來。見南庭猛地坐起來,它顛顛地跑過來,用頭一下一下地蹭主人的腿。

  南庭喘著粗氣在沙發上坐了半天,才完全恢復意識,她先看了眼時間,然後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分不清那上面的液體是汗還是淚,她想要去拿條毛巾擦一擦臉,結果才一起身,腿軟似地一下子跪在地板上,一不小心把茶幾上的玻璃杯碰掉了,水灑了一地。

  外面的齊妙聽見裡面的聲響,更著急了,揚聲喊,“南庭,南庭你怎麼了?南庭!”

  顧不得膝蓋處的疼,南庭隨手抽了幾張紙巾擦臉,扶著茶機站起來,“來了妙姐。”一開口,發生聲音都啞了。

  等房門打來,齊妙看到臉色蒼白如紙的南庭,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很擔心,“老七說打你電話沒人接,讓我過來看看你在不在家。”結果才到門外,就聽見她喊了一聲什麼,敲門又一直沒人應。

  南庭渾身無力,未免讓齊妙看出異樣,她把身體靠在門上,“我睡著了,沒聽見手機響。”

  齊妙皺眉,“你沒事吧?是做夢了還是怎麼了?老七在外場回不來,有事要和妙姐說。”

  南庭一笑,“做了個惡夢,嚇到了,沒別的事,我一會就給七哥回電話。”

  齊妙還是不放心,“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想到齊妙之前出差了,她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下午才到家,睡了一覺,被老七的電話吵醒的。”

  “給你添麻煩了妙姐。”

  “說什麼呢,這不是一家人嘛。”確認她安好無恙,齊妙就回去了,“有事喊我。”

  南庭答應下來,回想齊妙那句“一家人”的話,夢裡冷掉的心開始一點點回暖。

  手機響起來,不用看來電顯示也知道是盛遠時,睡不著見南庭站在門口不動,把手機給主人叨過來了。南庭卻好像挪不動步似地,倚著門蹲下來,接過手機。

  那端的盛遠時明顯是擔心壞了,接通後急切地問:“怎麼一直不接電話?在家嗎?齊妙有沒有來看你?”

  南庭用手搓了搓臉,“我在沙發上睡著了,沒聽見手機響,妙姐敲門才醒。”

  在沙發上睡著的經歷他也有,盛遠時不疑有它,只是聽出她聲音不對勁,他問:“哭了?”

  他在節目錄制當天傍晚就執行航班去了,由於是一個航班組合,兩人倒是有兩天沒見面了。但他消息很靈通,即便身在外地,對於她被停崗的事,也是了如執掌,准確地說,當南庭在節目中說出那句會同意他先飛的話,盛遠時已經料到應子銘必然會給她那樣的處罰,以示懲戒。

  其實可以動用職權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只是一期電台節目,又不是她在實際工作中犯了什麼不可挽回的過錯,就說是句玩笑,怎麼的,還能有人較真嗎?但盛遠時相信,南庭是不希望他那樣做的。

  南庭笑了笑,“在你眼裡,我是個被停崗就要哭鼻子的人嗎?”

  聽她這麼說,盛遠時稍稍放了點心,“最多一個月,事情就會過去,你不要多想,就當是借調,林主任之前就和應主任要過你,希望你能協助他做幾場宣傳活動,但你正值放單考試的關鍵期,應主任才沒同意。”

  “我今天和林主任去高校做活動,看到很多學生特別有興趣的樣子,覺得讓更多的人了解管制職業,了解民航業,是件很有意久的事情。”這種感覺有效地緩解了南庭被停崗的失落,但也讓她更加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對管制工作的熱愛。可她確實是錯了,錯在忽略了自己身為管制的專業性,以及職責和操守。所以應子銘對她的批評和處罰,南庭並沒有什麼抵觸情緒,她只希望,自己還有改正的機會,還能重回指揮大廳。

  盛遠時沒有過多的安慰她,或許是擔心越安慰會讓她越難過,也或者是相信她,可以走出被停崗的陰霾,兩個人又聊了會才結束通話,南庭自始至終都沒有提那些流言蜚語。如果能不被他知道就不要讓他知道了,否則免不了又是一場風波。

  南庭在客廳坐了片刻,給桑桎打電話說:“我和我媽遭遇車禍那一刻的細節,我想起來了。”

  城市那端已經躺上床的桑桎聞言倏地坐起來,“你是說……”

  南庭垂著頭,“就在之前,我竟然睡著了,前後不過四十分鐘,我夢見了車禍發生時的情景。”眼淚控制不住地掉下來,她哽咽,“她前一秒才說不會離開我……”後一秒車禍發生時,身為母親的南嘉清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了女兒。

  那一場車禍裡,司徒家的那位司機當場死亡,南嘉清卻堅持到了司徒勝己趕來,可惜,她沒能和丈夫說一句話,心跳就停止了,經過一系列的搶救,醫生終是宣布了死亡。

  南庭卻毫發無傷,如同奇跡。唯一奇怪的是,事後她除了記得和媽媽一起遇到了車禍,其它的細節卻完全想不起來。司徒勝己已經失去了摯愛的妻子,他太怕女兒出什麼事了,可是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發現,南庭除了缺失了那可能只是幾個小時,甚至可能只是幾分鐘的記憶外,再無其它異樣。

  從那一天起,沒有誰再提起那一場車禍。

  直到十二年後,南庭在那些禍及父母的流言壓力下,在夢裡想了起來。

  “是我,是我偏要回家,外婆那麼留我們,說再多住一天,我卻說想爸爸……明明都快到家了……”南庭說不下去了,她在出租屋裡,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泣不成聲。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1:05 PM

第42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2

  桑桎到底還是放心不下, 掛了電話就趕了過來。

  南庭的的眼睛還紅著, 但情緒已經穩定下來, 桑桎看見桌子上的那本手抄的經書,還有另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上南庭字跡的版本,眉心不覺一皺,“這是你抄的?”

  南庭點頭, “沒事的時候我就抄兩頁。”

  那何止是兩頁,距離她從A市帶回這本經書才一個多月, 她已經抄了差不多一本了。可如果這樣能讓她平靜下來, 桑桎也覺得沒什麼不好。

  她的自我修復能力, 不是一般同齡人可比。

  桑桎過來的主要目的是, “今晚還是借助催眠休息一下吧。”

  南庭卻明顯有些抗拒,“我不困。”

  桑桎抬腕看了下表,深夜十一點,“這個點, 該是休息的時間。”然後洞悉她心思似地說:“深度睡眠應該不會做夢。”

  他已經過來, 不給她催眠成功是不會罷休的,南庭妥脅,“那你不用在這守我一夜, 等我睡著, 你就回去吧。”

  “好。”桑桎說著拿出一包蠟燭,是他在樓下未關門的便利店買的。

  等南庭在床上躺下,桑桎關了房間所有的燈,他在一片漆黑中點燃了蠟燭。南庭見他被暈黃溫暖的的燭光籠罩, 微微笑了笑,“催眠都能催出浪漫的感覺來,我都要崇拜你了。”

  桑桎端著蠟燭走近,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坐下來,“等你能自然入睡,再崇拜我不遲。”

  南庭喃喃自語,“上次催眠不是這樣的?”

  桑桎沒有避諱,坦言說:“上次你的心裡壓力沒這麼大。”

  南庭閉上了眼睛。

  桑桎卻說:“看著燭光。”

  南庭又睜開眼睛看過來,“我放松不下來。”

  桑桎也不著急,很有耐心地引導她,“小姨那天回來說什麼了嗎?”

  南庭明白這是他找的話題,“她說她對盛遠時不喜歡也不討厭。”她看向牆上桑桎因燭光投射出的影子:“但我覺得她沒說實話。”

  “為什麼這麼想?”桑桎似乎是真的沒想通,“她畢竟只見過盛遠時一面,在不了解的情況下,有那樣的情緒並不奇怪。”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慢慢來。”

  “嗯。”

  “燭光刺眼嗎?”

  “還好。”

  “看到了什麼顏色?”

  “白色和紅色。”不等桑桎說話,她突然問:“你離火光那麼近,不熱嗎?”

  桑桎意識到今晚對她的催眠不會那麼容易,“剛剛的夢,還記得嗎?”

  “記得很清楚。”南庭有點回避燭光,不自覺地把目光投向了天花板,“當時雨很大,那輛貨車是從左邊的路口駛出來的,速度很快……”

  而司徒家的車是直行,雖然因為南嘉清的提醒,車速並不快,但因為是綠燈,司機並沒有減速,直到發現左側路口快速駛過來的貨車沒有剎車的跡像,才試圖打方向盤向右避險。

  卻來不及了。

  那輛貨車徑直撞上來,推著司徒家的車,拖行了幾十米遠,或者有上百米?南庭不得而知。

  搶救南嘉清的醫生說,送來的太晚了,否則可能還有救。可貨車司機卻在事發後棄車逃逸,沒有第一時間打急救電話。

  或許是受不了良心的譴責,也或者是意識到終是逃脫不了法律的制裁,在事發一周後,司機自首,司徒勝己才知道,對方是酒後駕駛。

  肇事司機的家人上門求司徒勝己,他們跪著哭,說司機是家裡的支柱;說沒了他一家老小都活不下去;說他們做牛做馬都願意;說南嘉清已經死了,就算司機賠命,她也活不過來了;他們不停地說:對不起……

  可有什麼用,她的媽媽再也回不來了。

  年僅十二歲的司徒南沒有哭,她憋著眼淚說:“永不原諒!”

  或許也是從那一天起,司徒南再無法接受和說出“對不起”這句道歉。

  直到十二年後的這一夜,桑桎才知道,“永不原諒”那四個字,是司徒南對自己說的。

  “那是一場意外。”桑桎的聲音如同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有些空靈,又平靜平穩到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南庭聽見他緩慢地說:“司徒叔叔和我說過,原本那天天氣很好,你媽媽有提前和他通電話,說要帶你回去了,司徒叔叔確實有心讓你們多住兩晚的,你是知道的,那個時候你外婆還沒有接受他,他不能陪你們回去,你媽媽又不想留他一個人在家……”

  事實確實是那樣的。司徒勝己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南家不同意南嘉清和他結婚,可對於愛情,南庭遺傳了母親的執拗與堅持,南嘉清毅然決然地隨司徒勝己走了,陪他創業,陪他白手起家,然後給他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司徒南的到來,緩和了南嘉清和父母的關系,她終於能回娘家了,唯有司徒勝己,一直不被接受。

  為免妻子為難,司徒勝己向來都是以忙為借口,讓司機送她們母女回南家。南嘉清心疼丈夫的退讓,所以她雖然也帶司徒南回娘家,卻從不多停留,一般只住一兩晚就回家了。隨著司徒南漸漸長大,她開始問:“為什麼爸爸不去外婆家?”

  南嘉清和司徒勝己統一口徑說:“因為爸爸忙。”

  起初司徒南相信了,因為司徒勝己平時也確實是忙的,晚飯很少在家裡吃,在司徒南看來,爸爸總有開不完的會,赴不完的局。直到那一次,她聽見外婆抹著眼淚和媽媽說:“要不是他司徒勝己,你也不會幾年都不回來……”

  其實老人家是後悔了,覺得過去幾年不認女兒,錯失了親情,可司徒南才十二歲,哪裡能聽出外婆的語氣是妥協的意思,而聽頭沒聽尾的她也不知道,她的外婆在最後和她媽媽說:“下次讓他也回來。”

  司徒南才明白過來,原來爸爸從來不到外婆家來,是因為外婆不讓他來。得知外婆不喜歡她的爸爸,司徒南才堅持要回家。南嘉清則因為母親終於肯接受丈夫了,急於把這個好消息和司徒勝己分享,結果就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

  能怪誰呢?都是天意吧。而司徒勝己始終都不知道,在妻子臨終前,岳母已經接受了自己。當然,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他寧可岳母永遠都不接受自己,只要妻子好好地活著。

  生死卻由不得任何人選擇。

  南庭的意識漸漸有些恍惚,她細若蚊聲地說:“我多希望,我能去代替媽媽,這樣,她就能留下來,陪爸爸了……”

  如果她再不睡著,桑桎已然進行不下去。

  微涼的風,寂靜的夜,他吹熄了蠟燭,疾步走出了臥室。

  睡不著趴在沙發上,老老實實地注視他,像是連眼睛都不敢眨。

  桑桎坐到它身邊,摸它的腦袋,喃喃自語,“有好幾次,我都忍不住想要告訴告訴盛遠時,她經歷過什麼。她卻和我說,那些已經過去的事,不想說得那麼沉重……”

  睡不著聽不懂,它只能安安靜靜地陪伴。

  桑桎終究還是不放心,在沙發上將就了一晚,直到清晨五點多,確認南庭很快就會醒,他才走。然後那麼巧的,向來不起早的齊妙因為前一天睡多了,也起了個大早,准備出門去買早餐的她,竟然和桑桎打了個照面。

  桑桎怎麼都不會想到齊妙是盛遠時的表姐,他當然不會和一個房東解釋為什麼自己在南庭家裡出現,他坦然地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叫梯離開。

  齊妙卻在門口怔了片刻,又關門回去了。她坐在客廳地沙發上,抬頭看著牆上的時鐘,“這個點,不會是剛來,那他,是在南庭那待了一晚?”這麼一分析,她就有點沉不住氣了,幾乎是下意識去撥了盛遠時的手機,可似乎又覺得這樣太冒失了,馬上掛斷了。

  隨後,齊妙抓起包出門,半個小時後,她把喬敬則堵在床上了。

  每次遇到自己想不通,或是解決不了的事情,除了盛遠時,喬敬則永遠是齊妙的第一選擇,可她自己,從未意識到這一點。

  睡得迷迷糊糊地喬敬則開門見是她,下意識回頭看了下時間,又眯眼看她,“干嘛啊這是,捉奸都不用這麼早吧。”說著還煞有介事地要關門,“裡頭有人,不方便,你在外面等著。”

  齊妙才不信他,推開他就進來了,“人在哪呢,我幫你把把關。”

  “把個六啊。”喬敬則撓了撓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以為我像你呢,隨便抓一個都行。”

  齊妙一個抱枕砸過來,“我怎麼了我?”

  喬敬則挨了一下,一臉大爺相地往沙發上一癱,“出差好幾天,想我了吧,我告訴你投懷送抱沒用,不給我解釋清楚那天晚上那個男人是怎麼回事,”大手一揮,“不要你了。”

  “小樣的你是要上天吧!”齊妙撲上去就是一頓暴打。

  喬敬則忍了她一會,一個翻身就把人壓到身下了,把她的手控在頭頂,“沒完沒了了是吧?信不信爺現在就把你拿了?”

  齊妙要拿腳踢他,喬敬則只用一條腿就把她壓得動彈不得,咬牙切齒地說:“再亂動,就身體力行地告訴你,爺是個男人!”

  意識到兩人的姿態過於親密曖昧,齊妙不敢動了,“你起來,我有事和你說。”

  “爺不想說事,爺要辦事。”喬敬則說著竟然騰出一只手探向她腰間。

  齊妙微惱,“喬敬則你是活膩歪了吧?不想讓盛遠時打死你,趕緊給我滾起來!”

  喬敬則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我怕他啊!”嘴上雖然這麼說,卻沒再鬧下去,然後沒有意外地,被起來的齊妙狠捶了幾拳。

  喬敬則也不生氣,還一副“有人按摩,通體舒暢”的欠揍樣。

  齊妙把先前遇見桑桎的事說了,喬敬則把遇見南嘉予那天,和南庭一起吃飯的男人和桑桎對上號了,但他畢竟是男人,不像奇妙那麼一驚一乍的,難得沉穩地說:“就算他在南庭那待了一晚上怎麼了,也許人家有事呢?”

  “什麼事啊,還要過夜?過夜啊!孤男寡女的,你認為正常嗎?”齊妙越想越不對,“我相信南庭的為人,可那個桑桎明顯是對她有想法的,什麼叫‘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我們總得防著點這種心懷不軌的人吧?”

  喬敬則倒是不擔心,他認為:“光有想法有什麼用,還不是幾年了都沒搞定南庭嗎?”

  “幾年?”齊妙就抓住重點了,“看來南庭和老七的事你是知情的啊。”說著就揪住了喬敬則的耳朵,“來,說說。”

  喬敬則哎喲著喊疼。

  南庭如常上班,這一天團委沒有外出宣傳的活動,她被應子銘叫去進近管制模擬室。

  那是和塔台頂層的指揮大廳截然不同的地方,那裡沒有一扇窗,談不上視野,看不到飛機,在那個封閉的空間裡,管制只是通過無線電和雷達管理工作。

  應子銘打開機器,為她演示進近管制的工作狀態——

  “TY021,報告航向高度。”

  語音回應:“航向140,高度3000米保持,TY021。”

  “TY021,為了識別,左轉航向110。”

  語音復誦,“左轉航向110,TY021。”

  稍後,“TY021,已經識別,位置從A市以北20公裡,保持現在航向。”

  語音回應,“保持現在航向,TY021。”

  應子銘繼續,“DH723,沒有識別,還未到雷達覆蓋範圍內,恢復自主領航,直飛北京,磁航跡200,距離32公裡。”

  在下達模擬指令的空檔,應子銘說:“飛機在機場上空至6000米之間的空域內,是爬升或下降的階段,在這個過渡區域,飛機要在這裡完成航路空域和機場空域之間的飛行轉換,而管制與機長的通話大概十分鐘左右……”

  南庭聽到這裡才反應過來應子銘是在教她,她馬上拿出筆記本,開始記錄。

  應子銘回身看她低頭在記錄,停頓了片刻才繼續,期間要是提到一些專業名詞和術語,像是磁航跡,近地告警,彙聚,平行飛行,還會像考試一樣對南庭說:“英文復誦。”

  南庭馬上回應,“magnetic track(磁航跡),terrain alert(近地告警)……”倒是沒有被考住。

  一上午很快過去,離開模擬室前,南庭才鼓起勇氣說:“師父,我讓你失望了。”

  應子銘看著面前的小徒弟,嘆了口氣,“我不會因為你說錯一句話,或做錯一件事就失望,就像你的工作,我只能教你,卻不能替你完成一樣。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在管制工作中,整架航空器上的生命安全勝於任何的個人情感。”

  南庭這兩天自己也想了很多,“從前我以為,管制工作只是我人生最茫然無助時的一份寄托,而我之所以認真嚴肅地對待這份寄托,是出於對飛行事故的懼怕,直到拿到停崗處罰那一刻我才發現,不知道是從哪一天起,這份寄托和懼怕變成了熱愛與敬畏,熱愛管制職業,敬畏生命可貴。”她向應子銘鞠了一躬:“師父,我為那天自己對管制工作的褻瀆而道歉,希望您能給我改正的機會。”

  應子銘當然是要給她機會的,否則他不會帶她到這裡來,但他希望,自己的徒弟能勇敢地面對和承擔自己所犯的錯誤,而此刻他也很欣慰,欣慰南庭的自省,可他嘴上還是說:“能不能重回塔台,什麼時候回,要看林主任對你工作的評價了。”

  南庭立即保證,“我一定好好表現。”

  應子銘板著臉說:“表現太好,老林不放人,也很麻煩的。”

  南庭就笑了。

  應子銘卻看了下表,提醒道:“盛遠時的飛機可是落地了,還不抓緊時間一起去吃午飯?”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1:08 PM

第43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3

  盛遠時的飛機是直接對接的廊橋, 他通過登機口就來到航站樓, 正准備往塔台去, 程瀟就打來電話,本以為她是工作的事情,結果卻是說南庭,盛遠時沉默地聽著, 臉色越來越沉,最後只說了一句:“知道了。”

  通話結束, 盛遠時正要轉而打給南庭, 有意一起吃午飯, 號碼還沒撥出去, 就感覺身後有人快步追上來,他不及回頭,已經被人親昵地摟住了胳膊。

  是南庭無疑。她穿著工裝,頭發在腦後束成馬尾, 不施粉黛的樣子清清爽爽, 格外好看。盛遠時有點受寵若驚,他看看南庭,又看看胳膊上她的手, 唇邊的笑意直接蔓延至眼底, “這待遇有點高,是知道我旅途不愉快給的安慰獎嗎?”

  南庭眨眼睛,“為什麼不愉快?”

  盛遠時一挑眉,“想快點飛, 區調卻不同意。”

  南庭不解,“干嘛不遵循正常的巡航速度?”

  盛遠時竟然說:“想早點落地,見到你。”

  這人。南庭抱著他的手臂,抿嘴笑。

  盛遠時特別享受她此刻的依賴與羞澀,但令他不解地是,“不會是做了什麼對不起的我的事,才來撒嬌的吧?”

  自從兩人和好以來,除非他在波道中宣布所有權,或是主動去到塔台自證名份,否則她根本沒有接近他的自覺。盛遠時都在想,沒准哪天兩個人在航站樓走個對面,她都會假裝不認識自己。

  南庭有點不好意思地掐了他一下,才說:“我聽到一些關於我們的傳言,大抵是說我如何死氣白咧地追你,我想既然都人盡皆知了,不如趁機坐實謠言。”

  在此之前,盛遠時並不知道那些風言風語,直到剛剛程瀟在電話裡說:“不知道是誰放的屁,把南庭家破產,還有曾經她追你的那段過往給抖落出來了,現在整個空港都在傳,她一個落魄的公主憑著幾分姿色攀上了你這個高枝兒。”話至此,程瀟在那端笑道:“還有人說,她把你睡了。”

  聽完程瀟的轉述,盛遠時可以想像那些謠言有多不堪,南庭卻一個字都沒對他提起。盛遠時正在氣頭上,結果她似乎並未覺得委屈,反而提議以“坐實謠言”的方式化解謠言。

  這是不是代表她還好?盛遠時心下一松,既為南庭的勇敢,也有對她的心疼,他笑了笑,問:“這麼就坐實了?”

  “那還要怎麼樣啊?”南庭歪著小腦袋看他,“請盛總明示。”

  盛遠時俯身,唇貼著她耳廓說:“傳言裡不是還提到了睡沒睡的關鍵性問題,我覺得坐實那個才比較有說服力。”

  南庭沒料到他竟然也聽到了那些,聞言觸電似地松開他的胳膊,紅著臉說:“我……還沒有答應你的追求,說那個,太早了。”

  “通過我的觀察,我判斷你的心,已經答應了。”盛遠時扣住她的手,把她拉向自己,旁若無人地抱住,“不用矜持,我喜歡勇敢的你。”

  在此之前,南庭深心處並不希望兩個人的關系被眾人所知,倒不是配不配得起的問題,而是長大了,清楚光有愛是不夠的,兩個人要長久地在一起,需要共同面對很多東西,她也會控制不住地想,就算盛遠時是喜歡她的,也不代表盛家的家長會接受她,畢竟,她的家庭在外人看來,是破碎不堪的,甚至是南庭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去和盛遠時講。

  無意隱瞞,更不想說謊,只是……不知如何啟口。然而此刻,面對盛遠時外露的情感,南庭也暫時地放下了那些顧及,只想擁抱自己喜歡了六年的男人,讓他知道,對於喜歡他這件事,她比從前更勇敢。於是,南庭伸出胳膊,緊緊地回抱他。

  盛遠時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又有些惋惜地說:“真想讓你翹班。”

  南庭不抬頭也能感覺到周圍路過的人投過來的目光,但在航站樓裡就是有這樣的好處,太多的人都以擁抱表達離別的不舍,或是重聚的欣喜,所以,別說是擁抱,就算是接吻,也不足為奇。可身為這一方天地的工作人員,遇見熟人的機率太高,南庭把臉埋在盛遠時頸窩裡,低聲地轉移話題,“人家都餓了。”

  “其實我也餓了。”盛遠時松開了她,卻無限曖昧地補充道:“不僅僅是胃。”

  南庭瞬間反應過來,紅著臉轉身就走,然後聽見身後的男人語帶笑意地說:“回來,那邊沒有餐廳。”

  由於下午兩人都有工作,就在航站樓二樓隨便選了家店解決午飯,等菜的空檔,盛遠時看著她說:“要不是程瀟告訴我,我還不知道這兩天你被流言中傷。”

  南庭也不確定程瀟聽去了多少,但憑盛遠時的反應,她判斷他們不如自己聽到的多,“也不都是流言,至少那些說我家破產,說我改名換姓,說我追你的話,都是真的。只不過,有些人沒吃到葡萄說葡萄酸,有點添油加醋而已。”她看著盛遠時輪廓硬朗的五官,笑嘻嘻地,“說到底,就是她們嫉妒我。算是,女人的戰爭?”

  她先被停崗,後又被這些流言蜚語中傷,換成別人,怕是要找男朋友哭訴的,她卻還有心情和他開玩笑,說什麼坐實謠言,除了用行動告訴他,她承受得了,更是為了安撫他,怕他發作。

  但這份善解人意,盛遠時不允許,“我現在還不確定這件事是否和林如玉有關,我會去查,如果證明和她無關,停崗的責任我就不追究,否則,”他給南庭倒了杯水,“你就別管了。”

  南庭其實並不在意那些半真半假的傳言是不是出自林如玉之口,因為無論是誰,對她而言都一樣,“塔台的師兄們都和我說,要是讓他們知道是誰在中傷我,一定會替我出氣。所以你看,認識我的人都相信,那些是謠言。至於那些我不認識的,誤解我的人,我在乎他們是誰啊?所以我認為,最好的回應,就是不理。”

  盛遠時顯然不認同,他很不高興地教育她,“善良沒錯,但善良也該有鋒芒。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拿他人的善良作為武器攻擊他人,你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永遠不懂得收斂。南庭,思想精神,人格個性,和‘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一樣,都不能輕易被人毀傷。”

  他說得那麼有道理,南庭哪辯得過,她笑笑說:“行,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好嗎盛總?”

  盛遠時有些負氣似地說:“我不喜歡這麼忍氣吞聲的你。”

  這話聽在南庭耳裡,隱隱有些甜蜜,她帶著幾分試探意味地問:“那你喜歡什麼樣的我啊?”

  服務員恰好過來上菜。

  南庭面露惋惜之色,像是這樣一被打斷,盛遠時就不會回答自己了。結果等服務員走了,那位盛總邊給她夾菜邊說:“我喜歡愛作的你,任性的你,還有喜歡我的你。”

  南庭微微臉紅地說:“我也喜歡這麼會說甜言蜜語的你。”

  盛遠時寵愛地摸摸她發頂,“這頓飯不用吃都飽了是嗎?”

  這時,一位身穿空乘制服的女子過來打招呼:“盛總。”顯然是南程的乘務,應該和盛遠時共同執行過同一個航班。

  盛遠時眼底的笑意猶在,他微一點頭,語氣平和地問:“剛從航線上下來?”

  “是的。”然後笑著向南庭點了點頭,才又對盛遠時說:“不打擾盛總和女朋友吃飯了,我先走了,盛總再見。”

  等那位空乘走遠,南庭嘆了口氣:“這回是真的坐實謠言了。”語氣憂傷的像是先前兩人那眾目睽睽之下的擁抱,沒人看見似的。

  盛遠時抬眸看她,恍然大悟似地說:“幸好剛才抱你的地方是南程服務台前,要不你這反悔了,我還拿你沒撤呢。”

  南庭聞言下意識探身向樓下看,剛剛怎麼樣她沒注意,此刻,南程服務台前的幾位工作人員都在仰頭往他們的方向看,見她轉過頭來,他們立即扭過身去,假裝工作的樣子。好吧,明明是她提議坐實謠言的,結果還是被盛總……這個套路,她給滿分。

  午餐的氛圍太好,導致南庭整個下午都精神百倍,連應子銘都感應到她的好心情,臨近下班時感慨似地說:“戀愛真是件好事啊。”

  南庭才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外露得太過明顯了。

  由於指揮中心有事,盛遠時走晚了,等他疾步從樓上下來,准備開車去塔台接南庭時,就看見他的女孩,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樓大廳的休息區,低頭在翻筆記,周身被透過玻璃投射進來的天光籠罩。

  這個瞬間,莫名地溫暖了整個心房。

  盛遠時放輕腳步走過去,俯身問,“看什麼呢,這麼入迷?”

  南庭抬眸笑,“你忙完啦?”

  盛遠時接過她的筆記本翻了翻,“進進近管制室了?”

  南庭高高興興地答,“今天一天都在進近模擬室,師父帶我去的。”

  盛遠時調侃道:“看來是因禍得福了。”牽起她的手往外走。

  晚飯依然是二人世界,不需要盛遠時親自下廚,也沒有睡不著在旁邊虎視眈眈,他們在一家環境優雅的餐廳邊吃邊聊。盛遠時聽南庭講在空管學院上學時的事,也會帶著幾分醋意地問一句:“學校有人追你嗎?”

  南庭就告訴他,“表白的沒有,暗戀的有沒有就不知道了。那個時候,我一門心思就是學習,”她偏頭看著他,“還有想你。”

  此刻她笑得心無城府,漂亮的眼睛清澈如嬰兒。盛遠時忍不住就傾身吻了下她。

  頭頂暈黃溫暖的燈光,窗外偶爾路過的行人,以及餐廳裡悠揚的樂聲,在那一刻都成了背景。

  九點多的時候,盛遠時送南庭回家,齊妙聽見聲響出來,盛遠時明顯感覺到了她的急切,“有事?”

  齊妙就噎住了,她想到喬敬則的囑咐,忍了忍,“沒有,聽見你來了,出來看看。”

  盛遠時看她一眼,“我才從電梯裡出來,還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

  齊妙瞪他一眼,話裡有話,“我就不信這個時間,還能是別的男人送南庭回來?”

  盛遠時一挑眉,“這倒是。”

  齊妙眼尖地發現他手裡拎著的兩個甜品袋子,“有我的嗎?”

  “沒有,都是給我女朋友。”盛遠時說著就要遞給南庭。

  南庭打他手一下,遞了其中一個袋子給齊妙,“他說不能讓我們兩個小女子因為一份甜品打起來,所以一人一份。”

  齊妙接過來,“算你們倆有良心,還知道撒點狗糧給我充飢。”

  “放心,有喬敬則,你餓不死。”見齊妙作勢要打人,他警告似地嘖一聲,“別一言不合就動手,沒什麼事我可走了。”然後轉臉對南庭說:“我就不進去了,免得有反應。”

  明白他是指睡不著,南庭點頭。

  盛遠時都進電梯了,又出來說:“明天要是不外出,中午到南程休息室來,餐飲中心搞了個試菜的活動,來嘗嘗。”

  等他走了,南庭見齊妙還在門口站著,她邊開門邊說:“來坐一會兒嗎妙姐?”

  齊妙的答案當然是要了。

  進門後南庭燒水泡了兩杯茉莉花茶,端過來時齊妙正在拆甜品的包裝,於是,兩個人就一起坐在沙發上喝茶吃蛋糕。

  齊妙還耿耿於懷早上遇見桑桎的事,可轉念想到喬敬則讓她不要瞎說實話地囑咐,有點食不知味,就用叉子一點一點地喂睡不著吃。

  南庭把睡不著叫到自己身邊來,不讓它吃蛋糕,“太胖了會導致它心髒不好的。”

  齊妙實在憋不住了,她放下叉子問:“你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嗎?”

  “我身體,不舒服?”南庭一怔,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不眠的病症被發現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她否認,“沒有啊,我挺好的。”

  齊妙卻感覺到她那瞬間的遲疑,她斷定:“你肯定是身體出了問題。南庭,你如果不和我說實話,我一定會告訴老七的。”

  她太篤定,尤其還搬出了盛遠時,南庭心裡是有些慌的,但她還試圖穩住齊妙,“我真的沒事,就算你告訴七哥,我也是一樣的說辭。”

  齊妙就把手機拿出來了,“老七應該還沒走遠。”

  南庭按住她的手,“我真的真的沒事。”

  齊妙脫口而出,“那為什麼桑桎在你這待了一整晚?”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1:33 PM

第44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4

  桑桎不說, 南庭自然不知道他清晨走時遇見了齊妙。所以在齊妙提出疑問時, 確切地說, 那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一語切中要害的篤定,南庭是有些措手不及的。她也隱隱明白了, 齊妙剛剛見到盛遠時的欲言又止是什麼意思。

  如果被盛遠時知道桑桎竟然在她這待了一整晚,他必然是會不高興的, 畢竟, 這和一起吃個飯, 值個班的性質是截然不同的。換成是別的女人和他整晚待在一起, 南庭心裡也會不舒服。即便不會因此分手,也可能無法避免一場爭執。而齊妙是盛遠時的姐姐,不可能看見了當沒看見。她這一問,是替盛遠時問的。

  南庭必然要給齊妙一個解釋, 而她不能說謊, 謊言一旦被揭穿,會引起更大的誤會,到時候, 渾身是嘴都解釋不清。南庭只好承認, “是我的身體出了問題。”

  齊妙才放下手機,盯著她:“我記得你說過,他是心理學家,精神科主任, 那麼,你是……”

  是哪裡出了問題呢?南庭怕齊妙聯想到抑郁症,她趕緊說:“或許是精神方面的問題導致,”停頓了一秒,她終是有所保留,把“不眠”說成了,“我失眠。”

  “失眠?”這在齊妙看來,好像不算什麼病,“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但因為是長期性的,我擔心對健康和工作有影響,正在接受他的催眠療法。”

  “催眠療法?”齊妙感覺新鮮,“所以她昨晚是在幫你做催眠?他沒有趁機對你……怎麼樣吧?”

  “老桑不是那樣的人,我們之間,也絕對沒有超越朋友界限的關系,妙姐你別瞎想。”南庭簡明扼要地說了被停崗的事,她把自己失眠症狀加劇歸究於近期心裡壓力大,“老桑只是希望通過提高我的睡眠質量,緩解我的心理壓力。”

  這是個非常合理的解釋,齊妙被說服了,她先罵了南庭的領導一通,認為停崗的處罰過於嚴重了,明顯是護短;後又把林如玉罵了個狗血淋頭,還遷努了喬敬則:“這個沒原則還沒底線,眼睛是瞎的嗎?招人的時候難道只看臉?”完全忘了台長雖然姓喬,但喬敬則還沒有當家作主。最後才說:“你不想老七擔心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憑你們的關系,你有任何的不舒服,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都應該讓他知道,否則因此造成誤會,得不償失。”

  道理南庭是懂的,就在剛剛,當她知道桑桎又守了自己一晚,還被齊妙撞見他從自己家裡出去,南庭忽然就在想,後續的治療怕是瞞不了盛遠時了,像今晚一樣,一旦他沒有飛行任務,或者她不值夜班,約會會是他們戀愛的常態。桑桎又說,治療會持續一段時間,還需要固定的頻率,這樣的話,要在盛遠時面前做到滴水不漏,幾乎是不可能的。

  與其遮遮掩掩,被他發現後產生誤會,不如早早坦白。只是,他能接受自己是個不眠人的現實嗎?如果他追問,是什麼原因導致了不眠,要如何回答?這才是南庭最為難的。

  不眠對於南庭而言,並沒有多可怕,但如果坦白的後果是要把那場意外和盤托出,南庭是抗拒的。那一天在南程的休息室裡,盛遠時說從塔台調了她的檔案,南庭就知道他被一個信息誤導了,可他什麼都沒問,南庭明白,那是出於對自己的心疼。而她,則是為了回避那場意外,才沒有出言解釋。此刻,面對齊妙的勸解,南庭依然下不了決心,所以她說:“妙姐,讓我自己和七哥說可以嗎?”

  齊妙哪裡會想到什麼不眠啊,意外什麼的,從喬敬則那邊聽說了南庭和盛遠時分開過五年,而她家又破產了,現在除了小姨,沒有任何親人,齊妙對南庭更多了幾分心疼,“你和老七走到這一步不容易,五年,南庭,不是妙姐危言聳聽,這麼長的時間別說是談一場戀愛,結婚離婚再結婚都夠了。”她握著南庭的手,“可他這些年,身邊連一個女人都沒有。如果說他不愛你,我是打死都不信的。可他那個人嘴硬,不會輕易把愛說出口,你認識他那麼久,應該了解他。”

  這是一個姐姐在替弟弟說話呢。南庭也聽出來,齊妙對於她和盛遠時那一段過去,是知情的,“當年是我不好,我太任性了,七哥能不計前嫌地原諒我,我們還能在一起,對我來說,就像奇跡。有的時候我真的害怕,怕一覺醒來,什麼都沒了。他的原諒,他的愛,都是我想像出來的,是我的幻覺。”

  齊妙掐掐她的臉,“別犯傻了,他沒抱過你親過你?那麼真實的感覺,幻想得出來嗎?”

  南庭聽笑了,又有點不好意思,“妙姐!”

  齊妙無所謂地一聳肩,一副過來人的語氣,“妙姐雖然沒談過戀愛,沒什麼經驗可分享給你,但情侶間的的分分合合還是見過很多的。像你們這種能走回原點的不多,絕大多數散了就散了。”

  齊妙和盛遠時同歲,其實已經是適婚的年齡了,可她不僅是單身,還沒有談過戀愛?南庭略有點好奇,“你和敬則哥……”

  齊妙瞬間打斷她,“我們只是姐弟,姐弟而已,你也不要瞎想。”

  可南庭又不瞎,“我看敬則哥很喜歡你。”

  齊妙死不承認,“老七也很喜歡我。”

  南庭無奈,“不是姐弟親情的喜歡。”

  “可我對他就是姐弟親情。”看出來南庭在猜測她拒絕姐弟戀,齊妙索性坦白,“我不是拒絕喬敬則,我是拒絕談戀愛。”

  拒絕談戀愛?還有這種操作?南庭有點傻眼,“你不會和我小姨一樣是獨身主義者吧?”

  “獨身主義者?”齊妙似乎又不確定,她糾結了半天,“和你說實話吧。”明明房間裡就她們兩個人,她卻像是擔心被別人聽見似地,湊到南庭耳邊低聲說:“我有恐男症。”

  “恐男症?”從字面上理解就是恐懼男人?由於意外,南庭的聲音不自覺就提高了,“可我看你和敬則哥,和七哥都相處挺好的啊。”

  齊妙打了她一下,“你小聲點。”

  南庭看了看房間裡的第三……者,睡不著,配合地小聲說:“它聽不懂的。”

  齊妙看看歪著小腦袋盯著南庭和自己的睡不著,憋不住笑了,她耐心地和南庭解釋,“我這個恐男症呢,主要表現在……”

  於是,在齊妙發現南庭失眠的同時,南庭也獲知了齊妙一個連盛遠時都沒發現的小秘密,針對這種對男性或男性氣質有所恐懼的好莫名其妙的病,南庭首先想到了,“我幫你問問老桑,這種心理疾病怎麼治。”

  齊妙眯著眼睛想了想,“那你先別和他說是我。”

  南庭笑了,“行。但是說好,我失眠這件事,我自己和七哥說。”

  “量你也不敢背著老七和那個姓桑的搞出點什麼。不過,我這怎麼像是在給你和那個創造獨處的機會啊,要不你還是別問了,我這樣也挺好的……”被南庭輕輕地推了一下,她笑了,“好了好了,我開玩笑的,尊重你。”就這樣相信了南庭失眠的說辭,臨走時還不忘體貼地建議,“喝點紅酒,有助睡眠。”

  紅酒……南庭有點想知道醉後的自己能否睡著了。她決定改天買瓶紅酒來試試。

  當天晚上南庭就給桑桎發微信了,問他:“你聽說過恐男症嗎?”

  桑桎回復說:“還有恐女症,一種特異形式的社交恐怖症。”

  “特異形式?社交恐怖症?”南庭咀嚼著這四個字的含義,“我能理解為見到男人就害羞嗎?”

  桑桎直接把電話打了過來,他說:“我發現你最近問題有點多,還比較偏。”比如狗毛過敏,比如現在的恐男症。

  南庭一笑,“我都不知道現代社會怪病這麼多。”

  “醫學高度發達,疾病也是層出不窮。”桑桎回答她上一個問題,“你所說的害羞臉紅,是比較容易表現出來的,屬於淺層心理,還有深層的。這種社交恐怖症不分年齡大小,看似是一個心理形式,但卻會影響生理功能。”

  就知道在他這裡能得到答案,比百度還全面准確。南庭自言自語,“看來還挺嚴重。”

  “那倒未必,還是要看患者的病症表現有哪些,有的可能只需要心理疏導。”桑桎突然想到什麼,有點詫異地問:“不會是你那個房東吧?”

  這人也太神了吧,她還什麼都沒問呢。

  想到答應了齊妙暫時幫她保密,南庭急急否認,“不是她。”

  “要是你問我恐女症,我就沒方向了,畢竟塔台基本都是男同志。恐男的話,”桑桎笑了笑,“你身邊的女性朋友不多。”意思是,你就承認吧。

  “真不是她。是我們,”南庭實在不善於撒謊,她隨口說:“是我在航空公司的一個朋友。”而她在航空公司的朋友,好像只有程瀟,南庭在心裡默默了向程瀟道了個歉。

  桑桎心知肚明似地笑了笑,卻沒追問,只說:“有需要的話,讓她找我。”

  南庭下意識地問:“你不是不給人做心理疏導嗎?”

  桑桎心裡的答案是:這不有你這層關系嘛。話到了嘴邊就成了,“病例特殊的話,可以考慮。”

  南庭不疑有它,向他確認,“你昨晚又守了我一晚?”

  桑桎也不否認,“你昨天的情緒不太穩定,我不放心。”

  “早上走的時候遇見妙姐了,我是說我房東。”

  “是。怎麼了?”

  “她是,”南庭一頓,“盛遠時的表姐。”

  盛遠時表姐?南庭現在租的房子……想到是自己幫她找的房源,桑桎有種送羊入虎口的挫敗感。他啞了半天,開口卻是說:“盛遠時誤會了?需要我去解釋嗎?”

  “不用了,我想找個機會告訴他,我的病。”

  “睡不著的問題?”

  “嗯。”

  桑桎沉默。

  “有什麼問題嗎?”

  桑桎站在落地窗前,注視著滿城燈火,“瞞著他,你會有一定的心理壓力,告訴他,他的反應可能會造成你新的心理負擔,我不太確定,這二者之間哪一個選擇對你是最好的。”

  南庭擔心的卻不是自己。她原本的顧慮,除了不願提及那年那場意外,更怕給盛遠時的心理和情緒,帶去負面影響,在南庭看來,責任機長的心情是會影響到民航安全的,而現下,身為她主治醫的桑桎似乎並不希望她把病情透露給別人,她又猶豫了。雖然桑桎最後也說:“我尊重你的選擇。”南庭還是退回了原點。

  次日上午,南庭隨應子銘進了進近管制室,這一次,是真的進近管制室,而不是模擬室。在那個和模擬室基本相同的封閉管制室裡,她親眼目睹了一個進近管制班組從區調手中接過一架有特情的飛機後,如何有條不紊地協調所有區域內的其它飛機改變現有姿態為其讓路,在三分鐘之內與塔台接力指揮,引導其平安著陸。

  在飛機落地後,管制室陷入異常的沉默,除了必要的指令還在陸繼發出,沒有一個人說一句閑話,包括在場的應子銘,神色也是凝重的。這樣略顯詭異的安靜持續了將近五分鐘。直到電話突然響起,幾位管制才倏地把目光投過來,卻沒有一個人主動接聽,甚至是管制主任都有些遲疑。

  最後還是南庭在應子銘的示意下拿起了話筒,她說:“你好,G市進近管制室。”聽見那邊說了一句話後,她如釋重負地笑了,並伸手按下免提,於是,整個進近管制室都聽見那邊高興地通報,“中南1255的機長剛剛打來電話,說那位有大出血前兆的孕婦因為搶救及時,已經脫離生命危險,母子平安。”

  當“母子平安”四個字在空氣中擴散開來,南庭眼眶一熱,進近管制室更是瞬間響起了歡呼聲。

  原來,先前管制室那段時間的寂靜是在等待,等待期待中的好消息。然而,每一個管制心裡又無比明白,即便他們爭分奪秒,也未必能挽救每一個瀕臨死亡的生命。他們害怕生命的逝去,哪怕那生命與自己毫無關系。

  走出管制室後,南庭給程瀟打電話,她那麼誠懇地說:“你真棒。”

  作為中南1255次航班責任機長的程瀟,也那麼得意地說:“我也這麼覺得。”然後就繃不住笑了,“你是不知道,我聽說那個孕婦要生了,第一念頭是,就算生在飛機上也不至於有生命危險,還好還好,結果乘務長竟然告訴我,孕婦有大出血的前兆,簡直是驚魂一刻。等有機會,讓盛遠時帶你體會下急降3000米的刺激,估計你這輩子都不想飛了……”

  盛遠時的聲音在這時“亂入”,南庭聽見他略顯不耐煩地說:“能不能抓點緊?讓你老公在辦公室等是不是?”顯然是在催促程瀟,語氣還有點大男子主義的感覺,南庭趕緊說:“你快去吧,顧總肯定是擔心了。”

  程瀟卻沒回應她,而是沒好氣地對盛遠時說:“你老婆,你也抓點緊!”

  手機就易主了,盛遠時低沉的嗓音傳過來,“南庭?”

  南庭溫柔地說:“是我。”想到中南的飛機剛剛遭遇了特情,她又說:“一會你還去航站樓嗎?”如果他不去,管它是什麼試菜活動,她才不想去呢。

  盛遠時就笑了,“不去的話,干嘛把她老公叫來擅後?”

  這家伙,假公濟私啊。南庭笑,“那我過去找你。”

  “好。”盛遠時抬腕看表,“我十分鐘後到。”

  能把一個試菜活動,辦成一個小型的自助宴會,招待當天出發或到達的中南及南程尊貴的會員,順便解決了值機、地勤等一眾員工的午餐,南庭佩服餐飲中心能提出這樣一個策劃案。她站在距離南程貴賓休息室不遠處,看著旅客和工作人員進進出出,沒有急著過去。直到看見盛遠時從外面進來,張望著尋找她,她才要上前。

  一道男聲在這時不太確定地喊道:“司徒?”

  這聲音,南庭循聲轉頭,就看見身穿飛行員制服的Benson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

  南庭都以為自己眼花了,她驚訝得說不出話。

  Benson確認是她,激動地跑過來,邊伸手擁抱她邊說:“我竟然還能活著看見你。”

  久別重逢,南庭的鼻子已經在泛酸,可Benson的中文卻讓她失笑,她微微嗔道:“你的中文怎麼一點進步都沒有?”

  Benson頓覺那個愛和他開玩笑,愛向他打聽師父喜好的小姑娘回來了,他也是高興得熱淚盈眶,聲音裡居然還帶了幾分哭腔,“除了你,沒人願意好好教我中文。他們都說,作為一個老外,我中文夠好了,師父也說,讓我平時多說英文,以便提升其他同事的英語水平,這簡直是抹殺我有一半身體是屬於中國的事實。”

  那麼高大的一個外國男人,此刻委屈的像個孩子。南庭都快笑出眼淚了,她用力地回抱了下這位老朋友,“你師父肯定是為了給公司省培訓費。”注意到他肩膀上那醒目的四道杠,她滿臉笑意地說:“恭喜放機長了。”

  “我遇到了一位好師父,雖然他脾氣臭點,但相比其他公司那些動不動就罵人的教員,還是很可愛的。所以,我像喜歡你一樣喜歡著他。”這位中法混血的Benson機長越說越興奮,就要用法式貼面禮慶祝與南庭的重逢。

  這種情況下,盛遠時就不得不出面阻止了,行至近前的他伸手把南庭拉到自己身邊,神色不動地說:“抱一下可以了,別沒完沒了。”

  南庭嗔怪地看他一眼。

  看見兩人親昵地站在一起,Benson像是發現了什麼大秘密,有些不高興地說:“原來您早就找到司徒了,都不告訴我,真不夠哥們。”

  盛遠時糾正道:“我不是你哥們,是你師父,這是輩份問題,不要混淆。”

  “不是差不多嘛,都是很好關系的人。”Benson皺眉,“難道是程瀟騙我的?”他說著看向南庭,“司徒你說,我聽你的。”

  不等南庭說話,盛遠時拿起她的工作證給Benson看,“南庭,塔台管制室,五級管制員。”

  Benson捏著工作證前後面看了看,不解,“管制?啊,我想起來了,南程首航那天,我就聽波道中的聲音像你。只是,司徒你什麼時候改名字了?難怪師父找不到你。”

  這是Benson第二次提到盛遠時找她。南庭偏頭看他,眼裡的情緒噴薄欲出,像是在問,你找過我?你為什麼從來都沒說你找過我?

  盛遠時卻只是對Benson說:“有機會再告訴你原因。”像是一語雙關。

  南庭忍了忍,沒多問。

  Benson是來試菜的,他詢問盛遠時,“我帶司……南庭南庭,我帶南庭去吃東西?”說著帶朝南庭眨眼,“聽說有又大又甜的玉米。”

  記起他對米玉的偏愛,南庭調侃道:“那麼大一根玉米,不吃它好像都會生氣。”

  Benson笑得露出了一口整齊的白牙。

  見兩人依然像從前那樣合拍,盛遠時意識到,相比自己這個男朋友,小老外明顯成了南庭的“新歡”。好吧,看在他們也是久別重逢的份上,他大手一揮:“去吧。”

  南庭倒沒忘了他,“那你呢,不和我們一起嗎?”

  Benson替他回答,“等會何經理過來,肯定要和師父商量菜品的事。”然後俯在南庭耳邊,小聲彙報,“一個喜歡我師父的女人。”

  喜歡盛遠時的女人多了,南庭當然不會隨便吃醋,她含笑說:“那我去了。”

  盛遠時旁若無人地摸摸她的臉,放人。

  南庭幾乎是被Benson拉著手拽進去的,盛遠時看得直皺眉。只是,算了,他們是好朋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盛遠時說服自己大度一點,沒錯,男人要有胸襟嘛。但還是有種扎心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很快地,身穿職業套裝的何子妍款款而來,她含笑對盛遠時說:“今天有兩道菜是我做的,你一定要嘗嘗。”語態親昵,沒有像平時在公司時那樣公事公辦地稱呼他“盛總”。

  盛遠時的心思都在南庭身上,倒也沒聽出什麼,聞言隨何子妍進去試菜。

  何子妍不急不緩地介紹著新的菜品,不時夾兩樣,然後看似無意地遞到他嘴邊。

  盛遠時拒絕了她的好意,說:“我自己來。”

  兩次過後,何子妍沒有再繼續,當她發現盛遠時有些分神,她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Benson身旁的女孩子引起了她的注意,何子妍有些不確定地說:“司徒南?”

  盛遠時詫異,“你認識她?”

  “真的是她?”何子妍似乎這才確定,“我還以為認錯人了。”

  世界竟然如此的小,盛遠時一時都不能相信何子妍與南庭也是認識的,就在他准備把南庭叫過來時,聽見何子妍似失落,又似感慨似地說道:“她應該和桑桎結婚了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4:19 PM

第45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5

  南庭和桑桎……結婚?這是本年度, 盛遠時聽過的, 最不好笑的笑話, 沒有之一。

  他的臉色沉下來,語氣也是冷的:“你也認識桑桎?”

  何子妍低頭笑了笑,才揚臉看向他,“我不是和你說過, 有位在中心醫生上班的朋友嘛。”

  所以,這個朋友是桑桎。

  所以, 針對他狗毛過敏這件事, 南庭去詢問了桑桎, 何子妍給他推薦的醫生朋友也是桑桎。

  桑桎——有那麼點無孔不入的意思。

  何子妍回答完才反應過來他的話, “你和桑桎也認識?”

  盛遠時哪裡還有試菜的心情,他放下手中的碟子,“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吧?何子妍有點不太懂, 她想了想, 這樣說明自己和桑桎的關系,“我和他是青梅竹馬,在沒出國前, 我以為嫁給他的會是我。”

  桑桎的青梅竹馬與自己一起共事, 他的女朋友南庭又在桑桎身邊受其照顧多年?既然大家同在一個圈子,為什麼在過去那五年裡,彼此從未有過交集?如今卻一遇再遇?難道,他盛遠時和南庭注定有此一劫?盛遠時把目光從遠處的南庭身上收回來, 他偏頭看了何子妍一眼,這一眼,意味深長。

  何子妍帶著幾分惋惜似地說:“很多人都看好我們,說什麼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奶奶還特別迷信地找人合過我們的八字,連八字也顯示,我們倆是天造地設的好姻緣。”她端起一杯紅酒抿了一口,娓娓道來,“那個時候,真的很喜歡他,覺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很自在,他從來不會干涉你左右你,只會給你最理智的分析,讓你自己選擇。我從小就喜歡廚房,願意動手做吃的,但全家人都反對我做配餐師,認為沒前途,連我爸爸都覺得我給他丟臉了,只有他鼓勵我說:做自己想做的事。”

  從知道有桑桎這個人的存在,盛遠時沒有刻意地去了解過他,但憑南庭對他的態度,盛遠時判斷,這位桑醫生必然是溫和、周到、體貼的人。所以,何子妍說的這些,盛遠時是相信的,而他慶幸是何子妍和自己說了這些,如果換成南庭給予桑桎如此之高的評價,盛遠時覺得,自己一定會控制不住發火。於是,他竭力壓抑住心中的不快,決定先聽聽何子妍的版本。

  其實心裡有了答案,但還是問:“這麼看來,你們在一起是眾望所歸,又怎麼會分開?”

  “除了桑桎,還真的是眾望所歸。”何子妍笑得有幾分苦澀之意,“桑、何、司徒,三家是家世雄厚的A市三大家,桑何兩家喜事若成,物流第一家,非桑家莫屬,何家也能因此趕超司徒家,位居A市第二大家。所以,我和桑桎的訂婚宴特別的隆重盛大。”

  原來是一樁沒什麼新意的資本聯姻。盛遠時對於結局,已經沒什麼期待了。但那個時候的何子妍剛滿二十歲,哪裡懂得父母是把家族利益擺在了最前面,作為女兒的她,只是犧牲品。她就那樣滿心歡喜地,為了桑桎,放棄了整座森林。

  卻還是沒能在一起。

  何子妍抬眸看向盛遠時,“我被退婚了。”她說著,眼底湧上了淚意。

  盛遠時遞了張紙巾給她,除此之外,什麼都沒說。

  何子妍卻並沒有讓眼淚落下來,她攥著那張紙巾,“桑桎說他不能接受這樣的資本聯姻,哪怕是以他鐘愛的事業為代價。我就在想,既然他反對這樣的聯姻,為什麼不在訂婚宴舉辦前說呢?”她的聲音平靜地像是場外評說一樣,“直到司徒南出現,我才明白,原來他是遇到了真正的愛情。而那些我認為的,他對我的好,不過是……”她自嘲地笑了,“他對所有人都很好。”

  桑桎對南庭的好,絕不在這“所有人”之列,而是因為愛。這一點,盛遠時心裡有數。他面上不動聲色,眸底也是風雲變幻。

  何子妍卻無意再繼續傾訴下去,她聳了聳肩,“不該和你說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我該感謝他的退婚,否則……”也不會遇見你……但後半句,何子妍沒有說,她精致的面孔上重新揚起笑容,“怎麼樣,給我的新菜打個分吧。”

  盛遠時連敷衍都懶得,他淡聲道:“沒胃口,吃什麼都食不知味。”然後端起一杯水潤了潤喉,饒有興致地問:“既然都能介紹我去找他看病,應該是恢復了邦交,卻不知道他結沒結婚?”這話明顯就是試探的意思了。

  作為餐飲中心的經理,何子妍向來都是以成熟穩重的一面示人,此刻,在盛遠時面前,她像個孩子似地努努嘴,“未婚夫結婚了,新娘不是我,這麼尷尬的關系怎麼恢復邦交啊?你不知道,我們女人的心理很奇怪的,明明不喜歡他了,但親眼看見他對別的女生好,還是會不舒服,所以我回國後,並沒有和他聯系,只是聽我媽說他在中心醫院,說萬一我有什麼事的話,畢竟從小一起長大,可以找他幫忙。”

  不喜歡他,看見他對別人好,會不舒服?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態,盛遠時不能理解。或許是認為何子妍的版本沒有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了,也可能是聽不下去了,畢竟,那個讓何子妍心裡不舒服的人,除了桑桎,還有南庭。

  盛遠時再一次把視線投向南庭,恰好南庭也正往他的方向看,盛遠時眉心一聚,朝她招手。南庭領悟地點了點頭,隨後和Benson說了兩句話,邊用張巾擦手邊朝他走過來,面帶笑容的樣子似乎並沒有認出何子妍是何許人也。

  何子妍見盛遠時和南庭的互動,不解,“你也認識司徒南?”

  盛遠時沒馬上回答,等南庭行至近前,他緩和了語氣問:“菜品怎麼樣?”

  南庭笑眯眯的,“還不錯呢,尤其那道蜜汁鰻魚,味道很棒。”

  見南庭視他身邊的何子妍為陌生人,盛遠時說:“那道菜恰好出自何經理之手。”

  南庭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何子妍。

  何子妍似乎是在等她認出自己,笑而不語。

  南庭看著何子妍,覺得隱隱有些面熟,可大腦飛速運轉,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何子妍並不覺尷尬,反而微微一笑,“我對你印像深刻,你卻不記得我了?”

  “你是……”南庭欲言又止,依然不敢確認。

  何子妍秀眉一挑,語氣輕松地說:“我是桑桎的前未婚妻啊。”

  “老桑的前……南庭怔住,“……何小姐?”顯然對她是有所耳聞的,又或者是真的見過。

  何子妍眉眼彎彎地說:“我出國前昔,聽說你和桑桎要訂婚了,不知道現在,我是該叫你本名司徒南呢,還是該稱呼一聲桑太太?”

  “桑太太?我什麼時候成了……”南庭看向盛遠時,不解的目光中隱有怯意。

  盛遠時心裡已是翻江倒海,尤其那聲桑太太,實在刺耳,但他面上依然是一派平靜,見南庭似是進行不下去,他適時伸手摟住她的肩膀,替她向何子妍答:“何經理誤會了,她現在既不叫司徒南,也不是什麼桑太太,塔台管制南庭,我女朋友。”

  這回換何子妍吃了一驚,她看看南庭,又看看盛遠時,“她是你,女朋友?”沉默了幾秒,像是在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然後滿臉歉意地說:“不好意思,看來是我誤會了,我還以為司徒……和桑桎都結婚了呢,真是太抱歉了。”

  盛遠時始終沉默著。南庭垂著眼跟在他身後,冷靜地等著他發火。

  然而,都到了塔台樓下,他連一句話都沒說。

  南庭走到他面前,仰望他,“我和桑桎……”就被手機鈴聲打斷了。

  是南嘉予,南庭接起來,“小姨,我在塔台,今天不值夜班,去你那啊……”她抬眸看了眼盛遠時,才帶著些猶豫地說:“那我……下了班過去。”話至此,盛遠時轉身就走。

  想必他是在等她下班後的解釋。南庭如鯁在喉,她掛了電話,那聲“七哥”怎麼都沒喊出來。

  心裡特別難受,卻不得不繼續工作,南庭盡量不去想中午發生的事,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下班後,她直奔南程的指揮中心,也不管盛遠時在不在,結果遇見了程瀟和顧南亭。

  顧南亭到停車場去等程瀟,把空間留給了兩個女孩子。

  見南庭臉色不太好,程瀟問:“不會吃個午飯還吵了一架吧?”

  “比吵架還嚴重。”南庭急急地問:“他在嗎?”

  程瀟如實答,“下午沒來啊。”

  “沒來?”南庭苦笑,“這回我遇到了宇宙難題。”

  程瀟無所謂地一笑,“再大的難題也大不過給他制造個情敵,還被他撞見?”

  “基本上是這個情況,但這個所謂的情敵,我也不太清楚是怎麼出來的。”南庭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們餐飲中心的何經理,當著他的面,稱呼我桑太太,桑桎,我朋友,也是我的主治醫,他還見過,兩個人,兩看生厭,你懂的。”

  “不是,你膽挺大啊。”程瀟聽的眼睛都亮了,“我本想把你介紹給我老鐵咖啡,就是南程的總經理,結果他眼睛一橫,我都沒敢挑戰他的權威,你卻……桑太太?”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這個桑什麼的,不簡單。”

  “我和老桑真的沒什麼。”南庭仰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如果我說,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變成了桑太太,你信嗎?”

  “我信,因為我是程瀟,是你的好朋友。”程瀟斂笑,“但如果我是盛遠時,我可能不會信。”立場不同,結果也就不一樣,信任這種事,沒事的時候拿出來說說挺好聽的,真有事發生,沒幾個人能做得到。

  南庭急得眼淚都快下來,“我小姨說:整個桑家都在等我過門,問我讓他怎麼辦?妙姐也問我,為什麼老桑會在我家待了整晚?何子妍又問我,是該叫我司徒南,還是稱呼我桑太太?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我是和老桑來往頻繁,在認識你之前,他幾乎可以說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我對他……我知道七哥不喜歡他,可我現在需要他的幫助,當然,我明白,七哥可以給我一切我想要的,包括醫生,但老桑是最了解我病情的人,沒有人比他更適合做這件事。程瀟,我想做一個健康正常的人,好好地和七哥在一起……”她背過身去,像是委屈到進行不下去。

  “你病了?”程瀟扳正她肩膀,讓她看著自己,“告訴我你怎麼了?”

  南庭努力把淚意咽回去,“我看上去一切都好,體檢報告都顯示健康到不行,可我……和你不一樣……”她哽咽,“程瀟,我能不能不說?”

  “好,咱們不說了。”程瀟抱住她,“老盛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聽見別人喊你桑太太,他肯定是生氣了,但大不了就是衝你發一通脾氣,怪你知情不報,相信我不會更嚴重了,別怕。”

  可南庭是真的怕解釋不清自己,也怕盛遠時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由於盛遠時不在指揮中心,手機也處於關機狀態,程瀟就拉著南庭上了自家的車。回市區的路上,顧南亭給喬其諾去了電話,問盛遠時是否在總公司。

  喬其諾說不在,隨後提供一條信息:“下午本來有個飛行會議需要他主持,但他臨時打電話讓助理取消了。”

  程瀟於是又打給盛遠時的助理,那邊回答:“盛總只交代會議改期,沒說去哪。”

  程瀟又讓助理查了他的行程,確認他最近兩天都沒有飛行任務。

  掛了電話,程瀟沒好氣地問顧南亭,“怎麼你們男人也喜歡玩關機失蹤這一套嗎?多大的事啊,還耍小孩子脾氣!”

  南庭捏了捏她的手,小聲說:“你不要遷怒顧總。”

  顧南亭在倒鏡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同樣坐在後座的南庭,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隨後打給了自己的助理,“查一下遠時有沒有替飛?”

  程瀟聞言在倒鏡中看了自己爺們一眼,不說話了。

  南庭則對顧南亭說:“讓您見笑了。”

  “沒事,都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顧南亭像個老大哥一關,語氣溫和地勸:“在意才會發脾氣,你也不要怪他。”

  南庭垂眸,“我是怕他怪我。”

  助理很快回話,說:“盛總替林機長飛A市了,四點起飛,應該還有一個小時才能落地。”

  顧南亭轉達給南庭後,又說:“他肯定是有急事,才沒來得及事先告訴你,等他落地,會給你打電話的。”

  程瀟於是對南庭說:“你不許先打給他。”

  顧南亭聞言皺眉,但他也說:“他會先打過來,放心。”

  南庭沒有回民航小區的家,而是去了南嘉予那邊,結果桑桎也在。何子妍的事,讓南庭心情很不好,導致她見到桑桎,一句話也不想說。

  桑桎覺察到她的異樣,先問:“怎麼好像對我有情緒?”

  他們之間,從來都是直來直去,但南庭不想當著南嘉予的面問他“桑太太一說”是怎麼回事,所以她說:“等會我送你下樓。”

  南嘉予抬眼看她,“你是在幫我送客嗎?”明顯心情不是很美麗。

  南庭卻無心多問,只說:“小姨你叫我來有什麼事?”

  南嘉予把一份資料甩過來,“你是不是願意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她語氣並不十分犀利,氣勢卻撲面而來。

  南庭不明所以,她接過那份資料翻了翻,在確認這是一份關於盛遠時的調查資料時,她臉色瞬間就變了,“小姨你這是干什麼?”

  南嘉予神色冷厲,“這是最直接的,了解一個人的方式。”

  南庭死死地攥著那份資料,語氣和眼神一樣帶了些許鋒芒,“你是學法的,是律師,難道不知道私下調查別人的背景是犯法的嗎?”

  “你和我談法?”南嘉予的語氣徹底冷下來,“一個在司徒家破產時袖手旁觀的人,值得你和我談法嗎?”

  南庭左手舉著資料,右手用力地戳了幾下,“這麼一份冰冷的文字就能作為評判一個人人品的依據嗎?小姨,請你在下結論前,拿到切實的證據。”

  南嘉予從未見過這樣強硬的南庭,她有點氣急,“等有一天他和我一起站在法庭上時,我會給他證據。但是現在,南庭我明確地告訴你,不許你和他再有來往。”

  “憑什麼不讓我們來往?”南庭毫不示弱地盯著南嘉予,那麼堅定地說:“我是成年人,我要和誰在一起,我可以自己作主,就算你是小姨,也無權干涉。”

  “如果他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你願意和他在一起,我不會干涉。但是南庭,你知不知道他這五年在做什麼?”南嘉予幾乎是劈手把資料搶過來,翻到第二頁,指著一段文字說:“在你昏迷不醒的時候,你人明明就在G市,可他卻沒來過A市一趟!兩座城市不過相隔千裡,兩個多小時的飛機,他在哪?!等你醒了,他又飛去了紐約,三年半不到的時間,就從一名普通的機長升任飛行中隊的隊長,還持有YG航空的股份!南庭,那三年半你是怎麼過來的,你忘了嗎?你用腦子想一想,但凡他心裡有你,會把一無所有的你撇下,只顧出國發展自己的事業嗎?”

  “是我喜歡他追他,也是我瞞著他家裡破產的事推開了他,他什麼都不知道,你讓他做什麼?”南庭倔強地說:“我都已經說不要他了,他還留在國內求我和好嗎?我憑什麼?!想到Benson說的,盛遠時在找她的話,她頓時哽咽,“況且,我都從司徒南變成了南庭,他要找我,從何下手?”想到彼此錯過的五年,南庭的眼淚在這一刻掉下來,“你們在替我做決定時,有沒有想過,我可能並不願意改名字!”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4:41 PM

第46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6

  從司徒家出事, 南嘉予代表司徒勝己處理公司, 以及司徒家財產的事宜開始, 南庭從未用這樣強硬的語氣和她說過話。甚至於,當年她病愈後,自己反對她讀什麼空管學院,她也只是很平靜地說服自己, 平靜到南嘉予都擔心,一旦不答應她, 她會再度抑郁, 才被迫妥協。

  那個時候真的是想, 只要她好好地生活, 她想做什麼都可以。盡管南嘉予並不明白,她為什麼偏偏選了管制那個不被理解,不被尊重的職業。

  然後這幾年,南嘉予看著她從一個貪玩任性的小姑娘, 蛻變成穩重, 安靜,獨立的南庭。她一直在慶幸,自己為外甥女選擇了一次正確的人生, 一個以南庭為起點的人生。每每想到姐姐南嘉清的生命得以延續, 她都為之欣慰。

  南庭卻說:她不願意改名字。

  南嘉予就動了氣,這個在職場上無往不利的女人,用近乎冷漠地語氣質問南庭:“姓司徒就那麼好?以南庭為起點,重新開始你的人生有什麼不對?他司徒勝己但凡是有半點做父親的責任, 也不至於讓你走到今天!他就不配有兒女!”

  “小姨!”南庭尊敬南嘉予,但她不允許任何人詆毀司徒勝己,“我身上流著的血,除了媽媽的,還有爸爸的,無論他做過什麼,或是做錯了什麼,都是這世上最愛我的人。我請你,不要在我面前批評和評價他!”

  “他最愛你?”南嘉予冷笑,眼神裡多了幾分憶起舊事的憤怒,“他最愛的是他自己!他以愛情的名義帶走了你媽媽,他又以父愛的名義留住了你,他從來沒有想過為人父母的心情,他從來沒有考慮過做外公外婆想念孫女的心情!他原諒了那個肇事的司機,以此成為“最有人情味”的企業家。”她像是一下子想起了太多司徒勝己的不堪,失去理智似地,氣憤地揮落了桌子上的所有東西,“他有人情味!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善者!”

  “他不是!”南庭的情緒也已經控制不住,她幾乎是厲聲厲色地反駁南嘉予,“他和我媽媽是因為相愛才在一起,而我是他們愛情的結晶,他是出於對媽媽的愛才舍不得我。況且,外公外婆年紀大了,要怎麼照顧我?我那個時候才十二歲,沒有了媽媽,難道還要同時失去爸爸嗎?就算讓我自己選,我也不會留在外公外婆身邊,我要和我爸爸一起生活,我要陪著他,替我媽媽陪著他!”

  “啪”地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南庭臉上。

  “小姨!”桑桎都沒反應過來,直到意識到南嘉予抬手的動作,他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南嘉予氣得身體都有些微微顫抖,她甩開桑桎的手,“你媽媽已經死了!她永遠都不可能再陪著任何人!”

  南庭被打得偏過臉去,而她眼底明明在瞬間紅了,卻自己擦去了臉上的眼淚,沒有絲毫示弱和退縮意味地說:“她的人是不在了,但她對我爸爸的愛,對我的愛,永遠都陪著我們!我爸爸是原諒了肇事司機,從前我不理解,我因此故意氣他,事事和他作對,揮霍他賺來的錢,甚至不學無術,但後來我懂了,那不是他偽善,而是因為他懂得,我媽媽的善良。如果我媽媽在天有靈,一定不希望我們父女倆這輩子都活在恨意裡。”

  南庭倔強地盯著南嘉予,那雙像極了南嘉清眼睛的雙眸湧現出無數情緒,“小姨,我感激你對我的照顧,這些本不該是你做的,但請原諒,我不能因此認同你對我爸對我媽,對我的愛,以及人格的否定。還有盛遠時,你不了解他,更不了解我們的過去,別說他沒做錯過任何事,就算他真的錯過,只要他愛我,我就要和他在一起,你同意與否,都沒關系。”

  聽到這樣的話,南嘉予氣急,她用那雙冷厲的黑眸,盯著南庭眼睛深處,仿佛困獸在做最後的掙扎,“你的意思是,不惜和我斷絕關系,就為了那個五年置你於不顧的男人?”

  “我沒有想要和你斷絕關系,我在這世上,還有什麼親人?我已經失去不起!但是小姨,你是職業律師,有著最敏銳的觀察力和判斷力,怎麼能憑這麼一份資料就斷章取義?”南庭深呼吸,努力咽下淚意,“沒錯,我們是錯過了五年,那五年,我經歷了從前不敢想像的難,但現在回想,那些所謂的難或許這世上有很多人都正在經歷,根本不算什麼。尤其我還收獲了比曾經視為生命全部的,他的愛情更珍貴的東西。然後,我們還能再次相遇,重新開始。相比之下,我已經足夠幸運。可他卻承受了本不該他承受的東西,如果可以,我倒真的希望過去的五年,他是置我於不顧的,那樣,他會更快樂些。”

  南嘉予卻什麼都聽不進去。在她看來,此刻的南庭和去世的姐姐南嘉清一樣,為了愛,寧願拋棄整個世界。可姐姐最終的命運呢?她甚至都沒有來得及享受幸福,就那樣一聲不響地走了。多少年了,南嘉清甚至都不敢去想,那一天白布下姐姐的臉!

  南嘉予注視著南庭的那雙眼裡,也蓄滿了淚意,“他什麼都沒為你做過,你卻還想著他快不快樂?南庭,只是你愛他的愛情,不是一種卑微嗎?”

  可能起初是這樣吧,為了獲得他的愛情,她自卑又卑微地討好和取悅,是單方面的。但是後來,他喜歡上了自己,也許是在某個瞬間,也許是日久生情,總之,他心甘情願地為了她,選擇回國發展,他悄無聲息地為他們在一起創造條件。從那個時候起,就是愛情了。

  南庭近乎篤定地問:“如果我說,他在國外的那三年多,是為了找我,你信嗎?”

  “找你?跑到國外去找你……”南嘉予冷笑,“我不相信。”

  “那我就沒什麼說的了。”南庭閉了閉眼睛,“沒別的事,我先走了,如果哪天小姨你想聽我說說盛遠時的事,我願意隨時過來。”

  南嘉予看著南庭轉身,一步一步往門口走去,她就想到那一年,姐姐南嘉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她狠下心來說:“如果你走出這個門,就永遠都別叫我小姨!”

  為什麼偏要這樣?南庭的眼淚終於還是忍不住再次掉下來,她回頭看著南嘉予,像個孩子似地懇求,“小姨你能不能別逼我?”

  南嘉予卻不再看她,轉身進了書房,關上了門。

  南庭的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無聲,隱忍。

  桑桎實在看不下去,他走上前,“小姨只是在氣頭上,過兩天就好了。我答應你,會勸她。”

  南庭搖頭,再搖頭,像是不相信南嘉予會改變態度,又像是在拒絕他的幫助。

  手機在這時響起來,南庭胡亂地抹了把臉,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來電顯示是“七哥”。

  眼淚在那一刻流得更厲害了,止也止不住,南庭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又不想錯過這個電話,於是,她就那麼哭著接了起來。

  盛遠時應該是剛剛落地,人還在機坪,話筒裡傳來隱隱的風聲,以及飛機的轟鳴聲,他在略顯嘈雜的環境中說:“齊正揚的媽媽身體一直不好,今天醫院打來電話,說她病情反復,有生命危險,我帶他回了A市,今晚應該是回不去了。”

  南庭不知道是不是程瀟先一步打通了他的電話,他才願意解釋為什麼突然離去,但無論是因為什麼,只要他沒有不理她,她就什麼理由都能接受,可是,或者是和南嘉予的爭執耗光了所有的力氣,還是他的電話來得太過及時,南庭的聲音卡在喉嚨裡,一時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盛遠時等了幾秒,沒有等到她的回應,又說:“是,我是有些生氣,否則就算走得再急,打個電話的時間還是有的。但我想了一路,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不管是誤會,還是確有其事,那五年,都發生了很多事,是我們無法改變的。我沒有問你這五年是怎麼過來的,是不想你再去回想那些艱難的日子,我雖然沒有和你一同經歷,但我能夠想像,你過得並不好。”他停頓了片刻,像是在下決心,才堅定地說:“蠻蠻,我愛你,愛到可以不問過去,所以,你可以有秘密,只要你不想說,我不逼你。我也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就算你真的成為過桑太太,只要你現在愛的是我,只要你還是堅定地選擇和我在一起,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愛。”

  南庭聽到這裡,已經哭得不能自已。

  盛遠時聽見她的哭聲,並沒有急著勸,而是語氣更溫柔了幾分,“好像我每次和你說點什麼,你都要哭鼻子。說實話,七哥不想惹你哭,只是,七哥不想再犯從前的錯誤,一個五年就夠了,七哥實在不希望再經歷一次。蠻蠻,七哥三十歲了,老了。”

  “沒有。”南庭的嗓子都有點哭啞了,“你現在這樣,正好。”說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抽噎著說:“你能不能今晚就回來,我有話和你說。”

  這是相識以來,她第一次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盛遠時舉著手機,回頭看向那架,自己剛剛從上面下來的飛機,承諾:“好,我今晚肯定回去。”他看了下時間,七點整,“我先帶齊正揚去一趟醫院,他畢竟還是個孩子,萬一他媽媽真的有什麼,身邊不能沒有人。你在家等我,我回來直接過去,好嗎?”

  南庭本意是想讓他回來,把那些自己瞞得很辛苦的心事告訴他,聽聞齊小弟的媽媽病得那麼重,她強迫自己止了哭,不知道是哪裡上來的勇氣,說:“我去找你!”話音未落,就開門走了出去。

  桑桎追出去,一把拉住她,問:“你要去哪裡?”

  南庭掙扎著要擺脫他,“不用你管。”

  桑桎卻不松手,拉著她下樓,“我送你回家!”

  南庭有些氣惱地說:“我不需要。”

  盛遠時聽見了桑桎的聲音,以及南庭語氣中的情緒,他在那端說:“讓他先送你回家,蠻蠻,聽我的。”

  南庭卻不肯,固執著對桑桎說:“我不用你送!”

  “南庭!”

  “桑桎,我請你讓我自己走!”

  “你不是有話對我說嗎?我們路上說,或者你怕他誤會,我來和他說。”

  南庭不給他手機,“我說了不用!”

  桑桎卻不接受她的拒絕,沉默著拽著她進了電梯。

  信號開始有些不好,盛遠時聽見那邊悉悉索索,斷斷續續的聲音,他擔心南庭倔勁上來,再發生點什麼,他急得在原地轉了個圈,跑向站在遠處等他的齊正揚,說:“你先去看看我爸派的車到了沒有,小叔馬上過來。”

  齊正揚的眼睛紅著,但他堅強地點了點頭,“小叔你別急,我媽肯定沒事的。”

  盛遠時摸摸侄子的腦袋,“對,你媽肯定會沒事。”

  齊正揚快步往機場外走,信號恢復後,盛遠時提高了些音量說:“蠻蠻,把手機給他。”

  南庭不了解他那邊的情況,她和桑桎單元門樓下對峙,“該解釋的是他,七哥你不用和他說什麼。”

  “蠻蠻!”盛遠時沉聲,“把手機給他。”

  南庭的胸口劇烈起伏,她既不想讓盛遠時和桑桎說話,又不想違背盛遠時的意思,遲疑間,桑桎已經從她手上接過了手機,“盛遠時……”

  “桑桎!”盛遠時直接打斷他,先聲奪人,“我不管在這一秒之前你們發生過什麼,但下一秒她要做什麼,你最好別攔,否則等我回去,我保證你會後悔。這是警告!我盛遠時警告你桑桎,讓她做她想要做的事,比如,坐飛機來找我。至於有沒有航班,不是你該操心的事。你敢攔,就做好敢於承擔後果的准備。我有沒有這個能力,我建議你不要懷疑。”

  桑桎已經因為南庭對他的感情窩火不己,南庭莫名的抗拒更讓他在一時間無法接受,他甚至不明白,南庭的情緒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彈,此刻又聽見盛遠時這麼說,怎麼能不惱,“盛遠時,她為了你幾乎要和她小姨決裂,你卻在這和我說這些,你憑什麼?”

  “憑她愛我,愛的是我盛遠時,不是你桑桎!”盛遠時那麼篤定地說:“至於她和她小姨,放心,有我在,決裂不了。”

  桑桎幾乎就要摔手機。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5:31 PM

第47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7

  在桑桎看來, 此刻的盛遠時和那夜被自己質問到啞口無言的盛遠時判若兩人。而他的底氣, 來自於南庭的愛。這愛, 是他桑桎多年來,求而不得的。

  他盛遠時憑什麼能坐享其成般得到南庭的愛?他們的相遇,明明是在自己和她相識之後,尤其這五年, 他盛遠時更是什麼都沒為南庭做過,怎麼就能倚仗南庭的愛警告自己?他警告他!就憑南庭愛的是他?是啊,南庭愛他, 他就贏了。

  桑桎知道自己輸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輸在哪裡。隱忍多時的情緒似乎也在這一天,這一刻到達了臨界點, 桑桎的目光因為盛遠時有些囂張的警告陡然犀利起來,他幾乎是以挑釁的語氣沉聲道:“既然你這麼有信心,盛遠時, 我就試試。”

  試試我攔著她去找你, 你能把我怎麼樣?

  試試她和她小姨鬧成這樣的局面,你要如何收場?

  桑桎說完徑自切斷了電話, 隨後用右手扣住南庭的手腕,第一次以男性力量的優勢, 硬拽著她往他車的方向而去。

  南庭當然不肯和他走,用蠻力和他較勁,“我要自己回家。”說著就要伸手去搶回手機。

  桑桎不給,他的語氣和臉色一樣, 冷若冰霜,“不是要去找他嗎?我送你去!”

  這種情況下,南庭怎麼可能相信他的話,而何子妍的那聲“桑太太”也讓她在此刻非常抗拒桑桎,於是她有些強硬地說:“我不用你送!”

  她一再的拒絕讓桑桎的火氣上升至頂點,他近乎粗魯地把她扯到身前,雙手扳正她肩膀,冷漠地質問:“做了這麼多年朋友,怎麼,還怕我吃了你嗎?或者,有了盛遠時,家人朋友都可以不要了?南庭,從前的你不是這樣的。”

  “從前的我那麼信任你,信任你像我一樣,把對方視為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我感激你,感激你帶我走出抑郁的陰霾,感激你平日來對我的關照;我也尊重你,尊重你的學術和為人;我還依賴你,當我遇到問題和麻煩,我總是第一個想到你。我一直慶幸,慶幸有你這樣的好朋友陪我走過最艱難的歲月……”

  好朋友?桑桎聽不下去了,他如困獸般低吼道:“我想要的是你的感激和尊重嗎?”

  他不想要她的感激和尊重?南庭一時反應不過來,怔怔地問他,“那你想要什麼?”

  桑桎的胸口劇烈起伏,他借著微弱的天光盯著南庭五官精致的臉,一字一頓地答:“我想要你!”

  漸黑的天愈發地陰沉,直到被一道閃電照亮,南庭才能看清周邊的一切,包括他那雙深邃的眼睛裡的篤寫和掙扎,伴隨而至的驚雷則像是他的怒意來襲,狂猛暴唳地撲向大地和她的身心。

  南庭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多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桑桎卻不給她任何逃避地機會,清清楚楚地重復了一遍,“我想要你愛我!”

  南庭眼底的震驚和意外千毫畢現,她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過往的一些片斷,那些點點滴滴的瞬間,那些融洽溫暖的相處,那些她以為的出於男人的紳士與謙和,那些她篤定的沒有摻雜任何利益與算計的單純的友誼,那些他悉心的照顧與陪伴,那些她身處困境時,他給予的安慰和鼓勵……原來都是她一廂情願認定的友誼。

  桑桎是優秀的,無論是個人能力還是家庭背景,他不遜色於任何人。有多少女人在渴望他的垂青,期待他的愛情。可他的那句“我想要你愛我”的告白,讓南庭明白了,自己不是得到了一份愛情,而是就此失去一位最信任和依賴的朋友,兄長。

  這種失去,來得突然,來得令人痛心。

  南庭看到桑桎眼裡的微光,胸中一痛,眼淚忽然就止不住地掉下來,“為什麼?”

  是啊,這世上,有那麼多的好姑娘,怎麼我就偏偏愛上了你?

  如果我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我寧可沒有在那一天遇見你。

  桑桎比任何人都要難過,他無比清楚,自己把這一句話說出口,失去的不僅僅是一份渴望已久的愛情,還包括一個全身心信賴自己的朋友。怎麼退回到朋友的位置,都不行在盛遠時沒有出現之前,他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就算南庭沒有愛上他,至少她身邊沒有比他更親近的男人。在桑桎看來,那是他最有利的優勢,尤其南嘉予是認可他的,是放心把南庭交托給他的,差的,只是她點個頭而已。直到盛遠時出現,桑桎知道自己這個夢做不下去了。可為什麼連退回到朋友的位置,都不行?桑桎不甘心。

  在滂沱大雨落下時,他把南庭抱進懷裡,這是相識多年來,第一次,正大光明地以愛的名義擁抱她,“我知道你不愛我,但我以為,至少可以讓我愛你,哪怕你這輩子都不會屬於我。南庭,我沒有想勉強你,只是沒到最後,我不想放棄。”細聽之下,語氣竟有些哽咽。

  為什麼要愛我?為什麼明知道我愛著別人,卻還要說出來?

  驟急的雨落在臉上,和眼淚混在一起,南庭嘶啞著嗓子說:“對不起。”

  這預期中的答案如寒霜刺進桑桎心裡,可他依然舍不得松手,像是要把南庭按進身體裡似的,抱她更緊,“我哪裡不好,怎麼就非他不行?”

  卑微到如同低到了塵埃裡,然而,愛情不是你俯身相求就可以。

  南庭想要抬起頭,在潮濕的雨裡看著他的眼睛,告訴他:你很好,哪哪都好,所以,你永遠都不必為了一個平凡普通,又不愛你的我,費盡心力。

  可就在她動作的瞬間,桑桎卻敏銳地覺察到了,在誤以為她是要掙脫自己的情況下,他的臉就覆了下來,想要吻上她的唇。南庭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就要推開他,可他的手像是枷鎖,她的推拒顯得太過無力,南庭掙脫不了,只能偏頭去躲,桑桎的吻就落在了她臉頰上。

  除了盛遠時,沒有人這樣對她,南庭因委屈和懼怕渾身都微微戰栗著,她像一只受驚的小獸一樣用盡全力扭動著身體要遠離他,低吼著:“不要!”的同時,好不容易掙脫鉗制的右手,抬起來就扇了出去,啪一聲,響亮地打在桑桎臉上。

  桑桎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南庭也怔住了,她下意識地想要說對不起,可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出來。

  桑桎清醒過來,慢慢地松開了手。

  南庭在模糊的視線中看見他微紅的臉,眼淚無聲地流下,她後退一步,又一步。

  桑桎沒有再攔她,他就那樣站在雨裡,看著她一步步退出自己的視線,直至不見。

  他聲嘶力竭地喊:“啊!”話音未落,南庭的手機被他用力地擲向了自己的車身,然後他又笑了,自言自語地說:“盛遠時,她不會去找你了。”至少她今晚,她不會去。

  南庭不知道自己在雨中走了多久,反正等她回到民航小區時,她的腿已經累得有點抬不起來了,她也顧不得電梯裡旁人奇怪的目光,就那樣渾身濕透地站在角落裡,直到十樓。剛出電梯,就看見齊妙在她門口轉圈,一副很著急的樣子。

  “妙姐。”她細若蚊聲地喚。

  齊妙循聲看過來,就見到像是被打劫了似的她,衝過來問:“這是怎麼了?”

  南庭凍得有點抖,她環臂抱著自己,“能先幫我開下門嗎,鑰匙在我口袋裡。”

  進門後,睡不著撲過來,齊妙吼了那家伙兩聲,把南庭推進了衛生間:“趕緊先衝個熱水澡,別感冒了。”然後也顧不得什麼,伸手去解南庭的襯衫扣子。

  南庭有些羞赧地說:“我自己來。”

  “你來什麼啊你來,你手好使嗎?”齊妙不客氣地吼她,“都一樣的,還怕我看啊?”說著又動手幫她脫牛仔褲,等把南庭扒光了,她打開花灑,試好水溫,才把南庭推到花灑下,“多衝一會,去去濕氣。”邊往外走邊說:“我去給老七回個電話,告訴他一聲你回來了,剛才打好幾遍電話了。”並順手帶上了門。

  南庭才想起來自己手機還在桑桎那,嘩嘩地水聲中,她隱約聽見齊妙說:“回來了,剛到家,淋了雨,從頭濕到腳,洗澡呢,行,放心吧,我會照顧她,嫂子怎麼樣?知道了,要是你一時回不來,我明早帶她過去,照顧好齊正揚……”

  南庭把花灑開到最大,她閉上眼,不想去想任何事。半個小時後,換上了家居服的她,身上裹著齊妙硬給她披上的薄毯,嘴裡吃著齊妙剛叫的外賣,可她實在沒什麼胃口,夾了幾筷子就不想動了,齊妙看她沒什麼食欲,又想到她淋了雨,提議道:“要不我們喝點酒?”

  南庭就要掀毯子,“我下樓去賣。”她好幾年都不喝酒了,家裡當然不會有什麼存貨。

  齊妙按住她,“等著。”然後回對門起了一瓶紅酒拿過來,“喝完睡個好覺。”

  南庭不確定自己能否在酒後睡著,她倒了兩杯,一杯給齊妙,一杯自己仰頭干了。

  齊妙嘖一聲,“又不是啤酒,慢點喝。”

  南庭一笑,“暖暖身子,還有點冷。”

  齊妙似乎就信了,“也行,免得感冒。”

  南庭以此為由又干了一杯。

  齊妙見她情緒不對,聯想到盛遠時那幾個電話,一針見血地問她:“和老七吵架了?”

  南庭搖頭,“沒有。”隨後怕齊妙不相信似地說:“他之前還打電話和我說,愛我。”

  齊妙卻說:“那你是因為太高興了,才淋了雨?”

  南庭沒有回答,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喝完才所答非問:“恐男症的事我問過了,通過心理疏導就能治,但是,”她欲言又止。

  齊妙見狀說:“我本來就沒打算治,你不用請那個桑醫生幫忙。”

  提起桑桎,南庭心裡難受,“妙姐你說,男女之間真的沒有純粹的友誼嗎?”

  “純粹的友誼?”齊妙聽笑了,“在我看來,男人和女人之間,只有彼此的愛慕和單方面的暗戀兩種關系,至於那些紅顏知己,青衫之交,不過是某些人打著友誼的名號保持曖昧關系的一個幌子而已。當然,性向不同的人,不包括在這裡面。”

  南庭無言以對。

  齊妙卻已經懂了南庭為什麼會有此一問,“我記得你說過,你只對你想的事負責。”她拍拍南庭的肩膀表示安慰,“人生就是這樣,有選擇就可能有辜負,做人做事都不可能面面俱到,更何況是容不下第三個人的愛情?或者在你看來,老七不值得你為他辜負他人?”

  當然不是,在她南庭心裡,愛的,最愛的,只有他盛遠時一個。如果和他在一起的代價是放棄全世界,南庭也不會有半分遲疑。只是,那些原本自己很篤定的關系就這樣輕易地被桑桎一句話打破了,南庭終究是難過。所以這一夜,她放縱了自己,像是那一夜,齊妙不顧她的阻攔一樣,搶著喝了很多的酒,直到遠在A市的盛遠時再次把電話打到齊妙的手機裡,和她說:“我在機場,一個小時後有一趟航班,我就回去。”

  南庭還記得齊小弟的媽媽生病了,她問:“姐姐沒事了嗎?”

  盛遠時溫柔地糾正她,“不是姐姐,是嫂子,病情穩定下來了。”

  南庭想到現在很晚了,又說:“你不要急著往回趕了。”

  盛遠時卻說:“我答應了你要回來,我就要辦到。”

  南庭就笑了,她說:“那我等你。”

  盛遠時也笑了,“好,等你睡醒,就能看見我。”

  通話結束,南庭想看一眼幾點了,可她怎麼都看不清牆上掛表顯示的時間,再然後,她好像就睡著了,意識模糊間,隱約聽見有人喊:“南庭,南庭……”卻怎麼都睜不開眼睛。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5:59 PM

第48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8

  盛遠時是凌晨兩點回到G市的, 雨剛剛停, 他下機後沒有回自己的住處, 而是直奔民航小區而來。齊妙睡得迷迷糊糊的,見到他還以為是做夢,眯著眼睛說:“我也沒想你啊,你跑到我夢裡來干什麼?”

  對於她的迷迷瞪瞪, 盛遠時早已見慣不怪了,他問:“她呢,睡了?”

  “除非她有你的海量, 越喝越清醒。”在齊妙看來, 她走的時候南庭是睡著了的。

  聽聞南庭喝酒了,盛遠時眉心微聚, 他伸手向小表姐,“鑰匙給我。”

  齊妙的睡意散了幾分,她明明聽懂了, 還故意裝糊塗, “什麼鑰匙?”

  南庭近在咫尺,盛遠時也就沒那麼心急了, 他難得有耐心地解釋:“我不是告訴你走的時候把她那邊的鑰匙帶出來嗎?”否則他回來了怎麼進門?他可不想又在齊妙這邊做好了早餐再去叫她。

  齊妙看著他,笑得賊賊的, “你這樣不好吧,趁著人家睡著登堂入室,萬一出什麼事,我這個房東是不是也有責任啊?”

  盛遠時無聲地笑, “早晚她都要搬去我那邊的,或者我搬到這邊來,難道她還會不讓我進門?”

  齊妙一挑眉,“南庭小妹妹肯定不會攔著你,但是,”她提醒,“睡不著你打算怎麼擺平?”

  竟然把那個難纏的小家伙給忘了。盛遠時屈指敲了敲額頭,提議:“要不你先帶它一晚?”

  “我?”齊妙沒有養寵物的經驗,但也不忍心看著弟弟過敏啊,那可是會影響他的帥氣指數的,權衡之後,她勉強答應:“行吧,誰讓你是我弟弟呢,為了你的愛情,我就委屈一晚。”

  盛遠時就笑了,他難得地說:“謝了,表姐。”

  齊妙一臉“我沒有聽錯吧”的表情,“有生之年能聽到這聲姐,我還得感謝你未來老婆。”

  盛遠時明顯是被“老婆”一詞取悅了,他心情愉快地表示:“等我娶到她,也不會和你爭大小了。”算是承認了她這個表姐的身份。

  果然是有了老婆萬事足,連輩份什麼的,都不要了。齊妙恨鐵不成鋼似地說:“沒出息。”

  盛遠時笑而不語。

  結果,任由齊妙使盡渾身解數,睡不著都不肯跟她走,就只是老老實實地趴在沙發邊,守著似乎是睡著了的南庭。

  這份忠誠的守護,讓齊妙對睡不著的好感瞬間飆升,她都有種也養一條柴犬的衝動了,但她還是有點生氣地輕拍了下那家伙的腦袋,“別耽誤你主人的好事行嗎?”

  睡不著哼哼了兩聲,把小腦袋搭在前爪上,一副“請不要欺負我”的模樣。

  齊妙無計可施,挫敗地看向門口的盛遠時,“要不你把南庭抱到我那邊吧?”

  那樣兩個女人都會有些不便,盛遠時想了想,抬步走了進來。果然,睡不著一看見他,一改面對齊妙的溫和,立刻警覺地站起來,帶著幾分凶像地朝他過來了。

  盛遠時讓齊妙先回對門,和睡不著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又退了出去,直到把睡不著帶到齊妙那邊,等齊妙給睡不著弄了一小碗酸奶,那家伙低頭去聞,盛遠時才帶著幾分笑意走進了南庭的房間,並順手鎖上了門。至於被騙了的睡不著,他相信自己那位擁有無限愛心的小表姐一定有辦法搞定。

  身為主人,南庭對於睡不著被引走的事情一無所知,她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薄毯,閉著眼睛的樣子像是睡熟了。身高腿長的盛遠時就那麼蹲在她身前,用指腹撫摸她因喝了酒微有些紅的小臉,許久,才伸手把她橫抱起來,安置到臥室的大床上。

  南庭仿佛被擾了夢,緊皺著眉頭翻了個身,嘴裡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七哥。”然後就沒動靜了。聽見她囈語自己的名字,盛遠時頓時心軟如綿,他把被子給她蓋好,俯身親了親她微嘟的小嘴,又親了親,才關燈出去。洗過澡,盛遠時看看時間,三點多一點,以防萬一地從飛行箱裡翻出口服的過敏藥吃了一顆,他才輕手輕腳地躺在了南庭身邊。

  南庭應該是沒有睡熟,又可能覺察到身邊有人,在盛遠時伸手要過摟她時,不習慣似地哼哼著往裡側挪了挪,微微蜷縮著身體背對他。盛遠時眉眼間有很溫柔的笑意,一只手臂從她脖子下方穿過去,讓她枕在上面,另一只手則輕輕地搭在她腰上,形成似類於禁錮的姿態,把她背摟進懷裡。

  不知道是嗅出了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還是她夢見了他,南庭微微側頭,“七哥?”不確定似的。

  盛遠時在她耳廓輕聲地說:“是我,我回來了。”

  南庭動了動,轉過身來,昏暗中,她伸出手,一寸寸地撫摸他的臉和眉目,盛遠時借著窗簾縫隙投射進來的光線看著她,任由她摸了會兒,眉目舒展地笑了。南庭確認了是他,輕輕地貼過來,抬頭吻上他的唇。

  原本已經停了的雨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淅淅瀝瀝地落在他們身後不遠的玻璃上,記憶的塵埃就此被削落,那些隱藏在離別背後的愛意悄無聲息地流露出來,讓盛遠時化被動為動,深切地親吻他心愛的女孩。

  他那麼強勢,又那麼溫柔地一寸一寸地親吻她的眉眼、臉頰,想讓她情難自控,丟盔棄甲……然而,南庭卻像是突然清醒了似的,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嚶嚀一聲。盛遠時意識到她的抗拒,立即停下,抬頭時發現她已淚流滿面。

  “怎麼哭了?”盛遠時把她摟進懷裡,讓她的臉貼在他胸前,用自己沉穩有力的心跳安撫她的不安,“是七哥,別怕。”

  南庭似乎是聽進去了,她沒有更激烈的抗拒與盛遠時的肢體接觸,但她也沒回應他的話,只是抽泣著低低哭起來,身體自覺地形成在母體中蜷縮的自我保護的姿態。

  盛遠時壓下那些因她而起的衝動,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是七哥不好,嚇到你了。”

  南庭一直不說話,過了很久才漸漸止了哭,安靜乖巧地把臉埋在他胸口。盛遠時以為她哭累了,睡著了,為免驚擾到她,他緩慢地拉高了被子蓋住兩人,然而,他的手才落在南庭腰側,就聽見她哽咽著囈語了句,“別碰我,求你……”

  別碰我,求你!無論是從前的司徒南,還是現在的南庭,面對自己,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想到桑桎最後在電話裡對他說的話,再想到齊妙說的,南庭渾身濕透地回來——似乎就只有一種可能性!寂靜的夜色裡,盛遠時的眼眸深冷難辯。

  早上五點多的時候,盛遠時就起來了,他洗漱過後,從飛行箱裡拿出干淨的襯衣和長褲穿上,關上門下樓,再回來時,手上拎著一個袋子,面裡有幾樣食材。臥室裡的南庭還沒有醒,他進屋裡給她蓋了蓋被,又眷戀地吻了下她的額頭,寵愛地說:“小懶貓,就再給你多睡一會兒。”然後就去廚房做早飯了,可等早餐都要涼了,愛睡懶覺的齊妙都打電話問他,“有早飯吃嗎,我能不能過來了?”,臥室裡的南庭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根據上次在她這邊過夜的經驗分析,盛遠時認為南庭差不多該睡夠了,他進屋,坐在床邊叫她起床,原本這是一種新奇又幸福的人生體驗,尤其想到她睜開眼看到自己時,揚起的笑容,胸臆間已是柔情滿溢,可盛遠時叫了半天,從柔聲到大聲,南庭都沒有絲毫反應,眉頭緊閉的樣子,不僅沒有一點生氣,更像是有哪裡不舒服。

  盛遠時心中驟冷,他下意識伸手探向南庭額頭,一點都不燙,那是……在沒有任何的結論前,在叫不醒南庭的情況下,盛遠時片刻都沒耽誤,從衣櫃裡找出一件風衣外套,裹在昏睡的南庭身上,抱起她就往外走。

  過來混早餐的齊妙見狀嚇一跳,“這又怎麼了?”

  盛遠時沉聲吩咐道:“去開車。”

  去醫院的路上,盛遠時聯系好了醫生,他們的車才開到離民航小區最近的空軍醫院的急診處,已經有醫護人員等在那裡,他把南庭抱上推車,邊往醫院裡走邊說:“昨晚淋了雨,喝了約500ml的紅酒,凌晨三點左右時意識有些不清,但我以為她喝醉了,中間一直沒有清醒過,沒有發燒,手腳反而格外地涼。”

  旁邊五十歲左右的醫生聽著,微微點頭,“你別急遠時,我先給她檢查看看。”然後又問:“之前有過什麼病史?”

  “病史?”盛遠時神色一凜,“我不知道。”隨即想到什麼,他說:“我馬上聯系她小姨,她應該知道。”

  “好。”老醫生說完,和南庭一起進了急診室。

  盛遠時被阻隔在外面,他冷靜了幾秒,對齊妙報出一個地址,“你馬上去這裡,把南庭小姨接過來,我沒有她號碼,只去她那邊接過南庭一次。”他又抬腕看了下表,“但這個時間,我不確定她會不會在家,還是去上班了。”所以,他准備往中心醫院打電話,試圖聯系桑桎,盛遠時有把握,那位對於南庭的身體狀況,一定了如執掌。

  齊妙默背了一遍地址,“她小姨叫什麼名字?”

  “南嘉予。”

  “什麼?”已經轉身要走的齊妙聽到這個名字,陡然一僵,“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南嘉予。”見齊妙一臉的不可置信,盛遠時瞬間反應過來,“不會她是你……”

  齊妙內心瞬間奔騰過無數“草泥馬”,她也不急著走了,而是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盛遠時聽見她說:“南律師,請你到空軍醫院來一趟……”通話結束,她才咬牙切齒地對盛遠時說:“這位南嘉予女士,就是我的那位‘難駕馭老板’!”

  這個世界小到,讓人不敢想像。

  盛遠時看向急診室,深呼吸,以此提醒自己,冷靜,鎮定。

  與此同時,去往中心醫院路上的桑桎接到一個陌生來電,他潛意識裡以為,應該是盛遠時打過來的,為昨夜的事,為南庭的手機,可當他接起來,對方卻說:“是桑桎桑先生嗎?”

  桑桎五官敏銳,他立即聽出來,這是一道自己全然陌生的聲音,可對方卻知道自己是誰,他忽然有強烈不好的預感,“我是,請問你哪位?”

  對方說:“我是G市機場塔台,是這樣,南庭沒有來上班,她的手機又一直不通,我就根據她資料上填寫的緊急聯系人,給您打了這個電話,請問您能聯系上她嗎?她是生病了嗎?”

  沒上班?生病?除了上次發燒她請了半天病假外,桑桎幾乎忘了,她異於旁人的體質。桑桎聽不下去了,他掛斷電話,下意識要打給南庭,撥號時才反應過來南庭的手機被自己摔了,他立即調頭,就要往民航小區去。南嘉予在這時打來電話,通知他:“南庭在空軍醫院。”

  桑桎聞言一恍神,速度很快的車子就在街道中飄了一下,幸好他及時扶正了方向盤,才沒有發生危險。他穩了穩心神,“我馬上過去。”聽見手機那端啟動車子的聲音,他冷靜地問南嘉予,“是誰通知您的,盛遠時?”

  南嘉予如實答:“我的助理,齊妙。”

  齊妙?南庭的房東,盛遠時的表姐,是南嘉予的助理?

  桑桎莫名湧起一股怒火,他用力地砸了下方向盤,然後說:“把她的手機號碼發給我小姨,我要馬上和她通話。”

  片刻後,齊妙的手機就響了,是桑桎,他沒有任何的廢話,強硬地說:“讓盛遠時接電話。”隱約聽見齊妙說了兩句什麼,然後那邊就換人了,盛遠時冷沉的聲音傳來,他說:“講。”

  桑桎的聲音也是冷到不行,他以命令的口吻說:“在我到之前,不要給她用任何的藥。”隨後又怕盛遠時不聽似地補充道:“她體質特殊,對很多藥物都有排斥反應,不想讓她有生命危險,就等我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6:07 PM

第49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9

  盡管盛遠時不清楚南庭的體質特殊到什麼程度, 但他相信桑桎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更不是嚇唬自己, 他拿著手機就進了急診室。

  卻還是晚了一步,表面看似處於平靜昏迷狀態的南庭,經儀器檢測,血壓和血氧飽合度等數據竟然明顯下降, 那是呼吸衰竭的表現,可她還那麼年輕,又沒有經受過任何劇烈的撞擊, 肺組織不可能出現損傷, 怎麼會影響到氣體交換?

  為了給南庭提高血壓,保證對重要器官, 例如大腦的血液供應,負責搶救的李主任給她注射了腎上腺素,這其實是一種常規的搶救措施, 醫院通過這種方法, 搶救過無數處於休克狀態的病人,可南庭恰恰是這世上微乎其微的對腎上腺素有排斥反應的人, 再准確一點說,她的身體對腎上腺素注入的劑量有嚴格到近乎苛刻的要求。

  所以, 盛遠時進去時,就看到監測儀器上,血氧飽和度爭速下降,還有代表心跳的那條數據線, 弱到幾乎要變成一條直線,這代表了什麼,他根本不敢去想,喉嚨在那個瞬間緊得像是下一秒就會崩斷,只能借助連續地深呼吸,才能保持住聲音的平穩,他把南庭對某些藥物有排斥的消息告訴李主任,可具體都有些什麼藥,別說他不知道,就算他知道,眼下也沒有時間在這生死攸關的一刻一一背給醫生聽。

  李主任是盛父的部下,從小看著盛遠時長大,於是,在盛遠時的示意下,他接過電話,清清楚楚地聽見那邊說:“除非心跳驟停,否則就算血升血氧下降明顯,腎上腺素的注射劑量絕對不能超過……”當桑桎報出的那個比一般注射劑量小了百分之十的數據時,監測儀器上代表心跳的數據線突然變成了直線。

  心跳驟停!李主任放下手機,檢查南庭的瞳孔,並語速很快地交代護士把急救的藥物從南庭的左心尖部直接注入,同時准備除顫,盛遠時已經聽不清周圍的任何聲音了,視線都有些模糊不清,被推出搶救室的那一刻,他更是耳鳴到腦袋都像要炸了似的。

  當年南庭突然就消失了,過去五年裡滿世界地飛都找不到她時,也沒有此刻這麼害怕,害怕永遠地失去她。盛遠時完全站不穩了,他後背倚著牆,蹲了下來,雙手抱住了頭,像是呼吸困難一樣,喘著粗氣自問:“怎麼會這樣?”

  齊妙被他的樣子嚇壞了,她蹲在盛遠時身邊,伸出胳膊摟住這個多年來一直保護和照顧她的弟弟,盡管沒什麼底氣,卻強迫自己把話說得特別有底氣,“不會有事的,南庭一定不會有事,老七,你相信我。”

  就在昨晚,齊正揚的媽媽也在生死邊緣走了一趟,堅持了一路的齊正揚當場就哭了,他抓住盛遠時的手,邊哭邊問:“我媽沒事的,對嗎小叔?是不是啊……”盛遠時抱住他,把他的頭扣在自己胸口,異常堅定地對他說:“對,你媽一定能挺過來。”那個時候,他特別地堅強,特別地像個長輩,給予了侄子最有力的安慰和支撐。可換到自己身上,對像變成了南庭,盛遠時發現,他似乎還不如一個未成年的孩子。

  盛遠時垂著頭,自責地說:“我該狠下心來問問她這幾年都發生了什麼的,如果我問了,她就算是不想說,也一定會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她從來都不對我撒謊,除了想讓我多關注她,心疼她,才會找各種明目,對我撒嬌。”

  “我告訴自己,我不問,是舍不得她再回憶那些不好的過去,是出於對她的心疼。但其實不是。”盛遠時緩慢地抬起頭,赤紅著眼睛說:“我怕她想起來,那沒有我的五年,自己是怎麼艱難地走過來,然後發現,沒有我,她也能夠過得很好。我怕她怨我,怨我沒有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陪著她;怨我笨到竟然相信她說的那些放棄我的話;怨我讓她追了那麼久,卻連一句准確回應的話都沒有;我甚至沒有勇氣告訴她,我一直在找她,怕她怨我說: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麼沒能早點找到我?看來我瞞著你,我們家破產的事,是對的。”盛遠時抓住齊妙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啞著嗓子說:“我最怕她沒有五年前那麼需要我,愛我了。”

  這個一直以來,滿身光彩的男人,在這一刻,把內心深處積壓的恐懼與脆弱袒露無遺。

  齊妙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沒有自信又無助的盛遠時,她的眼淚控制不住地掉下來,“南庭不會,她不會怨你,也不會怪你,她愛你的,很愛你,連我都看得出來,她願意為了你,放棄所有,你怎麼還會質疑她對你的愛呢?老七,五年是會錯過很多東西,也會失去很多東西,但那僅僅是過去的五年,不代表現在,更不代表將來,你們還有五十年不止的時間,如果你覺得虧欠了她什麼,答應表姐,堅強起來,用余下的生命和全部的愛,好好待她。”

  後悔是這世上最沒有意義的事情。

  可是……盛遠時抬手覆蓋住自己的臉,悔不當初。

  桑桎和南嘉予幾乎是同一時間到的,而桑桎顯然是有備而來,他手上竟然拿著一份病例,盛遠時不看,也知道那一定是南庭的病例,而他也沒有時間去問桑桎,是特意折返回家現拿的病例,還是這東西一直被他帶在身上。

  桑桎的臉色很沉,他把病例交給南嘉予,看似是隨手之舉,但盛遠時幾乎是在瞬間反應過來,他們是不想讓自己知道的,至少在此之前,他們沒有想過要告訴自己。南庭到底怎麼了?盛遠時完全找不到答案,而眼下顯然不是追問的時機。

  沒有昨天電話中的劍拔弩張,見到桑桎急跑過來,盛遠時如同見到救星似地倏地站起來,邊推搶救室的門讓桑桎進去,邊告訴他,“剛剛血壓血氧都在下降,心跳驟停。”

  像是猜到盛遠時和醫院的人認識一樣,桑桎語氣很急地要求:“告訴他們,我曾是南庭的主治醫,聽我的。”

  南庭的心跳已經恢復了,但很弱,像是隨時都有再停的危險,護士在這時恰好拿過來一劑藥,桑桎看一眼,對李主任說:“這會導致她呼吸困難,換成5毫升劑量的……”

  盛遠時適時對李主任說:“李叔叔,聽他的。”

  李主任才點頭。

  接下來又是一番忙亂,盛遠時卻什麼都做不了,他退到不影響任何人工作的角落,看著他們給南庭做各項的檢查,給她注射,而在這期間,竟然有近乎一半的用藥都被桑桎否了,李主任有些遲疑,但盛遠時對桑桎堅信不疑,他就根據桑桎的要求,讓護士換成了具有同樣療效的其它藥物。

  這是不合乎規定的,先不說桑桎不是空軍醫院的醫生,連他有沒有醫生執照現場都沒人知道,但是,之前他們按正常的操作,根本無法診斷南庭到底是怎麼了,一個沒有任何外傷,在此之前也沒有受過任何撞擊可能導致內傷,卻各項生命數值都在持續下降,像是器官衰竭的患者,還屬首例,直到桑桎過來之後,遵照他的提示施救,檢測儀器上的數據開始上升。

  救人是第一位的。

  南庭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可她的情況太為特殊,之後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

  桑桎在監護室外面站了很久,終究沒有進去,直到南嘉予慘白著臉從裡面出來,他才說:“是我的錯。”

  南嘉予注視他,“那件事之後,她還是第一次突然病倒。”

  桑桎狠狠閉了下眼睛,“昨天從您那出來後,我們……”他有點說不下去,說不出口,但是最後,他還是說:“我忽略了她的身體狀況,害她淋了雨,受了委屈和驚嚇。”

  南嘉予的目光在剎那變得犀利,她幾乎是咄咄逼人地說:“什麼委屈,什麼驚嚇?”

  桑桎沉默了半天,南嘉予也不催他,就那麼站在原地,等他回話。

  終於,桑桎說:“我質問她為什麼非盛遠時不行,我還……強吻了她。”

  南嘉予半點猶豫都沒有,一個巴掌扇過來,重重地打在桑桎臉上,她近乎痛心地說:“你是最了解她,最了解她過去的人,你答應過我,會給她最好的照顧,我才放心讓她來到G市上學,工作,而這五年,我對你無可挑剔。我明知道她愛的是盛遠時,可我還是希望和她在一起的人是你。因為你母親和我說,你當年為了阻止你父親對司徒家落井下石,為了避免司徒勝己遭受牢獄之災,你承諾在三十五歲之後,回去接管公司。”

  這對於一個家族的繼承人來說,或許是責任,是義務,但每個人都是生命的個體,有自己的喜好和追求,被迫接受和心甘情願接受,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然而,在信仰和愛情之間,桑桎為了南庭,選擇了後者。可這選擇,未必能得到南庭愛的回報,可能,只是他一個人的事情。這種犧牲,南嘉予無法視而不見。

  “為了能夠繼續心理學的研究,你不惜犧牲自己的幸福,答應你父親和何家聯姻,娶何子妍,你又為了南庭,悔了那份婚約。”南嘉予微微仰頭,逼退眼中的淚意才繼續,“桑桎,小姨懂你對南庭的愛,小姨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可你怎麼糊塗了,你不是一向最有耐心,考慮問題最周全的嗎?”

  是啊,他一向都那麼周全,為了不讓南庭有負擔,他從未對她提起過悔婚的緣由,她問起過,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生活一輩子,是對愛情的褻瀆。然後怕南庭猜到自己的心思,他還騙她說:在相親,在等待那個和他彼此相愛的人出現。然後,為了讓南庭相信,他還自編自演了很多場的相親,以此證明,他對她,是沒有男女之情的。

  愛到這種地步,桑桎都覺得自己太怯懦太卑微。可怎麼辦,誰讓他看出來,南庭對他,沒有愛。桑桎也無數次地想,要不要爭取試試?可他又怕,兩個人連朋友都無法繼續做下去。那麼,就等吧,如果到他三十五歲時,她還是不願意和他在一起,他就回去接管公司,再遵從父親的意願娶一個對公司有所助力的女人,完成對桑家的責任。

  盛遠時的出現是個意外。雖然也曾聽司徒勝己提過,南庭喜歡過一個人,但那個人是誰,在哪裡,似乎沒有人知道。所以,桑桎幾乎當這個人不存在,他把握著分寸和南庭保持著,令她感到安全的距離,他心懷期待,再過兩年,南庭會聽從南嘉予的勸說,答應嫁給他。也正是這個念頭支撐他,讓他在初遇盛遠時時,能做到平靜以待,甚至有底氣質問對方。

  唯獨沒有料到的是:南庭和盛遠時有那麼深厚的感情。

  可桑桎並不後悔,只除了南庭的突然病倒,讓他心懷愧疚,他說:“小姨,對不起。”

  南嘉予長舒一口氣,然後朝他擺了擺手,“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只要南庭能原諒你,我不怪你。”她說著,像是渾身脫力似地跌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要怪,就怪司徒勝己,不是他,南庭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桑桎終究是個外人,他自知沒有評價司徒勝己的權力,但想到南庭,他艱難地說:“以後,我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照顧她了,要不要告訴盛遠時,她經歷過什麼,由您決定。”

  南庭有多執拗,南嘉予心裡是有數的,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和桑桎怕是連朋友都做不成了。這不是南嘉予想看到的結果,一直以來,她都認為,桑桎是當仁不讓的,南庭歸宿的首選。因為愛,也因為在司徒家破產這件事情上,桑家的虧欠,他會一輩子對南庭好。可是現在……

  盛遠時在這時從監護室裡走出來,看見南嘉予坐在那裡,桑桎站在她面前,他想了想,走了過去,可他不及開口,桑桎突然發難,抬手揮過來一拳。盛遠時反應倒快,一偏頭就避過了要害,然後,他條件反射似地,又猛又狠地出手還擊。就這樣,兩個心裡都憋著火和自責的男人,在醫院裡,大動干戈。

  齊妙和喬敬則通完電話,回來就看見他們打到了一起,她邊喊著:“老七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你找姑夫抽你是不是?你給我放手!”人已經衝了上去,南嘉予卻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手裡拿著那份病例,神色平靜地看向窗外,像是在思考桑桎剛才的提議。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7:18 PM

第50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10

  關於南庭那一年的遭遇, 要說嗎?雖然過去了, 可那一場意外對南庭造成的傷害, 是導致她體質特殊的根源,如果是秉持對盛遠時負責的態度,是應該告訴他的,讓他知道, 相比別的女孩子,南庭或許稱不上是一個健康人,盡管體檢報告上所有的數據都在指標內, 可她對很多藥物的排斥反應, 會讓她在生病時,比平常人危險百倍。人吃五谷雜糧, 誰能不生病呢?而說出來,也讓盛遠時知道,在南庭的身體和意志都破碎不堪時, 是桑桎一點一點把她拼湊起來, 沒有桑桎,你盛遠時這輩子, 只能擁有記憶中的司徒南,與南庭, 再無相見之日。

  至於那個南庭想維護的司徒勝己,南嘉予始終認為,他不配為人父!

  盛遠時和桑桎的打鬥引來了院領導,當老院長認出盛遠時, 他下意識揉了揉太陽穴,“遠時,這是怎麼回事?”

  齊妙趕緊上前道歉,“對不起啊陳叔叔,老七的女朋友病了,剛剛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他心情不好,才失了分寸,給您添麻煩了。”

  “遠時的女朋友?”陳院長聞言關切地問盛遠時,“那孩子怎麼了?”

  這個問題,連負責搶救的李主任都答不出來,更別說盛遠時,他抹了下嘴角,沒說話。

  陳院長看到他嘴角的淤青,又看了眼比他還糟糕的桑桎,似乎有點明白了,他吩咐手下的人,“給他們倆個處理下。”然後示意齊妙跟他去看盛遠時的女朋友。

  齊妙臨走前低聲提醒盛遠時,“不想讓南庭醒過來看見你這副鬼樣子,趕緊去上藥!”

  盛遠時從來沒這麼狼狽過,從小被老盛當兵蛋子鍛煉的經歷,讓他但逢是打架,就沒輸過,看了眼桑桎臉上的傷,以及抬不起來的手,他心裡憋著的火氣消了不少。

  桑桎確實比他慘一些,盡管是他先動的手,但挨揍的其實也是他。桑桎卻並沒覺得窩火,反而是對南庭的自責少了幾分,像是故意給盛遠時替南庭出氣的機會。

  總之,這一架打下來,比此前兩個人在電話裡互放狠話,心裡都舒服多了。

  桑桎意識到,自己再留下來,也沒有意義了,他甚至都沒和南嘉予打招呼,就走了。當現場只剩南嘉予和自己時,盛遠時走到她身邊,坐下,“要是您不喜歡我隨南庭叫您小姨,我就稱呼您……南律師。”

  南嘉予像是沒聽見似的,沒回答。

  盛遠時看向寂靜的走廊,不知在想什麼,片刻,他才繼續:“我知道您不認可我,對於您來說,我是憑空冒出來的入侵者,打亂了您為南庭規劃好的未來,還破壞了你們娘倆的關系。我沒什麼可為自己辯解的,我只是想告訴您,我愛她,盡管過去的五年裡,我沒有為她做過什麼,但也正因為這樣,我才更加確定我有多愛她。這份愛在您眼裡可能不及桑桎對她的付出,那是比尋找,想念更實實在在的守護,換成是我,也會是同樣的想法。我也很清楚,桑桎對她而言,是個特別的存在。不瞞您說,我並不喜歡這個人,可我沒動過讓南庭遠離他的念頭,更沒想憑借南庭對我的愛,和您,和桑桎,一較高下。尤其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後,我也明白了,為什麼您希望她和桑桎在一起。相比之下,桑桎確實能夠給予她更周全的照顧。但是,南律師,愛人和醫生的區別,不必我贅述,您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南嘉予聽到這裡才終於有了反應,她偏頭看向盛遠時,面前的年輕人,眉目飛揚拓達,輪廓硬朗陽剛,相比桑桎的平和溫雅,更多了幾分強勢的自信,如果不是他缺失了過去的五年,連飛行員的職業,和南庭都顯得那麼相配。

  然而,南嘉予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那份病例,終於把它遞向了盛遠時。

  就在剛剛,盛遠時還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它,想要知道南庭的身體狀況,可當它近在咫尺,他竟然沒有勇氣去接,像是還沒有准備好,去接受那個或許對他而言,驚天的真相。

  如同洞悉了他的猶豫一樣,南嘉予說:“目前出現過的最嚴重的情況,無非就是像今天這樣,由於對多種藥物有排斥反應,一不小心,就有生命危險。”

  她的語氣很淡,像是在聊天氣,但那言語背後的壓力,讓盛遠時意識到,自己所篤定的對南庭的愛,是缺少了幾分底氣的,因為不夠了解,因為在危難之時的,無所作為。

  南嘉予卻還沒有說完,她停了片刻,繼續道:“至於她為什麼好端端地就病倒了,或許是我把她逼急了吧,這孩子,心思比從前重多了。有很多事,她都不願意說出來。每次我問她,工作怎麼樣,身體怎麼樣,聽到的答案永遠都是:好,很好,特別好。”她說著,就笑了,笑著笑著,眼眶就濕了,“我都不知道,這世上竟然有那麼多值得高興的好事。”久而久之,她才養成了向桑桎了解外甥女近況的習慣。

  司徒南是開朗熱情的,遇到讓她不快的事,她絕不會憋著,而是會嘴不饒人地衝上去理論,氣極了還會忍不住要動手,比如那一年的蘇黎世機場事件,她不會考慮後果,只會在事後會帶著幾分悔意地說:好像也沒那麼嚴重,哎呀,我太衝動了,然後笑眯眯地撒嬌:誰讓人家是小公主呢。南庭則是隱忍堅韌的,什麼事在她眼裡,都能過得去,比如那些中傷她的謠言,她也能一笑置之,多一個字都不向盛遠時提及。

  如此大的轉變,竟發生在一朝一夕。盛遠時的目光落在那份病例上許久,仿佛要透過檔案袋,看清楚裡面的一切,終於,他伸手接過來,准備拆開。

  南嘉予在這個時候再次開口說:“我比南庭更早認識桑桎。”

  盛遠時拆病例袋的手停住,他有些意外,南嘉予會以桑桎為起點開始這場談話。

  “那個時候,我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律師,沒有案子接,沒有官司打,能夠做的,就是為所裡那些大律師們跑跑腿,連助理都不如。”南嘉予的視線落在窗外的梧桐樹上,聲音聽上去悠遠飄渺,“桑正遠是個風評很差的商人,為了利益最大化,向來不擇手段,他點名請我做他們公司的法律顧問,不是我有多厲害,而是業內的很多人,擔心有損自己的名聲,不願和他扯上關系。”

  但對於當時的南嘉予來說,她還沒有談名聲的資格。況且對於她而言,那個時候做得最多的,無非就是確保所有桑氏簽定的合同,包括補充協議,條款百分百對桑氏有利。這並不違背原則和操守,所以,南嘉予沒有拒絕的理由。

  讓南嘉予一戰成名的官司,是桑桎姑姑的離婚案。那是一樁在業內人士看來必敗無疑的官司,盡管桑桎的姑姑是受害者,可她因受不了丈夫在自己懷孕時出軌的打擊,心理上出現了問題,導致對方占了上風。一旦那場官司輸了,桑桎的姑姑不僅會失去孩子的撫養權,還會令其手裡的桑氏股份落入那個不懷好意的出軌男人的手裡。

  南嘉予不是個女權主義者,但對於女人,不管是出於同情還是怎樣,她一直都是願意無償給予法律救助的。於是,她主動請纓,要做桑桎姑姑的代表律師。桑正遠向來視公司利益為第一,他輸不起那場官司,可除了南嘉予,沒人敢接那個案子,一方面是,表面看來它贏的機會太小,一方面則是,桑桎的姑夫家有一定的背景,且聘請了在離婚案方面最有經驗,最知名的大律師。如此比較下來,南嘉予顯得太過默默無聞。

  卻別無選擇,無奈之下,桑正遠只能把案子委托給她。那個時候,桑桎在心理學方面的造詣遠不如現在高,為了幫助姑姑站起來,他請到自己的老師為姑姑做心理輔導。所以,之所以能贏得那場官司,除了南嘉予的全力以赴外,還有桑桎的功勞。就這樣,兩個人成為了朋友,南嘉予也因為這樁轟動全城的離婚案,名聲大震。

  “我雖然是南庭的小姨,但我其實沒長你們幾歲,桑桎之前一直也是叫我南姐。”南嘉予說著,偏頭看了盛遠時一眼,“我和桑桎認識十年,他和南庭認識七年,可作為小姨,我對南庭的了解,其實還不及南姐對桑桎的了解。”

  盛遠時以為:“他們是通過您認識的?”

  南嘉予點頭,但是,“桑家太復雜了,憑南庭的心無城府,嫁給桑桎,嫁進桑家,可能會像宮鬥片裡小配角的命運一樣,活不過三集,況且那個時候南庭尚未成年,考慮婚姻還太早,我從未想過去為她籌謀這些,我也相信,司徒勝己不會像桑正遠那樣,為了公司發展犧牲女兒的幸福。”

  南庭和桑桎的相識,並非南嘉予有意安排,尤其桑正遠一心要和何家聯姻,她怎麼會傻得把自己的外甥女牽涉進來。可人生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南嘉予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這幾年,我不止一次地問自己,如果桑桎和何子妍訂婚那天,我沒有帶南庭去觀禮,是不是現在的南庭,會不一樣?”

  原來,他們是在桑桎和何子妍的訂婚宴上相識的。

  盛遠時始料未及。

  那個時候的南庭,在桑桎眼裡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而她,作為來和小姨玩的不速之客,眼神裡充滿了好奇和嫌棄,如同場外評說地說:“是儀式越隆重,愛情就更長久嗎?搞得這麼誇張,好像就不會離婚似的。”

  桑桎聽笑了,同時又覺得,這話雖然不是很中聽,卻無比現實。

  是啊,如此隆重的訂婚宴,滿城皆知,可誰又清楚,這其中愛情的成分有多少,利益的瓜葛又有多少呢?又或者,在場的人,其實都是心知肚明的?可和一個陌生的,看上去還沒有成年的小姑娘談愛情,似乎也有點莫名其妙,不過,也恰恰因為不相識,反而無所顧及,桑桎饒有興致地問:“那你覺得什麼樣的愛情是能夠長久的?”

  “我又沒談過戀愛,我哪知道。”南庭挑著小眉毛,答得理所當然,“但肯定和儀式沒關系。”她說著,看向身穿禮服的桑桎,“你這個男主角不陪在女主角身邊,躲在這裡長蘑菇啊。”

  面前的小姑娘有點古靈精怪的,桑桎笑問她:“長蘑菇是什麼意思?”

  長蘑菇都不懂的人,她才懶得解釋,敷衍地說:“就是發霉。”

  桑桎失笑,“你叫什麼名字?”

  她答得漫不經心,“司徒南。”說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禮服款的連衣裙,“好好的周末,本來是要和小姨吃飯逛街的,結果她竟然帶我來這裡參加這種無聊的宴會。”

  “你小姨?”桑桎問她,“是哪位?”

  “南嘉予。”

  “南姐是你小姨?”桑桎顯然沒想到還不到三十歲的南嘉予竟然有這麼大的外甥女,且兩個人的性格南轅北轍,大相徑庭。

  “我小姨是你南姐?那我……”司徒南瞪著大眼睛看他,“我不是要叫你叔叔?”

  很多小朋友都叫他叔叔,桑桎從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但如果面前的這位大朋友叫他叔叔,桑桎有些接受無能,他哭笑不得地問:“我有那麼老嗎?”

  司徒南挑眉,“看和誰比唄。”

  桑桎非但沒有生氣,面孔上的笑意都蔓延至眼底,“看來我要考慮下,日後怎麼稱呼……你小姨。”

  司徒南托腮想了想,建議道:“要不你隨我叫她小姨?否則,我就叫你桑叔叔嘍。”末了還鬼靈精似地補充一句,“我委屈點沒關系的。”

  她委屈?二十五歲的桑桎,被十七歲的司徒南喊叔叔,絲毫不覺在輩份上占了便宜,反而有點憋屈,這是怎麼回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7:51 PM

第51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11

  遇見這樣一個古靈精怪的司徒南, 讓此前對和誰訂婚無所謂, 只要能繼續從事心理學研究的桑桎開始思考——愛情。可那個時候的他不僅僅是桑桎, 還是何子妍的未婚夫。這個身份,讓他不能輕易對何子妍以外的人說愛。

  桑桎也提醒自己:只有和何子妍結婚,你的父親才允許你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桑正遠更不止一次看似叮囑,實則是在告誡他, “你不願意接管公司,我依了你,可公司的發展, 你不能不顧, 誰讓你姓桑呢。”言外之意,你要繼續從事心理學的研究, 只能以婚姻為代價。身為桑家人,這是你擺脫不了責任與命運。

  桑桎於是說服自己: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不可能萬事隨心。可這世上, 絕大多數人都是貪心的, 他們既想要做自己喜歡的事,又想和喜歡的人一起做喜歡的事, 覺得無論缺少了哪一個,都是不完美的人生。尤其桑桎更像被人下了蠱一樣, 對巧笑嫣然的司徒南念念不忘。當他意識到,這種念念不忘是一見鐘情,是愛,桑桎控制不住地開始期待, 並試探何子妍,希望由她打破僵局。

  何子妍卻愛上了他,非旦沒有悔婚之意,更有意讓兩家的家長商量,把婚期定下來。

  那段時間異常痛苦,因為某些念頭的一旦湧起,就壓抑不下去,桑桎幾乎夜不夢寐。一個無法解決自己睡眠問題的心理學研究者,桑桎的心情也是無以言表。

  連南嘉予都發現了他的異於尋常,問他:“怎麼好像有心事?”

  換成是別人,桑桎可能會憋不住一吐為快,如果是那樣,他或許不會隱忍至今,偏偏這個人是司徒南的小姨,桑桎無法啟口,就敷衍地說:“沒事,最近太累了。”又忍不住把話題帶到司徒南身上,然後了解越多,越覺得司徒南與眾不同,越放不下。

  南嘉予何其敏感,通過幾次聊天,就看出了端倪,她於是有意無意地提醒桑桎,他身為何子妍未婚夫的身份,同時,也不再和他聊任何關於司徒南的話題,桑桎才發現,每天研究心理學的自己,竟忘了掩飾自己的心理。

  轉機就在那個時候出現,確切地說,是變故。突然有一天,桑桎無意間聽桑正遠意味深長地說:“何家未必是我們最好的選擇,司徒家雖然現在看來,實力不如何家,但如果我們兩家合作,我們或許獲利更多,司徒勝己那個人,不像何勇胃口那麼大。”

  桑母覺得悔婚實在不厚道:“子妍那孩子挺好,對小桎也很用心,每次見到我都是伯母長伯母短的,還陪我逛街買衣服……”

  “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桑正遠幾乎是厲聲厲色地訓斥妻子,“我們桑家是普通的人家嗎?多少人排著隊等著嫁進來,隨便拉一個,都會對你伯母長伯母短的,就這麼兩句好話就把你收買了?目光短淺。”

  桑母一句話都不敢說。

  桑桎心疼母親,他適時說:“爸,訂婚不是小事,尤其大半個A市有頭有臉的人都被你請來參加了訂婚宴,這種情況下,你又認為何家不如司徒家,想要反悔,這要是傳出去,對我們桑家的影響也不好。”

  可一時的影響和永久的利益相比,桑正遠的選擇絕對是後者,他極為不悅地說:“對你來說娶誰都一樣,但對於桑家而言,我們當然要挑一個能助生意更上一層樓的人,才是上上之選。”

  桑桎忍不住反問:“是不是在你眼裡,利益比兒子的幸福更重要?”

  “沒有利益為基礎,你談什麼幸福?”桑正遠見兒子竟敢反駁自己,氣得直摔茶杯,“沒有你老子為你創造利益,你能想干什麼就干什麼,想出國留學就出國留學嗎?翅膀還沒硬呢,就敢教訓你爹了!不知天高地厚。”

  有這樣不可理喻的父親,桑桎也是氣憤不已,“我已經任你擺布了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

  桑正遠氣得隨手拿起水晶煙灰缸砸過來,桑桎沒有躲,任由父親把自己的額頭砸到流血。桑母哭喊著送兒子去醫院,桑桎卻平靜到無波無瀾,似乎受傷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個傀儡。

  沒想到在醫院還能遇見了司徒南,桑桎認出是她,有點急地問:“你怎麼在這?哪不舒服了?”

  “你是,”他額頭上有血,司徒南險此沒認出來,“桑……叔叔啊。”

  這聲“叔叔”險些讓桑桎吐血,她卻還嫌不夠似的,針對桑桎額頭上的傷說:“都要做新郎的人了,怎麼這麼狼狽啊?”

  做新郎?桑桎有口難言。

  桑母見狀問:“這位是?”

  想到父親的勢力與算計,桑桎無意為母親介紹,司徒南卻站起來說:“是你媽媽吧,阿姨您坐。”說著,就要把座位讓給桑母,桑桎才發現她腿上的異樣。

  司徒南則無所謂地說:“不小心在台階上摔了一跤,醫生說是什麼膝蓋損傷?哎呀,說了一大堆,我也聽不懂。”

  “膝關節韌帶損傷?”桑桎下意識蹲下來,像是要給她檢查。

  對於司徒南來說,他是個陌生男人,她的內心是抵觸和他有肢體接觸的,所以她有意識地要退後,可她膝蓋傷著,動作不靈活,差點就摔了,幸好桑桎扶了她腰一把,她才站穩。

  未免冒犯唐突到她,桑桎接過了她手上拿著的小袋子,“我看看醫生給你開了什麼藥。”

  “活血片,雲南白藥膠囊,活絡丸,紅花油,大膏藥。”司徒南打開袋子給他看:“這麼一大堆,搞得我都想要開藥店了。”

  桑桎逐一看過後說:“這個膏藥的效果還不錯。”然後不放心地囑咐她,“近期要多休息,避免劇烈運動和負重。”

  司徒南歪著腦袋看他,“你這語氣和醫生一毛一樣啊。”

  桑桎也沒隱瞞,直言道:“我就是醫生。”

  司徒勝己在這個時候到了,他眼裡根本容不下任何人,直奔女兒而來,緊張地問東問西,聽司徒南說完又不放心地去問了醫生一遍,一再確定沒有問題,才要帶司徒南回家。搞得司徒南都忍不住說:“老爸你是不是早更了,怎麼越來越啰嗦?”

  司徒勝己並不是那種高大英俊的男人,四十多歲的他明明還不算老,鬢角卻有了白發,額角飽滿,眉眼溫和,是那種讓人覺得有慈眉善目之感的模樣。桑桎聽見他嘆著氣對女兒說:“爸爸不是早更,是真的到了更年期。”

  司徒南被他扶著,一瘸一拐地往外走,“那我不是要嫌棄你了?”

  司徒勝己用自己的手臂撐著女兒的身體,“等你有了男朋友,嫌棄老爸也是理所當然的。”

  司徒南笑嘻嘻的,“不是說娶了媳婦兒忘了娘嘛,怎麼嫁了老公也要拋棄爹的嗎?”

  司徒勝己像個孩子似地問女兒,“那你會不會拋棄爸爸啊?”

  司徒南一派天真地說:“我再沒良心也知道自己姓司徒啊,再說了,你賺那麼多錢,我總不能和錢過不去吧,我還等著你給我准備好多好多嫁妝,在婆家耀武揚威呢。”

  司徒勝己哭笑不得,“我怎麼這麼命苦啊,本以為養了個女兒,是得了件小棉襖,結果發現,這是養了個小債主啊。”

  司徒南反過來安慰他,“別裝可憐了,等我有了男朋友,讓他像兒子一樣孝敬你,行了吧?”

  “他孝不孝敬我沒關系,對你好就行。”

  “不對我好我干嘛嫁給他啊。”

  這樣融洽的父女關系,這麼溫暖的父女相處,令桑桎羨慕,他對母親說:“那是司徒南。”

  小姑娘傷了腿還給她讓座,這一舉動已讓桑母對司徒南第一印像很好,她注視著司徒的背影若有所思。

  桑桎有一段時間沒回家,直到額頭傷愈,等他再次踏進家門,桑正遠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舊話重提,“你有考慮過何家的婚要怎麼退嗎?”

  桑桎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消極,“訂婚是你安排的,要悔婚當然也該由你開口。”

  “我出面代表的是整個桑家,影響太大,要是你開口,就是小兒女的情情愛愛,你應該顧全大局。”桑正遠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也不管兒子的意願是什麼,徑自說:“只是司徒家那丫頭比何子妍有個性,而且我看司徒勝己很溺愛她,要不是女兒喜歡的人,他未必能同意這門親事。”

  “爸,你能不能不要什麼事情都只考慮自己?”桑桎有些惱火,“司徒南才多大,還沒有成年吧?你以為誰都願意犧牲女兒的終身幸福,換取商場上那點利益?”

  “不趁她小不懂事早早把事定下來,等她有主意了,再遇到喜歡的人,能聽家裡安排嗎?”桑正遠指著桑桎,“或者你願意放棄什麼心理學,進公司跟我做事?”

  桑桎對管理公司毫無興趣,尤其桑正遠還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他害怕有一天變成和父親一樣的人,所以他說:“我的婚姻隨你安排,但我的研究,你別干涉。”

  於是,桑正遠借和司徒勝己談生意之余,有意無意地提及兒子的婚事。桑、何兩家有婚約司徒勝己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又向來一切以司徒南的喜好為前提,就這樣,無論桑正遠如何試探,他都只說:“蠻蠻還小,等她長大了,讓她自己拿主意。”

  這件事似乎就僵在這了,何家的婚沒有名目退,與司徒家的聯姻更是無法推進,唯有桑家與司徒家的合作倒是進展順利。在一次由桑正遠安排的飯局中,桑桎和司徒南正式見面。司徒南見面就喊“桑叔叔”,桑桎也不介意,像對待妹妹似地稱呼她南南,司徒勝己見兩人相處倒也融洽,什麼都沒說。反而是回家後,司徒南說:“爸爸,桑叔叔,我是說那個小桑叔叔,可是何家未來的女婿,你和那位老桑叔叔合作,要小心點,我看他不像好人。”

  司徒勝己對桑正遠的為人也有耳聞,因此合作中也一直謹慎小心,聽女兒這麼說,他也提醒道:“你和那個桑桎也要保持距離,別讓何家誤會。”

  司徒南一副“我才沒要接近他”的抗議臉:“他那個人好悶啊,你問他什麼,他都好好好,要不就問東問西,我都快以為他是我的家庭醫生了,然後還是搞心理學的,和他在一起,簡直不敢有表情,要不然分分鐘就要被他發現心裡想的是什麼。下次再和桑家吃飯,可別叫我去了。”司徒勝己就放心了。

  桑正遠卻千方百計要和司徒家結這門親,見桑桎和司徒南又認識,他居然命令兒子去追司徒南。桑桎確實對司徒南有心,可他看出來,司徒南對他無意,當然是怎麼都不肯答應,父子倆又一次不歡而散。

  從對悔婚的抗拒,到最終決定悔婚,是長達一年的對峙期。當桑桎越來越期待和司徒南在一起,他終於還是遵從了桑正遠的意願,確切地說,是遵從了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感受吧,他對何子妍提出了分手。

  何子妍沒有絲毫詫異,她平靜地說:“我以為為了兩家的合作和發展,你就算不是那麼喜歡我,也會忍到底。”

  本以為一輩子不長,和誰在一起都差不多。結果發現,如果對方不是自己喜歡的人,一年都是漫長而折磨的。桑桎只能對她說:“對不起。”

  何子妍問他,“是因為那個司徒南嗎?”

  桑桎沒想到她竟然知道,她卻一笑,“那天我恰好也去了醫院,當我看見你聽說她膝蓋韌帶損失時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喜歡她,勝過喜歡我。”

  原來那麼早,她就發現了他的心思。

  桑桎無言以對。

  好在何子妍沒有糾纏,還承諾會說服爸爸何勇,爭取不影響兩家的合作。桑桎如釋重負,可面對桑正遠和桑母商量如何運作與司徒家的另一場聯姻時,他一反常態地堅持,一定要得到司徒南的認可,才議此事,否則,他馬上出國,再不回來。

  桑正遠見他肯主動追求司徒南,終是妥脅。桑桎以為,和司徒南之間,自己是有機會的,可他怎麼都沒料到,司徒南在那一年的聖誕節遇見了盛遠時,從此,這世間的男子,再入不了她的眼。

  而就在司徒南隨盛遠時執飛的那個暑假,司徒勝己的“勝清地產”出現了資金問題。經過半年多的垂死掙扎,終是難逃破產的命運。

  是南嘉予率先發現,幕後黑手是何家,起初她以為,一切皆因桑家悔婚而起。桑桎也以為是桑家連累了司徒家,他和桑正遠說:“我去說服司徒南和我結婚,你對司徒叔叔施以援手,幫他度過難關。”

  桑正遠卻像聽了個笑話似地說:“是我傻了,還是你傻了,這種情況下,我們桑家為什麼要淌這趟渾水?”

  桑桎不認識似地注視著桑正遠,“你別告訴我,你要在這個時候放棄司徒家?”

  桑正遠那麼理所當然地說:“我沒落井下石,就是手下留情。”

  桑桎在那一刻認清了自己父親的為人,他有種心灰意冷的絕望。

  “不要以為你的那點心思我沒看出來。”桑正遠眯眼看向桑桎,“你明明喜歡司徒家那個丫頭,卻拖了一年才肯退了何家的婚,為的就是讓我先開口,把主動權放在自己手裡。可你知不知道,這一年裡,何家做了多少准備?我們桑家又損失了什麼?”他的目光鋒利如刀,語氣冰寒徹骨,“桑桎,我都沒發現,你才是最貪心,最善於謀劃的那個。”

  他不說自己利欲熏心,卻認為被兒子擺了一道,是被算計的那個。這樣的父親,桑桎永生永世都不想認他。桑桎紅著眼睛警告他:“我不管你打的是什麼主意,在司徒家這件事情上,你要是敢聯合何家做丁點不利於司徒家的事,桑正遠,我名下桑氏的股份,我會無償地送給二叔。”

  桑桎的二叔桑正業膝下無子,但他比桑正遠年輕許多,一直對桑氏大權虎視眈眈,一旦讓他得到侄子桑桎名下的股份,就意味著,他將從大哥桑正遠手上奪得桑氏的掌舵權。

  桑正遠遭此威脅,氣極攻心,揚手就給了桑桎一記耳光,“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桑桎卻笑得雲淡風輕,“你不幫司徒家脫困,就別怪我讓你陷入絕境。”

  面對兒子的威脅,桑正遠差點犯了心髒病,桑桎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走出了桑家,似乎就是從那一天起,他再沒回過家。

  為了桑氏的大權,桑正遠終是妥協。可何家出手太狠了,他們不僅讓司徒勝己耗盡畢生心血創建的“勝清地產”陷入財政危機,更通過一個項目設了個局,一心要把司徒勝己送進監獄。

  自知無法通過注資的方式挽救“勝清地產”,桑正遠退縮了,他試圖和桑桎談條件,“何勇和司徒勝己早年就為了競一塊地有過節,這次的事情,與我們桑家退婚沒有關系,我們並不欠司徒家什麼,總不能為此把桑氏賠上。”

  桑桎不信,去向南嘉予求證。結果竟然是真的,何勇確實與司徒勝己有舊怨,而何勇給司徒勝己挖的這個陷井,沒有三年謀劃,根本實現不了。對於司徒家的困境,南嘉予自知無力回天,她只能考慮棄軍保帥之策,力求為司徒勝己免除牢獄之災。

  司徒南十二歲就失去了母親,南嘉予不想她在六年後,再失去父親。

  就這樣,桑桎和桑正遠有了第二回 合的談判,桑正遠答應抗住何家壓力,不參與打壓司徒家一事,以確保司徒勝己在南嘉予的支持下,免除牢獄之災,條件是:桑桎在三十五歲之時,回桑氏接管大權,至於司徒南,如果那個時候他還一心想要娶,桑正遠說:“隨你。”

  這場戰役就這樣拉扯著持續了半年之久,司徒南卻臨近尾聲才知道,看到司徒勝己強顏歡笑地陪伴自己,看到南嘉予與桑桎四處奔走,什麼都不能做的司徒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壓抑之中,她看似無異地上學,笑對那些半真半假的非議,在司徒勝己和遠在紐約的盛遠時面前,依然笑顏如花,卻開始因為擔心司徒勝己會去坐牢而無法好好吃飯,患上了胃潰瘍,又在不知不覺中有了抑郁的征兆,後來發展到根本吃不下飯,然後演變成胃穿孔。

  有多少次,司徒南都忍不住想問盛遠時,“你什麼時候回來?”卻因聽見他說:“蠻蠻,等我。”而放棄。或許,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病了,也可能是她意識到了,畢竟,身體不舒服,誰會毫無知覺?卻因為更知道無論是司徒勝己和南嘉予,都在放手一搏,她不想分他們的心,如果不是因劇烈腹痛而休克,被桑桎發現送往醫院,沒人看出司徒南的異樣。

  所以,自己回國前,她已經因為胃穿孔進過醫院;所以,自己回國時,她正在遭遇抑郁症的困擾,情緒十分不穩定。盛遠時左胸口湧起尖銳地疼,那些由南庭突然發病而滋生的寒意與懼怕,迅速擴大蔓延,讓他眉宇之間掠過無法掩飾的痛楚。

  南嘉予的聲音也啞了,“我問她,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她病了?她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有氣無力地我說:她連爸爸都要沒了,哪還有心情想自己是不是病了。”

  盛遠時怕自己再聽下去,就沒有勇氣去證實那個在心裡盤恆許久的猜測,他終於問出口:“司徒叔叔……是不在了嗎?”

  南嘉予像是猜到他會有此一問,臉色蒼白地笑了笑,“你是想問,他是不是自殺了吧?”

  當盛遠時從空管中心要到南庭的檔案,看見上面父母一欄顯示的那個“亡”字,他不知怎麼地就是認為司徒勝己自殺了。一個失去摯愛妻子,又遭遇破產巨變的男人,是有可能失去理智走上自殺那條路的,而南庭的性格大變,盛遠時也有想過,應該是失去司徒勝己給她造成的重創導致。

  卻沒有那麼簡單。

  “你猜中了,那個不負責任,怯懦的司徒勝己選擇了自殺。他不僅想要自己死,”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向來剛強的南嘉予艱澀地繼續,“都說虎毒且不食子,他竟然想要把南庭也一並帶走。”

  要帶南庭走?空氣在瞬間凝結,盛遠時手上的病例掉在地上,他臉上最後一絲血色終是被抽走。

  最後,南嘉予用破碎不堪的聲音連提四問:“盛遠時,你能想像,她被搶救過後來,說沒有心情活著時的絕望嗎?”

  “盛遠時,你能想像,她是如何說服自己,去原諒一個對自己謀殺未遂的父親嗎?”

  “盛遠時,你說,我為什麼要一意孤行地給她改隨母姓?!”

  “盛遠時,你還認為桑桎僅僅只是她的主治醫嗎?”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8:01 PM

第52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12

  從得知司徒家破產, 回想司徒南壓抑對他的愛騙他分手, 到五年的尋找和空港重逢, 盛遠時不敢說自己每時每刻都活在心疼和自責中,可他沒有一天放下過,放不下司徒南在愛他這件事情上的熱情與勇敢;放不下她特有的天真赤誠, 甚至是小脾氣;更放不下生平第一次對一個女孩子動過的真情和愛意。

  如果這些能換來南庭的平順與幸福, 盛遠時不會有半句微詞,哪怕最終的結局是南庭愛上了患難與共的桑桎,只要是她心甘情願的選擇,他都能夠接受。然而, 沒有他的這五年,南庭竟然過得那麼糟糕, 甚至險些與他生死相隔。這樣的真相,殘酷到讓一個連面對空難都毫無懼意的男人承受不住。

  南嘉予的四連問, 更如同尖刀一樣扎進盛遠時心裡, 讓他的胸臆頓時血肉模糊, 他明明可以為自己辯解, 他明明也有屬於自己的委屈,但這些情緒在南庭遭遇的痛苦面前顯得那麼渺小,不值一提,而此前的心疼, 心疼她從公主跌落成灰姑娘所吃的苦,心疼她的成長和蛻變,在這一刻終於演變成抽筋剝骨的疼, 那疼讓盛遠時全線崩潰,什麼自制,什麼堅強,統統不起作用,他艱難地張了好幾回口,才勉強發出聲音,“我,出去一下。”然後,幾乎是搖晃著站起了身。

  抬步時卻還是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最後,他扶著牆緩了幾秒,才疾步走了。好不容易撐到離開南嘉予的視線範圍,走進無人的樓梯間,盛遠時整個人虛弱下去。如果他是一個女人,他一定會控制不住嚎啕大哭。可他是個男人,是要給南庭依靠的男人,他只能抬手遮住自己的臉,任由淚水滾滾而下,無聲又無力。

  這一刻的盛遠時像極了分手那天的司徒南。

  五年前那天,和盛遠時見完面,司徒南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很久,她像個被遺棄的孩子一樣,邊哭邊走,邊走邊哭,有種失去全世界的痛,卻無處發泄,只能靠自己包容和消化所有的難過,然後發現天黑了,該回家了。

  那個時候,司徒家別說是車,連房子都馬上就要被收走,司徒南舍不得打車,她坐公交,又轉地鐵,輾轉了一個多小時才回到家,盡管不習慣公共交通工具的擁擠和耗時,卻只能逼著自己適應,因為明白,以後的生活就是這樣。

  司徒家的獨棟別墅漆黑一片,寂靜得像是無人居住的空樓。但南庭知道,司徒老爸是在家的。因為公司沒了,他再不用像從前那麼忙碌,除了這個有她的家,他現在一無所有。

  他不在家,能在哪呢?

  夜風夾雜著冷意襲來,把凍透的司徒南吹得瑟瑟發抖,她站在在門口平復好了心情,自覺司徒勝己應該看不出什麼異樣,她才掏出鑰匙開門,盡量以愉悅的聲音喊,“老爸,我回來了。”

  在那一刻,那個尚不滿二十歲的女孩子還在試圖用溫暖的父女之情,安慰父親遭遇人生巨變的打擊,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正在遭逢變故,也需要別人的安慰和鼓勵。

  司徒勝己確實在家,他明明就坐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把女兒的腳步聲和呼喚聽得一清二楚,可他像是失去知覺似的,一點反應也沒有,直到司徒南開了燈,他不適應突來的光線,閉上了眼睛。

  司徒南沒有發現這一天的司徒勝己和以往有什麼不同,因為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他都是這麼沉默的,而她像以往撒嬌時一樣,摟住老爸的脖子說:“是為了懲罰我貪玩回來晚了,才坐在這嚇唬我嗎?”

  司徒南是南嘉清去世後,司徒勝己唯一的安慰,他深怕自己給她的不夠多,所以這些年來,他一直努力地賺錢,想要把這世間最好的一切捧到女兒面前,讓她有享不盡的福,讓她隨心所欲,為所欲為地生活,結果他破產了,連最起碼的生活都無法滿足女兒,那種心痛和自責,或許只有為人父母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司徒勝己把司徒南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問她:“蠻蠻,你怪爸爸嗎?”

  “怪你什麼啊?你那麼棒,白手起家創建了‘勝清’,給了我和媽媽最好的生活,我崇拜你都來不及。”司徒南說著,揚著小臉看著司徒勝己,像個大人一樣地說:“你別難過,不就是沒錢了嘛,這個世界上,也不都是有錢人吧,我剛剛坐車回來,看見那些工薪階層的人,也沒愁眉苦臉啊,其實,那些最平常普通的生活也是充滿了希望和快樂的。而且我已經成年了,可以賺錢養活自己的,你忘了嗎?”她語氣中流露出幾分怯意和歉意,“但我從前不學好,沒什麼本事,好像沒辦法像你那麼厲害,你不能嫌棄我。”

  司徒勝己那麼疼愛女兒,當然不會嫌棄她,可是,他根本無法想像,從小被嬌生慣養長大的司徒南,怎麼去過那些平常普通的生活。那些所謂的希望和快樂,從何而來?他也想過東山再起,可那談何容易?想到司徒南日後可能會因為何家的咄咄逼人窘迫度日,司徒勝己已經接受不了了。

  他摟住司徒南的肩膀,愧疚地說:“爸爸怎麼會嫌棄我的蠻蠻,我的蠻蠻是這世上最可愛最懂事的姑娘。”

  司徒南依偎在老爸身旁,特別有自知之名地說:“我是最刁蠻最任性最能作的姑娘,也就是你,認為我哪哪都好。”

  這是司徒南給予自己最中肯的評價,即便司徒家沒有破產,她也清楚自己身上的缺點,就像她和盛遠時說的,她是個除了長得漂亮,什麼都不會做,還挑三揀四的人。

  司徒勝己作為父親,司徒南有什麼優缺點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但他一直認為,優渥的家族背景是資本,有他為司徒南撐腰,司徒南是有底氣做任何她喜歡做的事,追任何一個她喜歡的人,現在他破產了,自己這個刁蠻任性能作的女兒要怎麼繼續她的人生?那一刻,司徒勝己萬分後悔,後悔不該太溺愛司徒南,後悔沒有從小培養她獨立生活的能力。

  卻為時已晚。心如死灰的司徒勝己忽然問:“蠻蠻,你想媽媽嗎?”

  換作是平時,司徒南或許會說:“不想。”也可能反問他:“爸爸你呢,你想媽媽嗎?”總之,她不是否認,就是回避,怕觸及老爸的心事。這一次,司徒南聞言環顧了一下這棟南嘉清生前住了不到一年的別墅,終是點頭,再點頭,實話實說:“但我不敢說,我怕我說了,你就更想媽媽了。”

  一個看似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孩子,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懷念著已逝的母親,照顧獨自撫養她長大的父親的情緒。這麼懂事貼心的孩子,是最該獲得幸福的吧?憑什麼要被奪去至親和所擁有的一切?那些命運的刁難,究竟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絕望,充斥了整個胸臆。

  司徒勝己像是呼吸不暢似地長長舒了一口氣,才說:“是啊,爸爸也很想你媽媽。”

  然後,他絮絮地對司徒南說了很多和南嘉清的過去,說作為孤兒的自己能遇到那麼溫柔善良的南嘉清,是他畢生的福氣;說他那麼地想和南嘉清組建一個家庭,卻遭南家反對時的難過,以及決心放棄南嘉清時的不舍;說南嘉清在無法說服父母接受他後,毅然決然地追隨他來到了A市;說他們一起創業;說他們曾經有多窮多難多苦;說南嘉清懷孕時妊娠反應有多強烈;說司徒南出生那天,他們有多開心和幸福;最後司徒勝己還說:“你媽媽走的那天,我也不想活了,可你那麼緊地拉著我的手……”他說不下去了,眼淚一滴一滴地掉了下來,滾燙地落在司徒南的手背上。

  司徒南不想哭的,至少不想在司徒勝己面前哭,可她到底是個孩子,終是沒控制住,也跟著哭了,“你還有我啊爸爸,我會永遠在你身邊的。”

  那個時候,司徒南是真的下定了決心要振作起來,重新開始的。她以為,破產的打擊和陰霾總會過去,就算憑她的努力和能力無法讓父女倆過上像從前那樣富裕的生活,至少溫飽沒有問題。她甚至都想好了,先辦一個休學,然後找一份可以謀生的工作,解決最基本的生活需要,等慢慢地積累了一些經驗,就可以換一份工資高一點的工作,再好一點後,她再繼續學業,邊上學邊工作,會很難,但也不至於活不下去。

  司徒勝己卻徹底地失去了面對生活的勇氣。他抱著女兒,不停地說:“我答應過你媽媽,要照顧好你,我沒有做到,我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

  司徒南就那樣哭著安慰鼓勵他:“你沒有對不起我們,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嘗過的美食,我見過的風景,我去過的國度,一切一切我享過的福,都因為我是你司徒勝己的女兒。爸爸,我長大了,輪也輪到我照顧你。”

  依然沒能挽回司徒勝己自殺的決心。他和司徒南吃了最後一頓飯,親自把女兒送回了二樓她的房間,然後又送了一大杯牛奶上來,放在她床頭櫃上,平靜又溫柔地囑咐,“喝了再睡,能睡得好點兒。”

  司徒南確實有睡前喝牛奶的習慣,她不覺有異,端起來就要喝。司徒勝己卻忽然按住了她的手,看向她的目光沉重,痛心。可司徒南沒有看出來老爸眼中的情緒,只以為他還被困在破產的陰影中走不出來,她說:“爸爸你也早點睡,明天我們還要搬家呢。”

  司徒勝己的手抖得厲害,他沉默了一會,問:“蠻蠻你和爸爸說實話,你是不是不想搬走?”

  誰在大別墅了住慣了會願意搬去小房子裡?但司徒南不能說實話,她說:“我和小姨去新房子看過了,我很喜歡那邊,你也會喜歡的。”

  司徒勝己笑了,那種了然又欣慰地笑,他說:“只要和你,和你媽媽在一起,在哪裡,都可以。”然後松手:“喝吧。”

  司徒南隱隱覺得有什麼奇怪,但又說不出來哪裡奇怪,有那麼一瞬間,她不太想那杯喝牛奶了,可司徒勝己沒有走的意思,他就那麼站在她床邊,一副要看著她喝下去的樣子,司徒南遲疑著端起了杯,唇在杯口停留了幾秒才喝,只一口,她就覺得味道好像不對,才要抬頭說什麼,就聽司徒勝己用低沉的聲音說:“都喝了。”她就沒說話,一口氣喝完了一整杯牛奶。

  恍惚中,司徒南隱約聽見了急救車的聲音,還有爭吵聲,咒罵聲,有南嘉予的聲音,也有桑桎的聲音,除此之外,好像還有打架聲,以及盛遠時的聲音,她想開口喚,“七哥,七哥……”可無論她怎麼用力,聲音都像是無法衝破喉嚨傳出去,她特別著急,怕盛遠時走了,就伸出手去抓,在落空了無數次後,終於被一只溫暖的手握住,然後,她聽見一道低沉的男聲近在咫尺地說:“蠻蠻,七哥在呢,七哥不會走,永遠都不會。”

  南庭猛地就睜開了眼睛,潔白一片的世界裡,她七哥臉上焦急憂心的神情千毫畢現。

  盛遠時見她醒過來,倏地站起來,湊到她面前,輕聲喚:“蠻蠻?”像是害怕是自己的幻覺一樣,急切地想要確認她真的醒過來了。

  南庭眨了眨眼睛,確認面前的人是盛遠時,她用盡渾身的力氣,輕輕地回握了下他的手,細若蚊聲地說:“你回來了。”還記得他之前答應自己,晚上會從A市趕回來。

  盛遠時的眼睛瞬間紅了,他哽咽:“是,我回來了。”

  南庭就笑了,眼淚也同時溢出眼角,她輕聲地要求:“七哥,抱抱我。”

  盛遠時俯身,小心翼翼把纖瘦的她抱進懷裡,而他的淚,落在她頸間。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8:36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3-4 08:47 PM 編輯

第53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13

  得知南庭醒了,李主任安排她做了一系列的檢查, 結果顯示, 除了身體還有些虛弱外,沒有其它異常。這明明是個好消息,盛遠時卻依然放心不下, 畢竟, 南庭的病來得太突然,又嚴重到出現了生命危險,現下連病因都找不到,日後要如何規避再發的風險?

  李主任其實也有同樣的顧慮, 可連臨床經驗豐富的陳院長都沒有接觸過類似的病例,他確實有些束手無策, 他的診斷,確切地說, 是判斷, 南庭這一次突然病倒, 除了是淋雨導致的免疫系統問題外, 主要還是受心理和情緒的影響,他建議盛遠時,和桑桎好好地聊一聊。

  桑桎自從那天和盛遠時打過架後,再沒來過醫院, 但盛遠時知道,他一直在通過電話,從每天都來的南嘉予嘴裡獲知南庭的情況, 他是隨時准備著,一旦南庭的病情有反復,第一時間趕過來。桑桎在司徒家遭遇破產時的維護和付出,以及他對南庭的愛,盛遠時感激並認可,他也願意在桑桎遇到困難時,傾他所能,予以相報,至於桑桎想要的南庭的以愛相許,注定是得不到了,在這件事情上,盛遠時只能說:抱歉。可他還是決定,在南庭出院後,找個適合的時機和桑桎見一面,有些話,還是要當面說的。

  南庭得知自己在重症監護室被監護了二十四小時,又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才明白為什麼盛遠時那麼憔悴,不僅下巴上的胡茬長出來了,一雙深眸更是帶著赤紅的血絲。在勸不動盛遠時回家休息的情況下,她心疼地說:“都轉到普通病房了,你還擔心什麼,回去收拾一下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看臉的。”

  盛遠時何嘗不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他摸摸她明顯瘦了的小臉,“我想讓你醒過來時第一個看見的人是我。”然後挑了挑眉,“要不我連夜趕回來,不是白表現了嗎?”

  南庭笑了,原本蒼白的臉色終於有了些血色,她微微嗔道:“你學我。”

  盛遠時俯身在她唇上親了一下,“我女朋友那麼多的高招,我總要有所進益。”

  南庭有點害羞地說:“我都幾天沒洗臉了,你也不嫌髒。”

  盛遠時拿起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輕輕地撫摸,“我也一樣。”

  下午的時候齊妙過來了,給盛遠時帶來了洗漱用品和換洗的衣褲,盛遠時先給南庭擦完臉漱好口,才進衛生間打理自己,被掠在一邊的齊妙吃味地說:“他對我這個姐姐從來沒有那份耐心。”

  南庭面有愧色:“是我給他添麻煩了。”

  “你呀,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齊妙像是大姐姐似地戳了戳她的腦袋,“這算哪門子的麻煩?你是他女朋友,你病了,他不照顧,難道要讓桑醫生來?”

  南庭聽見桑桎的名字,忽然就沉默了。

  齊妙邊給她盛湯邊說:“老七在盛家和齊家都是最小的孩子,但無論哪邊有事,大家都習慣性找他,就算以前他人在國外,也沒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不能解決的。”齊妙說著把碗遞到南庭手裡,“一直以來,他都是我們的主心骨。”

  南庭沒有急著喝湯,她神色嚴肅地洗耳恭聽。

  齊妙想了想,決定繼續,“南律師把事情都告訴老七了,桑桎在你們家危難之時的施以援手,還有過去五年裡對你的關照,老七都記在心裡了,我是希望有回報的機會,否則,好像我們永遠都欠著桑桎。對於你,別說是老七,妙姐都覺得只是心疼,遠遠不夠。”她拍拍南庭的手,“好在都過去了,你和老七還能夠在一起。南庭,聽妙姐的,以後再遇到難事,別再自己扛,愛人是用來愛的沒錯,可愛人應該也是和我們共擔風雨的人,否則這個人就不值得愛,尤其你的這位七哥還算有點能耐,你用盡吃奶的力氣未必辦得成的事,可能就是他一句話,你說你不使喚他,不是過期浪費嗎?”

  南庭聽得眼眶微濕,她低著頭,目光落在手中的碗上,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齊妙索性一吐為快,“老七特別自責,從南律師把那些事告訴他,他這幾天幾乎滴水未進,像傻了一樣守在病床前,恨不得連眼都不眨地看著你。南庭,看在他那麼愛你的份上,別怪他。”

  南庭急急地說:“我沒有,是我故意瞞著他,還騙他說不喜歡他了,其實說到底,是我自卑,覺得一無是處又一無所有的自己,配不上那麼優秀的他。”她越說聲音越小,“我就想,給他留個好印像,讓他以後想起蠻蠻來,至少不會討厭。”

  “妙姐心裡明白,你那麼懂事,不會怪他,可妙姐作為他的姐姐,還是忍不住替他說兩句,他那個人啊,是那種只做不說的性子,愛啊,承諾啊,不會隨時掛在嘴上。至於你,妙姐也得說兩句,什麼配不配,討厭不討厭的,你那小腦袋瓜都在瞎想些什麼?老七是什麼樣的人,你不了解嗎,怎麼可以這麼想他?”

  “我錯了妙姐。”

  “你沒錯,你就是有點軸。”

  “說什麼呢?”換上了干淨衣服的盛遠時從衛生間出來,站在病床前,一只垂在身側,一只手搭在南庭肩膀上,皺眉看著齊妙,“我讓你過來不是給她訓話,不該說的別瞎說。”

  “我哪敢給你的心肝寶貝訓話啊。”齊妙瞪他一眼,徑自從包裡拿出一堆文件,攤在病床上,和南庭說:“不說了,來,看看你家七哥有多厲害,這是中南的股份……”

  “等等。”盛遠時偏頭看過來,“這都是些什麼東西?”說著,俯身拿起其中一個大紅本,“房產證?齊妙你要干什麼?”

  齊妙理所當然地說:“給南庭小妹妹亮亮你的家底啊。”

  盛遠時有點沒反應過來,“我的家底?”

  “我不整理都沒發現,你這家底好豐厚啊。”齊妙越說越來勁,“光是各公司的占股已經是天文數字了,連固定資產都很可觀……”

  盛遠時適時打斷了她,“我讓你幫我收著這些東西,誰讓你拿過來的?”

  “以前你沒女朋友,我幫你操心可以,現在你有南庭了,我才懶得管。”齊妙把一堆資料全推給了南庭,“以後你當家,他要是起刺兒,妙姐幫你打官司,讓他淨身出戶。”

  盛遠時忽地一笑,“齊妙你這是變相幫我求婚嗎?”

  喬敬則在這時從外面進來,“人不是剛醒嗎,就求婚了?盛老七你這效率夠高的啊。”

  盛遠時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你來得正好,幫我把這個女人從我女朋友的病房裡帶走,隨你帶去哪裡,我謝謝你。”

  喬敬則把手上的水果藍放下,看一眼齊妙,“先不說這個女人怎麼惹你了,好歹讓我和南庭小妹妹說句話吧。”然後笑嘻嘻地看著南庭,“睡醒了啊,你這一覺,把老七的魂都快睡丟了。”

  南庭被從重症監護室轉來病房時,李主任說她只是睡著了,很快就會醒,結果她竟然睡了三天三夜,盛遠時是真的嚇壞了,就連南嘉予都說:“她可能只是太累了,就讓她好好睡一覺吧。”他依然放心不下。

  於是那一夜,南嘉予把南庭失眠到完全睡不著的事也告訴了盛遠時,她說:“桑桎說,可能是那一夜之後,她對睡覺有恐懼,但到底是心理上的問題,還是神經方面的問題,還不確定。”

  這接二連三的真相讓盛遠時也失眠了,他無法想像南庭是如何度過那些睡不著的夜晚,再想到她床頭的那些厚厚的專業書籍和手寫的筆記,他仿佛看見,南庭這幾年來,是怎樣孤獨又堅持地努力著往前走。也是在那一刻,盛遠時才明白過來,那條莫名不喜歡自己的柴犬,為什麼叫睡不著,他為叫錯過它的名字感到抱歉。

  盛遠時不願喬敬則說太多,他適時換了個話題,“那件事怎麼樣了?”

  喬敬則瞥一眼南庭,才說:“和你想的差不多。”

  差不多就是還有差。盛遠時示意他到外面說,出病房前他又忽然轉頭對南庭說:“收好我的老婆本,別丟了。”

  南庭窘窘地看向齊妙。

  齊妙幫她整理,“我其實是想讓你知道,以後你再遇到任何的困難,第一個要找的人,該是你家七哥,不要認為那是給他添麻煩,他天生就是給你解決麻煩的,況且你看,他可不僅僅只是個機長那麼簡單。”

  下午的時候,應子銘和大林來看南庭,隨後顧南亭和程瀟兩口也過來了,他們剛走,齊正揚就來了,他對南庭說:“果然被我說中了,你和小叔很配,南姐,你說……”

  盛遠時不等他說完就賞了他一記爆栗,“什麼南姐,差輩了!”

  齊正揚揉了揉額頭,看著南庭響亮地叫了一聲,“小嬸。”

  南庭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她靦腆地說:“還是各論各的叫吧。”

  盛遠時笑睨著她,“你的意思是,他叫我姐夫也行?”

  南庭抬手打他,他卻握著她的手不放,“只要他不怕被他姑奶奶罵的話,我是沒問題的。”

  齊正揚吐舌,“我還是叫小嬸吧,姑奶奶可是最注重輩份的人了,讓她知道我管她未來的兒媳婦兒叫姐,可不得了。”

  南庭見他心情不錯的樣子,猜測他媽媽應該是沒事了,也就放心了,兩個人又聊了會兒天,齊正揚就回齊妙那邊去看睡不著了。

  傍晚的時候,盛遠時的父母竟然來了,盛敘良身穿深藍色的空軍軍裝,肩章上代表將官的一顆金色星徽和旁邊綴有的金色枝葉襯得那張輪廓堅實的臉,線條硬朗,在長期的嚴重修煉下,整個人散發著充滿氣魄的威嚴,而他身旁五十左右的齊子橋身材勻稱,端裝溫柔,盡管眼角有隱約可見的魚尾紋,但眼睛裡卻透出一股靈秀才神采。南庭見到二老,才發現盛遠時的氣質像父親,容貌則更多的隨了母親。

  齊子橋親自煲了湯,她溫柔地囑咐南庭,“好好休養,有什麼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訴遠時,不要逞強忍著,你早點好,他才放心,我和你叔叔也才放心。”

  盛遠時是南庭最在乎的人,對於他的父母,她當然也是最放在心上的,初次見面,居然是在病房裡,這多少讓她有點措手不及,她像個被訓話的孩子似地坐得筆直,有點緊張地說:“知道了,謝謝阿姨。”

  盛敘良嚴厲慣了,又沒有女兒,實在不擅長和女孩子聊天,但面對未來的兒媳婦,他還是盡量以溫和地語氣說:“遠時和我說了你們的事,是他不好,沒有照顧好你,叔叔已經教訓過他了,要是他以後再犯,你就告訴叔叔,叔叔再修理他。”

  南庭心生溫暖的同時,意識到連累盛遠時了,她為盛遠時解釋,“不關七哥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

  齊子橋像母親一樣握著她的手,“他是男人,該有擔當,你就別替他說話了。”

  南庭看著盛遠時,目光中滿是委屈,替他委屈。

  盛遠時旁若無人地掐掐她的臉,“沒事,這不好好的嘛。”

  等二老走了,南庭才知道他們早在自己昏睡的時候就來看過她,盛敘良更是當著南嘉予的面狠狠地甩了盛遠時一個耳光,還不輕不重地踢了他一腳,並訓斥道:“你是怎麼照顧人家姑娘的?這麼粗心,誰敢把姑娘交給你?”

  南嘉予就算對盛遠時再有氣,人家爹都教訓過了,她也不好再擺臉色,在盛遠時的引見下和盛家夫婦聊了幾句,盡管只是寒暄,好歹也算是打破了僵局。隨後兩天,齊妙給盛遠時來送飯時,都是准備的雙份,盛遠時實在吃不下,但還知道把另一份送去給南嘉予。齊妙自知勸不動盛遠時,就去對南嘉予說:“你胃不好,不按時吃飯的話萬一痙攣,南庭又沒醒,就只能我照顧你了。”

  對於齊妙這個聰明有余,但在法律方面天賦不足的助理,南嘉予可不敢讓她照顧,於是,她就吃了,雖然不多,可也不至於病倒。

  盛遠時感謝小表姐的幫忙,齊妙只是說:“誰讓我是姐姐呢。”

  由於還要留院觀察兩天,盛遠時當天晚上留下陪護,對於南庭的欲言又止,盛遠時說:“桑桎來過,是他協助李主任做的搶救,你當時的情況很危險,多虧有他,因為我在,他這兩天才沒來。小姨一直都在,直到你醒過來,做完檢查確定沒事,她才走。”

  南庭垂眸,把他去A市那天,她和南嘉予吵架的事說了,盛遠時聽完嘆了口氣,“怪我了,如果那天我臨走前和你打招呼,你不會帶著情緒過去。”

  南庭執拗地說:“是小姨不講道理,你明明什麼都不知道。”

  盛遠時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輕責道:“她之所以有機會不講道理,還不是因為你瞞著我?”見南庭眼圈有點紅,他又舍不得說重話了:“想到你獨自面對的那些……我心疼歸心疼,卻也真的有點怪你,遇到那麼大的事,你怎麼就能忍住不告訴我?蠻蠻,你知不知道,當我打你手機,那邊提醒我是空號的時候,我是什麼心情?如果我盛遠時是那種因為你的家世背景而選擇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我就不值得你喜歡。桑家,何家,都是A市的大家,憑我一己之力要挽回司徒家破產的局面確實不太可能,但至少我們不用分開,”他把南庭摟時懷裡,抱緊,“我根本不敢想,你有個萬一,我要怎麼繼續接下來的人生,蠻蠻,你真的嚇到我了。”

  回想那一晚,南庭也是心有余悸,可她卻說:“我被搶救過來的時候就在想,為什麼自己那麼失敗,連我爸爸都不相信我可以過回平凡普通的生活,認為我連活下去的能力都沒有。那個時候,特別地絕望,甚至覺得如果小姨當晚沒有突然去我家,就讓我那麼走了該多好,所以我才拒絕吃飯,拒絕和人交流,更想趁小姨和桑桎不在要自殺,後來桑桎給我做了很多次的心理疏導,我漸漸明白過來,讓別人相信的唯一的辦法,就是你真的做到了,而不是用嘴說,我可以,我能行。”

  她依偎著盛遠時,輕聲地說:“七哥,謝謝你,如果沒有認識你,可能不會有現在自食其力的南庭,是想和你在一起的念頭支撐我走過來的。”

  盛遠時親吻她額頭,“那些痛不欲生,朝不保夕的日子,是你自己咬著牙一點一點熬過來的,所以,你要感謝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8:53 PM

第54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14

  南庭出院那天是個難得的睛天, 初秋的陽光如音符般流動, 溫暖而燦爛, 把近幾日濕濡的陰霾和深濃的憂傷都曬光,空氣澄澈,微風輕拂。

  南庭像個孩子似地伸了個懶腰, 一副舒服愜意極了的樣子, “還是外面好,病房絕對是個會讓人發霉的地方。”

  盛遠時先把她的背包放上車,邊說:“我聞聞有沒有霉味?”邊把孩子氣的她抱上副駕位置,隨即半個身子都探進車裡, 銜住她的唇,溫柔地吻了好一會。

  一吻過後, 南庭還舍不得松手,她摟住盛遠時的脖子, 撒嬌:“不喜歡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

  盛遠時的唇貼在她耳廓處, 輕聲說:“以後我們再也不來了。”又想起什麼似的, 忽地一笑, 用僅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除非你生寶寶。”

  南庭害羞地推開他,小聲嘟囔,“我還沒有做夠寶寶呢。”

  盛遠時抬手,寵愛地刮了她鼻尖一下, 承諾,“行,先寵你。”

  南庭笑得眉眼彎彎。

  從醫院出來, 盛遠時直接把車駛向了機場,到了G市空港,他行使南程盛總的權力帶南庭走員工通道,直接登機,他們才在頭等艙落座,艙門就關閉了,南庭笑望他,“盛總就是不一樣,全機人都在等你。”

  盛遠時抬腕看了下表,“我們沒有遲到,還提前了十分鐘。”說著捏了捏她的小下巴,“跟你七哥混,會有很多特權,以後慢慢帶你體會。”

  趁乘務長轉身的空檔,南庭傾身上前,快速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盛遠時笑得幸福又矜持。

  飛機卻沒能准時起飛。

  乘務長把延誤的消息第一時間彙報給盛遠時,他讓南庭坐著等,自己則起身去了駕駛艙,結果塔台方面並沒有說明延誤原因,他便代表機長做了個機長廣播,“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飛機暫時還無法起飛,而且很遺憾,盡管我們積極地和塔台溝通,目前還不太清楚具體的延誤時間和原因,為此耽誤了您的行程,我代表全體機組向您表示歉意,接下來,我們還會繼續和塔台保持緊密的聯系,一旦有確切的起飛時間,我會馬上廣播通知。當然,如果你們有關系不妨動用起來,我們也想快點飛,或者您小憩片刻,和鄰座聊會兒天也行。”

  連機長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旅客就更懵了,而這趟飛機上沒有有關系的人,於是,大家只好聽從機長的建議眯一會或者聊一會了,當然,也有性子比較急的旅客吵嚷著讓乘務員再去駕駛艙問問機長,還要多久才能飛。

  南庭欣賞她七哥的廣播風格,而為了幫她七哥了解情況,她拿出盛遠時給她新買的和他同款的手機,給大林打了個電話。

  恰好大林剛從席位上下來,手機是通的,他告訴南庭:“是軍方活動占用機場,預計三十分鐘後可以放飛。”

  竟然是軍方活動啊,南庭瞬間就想到了此前到病房看她的,盛爸爸空軍軍裝上的肩章,她不禁想:那個有關系的人,原來是她七哥呢。

  大林順手查了下出港航班的排位情況,“你坐的那趟南程的航班排在第三,很靠前了,等吧。”末了還笑著補充了一句,“正好給你和盛總多一點時間親親我我。”然後不等南庭說話,掛了電話。

  南庭趕緊把消息告訴乘務長,乘務長笑著感謝這位被她們盛總牽著手帶上飛機的美女,及時地把消息反饋給了駕駛艙,很快地,那道低沉磁性的男聲再次響起,盛遠時先是通知了預計延誤時間是半小時,接著說:“我們現在的排位是第三,非常靠前,請大家耐心等待,看看報紙,睡會兒覺,眼睛一閉一睜,時間就過去啦。”

  盛遠時愉悅的情緒感染了全機的乘客,南庭聽見有人說:“延誤都沒覺得不開心,真是奇怪。”她也彎起唇角笑了,等盛遠時回來,她調侃道:“我七哥也會賣萌啊。”

  “現學現賣都來得及。”某人一副他智商很高的神氣勁兒,然後笑睨著她,“有個管制女朋友,機長再也不擔心延誤了。”

  南庭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明明有關系的那個人是你,卻還讓人家有關系的用起來,是什麼意思?”

  “在這種事情上,盛首長可不會慣著我,與其送上門挨罵,我還是消停等吧。”盛遠時貼了下她的臉,笑著建議:“估計你給他打個電話能好使,未來兒媳婦的面子,他得給。”說著就翻手機通訊錄,要把號碼發給南庭。

  南庭抿嘴笑,她挽住盛遠時的胳膊,透過舷窗看向機坪,半晌說:“我才不上當。”

  盛遠時輕笑,“病了一場,倒變聰明了。”說著側了側身,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半小時後,飛機起飛,直飛A市。

  飛行過程中,盛遠時正准備提醒她看外面,與她共賞如同一朵朵白蓮似的雲海,南庭突然說:“七哥你給我講一下飛機的進近與著陸過程,詳細一點。”

  那個至今為止操作過無數次的程序對盛遠時來說實在是枯燥,可女朋友如此好學,而對於飛行,她了解越多,越便於日後的指揮,盛遠時只好把目光從雲海的美景中收回來,興致不太高地開始,“飛機高度小於2000ft,大於等於1500ft,切入下滑道……進近速度穩定,接地,反推,地面擾流板,剎車……”

  好不容易講完了,又聽她問:“復飛的要求呢?”

  管制女朋友的職業病犯起來,機長也有些無奈,盛遠時揉了揉眉心,喚她:“蠻蠻?”

  “嗯?”南庭以為他叫自己有事,偏頭看過來。

  盛遠時適時低頭,用唇堵上她不停發問的小嘴。

  乘務長恰好在這時過來,本想問盛總和女朋友小姐是否有什麼需要,見狀立即假裝什麼都沒看見似的,轉身回去了,動作輕得仿佛沒有出現過。

  到達A市時正值中午,下機後兩人直奔靈泉寺,放單考試前昔,南庭獨自在寺裡住了三天,時隔一個多月,當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出發那天她像以往一樣是坐通勤車去的機場,由於天氣原因,飛機延誤了很久,她在登機前與一位男性乘客發生了衝突,那趟航班的機長是程瀟,那個時候,盛遠時人在美國,帶領即將首航的南程航空最後一批飛行學員在訓練,南庭上飛機時還在想: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坐上盛遠時駕駛的飛機,聽他用獨特的嗓音做機長廣播,那個時候,好懷念他地道的美式英語。隨後三天,她在靈泉寺裡住著,在晨鐘暮鼓聲中,吃齋,誦經,陪伴那個和自己一樣劫後余生的人,孤單,卻也安心。

  南庭沒有想到這麼快會再一次來,還是和盛遠時一起。陽光下,他牽著她的手,走在密林之間,秋風拂面,像羽毛一樣輕盈,又像細雨一樣潮濕。南庭越走,眼眶越濕,直到人站在寺門前,眼淚幾乎快忍不住。

  盛遠時沒有催她,只是攬住她肩膀,把她穩妥地摟進懷裡,用擁抱和體溫鼓勵和溫暖她。南庭心裡是欣喜的,可就是特別想哭,似乎和盛遠時和好後,就變得特別地脆弱,她就那樣任由盛遠時摟著,平復了許久的心情,才伸手叩門。

  來應門的小師傅記得南庭,彼此躬身行禮後帶她進去。

  走到一處僻靜的院落,小師傅請他們稍後,就離開了。

  南庭輕輕推開一間禪房的門,對盛遠時說:“每年我都會來這裡住上幾天。”

  盛遠時看著禪房裡簡單的擺設,和禪院裡幽靜的景色,就想到了那句“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的詩句,再看看面前這個由任性俏皮的司徒南蛻變而來的,安靜沉穩的南庭,心疼不已。

  小師傅沒多久就回來了,帶南庭和盛遠時前往靜夜法師的禪房。

  靜夜法師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僧袍在身,面容嚴肅,細看之下眉眼之間卻充滿普度眾生的慈悲,他問南庭:“施主此行可是要再住幾日?”顯然對她,也是熟悉的。

  南庭雙手合十向他行禮,“能否請法師讓我見一見,”她躬著身子,停頓了幾秒,才艱澀地一開口:“……隨遠師傅。”

  這是她每次來都會提出的要求。靜夜法師看向南庭,目光由起初的平靜到後來的疼惜和無奈,盛遠時注視他,也在靜候他的答復,見他久久不語,幾乎以為他是要拒絕,終於,靜夜法師點了點頭,“施主稍等。”

  南庭頓時就跪下了,她額頭貼在地上,哽咽:“謝謝法師。”

  盛遠時險些沒忍住眼中的淚意,他朝靜夜行禮表示感謝,才俯身拉起南庭,撫著她的背表示安撫,南庭朝他微笑,那雙漂亮的眼睛澄澈如初生嬰兒般無暇,這份無辜的清澈刺得盛遠時鑽心的疼。

  卻還是和每一年她來的結果一樣。即便靜夜法師出面,隨遠師傅依然避不見面。

  南庭呆呆地站在禪房門前,不言不語。

  靜夜法師幾不可聞地嘆氣,他勸說道:“種種取舍,皆是輪回,施主不必過於執著。”

  她怎麼能不執著,她只是想見爸爸一面,怎麼就不行?

  他要不是過於執著,何苦五年來都不肯見她?

  可對於這樣的結果,南庭也是有心理准備的,她垂眸站了很久,才把帶來的那本,自己手抄的《摩訶般若波羅蜜多經》,“請法師交給……”就說不下去了,像是每次出口那聲“隨遠”,叫的不是自己的親人,而是陌生人。

  靜夜法師的目光在經書上停留了幾秒,伸手接過來,朝他們行禮後轉身走了。

  盛遠時注視著強忍著眼淚的南庭,想了想,追了出去,南庭沒有留意他離開了多久,直到他回來拉她走,她才反應過來,“去哪?”

  盛遠時沒有回答,只是更緊地握住她的手。

  南庭跟著他走,心裡隱隱地期待著什麼。

  藏經樓裡,一位身穿僧袍的師傅跪在蒲團上,正在默默地誦經。

  盡管只是一個背影,那人還剃了頭發,南庭還是一眼認出來,那是……她想上前,撲進他懷裡,喊一聲“爸爸”,卻像是挪不動步一樣,不敢上前,最後,她停在了距離那個背影不遠的地方,慢慢地跪了下去,額頭輕輕地抵在地上,恭敬,虔誠。

  那一幕,盛遠時沒有勇氣多看一眼,他轉過身去,微微仰頭。

  沉默了須臾,盛遠時才轉過身來,視線落在南庭白晳纖細,姿態脆弱的後頸上,然後伸手附在上面,南庭忍了許久的眼淚“啪嗒”一聲落下來。

  那一天的最後,靜夜法師走到隨遠師傅身旁,和他說了什麼,許久過後,隨遠終於轉過身來,他看著跪在自己身後不遠處,努力微笑的南庭,和她身旁俊朗不凡的男子,視線漸漸模糊。

  那本南庭手抄的《摩訶般若波羅蜜多經》裡夾著一封信,是南庭寫給司徒勝己的,她說:爸爸,隨遠師傅:

  我知道你在努力放下一些塵緣,讓那些過去隨風飄遠,想要斷除貪嗔痴我執,以大慈大悲之心度人向善,蠻蠻沒有想打擾你修佛,蠻蠻每次來看你,只是想讓你知道,蠻蠻正在長大,一點一點地憑自己的努力生活。

  七哥你還記得嗎?我和你說過的,那位特別厲害的機長,我沒有騙你,也沒有自欺欺人,他真的很喜歡蠻蠻,這五年,他一直在找我,等我,現在,我們戀愛了,我帶他來見你。爸爸,你放心修佛吧,除了小姨,以後還有七哥照顧我。

  我是個特別幸運的人,成年前有爸爸照拂,成年後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並知道,他像我喜歡他一樣,喜歡著我。

  爸爸,蠻蠻沒有怪你,媽媽也不會怪你。雖然我們一家三口分居三處,但我們是骨血相連的一家人的事實,永遠都不會改變,哪怕百年之後,蠻蠻依然是你們最愛,也是最愛你們的女兒。

  爸爸,蠻蠻會好好生活,請你也一樣。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9:11 PM

第55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15

  當天盛遠時和南庭就要返回G市, 航班機長是Benson, 副駕駛是叢林, 兩人都是盛遠時的徒弟,對南庭有種愛屋及屋的親切感,尤其是Benson和南庭又是老朋友, 見到南庭就有點收不住, 熱情到盛遠時都要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聲提醒:“你好像該去接收飛機了,要不我替你飛?”

  Benson差點就脫口而出“Good good(好啊)”,抬頭見盛遠時注視自己的目光似乎不是很友善, 趕緊說:“Need not(不用)。”

  叢林臨走前還悄聲對南庭說:“一會來駕駛艙玩。”

  南庭笑而不語。

  盛遠時偏頭看向外面,假裝什麼都沒聽見, 也沒看見。

  等到兩個徒弟去做飛行准備了,南庭見他不說話, 問:“怎麼啦?”

  盛遠時竟然答:“吃醋。”

  南庭笑望著他, “這是在增加我的自信心嗎?”

  盛遠時不答反問:“以前他也對你這麼熱情嗎?我是說Benson。”

  南庭點頭, “對啊, 那個時候你特別忙,都是Benson帶我玩,你那年生日我選的那家餐廳,就是他推薦的, 我們還一起去試吃過。”

  怎麼他從前都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和南庭走得那麼近?

  盛遠時語氣酸酸地說:“你們還挺玩得來的。”

  “我們年齡差距小啊。”南庭說完,仰著小臉觀察盛遠時的反應, 果然見他皺了皺眉,她笑著說:“我開玩笑的。”隨即趕緊對她七哥表決心,“我們再合得來,也只是好朋友啊,我自始至終都是只喜歡你一個人,你忘啦,你的很多喜好我都是向他打聽來的呢。”

  盛遠時本就懷念被她追求和表白的日子,頓時就被取悅了,握住她的手,下意識地捏著她的虎口,一下又一下,自然,親昵。

  南庭偏頭靠在他肩膀上,“謝謝你七哥。”

  “嗯?”盛遠時有一瞬的走神,反應過來她是說靈泉寺的事,他說:“和七哥不用說謝。”

  “五年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爸爸,他瘦了許多,也老了,但只要他在,我就覺得自己不是孤兒。”南庭眼眶有些發熱,“除了他和小姨,我什麼都沒有了。”

  “你還有我。”盛遠時把她摟進懷裡,“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你應該能看出來,我爸媽很喜歡你。”

  “那是他們愛你,尊重你,要不他們第一次見我,哪裡就會喜歡上我了,可我小姨對你……”

  “男方家長和女方家長的態度本來就是不一樣的,女方家長考驗男方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你聽說過哪家是女孩子遭遇考驗的?”盛遠時安慰她,“等小姨確定了,我是值得依靠的,能好好照顧你,她自然就會接受我的。”

  南庭下意識問:“那要等多久?”

  盛遠時逗她,“著急嫁給我了?”

  南庭是有些害羞的,但還是說:“那你三十歲了呢,都不著急的嗎?”

  盛遠時笑著摟緊她,“我當然著急,我恨不得馬上帶你去民政局領證,獲得法律保護。”但是,有南嘉清的事情在先,他不能犯司徒勝己的錯誤,連盛敘良都提醒他:“那孩子就那麼兩位親人了,不能讓她為了和你在一起,再有所失去。”

  所以,盛遠時才再三懇求靜夜法師,讓南庭和司徒勝己見一面,哪怕不說話,只是遠遠地讓南庭看隨遠師傅一眼。而要搞定南嘉予,或許還需要一點時間。盛遠時嘆了口氣,半真半假地說:“等小姨那關過了,你得好好補償我。”

  南庭憨憨地看著他,“補償什麼?”

  盛遠時似笑非笑地湊到她耳邊,低低地說了句什麼,南庭的耳朵瞬間就紅了,更是不好意思地把臉埋在了他胸前,可盛遠時還是聽見她說:“都隨你。”

  這才是他的蠻蠻,大膽而堅定。盛遠時笑得滿足不已。

  准時登機,准時起飛,進入平飛階段後,盛遠時問她:“要去駕駛艙玩會嗎?”

  南庭搖頭,“又不是你在飛。”以前想進駕駛艙是因為他在裡面,現在她就和他在一起,干嘛還要去駕駛艙呢,尤其這還是兩個人第一次在盛遠時不執飛的情況下一起坐飛機,南庭舍不得浪費每一分鐘,可想到他這段時間都沒有休息好,陪護這兩晚基本也沒太睡,她體貼地說:“我們眯會吧。”

  盛遠時側身擋住過道那邊旅客的視線,吻了她好一會兒,“你又睡不著,眯什麼?”

  南庭心疼地摸摸他的臉,“我不想你太累。”

  盛遠時用雙臂把她摟在胸口,和她一起看向舷窗外的風景,“我會調節,不用擔心。”

  南庭背靠在他懷裡,“你害怕嗎?”

  “你睡不著的事?”

  “嗯。”

  “怕。”盛遠時貼著她小巧地耳朵說:“怕對你身體不好,怕影響你的健康。蠻蠻,我們已經錯過了五年,我希望我們能有更多個五年在一起。”

  南庭很想告訴盛遠時她之前已經和桑桎商量好了要開始治療,可轉念想到那個雨後和桑桎發生的不快,她無從啟口。

  盛遠時像洞悉了她的想法似的說:“桑桎有提出過要幫你治療的是嗎?”

  “我一直和他說我只是失眠,直到我們重逢,我才告訴他,我是完全睡不著,是我想治。”

  盛遠時低頭看她:“為了我?”

  南庭垂眸,“我怕你……嫌棄我。”

  他心愛的女孩像是黑夜中獨舞的精靈,孤獨而寂寞,他怎麼會嫌棄她?

  盛遠時堅定地表示:“無論是怎樣的你,我都愛。”

  這幾年,南庭總愛眺望遠方,祈禱滿溢的光華裡,有盛遠時的蹤跡。可那些看似像他的背影,都不是他。然後像夢醒一樣,她悄然淚下,如同雲間落下細雨。此刻,她終於等到了盛遠時的愛。南庭轉身抱住他,和他交頸而擁,“七哥,我愛你。”

  司徒南說過很多次喜歡,南庭卻是第一次對他說愛。

  盛遠時心口細軟如沙,他用低沉的嗓音溫柔地回應:“I love you too。”

  隨後,南庭就埋頭看書了,盛遠時從知道她與常人不同,又通過兩晚的陪護發現她確實睡不著,就說服自己,該休息就休息,不能一直盯著她,那樣自己的身體吃不消,更會讓她倍感壓力,所以,他就閉上眼休息了,只是手肘一直挨著她,像是要隨時感覺到她在身邊。南庭偶爾會因為翻書的動作離開一小會,隨後又很黏他一樣地貼過來,以至於盛遠時嘴角始終掛著笑。

  行程快過半時,南庭輕輕地晃了晃盛遠時的手,輕聲地喚他:“七哥?”

  連續一周都沒休息好,盛遠時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聽見南庭叫他才睜開眼,“怎麼了,要去洗手間?”完全是下意識的回應,根本沒有經過思考。

  南庭有點不好意思,“這種事我自己就可以。”

  盛遠時笑,“那怎麼了,要抱抱?”說著就張開了手臂。

  南庭卻說:“我有點不舒服。”見盛遠時臉上的笑容瞬間褪去,她說:“是我感覺壓耳朵。”

  通常飛機在下降階段,客艙壓力會逐步增加,部分旅客出現壓耳的現像是正常的。但是,盛遠時第一反應是抬手看時間,確認目前屬於平飛階段,客艙壓力該是比較穩定的,“多長時間了?”

  “十多分鐘了。”有明顯的壓耳感覺時,她就留意了下時間,起初以為是飛機顛簸造成的,結果顛簸過後症狀沒有緩解,反而還嚴重了,這才忍不住叫醒盛遠時。

  盛遠時卻沒有任何感覺,憑他多年的飛行經驗判斷,連他都沒感覺到,機組和乘務組應該也是全無感覺的,見南庭臉色不太好,他解開安全帶,帶她去駕駛艙。五分鐘後,南庭壓耳的現像非但沒有得到改善,反而更嚴重了。

  盛遠時指示Benson:“聯系指揮中心讓喬工程師接電話。”

  工程師很快到位,得知飛機上的情況,他不確定地問:“只有南庭小妹妹一個人感覺到了壓耳?盛老……”他及時改口,“盛總你沒感覺?”

  南庭聽出那個聲音像是……她訝然,“敬則哥?”

  盛遠時暫時沒時間回應她,他對指揮中心的喬敬則說:“包括我在內的所有機組成員都沒有感覺到異常。”

  喬敬則說:“你先確認一下,現在駕駛艙顯示,座艙高度、座艙高度變化率參數是否穩定。”

  盛遠時親自確認後,“參數穩定。”

  喬敬則繼續:“檢查發動機引氣壓力、空調組件流量控制活門和外流活門指示是否穩定?”

  盛遠時依然是親自檢查過後,“檢查發現右發引氣(ENG BLEED 2)壓力參數有大幅波動。”

  喬敬則於是指示:“關閉右發引氣,打開交輸引氣活門,確認壓耳現像有無消除。”

  盛遠時操作後沒有馬上回復,過了兩分鐘後先問南庭,“現在感覺怎麼樣?”

  南庭也沒有急著回答,她咽了咽口水,又閉著眼睛感覺了片刻才說:“緩解了。”

  Benson和叢林都長舒了一口氣。

  盛遠時摸摸她的小腦袋,“關閉右發引氣,打開交輸引氣活門後,壓耳現像消除。”

  喬敬則也松了口氣:“收到,後續使用單引氣繼續飛行,注意控制飛行高度,飛機落地後我會安排排故。”

  盛遠時讓Benson和區調申請新的飛行高度。

  回到客艙後,南庭說:“駕駛艙的座位看起來還沒頭等艙舒服,太委屈你了。”

  原本還在擔心她的盛遠時聞言笑了,“我作為機長,坐在那裡不是為了享受,太舒服了,你不擔心我睡著嗎?”

  南庭撅嘴撒嬌。

  “還有沒有不舒服?不許瞞我。”

  “真的沒事了,你別擔心。”

  盛遠時看她臉色確實恢復過來了,讓她靠在自己胸前休息。

  過了一會,南庭問:“剛才你一點感覺沒有嗎?”

  盛遠時也在想,為什麼自己沒感覺到,Benson和叢林沒感覺到,唯獨她有那麼明顯的感覺。

  不過,未免她擔心,他說:“可能我年紀大了。”

  南庭撲哧一聲樂了,想到剛剛處理故障的情景,她說:“沒想到敬則哥是機務工程師。”

  “海航的倪湛聽說過嗎?”

  “那位可以聽聲辯別發動機故障的機務總工?”

  “是喬敬則的師父。”見南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盛遠時笑,“沒看出來他還是個摸透飛機的人吧?要不是他確實給我排除過多起故障,我也不太信。”

  飛機落地時天已經黑了,盛遠時沒有送南庭回航天小區,而是把車開向了南嘉予家,南庭問他:“我能不能不去小姨那?”

  盛遠時單手扶方向盤,右手握住她的,“我們不是說好了嘛,從G市回來你去小姨那住一晚,讓她知道你出院了,免得她擔心,要不我們何必這麼急著往回趕呢,在A市住一晚多好。”

  沒錯,當南庭提出來,出院後去一趟A市時,盛遠時就是這麼和她商量的。

  南庭到底還是最聽他的話,她不太情願地說:“好吧。”

  “乖。”語氣寵愛。

  南嘉予家樓下,盛遠時說:“余生我都會拼了命地珍惜你,不會讓你再受一點的苦,而你小姨這關,你得幫我一起過,好嗎?”

  既然決定了要和他一起面對,南庭當然不會退縮,她說:“好。”

  盛遠時吻了吻她的額頭,送她上樓。

  南嘉予在家,開門見到外面站著南庭和盛遠時,她怔了一下。

  盛遠時在南庭背後輕輕地碰了她一下,她才委屈巴巴地叫了一聲:“小姨。”

  盛遠時接著說:“南律師,南庭出院了,我送她過來。”

  南嘉予神色不動,只說:“進來坐嗎?”

  南庭偏頭看看盛遠時,有點想讓他進去,莫名地,她有點怕南嘉予。

  對於她的小心理,盛遠時還是猜得到的,但他說:“謝謝南律師,我就不進去了。”臨走前對南庭說:“我明早過來接你去機場。”

  等他走了,南庭在南嘉予地注視下進門,見她不像以往那麼自由自在地,南嘉予心裡也不舒服,她說:“過來吃飯。”

  南庭看到桌上一動沒動過的四菜一湯,頓時明白了盛遠時為什麼非要送她回來,因為南嘉予雖然沒有打一個電話,也沒有在她醒來後露面,卻知道她今天出院,在家裡等她。

  南庭頓時愧疚不已,她低著頭說:“小姨,對不起。”

  南嘉予明白她是為那天頂撞自己的態度在道歉。別說她並沒有什麼錯,即便真的有錯,在她大病初愈後,南嘉予也不忍心說重話,“道歉就不必了,只要你別在我考察盛遠時的時候,鬧情緒。”

  南庭倏地抬頭看她,“小姨你的意思是,願意給他機會?”

  “我不願意的話,你會聽嗎?”南嘉予不悅地看她一眼,“我不想像你外婆一樣,為了一個男人,連女兒都失去。”

  南庭蹭到南嘉予跟前,“小姨。”

  “不許背著我,去和他登記。”

  “我沒有那麼想。”

  “你沒有?”南嘉予抬手戳了戳她的小腦袋,“以為我不了解你嗎?”

  南庭不吭聲。

  南嘉予把碗筷遞到她手裡,“還用我請你啊,吃飯。”

  南庭哦了一聲乖乖坐下,結果才吃了一口就聽南嘉予又說:“明天把身份證和戶口本交給我。”

  南庭一口飯卡在了嗓子眼裡。

  南嘉予邊拍她的背邊說:“不願意?”

  南庭違心地答,“願意。”

  南嘉予看著她皺起的眉頭,嘴角終於有了笑意。

  盛遠時回盛家了,大院的人見到他,都主動打招呼,他一一回應,直到走進家門。

  齊子橋見到他一個人回來,略顯意外:“沒帶南庭回來嗎?”

  和齊子橋一起吃飯的齊正揚也往他身後看,“南姐,不是,我小嬸呢,不是出院了嗎?”

  盛遠時在母親右手邊坐下,“我送她回她小姨那了。”

  齊子橋聞言點了點頭,“你這麼做是對的。”

  當著齊正揚的面,盛遠時也沒多說,安安靜靜地陪母親吃了晚飯,才說:“我找您有事。”

  齊子橋看他一眼,笑了,“我就知道,你啊,沒事不回來。”

  齊正揚也跟著搗亂說:“小叔你也有解決不了的問題需要找媽媽嗎?”

  盛遠時作勢拍他,“一邊寫作業去。”

  齊正揚朝他做鬼臉,“我和姑姑視頻去,想睡不著了。”

  書房裡,盛遠時把帶回來的文件遞給了齊子橋,齊子橋看見資料都是關於A市何家和桑家的,她抬眸看向兒子,“就是他們令司徒家破產的?”

  盛遠時此前已經讓齊妙把南庭家裡的情況告訴父母了,得知兒子有女朋友了,卻不被人家家長認可,二老當即拿出態度來,直接去了醫院。現下,盛遠時也沒有過多解釋的意思,他直說:“媽,我今天去了趟A市,在靈泉寺見到了南庭的爸爸,他們父女倆有今天,和桑、何兩家脫不了干系,我不管之前他們在生意上有什麼過節,我只確定一點:他們讓我盛遠時在乎的人受委屈,就是對我的得罪,這口氣,我咽不下。”

  齊子橋神色平靜地注視著兒子,“那你打算怎麼做呢?”

  盛遠時隔著桌子握住母親的手,“您兒子做生意不行,還得請您出馬替你兒媳婦出這口氣。”

  齊子橋憋不住笑了,抽手打了他手一下,“你能不能娶到人家姑娘還不一定呢,我看啊,那個南律師對你很有意見。”

  盛遠時對此也是無奈至極,“誰讓這五年在南庭身邊的,不是我呢。”

  齊子橋是母親,多少能體會一些南嘉予的心情,“你外婆當年也不太同意我嫁給你爸,說他是當兵的,心思都在部隊上,嫁給他會吃很多苦,為人父母的啊,考慮得會多一點,你要體諒人家的心情,嫁姑娘和娶媳婦,是不同的心境。”

  “我懂,要不我能把人從醫院接回來就送過去嘛。”盛遠時嘆了口氣,“我會拿她當南庭的親媽一樣討好。”

  齊子橋失笑,“我兒子也有討好別人的時候啊?”

  盛遠時對母親說:“她小姨之於她,是母親的意義。”

  齊子橋起身走到兒子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行,媽媽心裡有數了。”

  盛遠時明白母親是答應了,他也不說謝,反而告起了狀,“我爸那天下手可重了,打一巴掌還不夠,又踢我,我都多大了,他是不是也得差不多點啊?”

  這回齊子橋可沒向著他,“他是你老子,打就打了,換成是南庭的小姨動手,看你臉往哪放!”

  “她不能打我吧?”

  “人家姑娘本來好好的,和你在一起就病成那樣,不打你,留著你啊?”

  盛遠時啞口無言。

  齊子橋最後說:“那孩子一心護著你,你好好待人家。”

  “我知道。”

  從家裡出來後,盛遠時想到南庭在飛機上的敏感反應,他給桑桎去了個電話,“我是盛遠時。”

  桑桎的語氣很平靜,他說:“有什麼指教?”

  盛遠時倚車而立,“見面聊聊?”

  桑桎沉默了幾秒,“地點。”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9:27 PM

 【第六章】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

第56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01

  你在夢裡告訴我, 那是一個故事, 有開始, 也有結局。可我在搖曳不清的月色裡,只看到每一個人的身不由己。夜幕漸漸拉起,我終於留意到, 另一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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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遠時和桑桎當晚就見面了, 在一家清吧,很安靜,很適合聊聊的環境。

  盛遠時先到,等待的時間裡, 他給南庭發微信,問她:“干嘛呢?”隨意, 親昵。

  南庭原本正在和齊妙視頻,在逗睡不著, 看見有他的消息過來, 馬上就舍棄了妙姐和寵物, 和他說:“在玩。”

  盛遠時內心是很希望能把她寵回從前無憂無慮的狀態, 盡管清楚那並不容易,畢竟她經歷了那麼多事,也長大了,心思難免會重, 卻還是忍不住心有期待,期待她回到自己身邊後,能變得更快樂。聽見她像個孩子似地說在“玩”, 他眼眸中不自覺就浮現了笑意,“我說得沒錯吧,南律師不會為難你。”

  未免書房的南嘉予聽見,南庭躲到陽台裡和他語音:“她是沒有為難我,只是要沒收我的身份證和戶口本。”

  沒收身份證和戶口本這波操作……意識到那兩樣東西的重要性,盛遠時有點哭笑不得:“看來她是把所有的可能性都過濾了一遍。”

  南庭淘氣地問他:“七哥你說實話,有沒有一點後悔?”

  盛遠時摸了摸胸口,答她:“何止一點。”

  南庭就笑了,末了安慰他說:“沒事,等用的時候,要是小姨不給,我就偷出來。”

  盛遠時慶幸自己沒喝酒,否則一定會因為她的語出驚人噴出來,近而形像全無,他也慶幸,那端的女孩子對自己的心無旁騖,“她會給,放心。”遠遠地見桑桎過來了,他說:“我先辦點事,晚點給你電話。”

  南庭很乖地說:“那我等你。”

  桑桎已經把盛遠時先前的表情盡收眼底,那麼愉悅,那麼愜意,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和誰通話,他走近,在盛遠時對面落坐,神色無波無瀾。

  盛遠時看了眼自己面前的五杯酒,“不清楚你的口味,就點了一樣的。”

  桑桎似乎是無所謂,他說:“都可以。”

  服務生很快把桑桎的酒送過來,同樣也是五杯,直觀看,顏色略有差異,應該是五種不同的酒。

  盛遠時端起那杯色澤透亮的荷式金酒,和桑桎碰了下,玻璃的脆響聲中,他說:“我先干為敬!”話音未落,仰頭干了第一杯。

  桑桎很少喝酒,尤其是盛遠時鐘愛的烈酒,他幾乎不沾,但這一晚,他的第一杯,也是一飲而盡,毫不猶豫,哪怕盛遠時連個干杯的名目都沒給。

  “我和很多人喝過酒,在不同的國家,不同的城市,和不同膚色,不同種族的人,喝到自認為的淋漓盡致,卻是第一次和情敵喝酒。”盛遠時端起第二杯,意為生命之水的威士忌,“還要借著這杯酒,對他說一聲:謝謝你。”

  桑桎原本准備端杯的手一頓。盛遠時料到他不會輕易喝這一杯,他也不介意,獨自干了第二杯,“接不接受在你,說不說在我。”

  桑桎依然沒動,像是喝了這一杯,就是接受了這份謝意,就意味著徹底的出局,盡管他非常清楚,和盛遠時的這一局,已成定局。

  盛遠時端起第三杯,“南律師和我說了很多,除了讓我知道南庭都經歷了什麼,幾乎句句都在告訴我,你曾為了司徒家,為了司徒南,怎樣地拼盡全力。我不愛聽,卻不得不聽。”話至此,盛遠時把這杯法國產的白蘭地干了,之後,杯子被重重放下的同時,他的語氣陡然犀利起來,“你桑桎的付出是付出,我盛遠時的尋找就不是尋找了嗎?怎麼我就要承受那些冷臉和怨懟?怎麼我就不能為自己說一句話?!”

  不知者不怪的道理誰都懂,可放在盛遠時身上,似乎就不行了。換位思考,桑桎能體會盛遠時此刻的心情。桑桎端起了第二杯酒,干了,像是承認了盛遠時心中的委屈。

  盛遠時也不管他是不是被烈酒辣得皺眉,他捶著胸口說:“可我只能忍著,因為我不能再失去她一次。我這幾天只要閉上眼,腦海裡就回想起那天她心跳驟停的場面,我不敢睡,怕一覺醒來,什麼重逢,什麼復合,都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失而復得確實值得高興,可我那也是經歷了更痛苦的得而復失,才得到的,不是唾手可得。”

  “桑桎,我認可你的付出,卻不認為那有多偉大,那和我的五年尋找一樣,不是無條件不求回報的,我們想要的,是她的余生,我們都是帶著目的的,而最終能達成這個目的的人,只可能是一個。”盛遠時注視著桑桎,一字一頓,“不是你,就是我。”

  桑桎幾乎以為他是在安慰自己,卻聽他沉聲說:“我不會抹殺你對她的好,也抹殺不了,但我得讓你知道,不要以為你對她的好,是給桑家打的保護傘 !”

  桑桎倏地抬頭,看向盛遠時的眸光如同深淵沉沉。

  “你以為我是來和你談她的是嗎?”盛遠時笑了,像是自嘲,又像是對他的嘲笑,“我是要告訴你,我不會看在你的面子上,放過桑家,你是時候提醒你父親,小心了。”

  周圍很靜,靜到如同時間停滯,靜到桑桎能清清楚禁感覺到盛遠時言語背後的強勢和銳利。許久,他帶著幾分不確定地問:“你要替司徒家報仇?”

  “我不能夠嗎?”盛遠時攤手,“我未來的妻子在過去五年裡所遭遇的一切,甚至是我今天所背負的一切,不都是拜桑何兩家所賜?怎麼,在你看來,我是個氣量寬宏的人,就該不計前嫌?你錯了,我這個人,向來小氣。”

  桑桎的語氣是篤定的,他說:“她不會希望你那麼做。”

  “我沒打算讓她知道。”盛遠時眼神冷靜,“或者你想通過她來阻止我?”

  桑桎有一瞬的沉默,他端起第三杯酒,一飲而盡。

  卻還沒完。盛遠時針針見血,“何勇之所以對司徒家懷恨在心,無非是因為當年司徒家拿走了被他納入整體開發計劃的一塊地,讓他少賺了點錢,這種情況,本就是生意場上再平常不過的得失,不至於置人於死地,一開始他也沒打算對司徒家出手,直到你的父親,表現出了要和司徒家聯姻的意圖,才激怒了他,你又在這個時候,悔了和何子妍的婚約。”他目光深湛地看著桑桎,“你心裡再清楚不過,司徒家是躺槍。”

  桑桎握杯的手因用力青筋暴起。

  “我不質疑你想幫司徒家度過難關的真心,我也相信,你在悔婚時,並沒有料到,何家正在籌謀著對付司徒家,如果你知道事情發展下來會對南庭造成那麼大的傷害,我認為,你是能夠忍住悔婚衝動的。但你不能否認,你的父親在這件事情上,所發揮的作用。”

  桑桎無言以對,他找不到任何的言語替桑家辯解,他也無意為桑正遠開脫,“我喜歡她七年,先是有婚約在身,無法表達,後又有那一場你死我活的商場之戰,讓我心懷愧疚,不能表達。盛遠時你說,我是不是也算躺槍的那個?”

  盛遠時不回答,他端起那杯八大基酒之首的伏特加,一飲而盡。

  桑桎繼續,“在你出現之前,我並沒打算說出來,我也一直表現得像個朋友,讓她別抗拒我,讓我能照顧她,我也無數次自問,這麼做,愛她的成分和替桑家贖罪的成分各占幾分?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在暗中做了很多鋪墊,哪怕她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她這個人,哪怕她都認為憑我父親的唯利是圖,不會接受一無所有的她,我依然在桑家營造出非她不娶的氛圍,只為有朝一日,她願意和我在一起時,消除一切可能有的阻力。”

  正因如此,桑母才會對南嘉予說,桑家在等南庭過門。

  正因如此,何子妍才會認為南庭該是桑太太了。

  可惜,這一切,都只是桑桎的一廂情願。

  “後來你出現了,那個從前我和小姨說什麼都不會反對的她,開始為了你,在做每一件事情,每一個決定前,都有了顧慮,我才終於忍不住了。我違背職業操守,把她得過抑郁症的事搬出來,只為讓你覺得:錯過了她最艱難的時期,失去了和她在一起的資格,結果弄巧成拙,加速了你們的復合。”桑桎用那雙深沉的眼注視盛遠時,“我說得對嗎?”

  確實如此。如果沒有南庭的那一次發燒入院,如果桑桎不是在那一夜質問了他,盛遠時可能不會那麼快放下司徒南隱瞞破產,以及騙他分手的怨氣,當眾在波道中宣布所有權。

  盛遠時點頭,“是。”

  “我們見過那一面之後,彼此心裡都有數,對她的感情是一樣的,但你沒對她說,讓她和我保持距離,我也在她面前表現如常,好像她喜歡誰,要和誰在一起,都和我無關。”桑桎笑了笑,“我們倆的演技都挺好的,目的也只有一個:不因為對方和她發生隔閡或不快。”

  他們都是聰明人,懂得回避自己的劣勢。

  盛遠時缺失了五年,那五年,是桑桎用他的專業和真心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南庭。於是,他絕口不提那五年。桑桎則缺失了南庭的愛,那五年,算是他的偏得。於是,他絕口不提對她的愛,怕連這份偏得都無以為繼。直到——

  桑桎的嘴角露出一點清冷的笑意,“那一天在電話裡,你是在逼我,逼我把對她的愛說出口,你知道她一定會拒絕,這樣,不用你說,她就會遠離我。”他說完,微微仰了仰頭,平復情緒,“是你幫我解脫了。”

  原來他是這麼想的。盛遠時不想解釋是何子妍那聲“桑太太”讓自己失去了原有的平靜和耐心,他只說:“輸了就輸了,別輸不起。”

  除此之外,還能怎麼樣?桑桎喝了第四杯酒,“多可笑,這些話,竟然是對你說。”

  “我們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話誰。”他的意思是,自己對南嘉予怨懟的委屈,也只能對桑桎說。

  “為什麼要告訴我,你明明可以悄無聲息地對桑家動手。”

  “我不想像桑何兩家那麼卑鄙。”

  “如果當年是你在她身邊,司徒家是不是不會破產?”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桑桎近乎執拗地說:“有。”

  盛遠時與他對視片刻,“憑我一己之力扳不回敗局。”

  桑桎笑了笑,替他說:“但是……”

  果然,還有下文。盛遠時移開目光看向窗外,嗓音低沉平靜,“可都那種時候了,你認為我不值得把所有的關系都動用起來嗎?確實,當年的盛遠時,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外航機長,不具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能力,但很幸運地,我出生在盛家,我的父親是盛敘良,我的母親是,齊子橋。”

  清吧的燈光柔和,在他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剪影,那不露聲色的平靜,讓桑桎意識到,他幫不了自己的父親,“你打算怎麼對付桑家?”

  “對於做生意,我不擅長。所以這件事,還得勞駕我媽。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求她。”盛遠時干了口感甜潤,芬芳馥郁的朗姆酒,用這最後一杯酒為自己止痛,“我多希望,五年前我能有機會開這個口。”

  所以,如果當年是他在南庭身邊,司徒勝己的“勝清”是能保住的,他們父女也不必……可當時,從司徒勝己,到南嘉予,甚至是桑桎,都在極力地向司徒南隱瞞,直到破產成定局,才告訴她。而她,也沒有告訴盛遠時。時隔五年,這些話,再也不能對誰提起。

  “那一年暑假,她隨我執飛,我教她辨別世界八大烈酒,這五種,她始終分不清。”盛遠時用手指指面前的五個空杯,“這五年,我再沒喝過這五種酒以外的酒,我都不知道為什麼。”他像是喝醉了,身體靠向椅背,姿態慵懶,唯有那雙深眸,暗沉,清斂,“桑桎,為了感謝你把一個完整的她送回我身邊,我才決定讓桑正遠死個明白,你可以提醒他,提防齊潤集團,至於能否扛得住齊潤的打壓,看他本事。”

  齊潤——那是一家具備世界五百強前五十實力的集團公司,而他盛遠時的母親齊子橋,竟然就是那位巾幗不讓須眉的齊董事長?桑桎幾乎預見了桑家企業的消亡,同樣不擅長做生意的他,有些絕望的無力,“我以為,給她治病才是首要的,沒想到,你是來向我宣戰。”

  盛遠時的眉目隨著清吧燈光的變化,變得有些模糊不清,“我確實想過俯身相求,可我作為贏家,既要你退出,又要你為她治病,似乎說不過去。”

  桑桎端起那杯朗姆酒,“如果是我求你呢?”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9:34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3-4 09:36 PM 編輯

第57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02

  盛遠時多少有些意外桑桎會用“求”這個字眼,他心裡清楚,憑桑桎對南庭的感情,他不會袖手旁觀,問題其實在南庭身上,盛遠時也會想,一旦無法說服南庭,又或者是,本就沒有桑桎這個人,自己難道不是要另尋方法,另請高人為南庭解決不眠的問題嗎?所以從一開始,他並沒有把希望寄托在情敵身上。

  桑桎卻說“求”。

  盛遠時靜了一瞬, 說:“不必。”

  男人也不是鐵石心腸, 面對另一個人的懇求, 也會心軟。

  桑桎卻不放棄地說:“你就當我是為了研究‘不眠’這個課題。”

  燈光暖黃, 投射在他的眉眼之間, 讓那如沐春風的儒雅感都有了幾分謙卑之意, 盛遠時在淺淡的光線裡, 清冷的臉色有細微的變化, 他起身,只對桑桎說了一句:“代駕給你叫好了。”然後,先走一步,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盛遠時原本是打算直接回自己家的,卻在半路改了主意, 讓代駕把自己送到南嘉予家樓下,之前不知道南庭睡不著覺,未免影響她休息,即便有想見她的念頭,也會被他壓下來,現在,盛遠時倚在車前,仰頭望向亮燈的南嘉予家的窗戶,給南庭發微信:“南律師睡了嗎?”

  南庭的回復來得很快,她說:“回房很久了,應該是睡了。”

  她卻由於睡不著,獨自一個人在長夜中等待天明。那是一種什麼感覺,盛遠時無法感同身受,他發了兩個字過去,“下樓。”

  南庭下意識看時間,已經深夜十二點,她甚至沒有到窗前看一眼樓下,確認他在,就直接拿上鑰匙輕手輕腳地出門了,走出單元門,就見夜色中,一抹挺拔偉岸的身影在朝自己張開手臂。南庭跑過去,衝進他懷裡。

  盛遠時把她圈在雙臂間,沒有任何的言語,劈頭蓋臉吻下來。這個吻,以及這個深夜的擁抱,如同他剛剛喝下的烈酒,帶著前所未有的濃烈味道。南庭一時反應不過來,只看到他緊閉的雙眼間,蘊藏著自己讀不懂的情緒,心口在瞬間像是被什麼擊中,湧出隱隱的心疼,她閉上眼睛,用心感受他帶給自己的強烈的刺激和快樂,並回以同樣的熱情。

  兩個人吻的有些忘乎所以,直到盛遠時忽然轉了個身,把她抵在車身和他身體之間,南庭才聽見自己情不自禁的喘息聲,臉上更熱了。

  盛遠時雙手捧著她的小臉,把滑落的碎發別在她耳後,戀戀不舍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又一下,“好幾晚都想過來找你,又怕吵到你。”嗓音中透著激吻後的微啞,“你應該早點告訴我,你睡不著。”

  南庭抬眸注視夜色中他清俊的臉,“睡不著也有好處的是嗎?”

  盛遠時眼中升起了淡淡的笑意,他身體靠過來,貼在她身上,“至少,我想干什麼就能干什麼,不用擔心打擾了你。”

  南庭用細嫩的臉頰蹭了蹭他的側臉,“你喝酒了。”肯定的語氣。

  “嗯,喝了幾杯。”他抱緊她,“所以有點衝動。”

  南庭隱約聽出“衝動”背後,他要表達的意思,她把臉貼在他頸窩,“我願意。”

  如此大膽的邀請,讓盛遠時的理智瞬間崩塌,那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衝動有如狂風驟雨般侵襲而來,他幾乎是粗魯地打開了車門,把她抱上後座,隨後,自己也坐進來,再次吻下來。

  放肆到無所顧及的一吻,鼻息濃重的空氣裡,迷醉的味道那麼強烈,南庭無力招架。

  盛遠時卻還是有分寸的,不會真的在車裡把她怎麼樣,可等他停下來時,那雙原本清澈水亮的眼睛也被欺負得霧氣蒙蒙。盛遠時把她被自己弄皺的衣服整理好,下巴墊在她頭頂,南庭的手臂穿過他的腰,緊緊地依靠著他。

  兩個就那麼安靜地擁抱著,直到盛遠時意識到沒有開空調,車裡有些冷,他才抓起一件外套裹在南庭身上,“剛才在干什麼?”

  南庭往他懷裡蹭了蹭,“看書等你。”

  “以往也都是在看書?”

  “差不多。”

  “一點都不困?”

  “偶爾有想睡的感覺,但躺下又睡不著。”

  “不累嗎?”

  “躺一會兒就緩解了。”

  借著路燈微弱的光線,盛遠時看向外面:“換成是別人說,我可能都不信。”

  南庭仰頭看他:“你不用陪我,我都習慣了。反而是你,身體會吃不消,尤其要上航線的話,你睡不夠,是不能飛的。”

  確實,身為責任機長,如果他無法保證充足的睡眠,是不能執行飛行任務的。可一想到她獨自一個人面對黑夜的孤寂,就忍不住心疼,盡管心裡很清楚,在不眠的症狀去除前,他不可能夜夜這樣陪著她,“我適應適應。”

  南庭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剛剛去哪了?”

  “回家陪我媽吃了個飯。”那雙漆黑的眼閃了閃,盛遠時問:“那晚我回來,你知道嗎?”

  南庭聽出來他是在問她淋雨那晚,“知道,你吻了我。”

  頭頂傳來他的輕笑聲。

  南庭唇邊也浮起點點笑意,“你把我抱到床上後,我好像就睡著了,最近我還睡著過一次,就是你打不通我手機,讓妙姐過來看我那天。我在想,這個病會不會漸漸地,自己就好了。”

  盛遠時要說的卻不是不眠,而是,“我本想再干點什麼的,結果你說,別碰你。”他低頭看她,“那話不是對我說的對嗎?”

  南庭抬頭,借著從車窗照進來的月光注視他的眼睛,“那天你掛了電話,我想走,桑桎要送我,我們拉扯,他……親了我一下。”像是怕他誤會似地,又急急地補充了一句,“親了我的臉。”

  車內有幾秒的安靜。

  “哪邊?”

  “什麼?”

  “哪邊臉?”

  “……右邊。”

  盛遠時低頭在她右臉頰溫柔地親了親,還摸摸她的頭,“嚇著了是嗎?”

  南庭沒吭聲。

  盛遠時坦言:“我以為他強吻了你,在醫院和他打了一架。”

  南庭小聲說:“難怪嘴角有淤青,還騙我說是盛叔叔打的,我就說盛叔叔不會下那麼重的手。”

  盛遠時不以為意,“他比我慘,要不這些天能不來看你嗎?”

  南庭在一片寂靜中問:“你會生氣嗎?”

  “不生氣能動手嗎?”盛遠時說完才反應過來她是問他,會不會生她的氣,他抬手拍了她一下,輕責道:“瞎想什麼呢,你受了委屈,我還生你的氣?”停頓了下,他又說:“雖然我說過,就算你真的成為過桑太太,也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愛,可我還是會嫉妒的要死。”言語中摟緊她,“不要質疑你七哥的占有欲。”

  在愛情面前,誰的占有欲都是強烈的。南庭回想六年前兩個人第一次接吻,自己因他吻技好而懷疑他情史豐富,委屈得嚎啕大哭的情景,彎著眼睛笑了。

  盛遠時又陪了她一會,後來實在是困得不行了,被南庭趕回家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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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庭這麼一病,產生了因禍得福的效果,上班第一天就被通知,停崗處罰撤銷,可以回塔台指揮了,她高興得差點哭了,大林等一眾師兄更是因為她的回歸,減輕了工作壓力而歡呼,應子銘則說:“上席位之余,還是跟我去進近管制室學習。”

  大林佯裝不滿,“師父偏心,給如花開小灶。”

  應子銘也不介意,笑道:“你們誰有精力報名,我帶你們一起。”

  結果,大家就自動自覺地散了,大林還帶頭說:“該交班了,抓緊時間。”

  應子銘與南庭相視而笑。

  再次來到塔台頂樓的指揮大廳,站在幾乎接近360度視野的角度看向機坪,跑道,航空器,有種重新出發的感覺。

  “靜風,跑道18,可以起飛。”

  “哪架飛機叫G市塔台,請重復呼號,信號不清楚。”

  “南程1186,准備好報。”

  “海航326,進跑道09等待。”

  原本枯燥的波道中,再次因如花的出現沸騰起來,盛遠時才到指揮中心,就聽到有飛行員議論,“剛剛落地時是如花指揮,那小聲音,好聽得沒誰了……”

  除了無語地走過去,盛遠時也不知道該給個什麼反應才算正常。

  畢竟,屬下是在誇自己的女朋友吧?是吧?是的。

  一整天都很忙,除了中午一起吃了午飯,連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下午的時候,盛遠時有個會,對於即將到來的十一假期高峰,進行工作布置。各部門都針對他此前提出的增加二三線城市航班的要求,做好了一切准備,只等“旅客訂票,按時登機”這一股東風,就可以為南程第四季度的業績打個先鋒。

  這樣的會議,飲餐中心當然也是需要有人出席的,畢竟飛機餐也是重要一環,何子妍總結完試菜活動的效果,也提交了一份堪稱完美的“十一菜譜”。這一次,喬其諾沒有讓盛遠時過目,而是直接批准推行。

  何子妍下意識看向坐在喬其諾右側首位的盛遠時,目光黯淡下去,恰好盛遠時抬頭,與她的視線對上了,他隱約看出她眼眸中流露出的情緒,眉心微微一聚,然後拿起了手機。

  何子妍幾乎以為他是要給自己發微信,在此之前,她偶爾借飛機餐這個話題,和他也是有互動的。然而,她當然是想多了。盛遠時看到她,瞬間想起了何勇,他給母親齊子橋發微信說:“媽,什麼時候動手啊?”

  齊子橋身為董事長,平時基本不去公司,此刻正在書房裡翻看盛遠時昨晚給她送回來的資料,見到信息,回復他說:“盛總的意思呢?”

  盛遠時一笑,“越快越好。”

  齊子橋立即問他:“你不會提醒人家了吧?”

  知子莫若母,盛遠時討好似地說:“這您也能猜到?佩服。”

  齊子橋在信息中說:“你可真會給你媽增加難度。”

  盛遠時敲下一行字發過去。

  齊子橋看到兒子說:“您就當考試了。”她笑罵道:“等我讓你爸揍你!”

  盛遠時發了個跺腳的得瑟表情過去,可愛如孩子。

  齊子橋笑了,她看著書桌上與丈夫盛敘良,以及兒子盛遠時的合影,自言自語地說:“媽媽就為了你,再考一次試吧。”然後先把電話打到了紐約,了解到一個重要的信息過後,又打給華潤的常漫,布置了一項工作給這位職業經理人。

  晚上時盛敘良才進家門,就笑問:“夫人急喚我回來,有何吩咐?”

  齊子橋給丈夫泡好了茶,和他一起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生物航煤的開發,已經進入到最後的測試階段,關於技術試飛,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盛敘良是空軍飛行員出身,對於做生意和盛遠時一樣,不擅長,但對於妻子在六年前提出的開發生物航煤的設想,一直是高度支持的態度,畢竟,航空業對燃料的要求非常高,所以,從齊子橋當年提出這一設想,到後續的生產技術的研發進度,他也始終在關注,此刻聽妻子這樣說,他還是有些意外,“我以為至少還需要一年才能完成技術試飛。”

  齊子橋攏了攏披肩,“你還以為你老婆做生意就得賠本呢。”

  盛敘良攬著妻子的肩膀,笑道:“是我有眼不識金鑲玉了,夫人莫氣。”

  齊子橋忍笑,“請首長定奪試飛員吧。”

  盛敘良往沙發上一靠,一副認真思索的樣子,“哎呀,夫人突然給我這麼大的決策權,我有點舉旗不定啊。”

  齊子橋推了他一下,玩笑道:“家裡難得遇到件讓你作主的大事,你可別掉鏈子。”

  盛敘良握著妻子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片刻,“那臭小子是什麼意思?”

  齊子橋把手搭在丈夫的腿上,“我沒和他說。”

  盛敘良想了想,“那我說吧。”顯然他心中的不二人選是盛遠時。

  齊子橋對此雖然也是有心理准備的,可話從丈夫嘴裡說出來,她又猶豫了,“你真的要把兒子推上去?”

  盛敘良看著她,“難道你對航煤的生產技術沒信心?”

  “我當然有,可是,”齊子橋的考慮是,“這畢竟是一項新的生產技術,試飛成功才能夠投入使用,在此之前,誰都不敢保證沒有萬一。”

  盛敘良當然明白齊子橋的心情,他拍拍妻子的手,“總要有人去完成試飛任務,否則這項技術永遠都無法投入使用。”

  可齊子橋是女人,還是母親,讓她親手把兒子推上前線,她怎麼受得了,“盛敘良,他是你兒子,你的親生兒子!”

  盛敘良注視著妻子迅速紅了的眼圈,左右為難。

  等齊子橋回房了,他還坐在客廳裡,思考試飛一事。

  話題的男主角盛遠時卻全然不知父母因為是否由他試飛新型航油一事發生了爭執,由於大林以慶祝南庭回歸為由,組織當晚不值班的管制聚餐,孤家寡人的他和喬敬則,以及齊妙一起解決晚飯。

  關於南庭在飛機上出現的壓耳現像,盛遠時問:“故障找到了嗎?”

  喬敬則一臉“小看誰”的表情,“這點問題都搞不定,對得起那聲喬工程師嗎?”

  盛遠時確認:“右發壓縮機問題?”

  “雖然是很小的問題,但是,飛行無小事。”喬敬則抬眼看他,“南庭小妹妹竟然有那麼明顯的感覺,我都以為她有特異功能。”

  她如此敏銳地覺察出了飛機的故障,確實讓人不可思異了。盛遠時眉心微聚。

  齊妙不解,“你們能不能說點我聽得懂的?”

  喬敬則於是把飛機上南庭經歷的壓耳事件和她講了一遍,齊妙的腦回路特別不一樣,她沒奇怪為什麼只有南庭感覺到了,而是好奇:“我一直不明白,怎麼保證飛機客艙空氣的壓力和新鮮?”

  “你這個問題很專業,我喜歡。”喬敬則頓時來了興致,他飯也不吃了,耐心地和妙姐講解:“飛機是通過空調組件向客艙內供氣的,這個組件RACK1和RACK2相當於水池裡的一段供水管……”

  盛遠時看似也在聽,大腦卻在想著南庭,直到南庭發微信告訴他,“我們快結束了。”他說:“給我發個定位。”然後就准備去接人了。

  齊妙見他要走,隨口問:“南庭小妹妹今天回來嗎?睡不著……”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盛遠時說:“不回。”

  “不回她去哪啊?”齊妙被他盯了一眼,“好吧,我繼續帶睡不著。”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09:49 PM

第58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03

  等盛遠時走了,喬敬則就沒先前那麼老實規矩了,他挪坐到齊妙旁邊,拍了她一下,“是不是傻?都這種時候了, 老七還能讓南庭小妹妹獨善其身?不趕緊把人吃了,他能安心嗎?再說了,他當三十年和尚了,你想讓他熬成唐僧啊?”

  這話男人之間說沒毛病,女人聽著可就有點不堪入耳了。齊妙有點生氣地瞥他一眼,“你才修飛機修傻了,越來越有第一代身份證的氣質呢,獨善其身是這麼用的嗎?”

  第一代身份證的氣質……是什麼鬼?一向對自己的帥氣指數有信心的喬敬則難得地噎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 我長這樣, 得去整整容了?”

  齊妙漫不經心地說:“你的氣質和你的臉沒關系。”

  喬敬則非要弄個明白, “那和什麼有關系?”

  齊妙笑答:“猥瑣的心。”

  喬敬則一口水噴出來, 齊妙哪想到他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避無可避地中招了, 然後,兩個人又打起來了。不能對女人動手,尤其不能對自己喜歡的女人動手的喬敬則當然是落敗了,他嘆著氣感慨,“從前你罵我,隨著你對我的了解, 又開始動手打我。”

  齊妙以為他要說自己命苦,那是他一慣的伎倆,結果他一歪頭,把腦袋靠在了她肩膀上,“打是親,罵是愛,看在你那麼愛我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齊妙就怕他過於靠近自己,她沒好氣地推開他,“離我遠點。”說著自己挪坐到盛遠時先前坐的位置上。

  對於她這樣的反應,喬敬則見慣不怪,邊繼續吃飯邊問她:“你那位難駕馭老板沒為難你吧?”

  這個話題換的讓齊妙放松了很多,她略顯不解地說:“為難倒沒有,雖然還是一副冷冷淡淡的禁欲相,但好像比從前有耐心了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醞釀一場大風暴。”

  喬敬則看問題的角度倒和別人不一樣,在他看來,“她對老七沒面上表現的那麼不滿。”

  齊妙不以為然,“那只能說明她公私分明吧?”

  喬敬則一副大家長的口吻,“不管是因為什麼,既然你認可那位師太的能力,就好好跟她學。”

  “我不一直走在學習的路上嘛。”齊妙低頭吃了幾口飯,忽然嘆了口氣,“人家才三十五,已經是知名律師了,我這眼看著三十周歲了,還只是個助理,真是越干越沒勁頭了,喬敬則你說,我在法律方面是不是真的沒天賦,或許真的該考慮放棄?不用安慰我,說實話。”

  她是那種大大咧咧,風風火火的女人,哪怕曾被南嘉予指使的腳不沾地,罵得狗血淋頭,也只是在背後邊罵回去,邊卯足了勁地干,從不服輸,這樣灰心泄氣,還是頭一回。

  “什麼叫天賦啊,我生來就會修飛機嗎?喬台長以前還認為,我就該老老實實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混著玩玩呢,但現在,公司的人見到我,不得規規矩矩地喊一聲‘喬高工’嗎?”喬敬則把筷子放下,抬眼注視她:“我從航天大學畢業,進入海航之初,也是在外場做航線維修做了將近三年,夏天機坪地面溫度六十多度,我身上的衣服都沒干過,天天‘濕身’朝機長同志們敬禮敬禮敬禮。飛機那麼個龐然大物,從結構分是由五個主要部分組成:機翼、機身、尾翼、起落裝置,動力裝置,還有各種儀表,通訊設備咱都不說了,零部件有多少你知道嗎?小部件不提,光大部件就有五萬多,圖解零件目錄,看到眼瞎。”

  回想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喬敬則喝一口水,滔滔不絕道:“那麼復雜的東西,能不出故障嗎?但有故障不代表不安全,所以才有合法保留故障一說。像是之前盛老七在外航飛,到G市經停,飛機就出現過發動機點火故障。”

  當時身為放行機務,喬敬則參考最低設備清單保留故障的同時,需要和盛機長溝通:“機長你好,本架飛機左發點火系統A故障,由於過站時間不足,我們對故障采取了保留處理。請機組在啟動發動機時,不要按照正常程序采用自動方式啟動發動機,而要按照操作程序的要求,采用人工模式啟動發動機,以確保啟動成功。”

  盛遠時知道一台發動機有兩套點火系統,而通常啟動發動機只有一套點火系統工作,也清楚過站時間較短,要排除點火系統故障有難度,他綜合思考過後,毫不猶豫地接收了飛機。

  “這是信任我,也有自信的機長,遇到不信任的,他就拒絕接收飛機,你能打他一頓嗎?”喬敬則興致勃勃地繼續,“直到我遇到了我的老師倪湛,成為他的徒弟,才不用在機坪上‘烙餅’,可我今天有機會和其他幾位高級工程師一起,輪流在運行中心‘坐台’,為飛機提供技術支持,也是被老師千錘百罵出來的。還有盛老七,你看他現在牛逼了,抬抬眼,徒弟都嚇得冒汗,當年不也被機長罵到四不相嗎?你一個半路改學法律的人,進步算快了。”說著,他拍拍齊妙的肩膀,鼓勵道:“沒天賦怎麼了,後天的足夠努力也是天生不凡的一種體現,只要你喜歡,就干。”

  齊妙聽笑了,“你這說話的口吻不像二十七,像七十二啊。”

  “七十二話都未必說得利索了,哪有小爺這魄力。”喬敬則白她一眼,“小爺馬上就二十八了,眼看著奔而立之年去的。”隨後又話裡有話地補充了一句,“再說人成不成熟也不完全看年齡。”

  齊妙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她看了看面前這個滿臉陽光的小伙子,盡量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你確實老大不小,該交個女朋友了,別沒事老和我混,有空也去約約會。”

  這話是喬敬則最不愛聽的,他抬頭,看向齊妙的眼神裡充滿了內容,“我都和你混到今天了,你才發現耽誤我了啊?”又怕把話說得太重,齊妙接受不了,他緩和了下語氣,以慣常耍橫的語氣說:“一會自己回家吧,不送你了,看你來氣。”

  齊妙臉色一沉,“跟誰稀罕你送似的。”

  可等結完賬走出飯店,喬敬則見她真的要去路邊攔出租車,又舍不得了,拽著她的手往自己停車的方向走,“打車錢付我,反正我順路。”

  每次喬敬則和她發生肢體接觸,齊妙就緊張焦慮,嚴重的情況下還會冒冷汗,心慌,這一次也一樣,她本來就因為工作的事情心情不好,現在又被他拽著走,頓時竄起股無名火,有些暴躁地當即喝道:“你給我松手!”

  喬敬則以為她和以往一樣,又在抗拒自己,也上來點脾氣,索性把她打橫抱起來了,較勁似地說:“我就看看你能把我怎麼著。”

  原本公主抱是表達愛意的一種擁抱方式,而喬敬則願意這樣抱齊妙,也是因為對她的愛,但這突如其來的親昵,卻讓有恐男症的齊妙接受不了,她幾乎是瞬間就有了反應,臉紅都可以忽略不計了,沒准是因為生氣呢,她感覺到心慌的同時,身體更有些微微的顫抖,齊妙下意識揮手推拒,這是以往她最擅長的對付喬敬則的方式,結果慌亂之下手就沒了准頭,一不小心就打到了喬敬則臉上。“啪”地一聲,有點響。

  喬敬則不是第一次被她打,卻是頭一回被結結實實地打在臉上,他有點反應不過來,怔在當場。

  齊妙也是碰到他臉的瞬間就後悔了,而她確實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而已,但結果看來就是:她揚手給了喬敬則一巴掌,因為他抱她。就因為他抱她了!

  那雙向來溫柔帶笑的眼,頓時變得深不見底,喬敬則放下她的同時,沉聲問她:“死活看不上我是吧?誰都行,就我不行是嗎?”

  當然不是他說的那樣。哪怕是有恐男症,齊妙內心都不抗拒和他在一起,否則兩個人也不至於糾纏了這麼多年。然而,齊妙卻違心地說:“對,誰都行,就你不行。”

  有所誤會的喬敬則盯著她:“就因為我比你小?”

  齊妙與他對視,嘴硬地答:“因為我從小看著你長大!”

  “狗屁!”喬敬則忍不住爆粗口,“我上幼兒園的時候,你不過也就上個大班!還看著我長大!”他氣得在原地轉了個圈,“比我早那麼二十幾個月出生,了不起了你!”說完自己跳上車,臨走前降下車窗,負氣地說:“老子也不玩了。”

  等他揚塵而去,齊妙垂眸平靜了很久,直到所有的症狀都消失,才打車回家。睡不著和她很熟了,在見不到南庭的情況下,小家伙完全拿她當主人,見她回來,圍在她身邊轉來轉去地撒著嬌。

  齊妙踢掉高跟鞋,把包隨手一扔,仰躺在沙發上。

  睡不著討好似地舔她隨意垂下來的手。

  齊妙有點癢,伸手揮了揮,“一邊玩去。”

  睡不著向來懂事體貼,感應到她心情不好,往沙發邊一趴,安安靜靜,一副美男子的樣子。半晌,齊妙側身看它,“你覺得沒原則怎麼樣?”

  睡不著歪著腦袋,瞪著小眼睛看著她。

  “說了你也不懂。”齊妙又轉過去,自言自語地說:“你和我一樣,都是沒談過戀愛的人。”邊說腦袋邊往抱枕裡扎,嘴裡還嚷嚷著:“看南庭小妹妹和老七在一起那麼開心,我真是不太明白啊啊啊啊!”

  睡不著從沒見南庭情緒起伏這麼大過,齊妙突然發作,它反而被嚇了一跳,受驚似地快速起來,跑到距離沙發最遠的陽台裡,躲在角落裡想念它的主人。可憐!

  盛遠時走的時候齊妙和喬敬則的雙邊關系還很融洽,他怎麼可能想到兩個人最終是不歡而散的,他根據南庭的定位過去時,時間剛剛好。大林遠遠地見盛遠時走過來,逗南庭說:“我說讓你帶家屬,你說盛總忙,這不也來接你了嗎。”

  別看南庭在盛遠時面前那麼大膽,面對外人,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聞言替自己辯解說:“他應該也是剛忙完的。”

  大林於是對走近的盛遠時說:“下回我們團建前提前和盛總預約,盛總可不能拒絕啊。加深了解,盛總才放心如花和我們一起工作嘛。”

  “現在也放心。”盛遠時看向南庭的幾位同事,“改天我請兄弟們喝酒。”言語間,胳膊自然而然地攬上南庭的腰。

  管制師兄們聞言都很高興,說如花好福氣。

  盛遠時又親和力十足地問:“我往西山區去,能順路捎上誰嗎?”

  大家都很識趣,差不多是異口同聲地:“不打擾如花和盛總約會啦。”

  盛遠時對這群幾乎是和南庭朝夕相處的爺們們,有了好感。

  彼此笑著告別。

  回去的路上,南庭神色愉悅地說:“我還是第一次參加團建呢。”

  盛遠時略顯意外,“塔台管制室都不組織的嗎?”

  “組織啊。”南庭側身和他聊天,“可就我一個女孩子,吃什麼,去哪吃,大家都要考慮我,吃完大林師兄肯定還不讓我自己走,送來送去的多麻煩,我就拒絕了。”

  原來是這樣。她一個人的時候,無論何時何地,都在考慮不要給別人添麻煩。盛遠時騰出一只手撫了下她的小腦袋,承諾:“以後想玩就盡情地去玩,多晚都有七哥。”

  南庭喜歡這種被寵的感覺,她笑眯眯地,“那你有事要忙怎麼辦?”

  盛遠時看她一眼,“沒有比你更重要的事。”

  他像是隨口說的,可南庭聽著,心裡甜得不行。她湊過去,在盛遠時肩膀上蹭了蹭,乖巧的模樣像個需要主人愛撫的小貓。

  盛遠時也喜歡這種被她依賴的感覺,聞到她身上的酒味,他笑問:“喝酒了?”

  “一點點紅酒而已,我本來還想不告訴你呢。”南庭偏頭看他,“能聞到啊?”

  趁紅燈停車的空檔,盛遠時俯身過來吻住她,然後似笑非笑地說:“一點點。”

  南庭臉紅地坐好,目光投向窗外,用看風景的方式掩飾害羞。

  盛遠時邊開車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她閑聊,“你們還挺會選地方的,北街這邊好吃的店不少。”

  “北街?”南庭雖然在G市生活了幾年,但平時不常出去,對這座城市還有些陌生,她說:“我不記路的,不知道是哪裡。”

  都不知道是哪兒,之前還嘴硬說不用他接,要不是他堅持,她還不肯乖乖發定位。盛遠時眉心微聚,“所以別人帶你去哪兒你就去哪兒?”

  南庭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滿,有點沒心沒肺地說:“對啊,我是路痴,很好拐走的,你要不要試試?”

  試試就試試。隨手被撩了一把的盛遠時笑睨著她,“我帶你去個地方。”

  南庭不疑有它,爽快地答應:“好啊。”

  盛遠時提速。

  等他在一個高級住宅小區的地下停車場停好車,帶她坐電梯上樓,南庭才問:“這是哪兒啊?”

  盛遠時拿出鑰匙開門,推開門的一瞬,他笑得平和坦然,“我家。”

  南庭覺得自己的酒量真的該練練了,他接到她時明明說了要去西山區,她竟然沒意識到,自己租的妙姐的房子是在反方向,她揉了揉好像有點暈的腦袋,“那我今晚還能回家嗎?”她其實是想說:我今晚還能見到睡不著嗎?有點想它了。

  盛遠時卻已經不容拒絕地擁著她進門,然後直接把她抵在了門上,吻住她前低聲說:“都到這了,你還想回家?”

  南庭的身體被束縛進他有力的懷抱裡,未盡的語聲淹沒在他唇齒之間。一個比昨晚在車上更熾熱激烈的吻,南庭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腦袋更像是酒勁上來了似的,暈到不管不顧,條件反射般熱烈的回吻,摟在他腰際的手更有些不安份地亂摸著,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的襯衫扯出來。

  盛遠時哪受得了這個,意志力瞬間變為負數,他低啞著嗓子哼了聲,抱起她就往臥室走。當南庭的背觸到柔軟的床,未經人事的她才有些害怕了,“七哥,我……好像還沒准備好。”

  初識沒多久她不就恨不得要撲倒他,現在卻說沒有准備好?那是要准備到猴年馬月去?盛遠時站在床邊,眯著眼睛看她,“准備什麼?”話音未落,他單膝跪到了床邊,撐著手臂,居高臨下地注視她:“交給我就行。”

  連南庭都以為沒有退路了,她對盛遠時的渴望,也讓她不想退。然而,那位鼓勵盛遠時“吃了她”的喬工程師卻因為和齊妙的不快需要有人陪喝酒,所以,在盛遠時都開始解襯衫扣時,半醉的他打來電話,也不管盛遠時這邊是不是火上房了,口齒不清地嚷嚷著:“小爺不要那個臭女人了,明兒就找個年輕漂亮的,氣死她。”

  盛遠時有些後悔聽了南庭的話,他覺得自己就不該接這個電話。站在床邊,他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南庭都聽見了,她心裡其實是有些遺憾的,但還是說:“要不你去看看吧。”

  盛遠時不甘心,“你在家等我?”

  南庭想了想,“或許我該回去看看妙姐。”

  這明明是最恰當的安排。可是,盛遠時挫敗地仰躺在床上。

  南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盛遠時見她不知所措的樣子,笑了,“這回你開心了?”

  “你知道的,我不是不想和你……”南庭把臉埋在他胸前,“我只是有點……怕。”

  盛遠時側過身,把她摟進懷裡,“再留你幾天。”

  盛遠時起身去找什麼,南庭第一次到他這邊來,有點好奇,“我可以參觀一下嗎?”

  書房的盛遠時回她,“你是這未來的女主人,別說參觀,拆了都行。”

  臥室,書房,餐廳,吧台,廚房,南庭逐一參觀了個遍,唯獨沒往樓上去。

  盛遠時把找出來的鑰匙拿在手上,逗她說:“真有女人住過的話,也在你來之前處理過了。”

  南庭發誓她只是想參觀一下,絕對沒有檢查的意思,可聽他這麼說,她還是配合道:“難怪沒發現什麼蛛絲馬跡,擅後工作做得不錯。”

  盛遠時一步步走近她,“所以,對於我這麼久的空窗期,你要想想怎麼補償才好。”

  “七哥喜歡的話,”南庭眉眼彎彎地笑,“改天把我扎上絲帶送給你。”

  “還撩我是吧?”盛遠時低頭她親了一口,“別說沒出門,就算出了門,我要反悔的話,也是分分鐘的事。”

  南庭笑著推他,“快走吧,晚了敬則哥就要醉了。”

  “誰還沒為女人醉過。”盛遠時摸摸她的臉,“有沒有人告訴你,會撩的女孩子最可愛?”

  南庭踮腳親他下巴,“除了你,沒人有機會告訴我這些。”

  臨走前,盛遠時把鑰匙和門卡交給南庭,“七哥希望,你盡快習慣我們的家。”他看了眼樓梯,終於明白當時裝修完成時為什麼莫名地不想把這個家全部添滿,原來,心裡是有預感的,預感某一天,她會來。他說:“改天我們去選下樓上的家具。或者,如果你不喜歡這裡,我們再換一處。”

  一切的事情,他都在為她考慮。南庭垂眸,“有你的地方,我都喜歡。”

  盛遠時笑了,他說:“我也一樣。”

  所以這一次,南庭沒有看見樓上琴房,盛遠時在國外給她定制的那架鋼琴。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10:41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3-4 10:42 PM 編輯

第59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04

  盛遠時先把南庭送回民航小區,才去找喬敬則。

  老地方,老人,只不過,原本孤家寡人的盛遠時等到了他的蠻蠻,心境與上一次截然不同。喬敬則則恰恰相反, 一直持樂觀態度,以為只是時間問題的他,在被齊妙打過臉之後,確實是傷心了。他對盛遠時說:“哥們兒差哪了?往哪兒站不都是鑽石級王老王級別的?她怎麼就什麼看不上?上趕子不是買賣是吧?盛老七我告訴你,就算他是你姐, 這面子我也不給。”

  齊妙, 盛遠時, 喬敬則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 只不過喬小弟比他們姐弟晚生了二十幾個月, 所以小時候, 都是齊妙和盛遠時帶著他玩。那個時候, 喬敬則比較瘦小, 又欠欠的愛惹事, 被揍一頓如同家常便飯,齊妙這個小姐姐很護短,每每遇上這種情況就會很仗義地替他出頭,可她畢竟是個女生,沒什麼震懾力,最後就要盛遠時來擅後, 而他在外頭打完了架,回家免不了要被老爹盛敘良拿皮帶抽一頓。

  幸好盛遠時扛揍,確切地說,盛敘良差不多從他能走穩路,就對他施行了軍事化管理,他身體素質是極好的,打兩下也不當回事。就這樣,三個人倒是一路橫行到大。直到盛遠時去國外學飛,國內就剩上了高中的齊妙,和在初中混的齊敬則。

  那個時候喬敬則的個頭就竄起來了,年紀最小的他,已經比齊妙高了,而他自然而然地就接了盛遠時的班,開始保護和照顧齊妙。雖然齊妙始終以姐姐自居,但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那些明戀暗戀,以及騷擾她的男同學,都是喬敬則給解決掉的。而但凡她有事,也會去找喬敬則。糾糾纏纏這麼多年,兩個人順理成章就成了彼此身邊最親密的異性。青梅竹馬,不過如此。

  喬敬則忍不住替自己抱不平:“小爺從小護到大的白菜,看來是要被別的豬拱了。”

  情場得意的盛遠時此時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她抗拒你不是一天兩天了,可你也看見了,她身邊除了同事和我,沒有別的男人,談不上拱不拱的。”

  “她不瞎吧?腦袋也沒被門夾過,誰對她好,她看不出來嗎?不就小她兩歲半嘛,較這個真兒有意思嗎?”喬敬則負氣地干了一杯,“我比八年抗戰都艱難,你也不過是等了五年,我這算是沒頭了。”然後一副“爺不等了,爺要和她說拜拜”的架勢,“我和喬台長發過誓了,從此以後我要是再拒絕相親,我就不是他兒子,是他孫子。”

  “犯什麼渾!”盛遠時都恨不得給他一巴掌,搶過他手中的杯子,以免他喝醉了,什麼話都聽不進去,“你拒絕相親是為誰,喬叔不可能不知道,你這麼和老人家一發誓,等同於告訴二老,你和齊妙發生矛盾了,喬敬則你想想,這事讓他們知道好嗎?還是你確實想好了,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就到此為止。”喬敬則確實沒考慮到這一層,自挨了那一巴掌,他就失去理智了,此刻,他還嘴硬,“是她齊妙不稀罕我,我這成天把臉湊上去讓她踩,也是夠了。”

  “她喜不喜歡你,你該有感覺。”盛遠時拿出手機給南庭發了條信息,“齊妙作什麼呢?”

  南庭很快回復,“喝酒!”

  盛遠時輸入幾個字,“拍個照片過來。”

  南庭趁齊妙不注意,偷拍了一張她仰頭喝酒的照片發過來。

  盛遠時拿給喬敬則看,“她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干嘛在家喝悶酒?”

  喬敬則瞥了一眼,氣也沒消,“沒准是慶祝成功甩了我。”

  盛遠時靠向椅背,敲了敲額頭,“現在想來,還是我的南庭好,沒口是心非的毛病。”

  喬敬則此刻實在接受不了這波狗糧,“你滾。”

  盛遠時不以為意地一笑,然後他靜了片刻,才開口,“和南庭分開的那五年,我確實一直在找她,卻也和現在的你一樣,有過放棄的念頭。我一個國家一個國家地跑,一所音樂學院,一所音樂學院地找,一次又一次地失望,那種心情,現在想起來,都挺心疼自己的。我每找過一所學校,就會想,既然是她說的結束,既然也找了,何必這麼逼自己,重新開始吧,反正連她都知道,追我的人很多,就算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她看到我身邊站著別人,也不會覺得意外。沒了誰都照樣活。說出來有點無恥,其實,我給過別人機會,我和幾個對我有所表示的女人約過會,可面對她們,我完全沒有想要去哄去寵去喜歡的感覺,開始我以為只是人不對,結果一個兩個三個這樣約下來,都一樣,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他抬手捶了捶胸口,“這裡裝不下她以外的人。”

  盛遠時本不想喝酒,可提起那過去的五年,總有講不完的故事,他到底還是端起一杯,喝完才說:“喬敬則,我現在想通了一件事,這五年,不是我有多痴情地在等她找她,是我愛上她以後,再接受不了別人。是我的問題。”他感慨完,才想起來南庭曾因他吻技好,懷疑他情史豐富,嚎啕大哭那次,又趕緊囑咐喬敬則:“我和別人約過會的事你聽聽就算了,讓南庭知道,沒准又得和我鬧了,這才好了沒幾天。”

  喬敬則本來聽得挺好的,幾乎都要感動了,結果被他這最後一句話搞得,情緒一下子就沒了,“鬧分手了才好呢,還和別的女人約過會,盛老七你太不要臉了。”

  “你壞我好事的賬,我改天再和你算。”盛遠時繼續,“那幾次約會前我就想,要是一直都找不到她,是不是這輩子就不結婚了。”後來一直都沒找到,他卻再也不肯給任何人機會,然後南程航空成立,他決定回國,終於在多次的擦肩而過之後,與她重逢。

  “你和齊妙,和我和南庭不一樣。”盛遠時用手撐著額頭,看向別處,“當年我打不通南庭手機時,我們就失聯了。你們倆這輩子就算做不了夫妻,也斷不了聯系。”他說著,拍了喬敬則一把,“所以你才敢張口閉口地說不要她了,換你五年找不到她,有你受的。”

  “她要是敢消失五年,”喬敬則一拍吧台,“我找都不找她,馬上另結新歡。”話音未落,劈手把盛遠時的手機搶過來,把南庭剛剛發過來那張照片轉發給自己。

  盛遠時一笑,手機重回到他手裡時,南庭正好有條信息來,她說:“有件事,不確定該不該和你說。”

  “關於你的,”盛遠時皺眉想了想,“還是齊妙?”

  那端的南庭收到回復,頓時覺得她七哥太機智過人了,她看一眼絮絮叨叨著罵喬敬則的齊妙,快速地輸入了幾個字,想想又刪掉了,然後又編輯,又刪,來來回回好幾次。

  盛遠時看到對話框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以為南庭是編輯了長篇大論,結果等了半天,一個字都沒有,他忍不住問:“怎麼了?”就要把電話撥過去。

  南庭的信息就過來了,可他還沒點開,她又一秒撤回了。

  盛遠時更好奇了,他靜了幾秒,騙她說:“我看到了。”

  南庭是手滑發的,見他這麼說,悔到恨不得直播吃盤子,她躲進衛生間給他打電話說:“妙姐讓我給她保密的,她說要是我告訴別人,就把老桑在我這過夜的事告訴你。”

  盛遠時有幾秒沒說話。

  南庭反應過來說錯話了,頓時噎住,她懊惱了捶了捶腦袋,聽見那端盛遠時的呼吸聲,撒嬌的語氣喚了一聲,“七哥。”

  盛遠時沉聲,“這件事,叫七哥也沒用。”

  南庭憋屈死了,“他是為了幫我治睡不著的啊。”

  盛遠時卻計較:“我都還沒在你那過過夜!”

  “那晚你不是……”

  “那只是半夜!”

  “七哥。”

  “不想聽。”

  “七哥。”

  盛遠時沒掛電話,卻不應。

  “七哥——”

  “你給我好好想想,明天見到我怎麼解釋。”

  南庭開始用殺手锏,她委屈巴巴地說:“解釋不清你就不要我啦?”

  盛遠時咬牙:“要你,馬上就要了你。”

  南庭聽出來他那個“要”字被故意加重了語氣,臉有點紅,“那妙姐的事……”

  盛遠時收了收脾氣,“再說一遍她是怎麼回事,讓你給氣忘了。”其實他剛剛根本什麼都沒看見,純屬在這炸南庭的。

  結果,單純的南庭上當了,她聞言小聲說:“妙姐有恐男症,她是因為這個病才不能和敬則哥在一起的。”

  “……恐男症?”盛遠時抬眼看向喬敬則,“你知道那是什麼病嗎?”

  喬敬則的五官都快皺到一起去了,“什麼症?”

  南庭本意是和盛遠時商量,要不要告訴喬敬則,這下好了,不用商量了,她有點怯地和盛遠時說:“被妙姐知道我把她生病的事情說出去了,她不會把我趕走吧?”

  “那正好。”盛遠時一掃先前抑郁的心情,逗她說:“一會回家想想怎麼討好你七哥吧。”

  南庭哼一聲,“我帶睡不著離家出走。”

  盛遠時都快把那個會令自己過敏的家伙給忘了,他捏了捏眉心,“要不一會我還是去接你吧,回我那。”

  南庭當然不會讓他再折騰了,好言好語地哄著他七哥趕緊帶著喬敬則回去了,酒吧那種地方,她才不喜歡讓她七哥待太久呢。

  這一夜,就在這樣來來回回的折騰中度過的,在盛遠時和喬敬則研究恐男症是什麼症的時候,南庭把睡著的齊妙安置好,帶著睡不著對門的回家了。

  好多天沒在家裡住,南庭很想念她的小窩,她簡單地打掃了一番後,拿出盛遠時給她的鑰匙和門卡,有種自己很幸運很幸福的滿足感。然而,即便是這樣放松和愉悅的心情,南庭依然毫無睡意。

  第二天南庭是夜班,她做好了早餐後,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才去敲齊妙的門,卻始終沒人應,打齊妙的手機,那位姐姐說:“我上班走了。”

  雖然時間還有些早,南庭倒也沒懷疑,等她轉身回家和睡不著一起享用早餐時,齊妙剛好到了中心醫院,她排隊掛了精神科桑桎的專家號。

  桑桎看到她,沒有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而是說:“終於肯正視自己的病情了?”

  齊妙看著他:“南庭說你很厲害,我不信。”

  提到南庭,桑桎的表情有細微的變化,他淡聲:“那你還來?”

  齊妙竟然說:“我來證明,你連一個簡單的恐男症都治不好,更別說是她的睡不著了。”

  “這算是激將法嗎?”桑桎笑了,“你們姐弟都讓我挺意外的。”

  齊妙言歸正轉,“憑南庭的熱心,我不自己來,她肯定也會和你說,我是不希望給她和老七,就是我弟盛遠時,我不想讓他們因為我,有什麼誤會,他們倆走到今天,不容易。”

  桑桎認為沒有必要和她說:自己已經退出了,確切地說,是出局。

  他抬了下手示意,“說說你的症狀。”

  “在這就能治病了?”齊妙環顧診室,“我以為該在一個更私密的空間。”

  桑桎失笑:“你掛的是我的號,不在這,能在哪呢?”

  也對,要是他帶自己到一個私密的空間,她還會以為人家另有企圖呢。齊妙調整了很久的情緒,才開始,“我和異性正常相處沒問題,比如和同事,只要他們別對我毛手毛腳的……”

  桑桎坐在她對面,神色平靜地聽著,偶爾問一兩句,也不深究,不像個醫生,反而像個老朋友,齊妙漸漸放松下來,一不小心就傾訴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末了問:“能治嗎?”

  桑桎的答案看似模棱兩可,他說:“找到病因應該可以。”

  齊妙只請了一上午的假,“那我什麼時候再來?”

  桑桎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告訴她:“在你覺得受其困擾的時候,第一時間來。”

  其實他沒有說什麼,更別提治療,但齊妙卻隱隱地有些相信了他,“好。”

  齊妙走後,桑桎如常工作,臨近下午四點時,他從醫院直接趕去機場,然後,那麼巧的,竟然在航站樓和南庭遇見了。

  見到他的瞬間,南庭的第一反應是轉身就走,可她終究還是停了下來,在他的注視下,一步一步地走回來。

  面對她的沉默,桑桎未語先笑,“我還以為,從此以後,我們連打個招呼都不能了。”

  南庭抬頭看他,“回A市嗎?”

  想到盛遠時的警告和齊潤集團,他說:“太久沒回去了,回去看看。”

  南庭問:“其實是因為我,你才一直不回家的對嗎?”

  “和你沒關系,是我的問題。”桑桎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不管我們還能不能做朋友,南庭,我希望你都考慮由我為你治療,我沒有辦法保證一定可以治愈,但我卻是最了解你病情的人,沒有人比我更適合。”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4 11:09 PM

第60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05

  在他表露心跡之前,南庭視桑桎為最親密的朋友,最尊敬的兄長,連合拍的程瀟,和有趣的齊妙都不能比。從她突然病倒後醒過來,一些關於桑桎的消息都是從盛遠時那裡獲知的,南庭心裡並不好受,卻不能多問,也不能多說,怕盛遠時不高興。她也明白,一個喜歡過自己的人, 是不再適當做朋友的, 至少不能有過多的來往,最起碼該避嫌,為了她的七哥,更為了桑桎。

  可七年對於一個人的一生而言,占據了足夠大的份量,南庭沒有辦法把一個曾經幫助自己走出陰霾,並給予了自己太多照顧的人從記憶中抹去,從生命中抹去,尤其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至於不眠,她看似無所謂地安慰盛遠時說,也許會慢慢地自己就好了,但其實,是因為考慮到不能, 也不該和桑桎有過多的接觸,她是有意放棄治療的。

  南庭也以為,桑桎或許再也不願意見自己,畢竟,他想要的,她無法給予,卻沒想到,只是這麼匆忙地在航站樓裡一遇,他首先想到的是她的病。相比那個雨天的氣憤和衝動,南庭顯得平靜多了,她說:“是我太遲鈍太自私了,一直把你往好朋友和哥哥的位置上推,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你的關照,而且,有我家破產的事情在先,我始終覺得,我們是不適合走到一起的,所以,我從不往那上面想,我以為你也是。”

  南庭抬眸注視著桑桎的眉眼,“我沒對你說過謝謝,不是我不懂你的付出,而是覺得那兩個字,配不起你這五年來,無論在治療,還是在生活上給予我的一切。你曾告訴我:生命是神的饋贈,而神的東西是未完成體,余下的人生,需要我們自己去繼續。我能擺脫抑郁症的困擾,從地獄走向天堂,也是因為你告訴我,這世上,最大的奇跡不是宏偉的景觀,是人的勇氣。老桑,即便面對七哥,我也會說一句,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南庭。你之於我,就是這樣的意義。所以,除了你,我可能也沒有辦法信任別的醫生。”

  這就夠了。即便不能得到愛的回應,自己在她心裡,也是有份量的,甚至於,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那還求什麼呢?

  “我有過的心思,對你,對盛遠時,都不再是秘密,你不用有負擔,盛遠時說得沒錯,我不是無私的,我是有所求,既然求不到,我不會強求。”桑桎笑了,透出幾分苦澀,也有幾分釋然,“你沒有說謝,也沒有發我好人卡,更沒有說那些我現在可能還無法接受的祝福,我很感激。治療中再見,南庭,我只是一位熟悉和了解你病情的醫生,你之於我,也只是無數患者中的其中之一。”他朝南庭伸出了手,“謝謝你的信任,希望通過我的專業,能讓你痊愈。”

  南庭注視著那雙曾把自己從深淵中拉出來的手,眼眶熱得下一秒就要有淚落下來,她努力地微笑著,遞出自己的手與那只寬厚的手握在一起,她清楚地感覺到,桑桎微微用了一下力,再一下,然後,輕輕地松開,“好了,我先回趟家,回來之後和你的家屬約治療的時間。”

  他的語氣聽起來輕松愜意,南庭希望,那是他真實的心聲,而不是偽裝,她說:“一路平安……桑醫生。”

  桑桎的目光有細微的變化,又被他迅速地用微笑掩飾過去了。等他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不見,南庭轉身,就看見盛遠時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又聽見看見了多少。

  盛遠時見她發現了自己,走過來說:“那一句桑醫生,會讓他很難受。”

  南庭當然知道,可她說:“難受才能忘得快。”

  他的蠻蠻,在愛情面前,從來都是堅定而果敢的,無論是面對她愛的人,還是她不能接受的愛。盛遠時慶幸自己是贏家,否則,他無法保證自己能像桑桎那樣平靜以待,他摸摸南庭的頭,“幸好我是你的獨寵。”

  南庭今天扎了丸子頭,他這樣一個摸她腦袋的動作,一不小心就會把她的頭發弄散,南庭皺著眉撥開那雙作亂的手,“你只是之一。”

  “之一?”盛遠時略顯不悅地盯著她,“我以為我該是唯一。”

  南庭聞言微微皺眉,“那睡不著怎麼辦啊?”

  睡不著?這樣的對手和比較,盛遠時有點接受無能,“它能和我相提並論?”

  盛總這樣一副明顯嫌棄的語氣,讓南庭忍不住提醒他,“是你說的,讓我養它。”

  盛遠時頓時覺得他的蠻蠻膽肥了啊,“我都還沒和你算過夜的賬。”她倒先和他講條件了。

  原本來航站樓找七哥的南庭一改晚晚電話中膽怯,“我要去上班了。”說完就要走。

  南庭明顯的情緒變化,當然是和桑桎有關的,盛遠時無意回避,也不允許她回避,他扣住南庭的手,“我作為家屬,還沒有同意由他為你治療。”

  “人家說的家屬是指我小姨吧?”南庭眨巴著大眼睛,“你說是不是啊,男朋友先生?”

  男朋友先生?盛遠時手上用力,把她拉向自己,“你是在提醒我,昨晚沒有完成的事嗎?”

  “我今晚夜班,你明天執飛要在外場過夜,”南庭把手抵在他胸口,忍笑道:“至少這兩晚,沒有辦法繼續。”言外之意,她是安全的。

  盛遠時剛想說:我想收了你,值班和執飛能阻止得了嗎?就被一道女聲打斷了,他聽見有人挑釁似地說:“二老公,別忘了後天晚上我們約了玩通宵啊。”

  喜歡和他唱反調的女人,這世上,可能只有程機長一人了。

  盛遠時循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程瀟踩著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過來,毫不尊重領導地撥開了盛遠時的手,“大庭廣眾之下,盛總你是不是該注意下影響?”

  “你還知道我是盛總?”盛遠時看向尾隨程瀟而來的顧南亭,“而且,我產生的影響會有你們夫妻同框的影響大嗎?”

  顧南亭朝向他打招呼的南庭點頭微笑,然後說:“我們倆已經過氣了,你們倆才是近期G市空港的熱門話題。”

  南庭看時間差不多了,她對盛遠時說:“我回塔台了。”

  不等盛遠時發話,程瀟搶白道:“我懂,我送。”說著拉著南庭走人。

  盛遠時聽見漸行漸遠的,他的蠻蠻問程瀟,“你干嘛總氣我七哥啊?”他臉色頓時就好了,問顧南亭:“找我有事?”

  顧南亭點頭,“新航煤試飛的事。”

  齊子橋牽頭,齊潤集團負責研制開發生物航煤一事,盛遠時當然是知道的,但這事從顧南亭嘴裡說出來,盛遠時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看來在這件事情上,我老爸媽沒達成共識。”

  顧南亭畢竟要年長幾歲,能體會作為父母的心情,“新航煤的生產研制,是關乎民航工業振興的大事,我很榮幸,齊潤願意把試飛的任務交給中南,畢竟,海航可是一直盯著這件事,可當這事真落到咱們頭上,我又……”考慮到試飛的風險,他嘆了口氣,“至於是你來飛,還是誰來飛,我們商量後再定。”

  盛遠時遠沒有他那麼多的顧慮,“沒什麼可商量的,我母親是生物航煤技術的發起人,我作為民航飛行員,試飛責無旁貸。”

  顧南亭想了想,“還是和南庭商量一下。”

  這一回,盛遠時沒有馬上拒絕。

  當天晚上南庭是夜班,臨上席位前,她給盛遠時發微信說:“我上班去了。”

  盛遠時回復說:“知道了,我在指揮中心。”像是料到南庭會勸他回家休息似的,他又追著發了一條信息過來,“我給自己批了一間機長宿舍。”

  南庭於是給她七哥下達指令:“為了確保明天的航班不會因為機長沒睡夠而延誤,你十點前一定要睡著。”

  盛遠時回復:“收到。”

  繁忙時段過去後,應子銘帶南庭離開了塔台頂層的指揮大廳,去了進近管制室,這一次,應子銘親自上席位指揮,南庭像見習時一樣,站在他身邊聽和學。

  臨近深夜,基本都是進港的飛機,屬於進場階段,應子銘把幾架都在申請近進的飛機排列好順序,逐一給出指令:“新銳2136,可以飛行到G市機場,修正海壓1011。”

  “海航7812,能見機場報。”

  “中南268,G市進近,可以直張VOR進近跑道04。”

  “南程8278,聯系塔台118.2。”

  趁給指令的空檔,他指著雷達顯示屏為南庭講解,“這幾架飛機都是從北面過來的,當他們還沒有出現在雷達上時,你就要考慮如何排序的問題,別等他們申請指令了再去想,那樣容易造成延誤……作為管制員,尤其是進近管制員,你要提前去想像各種問題,把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全想一遍,這樣才能避免問題的出現。”

  南庭專注地聽著,認真地做著筆記,當應子銘完成一個時段的指揮走下席位,她趕緊把保溫杯遞給他,“下個時段您休息吧,我跟著師兄們就行。”

  應子銘喝了口熱水,皺眉撫了撫胸口,“行,我去休息室待一會兒。”

  南庭發現他的異樣,“您是哪不舒服嗎?”

  應子銘擺擺手,“胃有點疼,可能是吃什麼不對勁的東西了,沒事,老毛病。”

  那南庭也不放心,“您帶藥了嗎?在哪呢,我去拿。”

  應子銘卻說:“休息室裡我備著藥呢,我過去吃就行。”

  南庭於是陪著應子銘去了休息室,看著他吃了藥,還是不肯走。

  應子銘安慰她:“做管制工作的人,作息都有些紊亂,有幾個沒胃病的?不要緊。”然後還和她聊天說:“你是我見過的三餐最規律的年輕人了,這個習慣不錯,繼續保持。”

  南庭可知道胃疼的滋味不好受,她給應子銘又接了杯熱水,讓他拿著暖胃,“因為不好好吃飯,我得過很嚴重的胃病,所以才學乖了。”

  應子銘笑了笑,“年輕的時候多愛惜身體是對的。”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他又說:“我們的管制都有航線實習的機會,目前就你沒飛過了,這次你去,通知書明天你想著找我拿,我查了下,你實習那天南程恰好有航班,你提前和盛遠時商量去吧。”

  南庭感激師父為她和盛遠時創造機會,但她說:“這是工作,又不是旅行,不用和他商量了,到時候,我趕上哪趟航班是哪趟。”

  應子銘無奈,“隨你。”

  南庭看他臉色稍稍恢復了些,“師父你好點了嗎?”

  應子銘點點頭,“好多了,你也抓緊時間休息一下,一會兒還要上席位呢。”

  雖然睡不著,南庭還是答應下來。而未免影響應子銘休息,她關了休息室的燈,在距離應子名不太遠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或許是休息室裡過於安靜了,也可能是遇到桑桎後,她又想起了那段對抗抑郁症的日子,南庭竟然感覺到了疲憊,她閉上眼睛,試著用桑桎教她的方法,努力地調整呼吸,希望能睡著,哪怕一會兒也行。

  漸漸地,意識有些模糊,南庭隱約聽見一道男聲說:”G市進近,南程6678,高度9500米,應答機2426,聽你指揮。”

  是盛遠時。不自覺就翹起了嘴角,南庭聽見自己說:“南程6678,G市進近雷達看到,通播K有效,下高度5700米保持,保持當前航跡。”

  盛遠時復誦,“通播K收到,下高度5700米,保持航跡。”

  他的聲音語氣和她的一樣,輕松而愉悅。南庭控制不住地想,這是自己急於在進場階段,引領她七哥進近,才會出現的幻覺嗎?

  閉著眼睛的南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接下來的聲音顯得有些遙遠,南庭要特別集中精力才能聽清,盛遠時在和副駕駛說:“把襟翼2放出來。”

  放襟翼是為了增加阻力,讓飛機減速,可他現在的高度,應該還不需要放襟翼吧?南庭正奇怪,又聽見了叢林的聲音,他說:“速度檢查,襟翼2。”

  除了聲音,南庭竟然還看到了叢林把襟翼手柄設置到2的位置上。好像自己也在飛機上,在駕駛艙裡,看著機組在做著陸前的准備工作。

  緊接著,ECAM,也就是飛機中央電子監控系統忽然跳出故障顯示:飛行操縱,襟翼故障。南庭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叢林則幾乎是在瞬間立刻按壓警戒燈止響,並向機長彙報故障名:“飛行操縱,襟翼故障。”

  盛遠時依然是從容不迫的,他冷靜地說:“證實。”與此同時,手已經在開始操作,人工選擇速度190節,防止飛機進一步減速,並向管制彙報:“南程6678申請終止進近,現在襟翼卡阻,需要去DSH等待。”

  像是第一次在波道中聽見他說需要低空通場一樣,南庭的心在那一刻有些慌亂,可她還記得自己的職責,迅速讓自己平靜下來後,她給出指令,“南程6678收到,現在可以直飛DSH,加入標准等待。”

  盛遠時接收指令,“直飛DSH,加入標准等待南程。”隨即,他對叢林說:“我操縱通訊,你做ECAM動作。”

  叢林服從機長安排。

  盛遠時才又對管制說:“南程6678,我可能需要等10分鐘,好了報告。”

  他明明看不見她的動作,南庭還是下意識點頭,“收到。”

  接下來的十分鐘顯得格外漫長,南庭一直在看時間,她像是聽見了盛遠時先後與乘務長,以及南程指揮中心通了話,但具體說了什麼,她特別努力地去聽,卻怎麼都聽不清楚。

  十分鐘之後,沒有接到他的報告。

  十一分鐘,十二分鐘,十五分鐘過後,他的無線電始終靜默著。

  南庭忍不住呼叫:“南程6678。”

  沒在回應,波道中寂靜無聲。再次呼叫,依然如此。

  南庭想要持續呼叫,可在這時她像是被什麼卡住了喉嚨,嗓子半天發不出聲音,越發不聲音她越急,情急之下,忽然一個機靈,人就清醒了過來。又是一場夢,一場如同親身經歷的夢。

  安靜的休息裡,應子銘的呼吸聲輕輕地傳過來,南庭透過窗戶看向外面,深夜的空港,雖然沒有繁華城區的喧囂,卻絲毫不覺空寂和凄冷,她注視著機坪上,看著那些停得整齊有序的航空器,大腦卻在想:襟翼放不下來,可能發生的情況,重著陸,大速度接地……思及此,南庭有點不敢回想夢裡的那一幕。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5 07:53 PM

第61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06

  盛遠時當天有飛行任務, 他主持完飛行會議後,就准備直接去機庫接收飛機, 結果等他從指揮中心樓上下來時,就見南庭在一樓大廳的休息區裡坐著, 不知道來了多久, 看見他的剎那, 她幾乎是倏地站了起來,由於起身的動作太急太猛, 腿都磕到了椅子上,可她像是完全沒感覺似的, 理也不理, 徑直朝他走過來, 與上一次看書等他時的安靜相比, 簡直判若兩人。

  盛遠時的眉心微微蹙起, 想逗她說“是不是想七哥了”的話也瞬間收了回去, 他拾步迎上去, 不及開口, 行至近前的南庭整個人撞進他懷裡, 與此同時,胳膊更是緊緊地環上了他的腰,末了還像是不夠似的,用了點力氣地緊了緊手臂。

  盛遠時手上還拿著飛行資料,他單手撫上她的背,柔聲問:“怎麼了?”

  南庭不說話, 只是把臉埋在他胸前。

  指揮中心此刻人來人往,有任務的飛行員和空乘,還有值班的其它崗位的南程員工都過來處理相關的工作,看到這一幕,既不敢上前和盛遠時打招呼,又控制不住好奇的目光,視線齊刷刷地投射過來,令他們成為被關注的焦點。

  盛遠時並不在乎那些目光,他只關心南庭怎麼了,原本昨晚他們約好的,她下了夜班後自己回家,他則正常執飛,等第二天他返航時,南庭指引他著陸。然而,向來懂事聽話的她下班後卻沒有走,反而特意來了指揮中心找他。

  他們的關系確實是整個空港公開的秘密,但南庭卻不是那種願意在人前和他有所親密的人,此刻的一反常態,讓盛遠時有些擔心,“告訴七哥怎麼了,還是身體不舒服了?”

  南庭搖頭,卻怎麼都不肯開口。

  盛遠時把南庭從懷裡拉出來,發現她眼睛裡布滿血絲,從知道她睡不著那天起,他就格外注意觀察她,從未見她有這樣的狀況出來,盛遠時神色驟變,他把手裡的資料遞給身後不遠處等待的叢林,“你先去機庫。”然後扣住南庭的手,“到我辦公室來。”說著,把她帶往自己樓上的辦公室。

  或許是忍了太久,到了只有她和他的空間裡,南庭的眼淚忽然就止不住了,可她又不想在盛遠時面前哭,就急急地擦眼睛,但還是被關上門轉過身來的盛遠時看見了。

  盛遠時拉開她揉眼睛的手,“說,怎麼回事,別讓我著急。”

  明知道不該開這個口,可是,南庭抬頭,拿那雙盈滿淚意的眼睛看他,“七哥,你今天能不能不飛?”

  盛遠時靠著辦公桌站著,把她攏在自己身前,“可以,你有什麼要求七哥都可以答應你,但是蠻蠻,你要給我一個理由。”

  南庭不敢說,深怕說出來了,就會成真,什麼特情、事故、空難,這樣的字眼,或許每一個民航人都會刻意回避。她心裡也很清楚,盛遠時是優秀的民航飛行員,是責任機長,他每次執行任務,都是有一定危險性的,然而,當她莫名其妙地睡著,又莫名基妙地夢到那些,她不能像從前那樣,只是祈禱他起落安妥,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讓他飛,她好害怕,害怕他遇到特情,害怕他有意外。

  可飛行是他的信仰,她不能折斷他的翅膀。南庭的眼淚劈裡啪啦地掉下來,順著臉頰流下來,直直地落在地上,她就那麼哭著央求道:“只是今天不飛可不可以,就今天,七哥,求求你。”

  盛遠時有多寶貝她,誰都看得出來,此刻,她像個孩子似地哭得那麼無助,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可他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七哥,還是飛行員,是南程的總飛行師,盛遠時把她摟進懷裡安撫著,哄著,直到她哭得不那麼厲害了,他才柔聲說:“蠻蠻,七哥只是去工作,和過去每一次飛行一樣,把乘客送到目的地就回來。七哥答應你,以後少飛一點,多留在家裡陪你,好不好?”

  南庭抱住他,像是他會走掉一樣,不肯松手,更不肯松口,只是在他懷裡搖頭,不答應他去飛,不讓他走。

  她從來沒有這樣任性過。盛遠時抬頭看了下時間,耐心地說:“七哥是總飛行師,完全可以不必像其他飛行員那樣,飛得那麼辛苦,可今天這趟航班上有要客,不能出任何的差錯,甚至於為了確保航班不因機械故障而延誤,南程都調出了一架備用機,所以才要我親自飛,而且現在距離預計起飛時間只有三個小時不到,來不及安排別的機長,蠻蠻,你能理解七哥嗎?”

  身為民航人,他們的工作不僅僅是工作,還關乎無數的生命安全,尤其他身為一家航空公司的總飛行師,南庭能理解盛遠時肩膀上擔負的責任,只是……她聽見他的話,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微啞著嗓子說:“我昨晚又睡著了一會,然後夢見,夢見……你執飛的航班出現了故障。”

  盛遠時聞言眉宇間有細微的變化,可他的語氣聽起來還是那麼輕松,“不是都說夢是反的嗎,難不成我的蠻蠻還會未蔔先知?”說著把她從懷裡拉起來,抽了張紙巾為她拭淚,“因為一個夢哭得這以傷心,我都要以為是生離死別了。”

  他隨口的一句話,卻讓兩個人的心都是一顫,見她又要哭起來,盛遠時抓起她的手往自己嘴上打了一下,然後輕松一笑,“說錯話了,我是以為喬敬則把我以前和別的女人約過會的事告訴你了,你過來找我興師問罪來的呢。”

  南庭哪有心情計較他什麼時候和別的女人約過會,她吸著鼻子說:“我夢見你的飛機出現了襟翼卡阻。”

  “只是襟翼卡阻?”盛遠時輕松一笑,“別說是夢,就是真的遇到這種情況,我應付不了嗎?你對你七哥的飛行術,是不是太沒信心了?”

  南庭當然不是對他沒信心,可影響飛行安全因素的,不僅僅是飛行員的飛行術啊,“襟翼在起飛和降落時起到的關鍵性作用,也是不容忽視的。”

  “七哥現在沒有時間和你詳細說明襟翼卡阻時,機組的具體操作流程,你只要記住,這種你七哥遇到過多次的特情,難不住我就OK了。”盛遠時又看了眼時間,“七哥今天真的必須飛,但七哥答應你,飛完這班休息一段時間,陪你治療,給你做專職司機,好嗎?”

  南庭猶豫著問:“你真的遇到過襟翼卡阻的情況?”

  盛遠時的神情不容質疑,“當然,我飛了快十年,什麼特情沒遇到過?發動機著火我都平安著陸了,還怕一個襟翼卡阻嗎?”

  南庭盯著他看,像在考證他話的真實性,最後,點頭。

  盛遠時松了口氣,他低頭親了她一下,在她耳邊低聲說:“等我這趟飛回來,就吃了你。

  南庭注視他的眼睛,承諾:“好。”

  專注熱烈的目光在她眉眼處停留片刻,盛遠時笑了。

  兩個人一起下樓時,南庭還不放心地囑咐,“你再復習一下處理襟翼卡阻的流程。”

  盛遠時失笑,他指指自己的腦袋,“都在這記著呢,放心。”

  南庭卻依然放心不下,在盛遠時趕往機庫後,她並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去了塔台,直到兩個多小時後,盛遠時執行的航班准時順利地出港,她又給程瀟打了個電話,在確定程瀟一會兒會到機場來的情況下,她說:“能不能通過指揮中心或者是簽派那邊,讓我隨時了解到他的飛行狀態?”

  不知內情的程瀟笑道:“你這時時追蹤做得也太到位了吧,怎麼,他今天執飛的那趟航班除了有要客,還有你情敵嗎?”

  如果只是情敵,她才不會這麼擔心。南庭一時間沒有辦法向程瀟解釋自己睡不著,偶爾睡著一會兒又會做夢,因在夢裡夢見了盛遠時遭遇襟翼卡阻而擔心,她有點耍賴似地說:“你就說你能不能搞定吧?”

  “這點破事我都搞不定,枉被稱一句:顧太。”程瀟在那邊說:“你在哪呢,塔台嗎?五分鐘後下樓,我接你過去。”

  其實南庭身為管制,也可以通過進近和區域管制了解到盛遠時的飛行情況,可那樣她聽不到盛遠時的聲音,心裡還是會不踏實,索性就找程瀟幫忙了。

  程瀟把她接到了指揮中心,聯系上盛遠時後,她先說:“我二老公要和你說話。”

  通常情況下,天上的飛機和地面的指揮中心建立聯系,都是有緊急的事情,盛遠時本以為是公司有事,結果得知南庭和程瀟來了指揮中心,他了然一笑,“我現在處於正常的巡航狀態,不用擔心。”

  程瀟拿胳膊肘碰了南庭一下,小聲說:“女朋友就是不一樣,我認識他這麼久,從來沒這麼和氣地和我說過話,我都要以為他生來就不會好好說話了。”

  南庭懸著的心尚未放下,不太有心情說笑,她也清楚,不該以私人關系在他執飛期間和他聯系,確定他那邊一切正常,她只說:“那你注意安全。”

  盛遠時的語氣不變,他說:“我要兩個小時之後才會降落,要是你不急著回家,就和程瀟在指揮中心玩一會。”意思是允許她留下來,通過指揮中心和他通話。

  南庭眼眶一熱,她低聲說:“好。”

  程瀟聽聞她上午來過指揮中心一趟,還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盛遠時不松手,不禁詫異,“不會是你聽說了何子妍喜歡他的事,過來宣示所有權的吧?”

  南庭垂眸,“我才沒有那麼無聊。”

  “你可別不拿何子妍當回事。”程瀟隨手拉了把椅子過來,騎坐在椅子上,手搭在椅背上看著她,“他們倆是在國外認識的,憑何子妍的資歷明明可以到其它航空公司做配餐經理,卻為了盛遠時到YG做了一名普通的配餐師,我剛到YG的時候,她以為我是盛遠時的老情人,對我還挺有敵意的,後來南程組建,她更是放棄了YG那邊的升職加薪挽留,自請到南程工作。而且你別忘了,那一次把盛遠時氣到替飛,也是因為她那一句‘桑太太’。”

  南庭的智商確實不如盛遠時的高,可她也不傻,盡管當時她沒反應過來,事後多想了想,也就猜到了何子妍對盛遠時的心思。那幾天,整個空港都在流傳關於南庭的流言蜚語,盛遠時作為緋聞男主角也被牽涉其中,何子妍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可她偏偏當著盛遠時的面,說了那樣一句話,南庭怎麼可能不明白?

  卻因為盛遠時說了那句“她是我女朋友”,沒把何子妍真的放在心上。

  聽程瀟說了這些,她問:“她是為了七哥才到南程來工作的?”

  “不然干嘛跑到G市住南程的員工宿舍,回A市住別墅多好。”程瀟替她把功課都做好了,“何家的生意做得還挺大的,和國內的幾家航空公司都有航煤方面的合作。”

  何家的生意有多大,南庭在當年司徒家破產的時候也是有所耳聞的,但當年何家公司的主業是房地產,沒想到短短五年,竟然還涉獵了航煤。南庭好奇地問:“中南也和何家有合作?”

  “何家哪排得上號啊。”程瀟一笑,“中南一直都是和齊潤集團合作。”見南庭沒有任何反應,她疑惑地問:“你不會不知道齊潤集團的董事長是盛遠時的親媽,是你准婆婆吧?”

  南庭一怔。

  程瀟一拍腦門,“我好像說多了。”

  在還是司徒南的時候,南庭就知道盛遠時的父親是空軍首長,由於他不肯從軍,選擇飛民航運輸機這件事,他們父子還曾發生過不快,南庭清清楚楚地記得,盛遠時說過:“在部隊,我飛得再好,別人也只會說:他是盛敘良的兒子。”就這樣,他固執地選擇了民航。至於他的母親,南庭聽過他笑言:“我媽支持我飛民航,在她看來,如果我成為空軍飛行員,就是用來被我爸犧牲的。”於是,南庭全然不知,盛遠時的母親竟然是一個集團的董事長。

  所以,自己當年隱瞞司徒家破產,他才會那麼氣憤,因為在他看來,那本是一場可以挽回的敗局,她卻顧及什麼自尊和驕傲,把唯一的機會,以及和他在一起的機會,一並放棄了。

  一時之間,南庭的心情有些復雜,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後悔當年的隱瞞,還是依然堅定,自己在吃過那些苦之後的成長,是值得的。

  南庭又想起五年前那一晚,喝下那杯牛奶後,在誤以為是困所導致的意識模糊的情況下,湧起的“如果盛遠時再來找她,她就把司徒家的困境告訴他”的念頭,她忽然就不糾結了,原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屬於她的劫,就要她自己來歷。成功了,她就脫胎換骨,失敗了,她這輩子,就只能是桑桎所說的,那個神賜予的未完成體。

  南庭笑著對程瀟說:“放心,我不會因為他明明有能力幫我,卻被我放棄了而感到後悔,我始終相信,只有變成更好的自己,才能再遇見那麼優秀的他。”

  程瀟松了口氣的同時不忘打趣她,“酸得我牙都要倒了。”

  南庭打她一下,“別以為我沒親眼所見你和顧總談戀愛,就不知道戀愛中的你有多酸。”

  程瀟無所謂地挑挑秀眉。

  有程瀟的陪伴,兩個小時很快過去,當盛遠時打來電話說:“落地了,一切順利。”南庭才終於放下心回家。可對於自己只要睡著就做夢的情況,她再不像從前那樣持無所謂的態度,當晚,她對在外場過夜的盛遠時說:“七哥,我還是想讓桑桎替我治療,我想好起來。”

  盛遠時其實也有通過朋友和心理學方面的專家請教過,清楚桑桎是最適合的人選,只是此前他確實是有顧慮,倒不是占有欲作祟讓他拒絕桑桎,而是擔心南庭抗拒,可聽見她在航站樓裡和桑桎的對話,以及她白天因那個夢,泣不成聲的樣子,盛遠時也是有了決定的,他說:“等他從A市回來,我們就開始治療。”

  結束和南庭的通話,盛遠時站在酒店的陽台前,手撐在欄杆上看向夜空,反復地思考,等齊潤集團扳倒了桑家和何家,南庭那邊,他要如何解釋?

  同一時間的A市,桑桎終於等到了桑正遠。

  桑正遠出門了,聽桑母說是:“為了航煤的事。”

  桑桎就明白,齊潤已經有了動作。他意外於盛遠時的效率,確切地說,是齊潤的效率,他勸桑正遠說:“桑家的主業是物流,這些年,雖然也有很多新的物流公司崛起,但並未影響桑家在物流方面的地位,爸,你最好聽我的,做好物流,別碰化工,別碰航煤業務。”

  “物流再做也就這樣了,既無法形成壟斷,還可能越做越小。”桑正遠比五年前蒼老了些,可眼底身為商人的犀利和精明還在,他說:“這些年,民航業發展迅速,航煤的需求也是逐年增加,G市的齊潤集團更是憑借航煤業務,躍居行業之首,我跟著他們走,怕什麼呢。”

   桑桎都要控制不住嘲笑他了,“如果我告訴你,齊潤盯上了你,盯上了桑家,你相信嗎?”

  “你聽誰說的?”桑正遠怎麼可能相信?他自知沒有得罪過齊潤集團,“我們桑家和齊潤沒有過任何的業務往來,他們盯著我干什麼?”見桑桎還要說什麼,他語氣不佳地搶白道:“我還以為三十五歲之前你都不打算踏進這個家門了。”

  桑桎無意和他討論其它,他近乎執拗地說:“如果你還希望我在三十五歲之後,能有機會從你手裡接手‘遠洋物流’,你就別跟著齊潤的風向走,尤其是航煤業務,千萬不要沾染。”

  桑正遠顯然無法接受這份突如其來的“忠告”,他試圖說服桑桎和他達成共識,“我了解過了,也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最多兩個月,國際航煤價格一定會漲,我如果把握先機,抓住這個時間差,‘遠洋’就能順利拓展一項新的業務,這個業務的利潤是你沒有辦法想像的。”

  桑桎於是換了一個角度提醒他,“‘遠洋’要拓展新業務我不反對,但我希望你三思而後行,先不說航煤作為航空零部件管理,有它專門的工藝和特定的標准,生產研發是不可能的,充其量你就是無數代理中的一個,既然是代理,那收集,運輸,倉儲,渠道,每個環節的推進,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如此高的成本風險,你難道都不擔心嗎?”

  “我就是都考慮到了,才決定根據我們在運輸方面的優勢和‘何創’合作……”

  桑桎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你要和何家合作?”

  桑正遠答得理所當然,“‘何創’三年前開始接觸航煤業務,現在已經做得有聲有色,我不利用何勇踢這臨門一腳,怎麼推開這扇門?”

  難怪他會突然要去化工領域分一杯羹,原來是和何家有關。桑桎冷笑,“我們和何家是什麼關系,你竟然還想借何勇的‘何創’涉足航煤?你難道不怕反被他利用了?”

  桑正遠向來自負,面對一天生意都沒做過的兒子,他幾乎是胸有成竹地說:“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久的利益。另外你可能不知道,何子妍目前就在G市的南程航空工作,南程隸屬於中南集團,一旦何勇通過這層關系和中南建立了合作,那我們可就是漁翁得利了。”

  何勇都快自身難保了,自己的父親卻還想著漁翁得利。桑桎無可奈何,這一刻,他突然有些遺憾,遺憾自己不是‘遠洋’的掌舵人,沒有話語權,更沒有決策權,“五年前,司徒家是怎麼破產的,你沒忘吧?”見桑正遠的臉色愈發地沉了,桑桎以破釜沉舟的心情說:“齊潤集團的董事長是位女士,你應該是知道的,我要告訴你的是,這位齊董事長在不久的將來,會和司徒家成為親家,成為司徒南的……婆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5 08:31 PM

第62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07

  桑正遠聞言怔了片刻, 眉心聚緊的樣子像是把兒子的話聽進去了, 在思考涉足航煤業務所承擔的風險,可桑桎太了解自己的父親了, 那個好不容易和何家聯上姻,又認為司徒家更好,企圖和司徒家攀上關系的桑正遠, 在此之前或許還在想, 如何阻止無權無勢無背景的南庭嫁入桑家,但當得知南庭要成為齊潤集團齊董事長的兒媳婦了, 心裡怕是又要不舒服了, 說不舒服有點不夠份量, 確切地說是, 無法接受。

  果然,當桑正遠反應過來, 他頓時就發作了,冷聲質問道:“司徒南不是和你在一起嗎?她的婆婆不該是你媽嗎?什麼時候她要成齊家的兒媳婦了?”

  看看吧,這就是自己的父親,桑桎的語氣難得地犀利了起來, “司徒家破產後, 你不是就抵觸她排斥她嗎?你不是認為我娶她不能給桑家帶來利益回報,一直持反對態度嗎?怎麼, 我不能和她在一起了, 又不合你心意了嗎?”

  桑正遠怎麼能接受兒子這樣和自己說話, 無言以對的他氣得渾身發抖, 伸手就要打過來,“連個女人都搞不定,還為桑家惹來這樣的麻煩,桑桎,你可真行。”

  竟然成了他為桑家惹來的麻煩了!桑桎有些哭笑不得,而他也不認為自己有必要,和應該承受這一巴掌,於是,面對父親不可理喻的怒意,他霍然抬手,穩穩地格開桑正遠的手,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你兒子長大了,你打不動了。”然後甩開那雙從小到大也沒牽過他幾次的手,“我能做的,該做的,就這些,你聽得進去最好,若是不信,決意挑戰一下齊董事長維護兒媳婦的決心,我不攔你。”

  離開家前,桑桎對向來軟弱可欺的母親說:“面對利益的誘惑,他怕是很難回頭,我其實也知道,這趟回來,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可我到底姓桑,人家都直言不諱地告訴我,該提醒他小心了,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我了解過了,齊董事長是一位非常正直,且有魄力的企業家,她不會像當年何勇算計司徒家那樣對付我們和何家,所以,您也不用特別擔心,就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守好,就行了。”

  桑母是那種沒什麼大的志向,視婚姻和家庭為全部生命的女人,可是,多少年了,丈夫和兒子一直這樣水火不融,現在……或許是意識到了‘遠洋’,以及桑家的輝煌,終於要在丈夫的利欲熏心中終結了,也可能是覺得自己的婚姻和人生都太無望,她泣不成聲。

  桑桎把母親摟在懷裡,安慰道:“沒事,還有我呢。”

  當晚沒有回G市的航班了,桑桎必須要在A市再停留一晚,然而,面對母親的不舍和挽留,他終究還是選擇了住酒店,明明疲憊至極,可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著,他就下樓去買了包煙,然後坐在窗前,一根接一根地吸,他是醫生,最懂吸煙有害健康的道理了,可這一夜,向來不吸煙的男人,恨不得用尼古丁毒死自己。

  第二天回G市的航班是下午的,桑桎卻早早就到了機場,像是一刻都不願多在這座長大的城市停留。臨近中午,盛遠時到航站樓的南程服務台取資料,不經意抬頭,就看見桑桎坐在休息室裡看雜志。

  盛遠時走過去,坐到他對面,“這麼快就走了?”語氣熟稔。

  之前在G市機場和南庭遇見時,桑桎也看見盛遠時了,只是沒料到回程又能遇見,他說:“不走能干什麼,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盛遠時注意到他面上的疲憊之色,幾乎可以想像他此行有多不愉快。回家能不愉快到這種地步,這是一個在溫暖健康家庭長大的人,無法理解的,“看來你爸挺執迷不悟的。”

  桑桎一笑,苦澀又無奈的那種,“我有時候也奇怪,他那種脾氣秉性是怎麼把‘遠洋’撐到今天的。”

  “那就說明,他還有是道的。”盛遠時挑了下眉,“也許你的忠告他能聽進去。”

  桑桎抬眼看他,像是在問:“如果他聽進去了,你打算怎麼辦?”

  盛遠時就笑了,那笑容有著胸有成竹的自信,然後,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什麼時候開始治療?”

  “我隨時都可以,”桑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看你。”

  盛遠時也不猶豫,“那就根據她的排班來吧,讓她請假治療,怕是不可能。”

  桑桎對此沒意見,只是事先說明:“治療需要到我那邊去,不是醫院,是我家。”見盛遠時抬眼看過來,他說:“你可以一起來,雖然我內心並不歡迎你。”

  盛遠時失笑,“咱們倆彼此彼此。”然後意外地感慨了句,“你這份大氣,我還挺服的。”

  向來溫和的桑桎不客氣地懟了他一句,“不是你說的,要輸得起嗎?”

  盛遠時不以為意,他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起身時發出邀請,“要一起吃個午飯嗎?”

  桑桎拒絕道:“我怕消化不良。”

  盛遠時也不勉強,只說:“既然選擇了南程的航班,有需要就提,除了在她的事情上我有必要的原則,不能退讓外,其它方面,我還算好說話。”

  桑桎的目光落在他飛行制服的四道杠肩章上,不領情地道:“我現在改簽還來得及嗎?”

  盛遠時笑了下,像勸老朋友似地說:“別改了,麻煩。”

  桑桎無語。

  這樣的氣氛,在外人看來哪裡像是情敵共處,說他們是好朋友,都有人信。但兩個男人心裡是清楚的,在醫院打過那一架,在酒吧喝過那幾杯酒後,彼此都坦然了,因為勝負已成定局。

  盛遠時去忙自己的工作了,桑桎從昨晚就沒吃飯,和他聊了幾句後,忽然有些餓了,他找了家餐廳,吃過午飯,把握著時間去辦理登機手續,排隊期間,聽見前面一位老人問:“免責單是什麼?為什麼我要填這個?大家都填嗎?”

  值機把手裡的單子放在櫃台上,解釋說:“大爺,公司有規定,八十歲以上的乘客屬於特殊乘客,需要填免責單,否則就不能乘機。”

  老人“哦”了一聲,似乎是聽懂了,“是怕我在飛機上出什麼事,讓你們負責吧?”

  值機是個挺負責的小姑娘,她耐心地說:“大爺,高空飛行,氧氣相對減少,氣壓又比較低,再加上空中飛行難免會有顛簸或是其它別的什麼特殊情況發生,出於安全考慮,公司才會有此要求,請您理解。”

  老人不急不緩地說:“我身體好著呢,又不需要特殊照顧,就因為年老,就要被歧視嗎?”雖然這麼說,但還是掏出眼鏡戴上,拿起單子在看,“如果我不簽,就不讓我上飛機嗎?”

  值機的語氣還是心平氣和的,“公司有運輸限制,我必須遵守,如果您不填單子,我確實沒有辦法給您辦理登機牌,但您放心,如果您既不想填單子,又一定要坐飛機去G市的話,我可以請我的領導為您安排,看是否有其它的航空公司願意承載,盡量幫您改簽。”

  或許是老人聽著都覺得麻煩吧,他語速很慢地嘀咕著,“竟然還有這種規定,真是的。”手上則拿起了筆,開始填單子了,末了還拿給值機看,“這樣可以了吧?”

  值機松了口氣,“沒錯,就是這樣。”還不忘確認,“上面的條款您都看清了吧?”

  老人還嫌她啰嗦,“我不是都簽字了嗎。”

  值機收回免責單,開始查詢座位,“大爺,第二排靠窗可以嗎?”

  應該是對座位還比較滿意,或者根本不計較,老人爽快地說:“都行。”

  值機把登機牌打出來後還不忘貼心地囑咐,“您是一個人出行,上機後可以和乘務人員說一聲,讓她多照顧您一下。”

  老人接過登記牌,拿好,“算了,還是不給你們年輕人添麻煩了,這人老了啊,到哪兒都不招人待見。”邊說邊走遠了。

  排在他後面的旅客邊上前遞上身份證邊抱怨:“慢死了,真是麻煩。”

  值機只能道歉,“讓您久等了。”

  桑桎對此無奈地一笑,隨後,他辦理好自己的登機牌,去過安檢。

  由於G市大雨,航班延誤了,盛遠時作為機長,在接收完飛機後,向乘務長了解了下全機的旅客情況,其實他只要掌握頭等艙的旅客資料就可以,但從他晉升責任機長那天起,只要是他飛的航班,他都會提前和地面溝通,讓他們把旅客名單統計一份給機組,多年如一日地堅持著這個習慣,直到成為南程總飛行師,更是直接把這一要求,落實成了機長職責,目的是為了讓機長,對執飛航班的客艙情況事先有個了解。

  發現這趟航班有一位八十高齡的旅客,盛遠時交代乘務長,“頭等艙客不滿,如果林老願意的話,給他換到頭等艙,能坐得舒服點。”

  乘務長下意識看向客艙林姓老人所在的位置,“好的,盛總。”

  盛遠時又說:“今天氣像條件差,途中會有些顛簸,多關注一下。”

  乘務長應下:“我會多留心的,盛總放心。”

  盛遠時才轉身進了駕駛艙。

  排隊等待的時間,盛遠時坐在駕駛艙裡給南庭發信息,“下雨,延誤了。”

  南庭應該是在席位上,手機不在身邊,沒有回復。

  盛遠時等了片刻,把手機放下,閉了閉眼,“我右眼怎麼跳得這麼厲害?”

  叢林不以為意地說:“估計是南庭想您了。”

  盛遠時略顯不滿地看向他,“南庭也是你叫的?”

  叢林立即改口,“我是說師母想您了。”

  盛遠時揉了揉眼睛,還是跳,他給乘務長打電話,“給我包紙。”

  乘務長很快送了份當天的報紙進來。

  盛遠時眉心一沉,“我要報紙了?”

  乘務長理所當然地說:“不是您剛打電話說要的嗎?”

  盛遠時抬頭看她一眼,“再幫我拿包紙巾。”

  乘務長才反應過來,趕緊出去又拿了包紙巾送進來。臨走時還不忘給叢林使眼色,意思是:怎麼不幫我打個圓場?

  叢林憋笑,“師父,您不用急,就是下個雨,也就晚落地一個鐘頭,南……師母會等您的。”

  盛遠時心裡想:她當然會等我,嘴上則吩咐,“再和塔台溝通一下。”

  自從盛遠時脫單,只要不是南庭指揮,他就懶得負責通訊的新習慣,叢林已經掌握了,他說:“您不說我也知道,我這正准備再問一次呢。”

  盛遠時用手按住還在跳的右眼,忽然就想到了南庭夢見他襟翼卡阻的事,他靜下心來,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處置襟翼卡阻的相關流程,末了還翻出《縫翼或襟翼卡阻時的著陸》看起來。

  叢林和塔台通完話,見他在看檢查單,意外地說:“師父,這裡面的內容您都能倒背如流了,還用看啊?”

  盛遠時瞥他一眼,“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那麼厲害?”說著,把檢查單扔給他,命令道:“看。”

  叢林的臉皺成一團,“干嘛看它啊?”

  盛遠時又按了按跳個不停的右眼,“加深記憶。”

  在延誤了四十分鐘後,南程1268次航班從A市起飛,飛往G市。由於當天全國天氣都不好,飛機繞飛雷雨耽誤了一定的時間,且全程都有些顛簸。這樣的氣像條件,對於飛行員而言,是很常見的,盛遠時卻特意給乘務長打了電話,再次交代她,“注意林老那邊的情況。”

  乘務長在電話裡說:“我剛剛看過了,沒什麼異常,起飛後就睡了,餐食一口沒動,我還說等會他下機時,問他要不要打包。”

  一直在睡?盛遠時忽然想到什麼,“機上有位桑姓醫生,我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坐在六排過道位置,你請他到林老旁邊,幫忙照看。”

  乘務長都認為他過於緊張了,又不能不服從命令。

  桑桎事前就知道這趟航班的機長是盛遠時,又聽乘務長說:“機長說您是醫生,請您協助我們照顧一位高齡乘客。”他就明白盛遠時在擔心什麼了。

  桑桎走到頭等艙林老旁邊的位置,恰好飛機在這時顛簸了一下,他像是沒站穩似地,在坐下時扶了下林老的手腕。

  林老一點反應都沒有。

  醫生的敏感讓桑桎下意識把手指搭上老人的脈搏,脈向微弱,他立即迭聲叫林老醒醒,林老毫無反應,桑桎毫不遲疑地掐林老的人中,同時喊旁邊的旅客幫忙,迅速把老人的座椅調平,實施搶救,乘務長則把頭等艙的客人調到後面去。

  接到乘務長通知的那一刻,盛遠時終於明白為什麼在起飛前自己的右眼一直跳了。此刻飛機處於下降高度的階段,他馬上聯系進近管制,“G市進近,南程1268,機長有位旅客疑似突發心髒病,申請優先落地。”

  機上出現急症病人是最常見的特情之一,進近管制很快給出指令,“南程1268收到,現在雷達引導直飛長五邊,左轉航向090,下高度1500米,大速度第一個。”

  盛遠時語速很快地復誦,“左轉航向090,下高度1500,南程1268。”

  進近管制指揮其他飛機避讓,同時電話通知塔台管制室做好交接准備。

  南庭此時正在指揮大廳等待盛遠時歸航,接到進近管制室的電話,得知他的飛機上有急症病人,她第一時間和大林協調最近的機位,然後呼叫醫療救護,一切就緒後,用望遠鏡向外看。

  一架飛機從西南方大速度飛來,緊接著,波道中響起盛遠時低沉的聲音,“南程號盲降,聽你指揮。”

  南庭語速雖快,語氣卻穩,她給出指令,“南程1268,修正海壓1010,繼續進近07號。”等他正確復誦完畢,她說:“南程1268,現場已為你協調了最近的306機位,醫療援助已到位。”隨後詢問:“方便提供關於患病旅客的更多信息嗎?”如遇特殊病例,才好提前通知救援車。

  波道中有短暫的沉默,隨後,南庭聽見盛遠時說:“已無生命體征。”

  同一頻道的塔台管制聞言都怔住了,整個塔台指揮大廳在瞬間,陷入空前的寂靜。

  應子銘倏地起身,疾步來到南庭身後,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這個時候,機組的情緒已處於極度度緊繃的狀態,每個人的心裡壓力都很大,尤其是機長,南庭的反應,是可能對盛遠時造成影響的。

  南庭明白,她深呼吸,用平靜平穩的聲音在波道中喚了一聲,“盛遠時。”

  飛機上的盛遠時靜了一秒,“南程1268申請反向著陸。”

  反向著陸是為了節約時間,南庭確認風的因素夠標准,回復他,“可以反向著陸。”

  塔台上的管制把目光都投向了跑道,他們看著那架印有“中南南程”標識的空客A320,完成了一個漂亮的反向著陸,平穩接地。

  南庭繼續給出指令,“南程跟引導車滑行,停機位306,第一個。”

  盛遠時冷靜地回復:“收到。”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5 08:44 PM

第63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08

  平安著陸只是第一步,也是機組的職責所在,搶救,聯系家屬,後續的處理,這一系列的工作,讓整個南程航空這一夜都異常忙碌。顧南亭和喬其諾得到消息後,也在第一時間趕到了機場。然而,即便是盛遠時搶在六分鐘之內從七千米的高空落地,也沒能挽救回林老的生命。

  桑桎是醫者,其實見慣了生死,從他發現林老的異樣開始緊急搶救, 到飛機即將著陸前患者失去生命體征,他始終沒有放棄,持續著進行搶救,可落地後,當醫生嘗試各種措施終是沒能讓林老的心跳恢復,他還是有些難以接受。桑桎就那麼坐在地上,直到這趟航班的旅客全部離開, 直到盛遠時最後一個從飛機上下來。

  盛遠時站在客橋梯上,看著桑桎垂頭坐在機坪時,就知道最終的結果了。確切地說, 在對塔台彙報,林老沒有生命體征時,他已經意識到希望渺茫,可心裡難免持有那麼一絲奢望,奢望能有奇跡出現。此刻,他保持下梯的姿勢很久都沒有動,直到走在前面的叢林都忍不住了,回頭低低地喚了一聲,“師父。”他才呼出一口氣,走下來。

  走到桑桎面前,盛遠時伸手。

  桑桎抬頭,看見他,遞上手,借著他的手勁站起來,“抱歉,我盡力了。”

  盛遠時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誠懇地說:“是我該說,謝謝你。”

  “應該做的,沒人會見死不救,只是……”桑桎看看站在他身後的機組和乘務組,“我先回去了,後邊有什麼需要,就給我打電話。”雖然不是民航的業內人士,但在飛機上出了人命,他也意識到事情不會就此完結。

  盛遠時點點頭,到了嘴邊的感謝終究是收了回去,“估計是免不了要麻煩你的。”

  或許是體諒他此刻的心情,有意緩解一下他的心理壓力,桑桎抬手,不輕不重地捶了他肩膀一下,“讓你欠著我的感覺,還不錯。”

  盛遠時無奈地笑了笑。等桑桎走了,他回身對叢林和乘務組說:“大家都辛苦了,不過,還不能馬上回家。這樣,大家先給家裡打個電話,報個平安,然後回指揮中心待命。”

  大家當然是無條件服從他的安排。

  乘務長帶領乘務組先回指揮中心,盛遠時要和叢林去醫院看看,他都准備走了,才想起來該給南庭打個電話,或是發一條信息,畢竟,經歷了剛才的一幕,她一定會擔心,結果手機才開機,就聽見有個聲音在喊他,“七哥。”

  是南庭無疑,她應該是看出來盛遠時要往反方向去,擔心追不上,跑得很急。

  叢林於是對盛遠時說:“我先去開車。”

  盛遠時點頭。

  南庭一路從塔台跑到機坪,額頭上都是汗,可她也顧不上了,過來後惦腳摟住了盛遠時的脖子。

  盛遠時展手抱住她,始終憋著的那口氣,終於在這一刻沉沉地嘆出了口。

  南庭什麼都沒說,只是擁抱他,用身體的溫暖緩解他內心所承受的壓力。或許在別人看來,一個擁抱有些微不足道,卻是她全部的愛與支持。

  盛遠時閉上眼睛,把頭埋在她頸窩,才低啞著嗓子說:“沒搶救過來。”

  親耳聽見這樣的結果,有了心理准備的南庭都覺得無法接受,由此可以想像,作為機長的他,該有多不好受,南庭在盛遠時耳邊說:“你已經在最短的時間內落地了。”

  當飛機上出現患病旅客,機組就是在和生命賽跑。十年,從學員到副駕駛,從副駕駛到機長,再一步步走到今天,盛遠時遇到過最多的特情就是旅客發病,卻是第一次,這樣無力地看著一條生命在飛機上逝去。他那麼謹慎地關注著,乘務組也盡可能地給予了老人最周全的照顧,可還是沒能平安地把林老送到家。盛遠時是遺憾的,整個機組都是,卻只能面對。

  盛遠時松開她,把她散落在臉頰的碎發別在耳後,“我得去趟醫院。”乘務長回到指揮中心後馬上就會聯系上林老的家屬,家屬一定會趕到醫院去的。

  南庭其實很想陪著他,可在這種情況下,他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她跟在身邊,反而會成為他的累贅,所以她說:“你快去吧。”見他還要說什麼,她又說:“我不是小孩子,會照顧自己的,你忙你的。”

  盛遠時沒再耽誤時間,摸摸她的頭,就走了,他和叢林趕到醫院時,林老在G市的家屬已經到了,盛遠時人還沒走近,就聽見了撕心裂肺的哭聲,以及一道蒼老的女聲緩慢而悲傷地說:“你不是說要送我走了再走的嗎,怎麼自己先走了。”

  是林老的老伴,哭得特別厲害的女子,應該是老人的女兒,她旁邊扶著老人的男子則應該是老人的女婿,看樣子,也應該有四十多歲,近五十的年紀了。

  盛遠時走過去,還沒等說話,林老的女兒看到他的機長制服就發作了,瘋了一樣衝上來,瞪著一雙淚眼質問他:“你是南程航空的人?”

  盛遠時剛說了一個字,“是。”就被她打斷了,她邊哭著說:“我爸上飛機前還好好的,怎麼才幾個小時,人就沒了,你們到底對他做了什麼?”邊就要上前捶打盛遠時。

  叢林見狀趕緊上前攔住她,急急地勸,“大姐您冷靜點,我們是飛行員,除了開飛機,把乘客送往目的地,難道還會對他們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脅嗎?”

  這話聽在死者家屬耳裡如同推卸責任。林老的女兒當然是聽不不進去的,在她看來,父親上飛機前還在和她通電話,下了飛機心跳呼吸全沒了,他們才趕到,醫生連死亡時間都宣布完了,她認定,責任在於航空公司,在於機長,“你們是怎麼開飛機的?能把一個好好的人飛到沒命,你們還有資格做飛行員嗎?”

  她這樣說,讓叢林特別接受不了,小伙子的眼圈頓時就紅了,他以帶著哭腔地聲音說:“我們只是飛行員,你們作為家屬的都不清楚乘客的身體狀況,我們怎麼確保他們在飛行途中不會意外發生?六分鐘降七千米,整架飛機的人都在配合……”他說不下去了,最後吼道:“誰希望這樣?”

  他說的每個字都有道理,只是這個時候,和家屬是講不了道理的。盛遠時上前拉開情緒有些失控的叢林,對林老的女兒說:“我是1268次航班的責任機長,你們有什麼話對我說。”話語間,把徒弟護在了身後。

  林老的女兒像是就在等這一刻,她一點遲疑都沒有,抬手就給了盛遠時一巴掌,“你是機長你就要對我爸爸的死負責!”

  叢林沒看見她的動作,只聽見“啪”地一聲,他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盛遠時挨打了,不顧師父的攔阻就要衝上去,“你干什麼?!你憑什麼打人!”

  盛遠時一動沒動地挨了這一下,隨即牢牢地拽住叢林的手腕,不讓他上前,冷靜又克制地對林老的女兒說:“對於這樣的結果,我很遺憾,機組盡力了這些話,我也不想說,至於我和我的公司要承擔怎樣的責任,民航局自然會有裁定,現在,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有什麼需要我們協助你們做的。”

  林老的女婿沒料到妻子會動手,他把岳母安頓到一旁坐下,上前扯回妻子,低聲訓斥道:“你這樣爸爸就能醒過來了嗎?”然後向盛遠時道歉說:“她是太難過了,你別往心裡去。”

  盛遠時點頭,“沒關系,我明白。”說完他走到林老的老伴旁邊,蹲下去說:“您老節哀。林老的行李稍後我們會給您送到家裡。”然後從叢林手中接過一串古玩,遞到老人家手裡,“林老一直拿在手上,我怕丟了,就拿過來了。”

  老人家拿著那串老伴玩了多年的古玩,眼淚又掉下來了,“老林啊……”

  直到公司派專人來到醫院處理後續的相關事宜,盛遠時才離開,回指揮中心的路上,叢林還委屈得想哭,“又不是我們的責任,他們怎麼可以打您,太無理了,簡直是潑婦。”

  盛遠時手上打著方向盤,眼睛看向外面,隔了會才說:“在生命面前,先不要談責任的問題。”

  叢林有點不服氣,“可林老都八十高齡了,本來就屬於特殊旅客。”

  盛遠時此刻比平時給他做飛行指導耐心很多,“我們把機票售出去了,也沒有阻止他上飛機,客運合同就成立了。當合同成立,我們對於乘客就是有責任的。”

  叢林卻以為,“可他是簽了免責單的!”

  盛遠時騰出一只手,拍了拍徒弟的肩膀,“我知道你是在為我抱不平,但我們也要理解兒女失去父親的心情。”

  這一回,從林沒再說什麼。

  回到指揮中心又是一番忙碌。

  或許在旁人看來,八十歲高齡的老人因突發心髒病死亡,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可他不是在醫院,更不是在自己家中過世,而是在作為履行運輸旅客義務的南程航空的飛機上去世的,即便以特殊旅客的身份簽屬了免責單,南程需不需要承擔責任,不是盛遠時一個人,也不是機組的七個人,更不是南程航空說了就算。

  事情發生後,民航局立即就派了調查小組對該事件進行調查,所以,從林老購買機票的行為產生,和他有所接觸的售票員、值機員、機組等相關人員,都將會被停止工作,配合調查,包括身為總飛行師的盛遠時,在調查結果沒有出來前,也暫時不能執飛。而身為旅客的桑桎,以及見證了林老被搶救過程的部分旅客,也會被請回來作證。甚至是管制人員,也會被問詢。

  調查持續了三天,在這三天裡,所有和林老有過接觸的南程航空工作人員都被調查組詳細地問過話,售票員的描述是這樣:“收到林永休老人的身份證號碼時,我有電話確認,是否有隨行家屬,他們回答說沒有,就林老一人出行,他們還強調,林老的身體很健康,能夠適應高空飛行。我提醒他們,盡量提前一點時間到機場辦理登機牌,因為公司有規定,八十歲以上的老人屬特殊旅客,需要簽署免責單才可以登機,否則會被拒載,他們當時是同意了的,我才出票。”

  值機員從A市坐飛機來到了G市,把當天辦理值機牌,林老簽署免責單的過程也講了一遍,而她所說的,和桑桎給出的證言內容相符。至於桑桎,除了把排隊換登機牌看到的情景描述了,機上搶救的具體過程也說了一遍。

  機組和乘務組的七人,被問詢的時間是最長的,尤其是機長盛遠時。調查組的兩名工作人員反復地問他:“在發現旅客陷入昏迷後,你都做了什麼?”

  起初盛遠時的耐心很好,盡管他整個人都處於極度疲憊的狀態,調查組問一遍,他還是會很配合地說一遍,直到他自己已經快不記得重復了多少遍以後,他實在沒有辦法那麼心平氣和了,“如果你認為我哪個環節操作有誤的話,請你聽錄音。”

  調查組的一名工作人員牢牢地盯著他,“盛總,我們只是例行詢問。”意思是,你必須配合。

  “同一個問題,你已經問過九次了。”盛遠時把身體靠向椅背,用那雙隱隱泛起血絲的眼睛回視對方,他再一次說:“由於天氣不好,從起飛到著陸的全過程,都是由我操縱,副駕使協助,而繞飛雷雨是我主動申請的,目的是為的減少顛簸,具體的指令申請,請你聽錄音,整個飛行過程三個小時,我沒有辦法把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得一清二楚。”

  調查組的工作人員和他對視了幾秒,沒再重復這個問題。

  到第三天時,進近管制和塔台管制也接到了通知,南庭來到南程指揮中心時,盛遠時正好從辦公室出來,這是自出事那天在機坪見過後,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盛遠時身上還穿著機長制服,南庭一時也分辨不出來他是回家換過了衣服,還是一直就穿著那天執飛的那一套,她的目光在他臉上流連,發現他的眼睛裡的紅血絲,心疼不已。

  盛遠時這幾天沒見到她,心裡也很惦記,可是太忙了,確實也顧不上,除了給她發了幾條消息,連電話也沒空打一個,見她一瞬不離地注視自己,他笑了,“我太狼狽了,認不出來了?”

  南庭清楚他心情並不好,故作輕松地開玩笑只是不想她擔心,而她也不願他為自己分心,於是也笑了,“是啊,要是初次見你的時候就這樣,肯定不追你了。”

  盛遠時捏捏她的臉,“這還沒怎麼樣呢,就嫌棄我了。”

  南庭回身看了看,確認走廊裡沒人,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調查還要幾天啊?”她才放單沒多久,經歷的特情有限,這次算是最嚴重的一次,沒有任何經驗可供參考,不知道流程很正常。

  盛遠時手心一轉,反握著她的手,“今天問詢就能完,明天開始應該就是聽錄音了,一周之內會出調查結果。”末了摸摸她的小腦袋,“不用緊張,問你什麼照實說就行。”

  南庭往他身前湊了湊,“那你今天能回家嗎?”

  盛遠時抬腕看了下時間,像是在算手上的工作處理完需要多久,然後說:“能。”

  南庭被問詢的時間並不長,畢竟整個進近和塔台接力指揮的時間才不過五六分鐘,發給機組的指令也沒幾句,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只是最後,調查組的人突然問了一句:“你和盛遠時是什麼關系?”

  他們的關系和這起特情有什麼關系?南庭看著調查組的兩位工作人員說:“盛遠時是我男朋友,我們是戀人關系。”

  兩位調查組的人員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說:“謝謝你的配合,我們沒有其它問題了。”

  調查組走後,顧南亭把喬其諾和盛遠時叫到了辦公室,他說:“雖然調查結果要在一周後才會公布,但我們心裡是有數的,在操作流程方面我們沒有問題,醫院方面的鑒定結果也很快就會出來,如果證明林老的人身傷亡是由他本人的健康狀況造成,公司作為承運人,並不需要承擔責任,雖然在人情上,我們願意為林老夫人做點什麼,但那不是賠償,只是我們的心意,接不接受,就在於家屬了。”他看向盛遠時,“遠時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後續的工作就不要管了。”

  事情是顧南亭說得那樣沒錯,但是,“林老的外孫女林如玉,應該是不會善罷甘休,聽說,她已經在聯系律師了。”盛遠時想了想,“馬上到十一了,南程在這個時候惹上官司,會很麻煩。”

  “她不怕麻煩的話。”顧南亭擲地有聲地說:“有律師團的我們,何必嫌麻煩。”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5 09:31 PM

第64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09

  憑林如玉一己之力要和一家集團公司抗衡, 其實有些以卵擊石的不自量力, 尤其等民航局和醫院那邊的結果出來,她也占不到理, 還有免責單白紙黑字擺在那,她想贏的話,除非中南的律師團是白給的。那怎麼可能?上到中南集團, 下到南程航空, 沒點真章的,能在顧南亭、喬其諾, 以及盛遠時眼皮子底下混得下去嗎?

  盛遠時並不擔心官司會輸, 他顧慮的是林如玉利用輿論抨擊南程, 畢竟, 南程是剛剛起步的新公司,聲望正在建立中, 而林老又確實是在飛機上出了意外,盡管根源是他自身的健康原因,可到底是人命關天,對於不知情的大眾而言, 一旦受到某些引導, 就有可能對南程造成誤解,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盛遠時不能忽視大眾對南程的印像。

  還有就是, 一旦事情鬧起來, 林如玉肯定會拿他和南庭的關系做文章, 想方設法把南庭拉下水,盛遠時倒無所謂,什麼大風大浪他沒遇到過,由於特情調查停飛一個月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尤其現在今非昔比,只要民航局的調查結果判定他操作無誤,沒有人有權力停他的飛,可塔台如果頂不住輿論的壓力,或者為了平息事端,沒准會停南庭的崗。作為管制,她還屬新人,動不動停崗,誰受得了?

  不過,要是南庭真的因此被停崗了,好像也沒什麼不好,那就借此機會治病好了。對於養她這件事,他可是等了好幾年。這樣想著,盛遠時心裡就舒服多了,他揉了揉眉心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今晚誰都不能攔著我睡覺了。”

  喬其諾一笑,“這就對了,你是責任機長沒錯,但也不是要把莫須有的罪名當責任承擔下來。林如玉適可而止最好,太過份的話,你就連她上次造謠中傷南庭的賬,一並算了。不是我們沒風度,要和一介女流計較,是她心裡太沒數了。”

  盛遠時略顯意外,“你也知道她?我是說林如玉。”

  “敢不把我們盛總當回事的女人,我不得了解了解嗎?”喬其諾有種戲精上身的感覺,他故作詫異,“還是你不知知道,自己在航站樓一怒為紅顏的舉動,成了南程佳話?”

  這他還真不知道。盛遠時看向顧南亭,“這不是老大留下的優良傳統嘛,我只是傳承。”

  喬其諾對此表示惋惜:“我太不爭氣了,到現在還沒脫單,想在女朋友顯顯威風,都不能夠。”

  盛遠時拍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勵,“讓程瀟多給你留意留意,別枉費她那顆媒婆心。”

  喬其諾不領情,憤憤地捶他一拳,“要不是半路殺出個你,她明明要把南庭介紹給我的,話說南庭真是個好姑娘,可惜把全部的愛都奉獻給你了。喛,正好今天提起這事,我問問你啊,南庭有妹妹嗎?”

  “妹妹沒有。”盛遠時想了想,“要不等我們生個女兒,考慮考慮你?”

  “你們的……女兒?”喬其諾忍不住擼袖子,“盛遠時你降我輩份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越說越不像話了。”顧南亭揮手讓他們退下,“都回家睡覺去,明天放你們的假。”

  喬其諾也不鬧了,斂笑道:“我就別放了,遠時好好休息吧,熬了三天,換誰都受不了。”

  盛遠時可不客氣,他站起來說:“沒見哪家總飛這麼辛苦的,好像我很缺錢!”

  顧南亭與喬其諾相視一笑。

  南庭剛從塔台出來,就聽見了喇叭聲,她循聲望過去,就看見盛遠時那輛陸虎停在不遠處,而他的人正倚著車身朝她笑。

  南庭跑過去,主動投懷送抱。

  盛遠時伸手攬上她的腰,嘴上則逗她說:“你師兄們都看著呢。”

  “又不會被看壞。”南庭抱他更緊,“就當犒勞他們工作辛苦了。”

  “我家蠻蠻就是大氣。”盛遠時低頭親她臉,“是先抱會過過癮,還是回家再抱個夠?”

  南庭在他懷裡扭了扭,松開他說:“你累了好幾天了,我來開車吧。”

  盛遠時意外地看著她,“你行嗎?”

  南庭拉開駕駛位的車門坐上去,“小看誰呢。”

  盛遠時還是持懷疑態度,畢竟她曾經可是連直線都不會走,被交警誤認為是酒駕給攔下來過的,可還是一邊上演了“這車安全性好,扛造,由她折騰吧”的內心戲,一邊乖乖地坐到副駕位置。

  南庭也是摸過好車的人,時隔五年,啟車的動作很流暢,車也開得很穩。

  盛遠時觀察了片刻,徹底放心了,“桑桎陪你練的車?”

  南庭瞥他一眼,“不是這也要吃醋吧?”

  盛遠時輕笑,他看向窗外,注視著倒退的街景,“一想到他做過很多我想做,卻沒做到的事,還是有點嫉妒的。”

  “那你可以換個角度想啊。”南庭雙手扶穩方向盤,“老桑像培養祖國花朵一樣把我培養的門門通了,你只等著受益就好,省了多少心?”

  盛遠時配合地撫了撫胸口,“作為受益方,我的良心不該痛才對。”

  南庭靜了一會才說:“希望老桑早點遇到一個好姑娘。”

  盛遠時也是同樣的想法。

  下了機場高速,前方路口左轉是往民航小區去的,右轉則是他家的方向。

  盛遠時適時指示她,“紅綠燈路口右轉。”

  南庭乖乖聽話,沒有異議。

  盛遠時注視她的側臉一會兒,笑了。就這樣,他一路為她導航,回到了他家。停好車後,南庭提議,“去買點菜吧,我做飯給你吃,你這兩天肯定沒好好吃飯。”

  明明此前在指揮中心時還累得一動不想動,恨不得到家就倒床上睡一覺,可當她在身邊,又像是渾身都是力氣,精神頭足得很,盛遠時特別好說話地說:“聽你的。”

  於是,兩個人一起去了超市。

  以往就盛遠時一個人時,雖然家中廚房一應俱全,他也懶得開伙,而他對吃又十分挑剔,喜歡吃新鮮的,速凍的東西很少往回買,導致冰箱幾乎是空的。現下有了南庭,這個從前十指不沾楊春水的姑娘,儼然一副小主婦的樣子,時不時就會拿起一樣說:“我們買一袋這個吧,萬一時間來不及,可以當早餐。”偶爾還會舉旗不定,“哪個好啊,這個我沒買過呢。”盛遠時就會幫她做個決定,還不忘幫她選幾樣水果和零食。

  南庭卻把從前最愛吃的那些膨化食品從購物車裡挑出去,“我現在不吃這些東西的。”然後再補充兩樣他愛吃的。

  她變了很多,連口味都和從前不一樣了,唯獨對他的心意,一如既然。

  盛遠時心裡溫暖至極,“七哥的口味倒記得清楚。”

  南庭不小心脫口而出,“你的喜好,我可是當功課背過的,怎麼會忘。”

  能被一個女孩子這樣放在心裡,盛遠時的幸福感不言而喻,“不枉七哥滿世界找你。”

  這還是第一次聽他說,找過她。

  南庭開心地抱住他的胳膊,撒嬌,“那還口是心非說沒等我呢,害我難過到發燒。”

  盛遠時莞爾,“還不是被你氣的。”

  南庭寬宏大量地說:“所以人家並沒有怪你啊。”

  回到家,盛遠時本想親自下廚,在他心裡,蠻蠻就是需要他照顧的小女孩。南庭卻不肯,把東西分門別類放進冰箱後,推著他去洗澡,“你都快發霉了,快洗澡換衣服。”

  這兩天盛遠時都是在宿舍將就的,確實覺得自己快霉掉了,才沒有第一時間向她討要福利,見她堅持,只好去洗澡了,“別切到手。”

  “知道啦,不會切絲,還不會切塊嘛,放心好了。”聽到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南庭胸臆間被滿足和溫暖填得滿滿的,她蒸上了米飯,開始摘菜洗菜,把配菜也切好放在一邊,沒一會功夫就已經完成兩個菜了。

  盛遠時衝完澡,套了條棉質的居家長褲就出來了,南庭看一眼他健康的麥色肌膚,微紅著臉提醒,“穿上T恤,小心感冒。”

  換作六年前,她怕是要找機會摸一把的。果然是長大了,穩了。

  盛遠時笑著親她的臉,“你做飯這麼辛苦,我總要給點獎勵。”

  “討厭。”南庭屈起手臂輕輕拐了他一下。

  “需要我幫什麼忙?”

  “不搗亂就是幫忙。”南庭笑望著他:“你去看會電視,很快就能吃飯了。”

  “行,做一把甩手掌櫃。”盛遠時轉身去客廳了,他坐在沙發上,看著廚房裡忙碌的身影,才覺得自己這裡有了煙火氣息,像一個家了,至於什麼特情,什麼林如玉,和與南庭在一起的二人世界相比,是那麼微不足道,盛遠時決定好好享受這個夜晚。

  南庭動作很快,前後不到一個小時就開飯了,看著餐桌上很家常的四菜一湯,盛遠時頓時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我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天,我的蠻蠻能給我做一頓飯。”

  南庭夾了一口菜遞到他嘴裡,俏皮地問:“七哥你說實話,男人是不是還是更喜歡會做飯的女人。”

  盛遠時就著她的手把菜吃完,才說:“喜不喜歡一個人,無關她會不會做飯,但如果喜歡的人會做飯,肯定更好。”

  南庭笑睨著他,“這倒是句實話。”

  盛遠時每道菜都嘗了一口,看向她的目光有贊賞之意,“味道不錯。”

  “這話就有水分了。”南庭很有自知知明地說:“我的廚藝也就睡不著不挑。”

  盛遠時聞言被嗆了一口,他咳完抗議道:“能不能不要總拿我和一條狗比。”

  南庭笑得眉眼彎彎,“那我身邊就一個它呀,啊,忘了告訴你,它是男的。”

  “看出來了,要不不能對我有那麼大的敵意。”盛遠時開過玩笑,寵家地揉揉她的小腦袋,“我說真的,你做的菜,入口即是福。“戀愛果然是一件很美好的事,隨口說一句話,都是情話,像是醇香的酒,聞香即醉。

  南庭湊上去親了她七哥一口,“我還有進步空間,一定能征服你的胃。”

  盛遠時的笑意蔓延至了眼底,他說:“快吃,吃飽了才有力氣做別的事。”

  秒懂了他話裡的含義,南庭微紅著臉轉過身去,“不理你。”

  盛遠時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在想:今晚可由不得你。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5 10:02 PM

第65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10

  晚飯過後, 南庭收拾好碗筷和廚房, 切了一盤水果端出來,請她七哥享用。

  盛遠時像個大爺似地靠坐在沙發裡, 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南庭緊挨著他坐下來,喂水果給他吃。

  這種待遇,還是第一次有。盛遠時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她的服務, 末了不忘要求, “甜頭給了就一直給,別一次了事。”

  南庭拿遙控器換台, “我可是很專一的, 不像某人還和別人約會。”

  她看似是隨口說的, 可約會這件事, 明明是在她哭得那麼厲害的情況下,盛遠時才提過一次, 竟然就被她記住了,由此可見,對於他說過的話,她有多走心。

  “這是要開始和我算賬了嗎?”盛遠時伸手摟過她, “如果我說, 我那天是為了哄你才那麼說的,你信不信?”明顯有點混淆視聽的意思。

  南庭並沒准備和他掰扯, 她特別大氣地回應:“我就算沒親眼所見, 也能夠想像有多少女人前僕後繼地追你, 約個會也不足為奇。”

  “前僕後繼?”盛遠時笑得愜意, “真給我面子。”

  南庭等了片刻,見他沒下文了,歪著腦袋看他,“只是約會,就沒干點別的?”

  盛遠時似笑非笑地看她,“別的……”他停頓了兩秒,然後雙手一動,把她抱坐到了自己腿上,“指什麼?”

  南庭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而她也確實是第一次如此親密地騎坐在盛遠時身上,雖然當年追他的時候曾無數次地幻想過,但畢竟沒有付諸行動,此刻,她咬了咬唇,在他熱烈的目光注視下,紅著臉湊過來,在他唇上親了下,“比如這樣。”

  盛遠時可不是蜻蜓點水的一吻就能滿足的,他扣住南庭的後腦,讓她整個人伏在自己胸前,熱烈地吻了她好一會,才握著她的手替自己辯解道:“這樣都沒有過,更別說吻了。”說完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不信你問程瀟,除了她,沒人近過我的身。”

  南庭被他的措辭逗笑了,“你的意思是她近過你的身了?這事要是被顧總知道,估計他要找你好好聊一聊了。”

  “你以為他沒想過?”盛遠時動了動,讓她靠得更舒服些,才開始憶從前,“那個時候,海航馮晉庭給我開出的條件好到無從拒絕,相比之下,中南的誠意似乎差了點,要不是看在程瀟的面子,我都懶得理顧南亭,後來……”忽然失去了司徒南的消息,他又決定再回紐約,中南的那份機長聘書就成了一張廢紙,“顧南亭以為我是衝程瀟而來,程瀟又在不久後去了YG,當我們在YG見面,他就誤會了,覺得程老爹有心把女兒許給我,當場就炸了。”

  盛遠時和程瀟又屬於那種沒事就懟,遇事彼此維護的交情。老朋友相見,以擁抱表達歡迎,並不為過,結果這一抱,就招來顧南亭一拳。

  “幸好我是軍體,躲過了那一拳,否則就得見血了。”盛遠時回想當時的場面,忍不住笑了,“然後程瀟那個不嫌事大的女人還煽風點火,火上澆油。”

  程瀟非旦不解釋,還說:“顧南亭你干什麼,難道除了你,我還不能有別的男人追了?”

  盛遠時瞄了她一眼,暗罵了句:這個死女人!手上則攬住了程瀟的肩膀,低頭在她耳邊用僅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害我,嗯?你等他碰到我一根頭發,我讓你後悔都來不及!”

  程瀟一偏頭,壓低了聲音說:“他心情不好,快憋出內傷了,你讓他發泄一下,就當幫我了。”

  她都這麼說了,盛遠時怎麼能不答應,他挑釁地看向顧南亭。

  顧南亭還在場呢!他們這樣一副說悄悄話的姿態,是個男人,都要發飆的。於是,盛遠時陪他打了一架,末了他用手指指顧南亭,又指指程瀟,“你們倆記著,欠我個人情。”然後抹抹嘴角,走了。

  擅後的事情,當然是程瀟來。

  顧南亭回國那天,他在機場等到盛遠時,說:“謝謝。”

  盛遠時一挑眉,“還不夠。”

  顧南亭伸出手,語氣誠懇,“拜托了。”

  盛遠時要的就是這一句。他遞出手與顧南亭一握,承諾,“放心,竭盡所能,護她清靜。”意思是,充當程瀟的護花使者,讓她免於被那些外籍飛行員騷擾。他當然是做到了,那期間,除了找司徒南,只剩幫顧南亭殺退三千情敵這一件事可分散注意力了。

  原來是這樣的交情,難怪最終他們成了合伙人。

  “我其實聽到過關於你和程瀟的傳聞。”南庭仰著小臉看他,“在認識她之前,我都以為你可能會喜歡她,她那麼優秀,你動心,根本就是理所當然。”

  “我欣賞她爺們兒似的飛行術和處事態度。”盛遠時撫摸她的臉,溫柔地說:“至於我的心,早為你動過了,再容不下別人。”

  南庭摟住他的脖子,把臉貼在他胸口。

  盛遠時沒再說話,他打開音響,在緩緩流動的樂聲中,抱著心愛的女孩兒,閉上了眼睛。夜色如水,兩人彼此依偎著,享受難得靜謐安寧的時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南庭都以為他是不是睡著了,她輕輕動了一下,要從他身上下來,結果才一動,盛遠時的手就收緊了,他在她頭頂問:“去哪兒?”聲音微露疲憊。

  南庭看看時間,已經快九點了,想到他幾乎連軸轉了三天三夜,她低低地說:“我想去……洗澡。”和他回來前,就已經有了決定,這一夜,沒想再逃。

  她這樣堅定和主動,給盛遠時的,是猝不及防的震動。

  有這樣一個女孩子,無所顧忌地陪著他,愛著他,比多少言語的安慰都有效。

  盛遠時眼眸深處隱藏的,那些灼熱的情感如同到達沸點,瞬間沸騰起來,他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自己去衣櫃裡找件我的襯衣穿。”有讓她盡快熟悉和融入這個家的意思。

  南庭心跳如擂鼓,感覺到他撫在背上的手,鼓勵地拍了拍,她從他身上下來,走進了他的臥室,打開衣櫃,在一排熨燙整齊的襯衣中隨手拿了一件,走進浴室,剛要關門,盛遠時已經走過來,伸手撐著門,探身說:“櫃子裡有全新的毛巾。”

  南庭推他出去,“知道了。”

  盛遠時站在浴室門口,聽見裡面傳來嘩嘩地水聲,都覺得曖昧撩人,那些窗外輝煌的燈火和城市的喧囂,都不存在的,心底只剩渴望多年的溫暖與安寧,他重新回到客廳,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眼底漫漫浮現起隱約的笑意。

  十分鐘,二十分鐘,或者更久,盛遠時沒有催促,他耐心極好地等待著,直到水聲停止,裡面悉悉索索穿衣的聲音也停止,南庭再也拖延不下去了,一步一挪地走出來。

  他柔柔一笑,仿佛世界因南庭一下子亮了起來,而他眼裡,只容得下一個小小的她。相比盛遠時的從容,南庭是緊張的,她站在浴室門口,臉頰染上的紅暈,分不清是因為剛剛洗過澡,還是害羞,只覺得那道一瞬不離落在自己身上的,他灼熱的眼神,讓她的呼吸都有種被擠壓得快要停滯的錯覺。

  她幾乎是怯怯地喚了一聲:“七哥。”

  這份依賴與信任,讓盛遠時的心莫名就是一顫,他起身,一步一步走過來,抬起她的下巴,一笑,“我把手機都關了。”

  那一刻,他的微笑,燦若星辰,南庭明明一口酒都沒喝過,卻有種醺然欲醉的感覺,她像站不穩一樣,手輕輕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盛遠時如同接受到了交托的信息一樣,俯身抱起她。

  南庭摟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把自己抱進臥室,倒向柔軟的大床。

  臥室的燈光被調暗了,遙遠模糊的光線裡,他的臉上是別樣溫柔的神色,從南庭的視線看過去,能清楚地看到他麥色的皮膚和溫暖的胸膛,他輕淺的呼吸拂過她的臉,他的心跳帶著灼熱如火的力量敲擊她的心,他伸出手,與她十指相扣,他的手心溫熱潮濕。

  他抵著她的頭,聲音暗啞曖昧,“想要你,要全部的你。”

  如此直白露骨的宣言,聽得南庭心底流過一種不能自制的激動與屈服,這情緒使她軟弱,讓她心甘情願放開懷抱去擁有,去接受他,如同一記漂流許久的扁舟,終於找到可以棲息停靠的終點。

  思緒起伏間,她的人已經落進他懷裡,他的唇也隨之覆上來,用熾熱與深情化解她的防線與緊張,讓她為他放松,為他綻放。

  世界陡然寂靜,只聽見他們的呼吸從輕淺變得沉重,心跳從平穩到急促,直到彼此全線崩潰在一室的柔情裡,盛遠時終於把她摟緊,深沉地用盡全力融入她。

  有人說愛情是一場冒險,可南庭覺得,愛情是一次放縱,不管時機對錯,相遇早晚;也不管結局如何,未來怎樣,都放縱自己,以最虔誠的心和最決絕的勇氣,傾其所有地去愛。

  南庭在疼痛中攀緊盛遠時的背,用溫柔低婉的聲音告訴他,“七哥,我愛你。”

  只愛你,六年如一日。

  盛遠時的目光穿透夜色灼灼地注視她,他低頭,用唇吻去她眼角的淚,並告訴她:“以後都有我。”未來六年,十六年,以及更久,都有我,為你擋風雨,你再也不用像過去五年那樣辛苦地生活。

  那麼憐愛疼惜的語氣,那麼滾燙安穩的懷抱,差點又讓南庭落了淚,她主動迎向他——自是免不了一番愛意糾纏,直到一起到達顛峰,盛遠時把臉埋在她凌亂的長發中,和她的低喘聲,交纏在一起。

  終於,那渴望以久的夢,得以實現。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6 10:12 PM

第66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11

  和飛行一樣, 整個過程都是盛遠時掌握主導權, 他很放得開,卻又克制著自己的衝動和急切, 時時刻刻都不忘照顧南庭的感受,與平時寵她的樣子倒是十分符合。

  直到南庭承受不住,盛遠時才終於放過她, 卻還沒有要睡的意思, 他側身躺著,把南庭背摟進懷裡, 戀戀不舍地親她的頭發和後頸。

  房間裡靜得能聽見身後男人平穩的呼吸,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淅淅瀝瀝地敲打著玻璃, 如樂聲浮動,南庭枕著他的胳膊, 一動都不想動。

  盛遠時用下巴蹭了蹭她頭頂,“想讓你終身難忘,所以賣了點力氣。”實則有點歉意太過放縱,擔心未經人事的她承受不住他的熱情。

  可這話怎麼聽都有點流氓的意思, 和他多年來樹立的正人君子的形像有些偏差, 南庭貼著他的胸膛,小聲地說:“我又沒說你像老司機, 何必解釋。”

  老司機?當年懷疑他不是初吻, 現下, 似乎是在質疑他不是第一次?盛遠時摟在她腰間的手默然著力, “我是該理解為,蠻蠻在表揚我的技術好呢,還是在質疑我對愛情的忠誠?”

  南庭討巧地說:“表揚表揚,蠻蠻在表揚你呢。”

  盛遠時也沒想真的對她怎麼樣,於是收手,“熟能生巧,你七哥的技術還可以更好。”感覺到南庭縮著身子躲他,他笑得輕佻得意,“今晚先饒了你。”

  南庭轉過身來,在昏暗的光線中看著他的眼睛,“七哥,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好。”

  看她青澀的模樣,實在不像是想過這些的人。盛遠時懶懶地問:“怎麼想像的,嗯?”

  南庭親了他一下,像個孩子似地舒服地依偎在他懷裡,“那個時候總在想,是不是得到你的人,就能留住你,可又擔心,太輕易把一切都給你,你不珍惜,所以每次你回來,我其實總在糾結要不要誘惑你,現在想想都覺辛苦。”

  難怪她會時不時撩他一下,卻從不過份親密,連盛遠時都拿捏不准,她到底是怎麼個意思。原來,那些看似欲擒故縱的小伎倆,是她深藏於心的小渴望和壓抑。盛遠時剎那情動,他親親她的額頭,“我也一直後悔,沒早早要了你。”他始終相信,一旦有了這份親密,她對自己的依賴會更多些,不會那麼輕言離開。

  此刻,他離她很近,近到她都能聽見他強健的心跳,一下一下,帶著灼熱如火的力量,南庭伸出手臂,環住他脖頸,“是不是無論以後發生什麼,我們都不會分開了?”

  “蠻蠻,七哥老了,再沒有那份和時間抗爭的心了,經不住另一個五年。”他手上更緊地摟住她,嗓音低沉得可怕,“再敢動離開的念頭,看我怎麼拆了你。”

  窗外風雨搖曳,他們坦誠相依,南庭依偎著她的避風港,“你是G市最有價值的單身漢,我才不會傻到放棄,我是擔心……林如玉。”

  這個夜晚不適合談那樣一個女人,太煞風景,但為了讓她安心,盛遠時還是說:“她掀不起多大的浪,更不可能影響到我們,只是你得答應我,這一次,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許為她求情。”

  事關南程的聲望與他的前途,南庭當然不會橫加干涉,她甚至後悔上次不該勸他手下留情,竟然給了林如玉興風作浪的機會,“你怎麼做都好,我聽你的。”

  盛遠時滿意地嗯了一聲,“都交給七哥。”

  南庭撫摸他的臉,“我知道你累了,快睡吧。”

  這是兩人的第一夜,盛遠時舍不得留她一個人面對漫長黑夜,有意陪她徹夜聊天,可是,身體極其困乏,他在睡過去前說:“陪七哥躺會兒。”

  南庭在他耳邊說:“我才舍不得起來。”

  盛遠時輕笑,“等我緩緩,再好好疼你。”

  南庭掐了他一把,“等你睡著我就鬧你。”

  盛遠時則逗她說:“想要的話,隨時可以滿足你,誰讓七哥寵你呢。”

  “快睡吧。”南庭親親他下巴,“我們,來日方長。”

  是啊,細水長流,才能共白首。

  盛遠時閉上了眼睛,任由困意侵襲。

  南庭也很累,身體又隱隱有些漲痛,本以為這種情況下也會睡得著,結果,她雙目緊閉地躺了很久,依然沒有睡意,她動作很輕地翻了個身,盛遠時竟有所覺,下意識收收手臂,像是在確認她在懷裡。未免打擾到他,南庭沒敢再動,任由他抱著她,手扣著她的手,腿壓著她的腿,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他低低的昵喃,“蠻蠻,你終於回來了。”

  我的心從未離開你,哪怕我的人沒有和你在一起。窗簾都被拉上了,房間裡昏暗寂靜,南庭閉上眼睛,在盛遠時均勻的呼吸聲中,讓大腦和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再次醒來,外面的陽光已格外熾亮,盛遠時拿起床頭櫃上的手表看時間,已臨近中午,床上除了自己,哪裡還有南庭的影子,唯有耳畔傳來的琴聲,證明她在家裡。他起床,披了衣服走出臥室,站在客廳喚了一聲:“蠻蠻?”

  琴聲依舊,唯獨沒有她的只言片語。盛遠時上樓,站在琴房門口,看見穿著他襯衣的女孩子,面朝陽光,用跳躍的手指彈奏屬於他們的故事。

  仿佛回到六年前那個生日的夜晚,她替他許願,“明年的這個時候,答應做我男朋友。”

  時隔六年,她終於願望成真。

  盛遠時卻差點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而她把自己作為禮物,給了他。

  直到她彈奏完整首曲子停下來,盛遠時才語氣溫柔地說:“你吵到七哥睡覺了。”

  南庭既不回頭也不理他,抬頭看向窗外的姿態,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麼,片刻,才聽她負氣似地說:“我是故意的,誰讓你都不告訴我。”

  她是指為她准備鋼琴的事?盛遠時走過來,雙手搭在她肩上,“告訴你不是就沒驚喜了?”

  南庭轉過身來抱住他的腰,哽咽,“你總是這樣,喜歡人家不說,在找人家也不說,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還成天說人家笨,有幾個人像你那麼聰明的啊,盛遠時,你太討厭了,我都後悔喜歡你了。”然後嫌不解氣地補充了一句,“我看你還是找一個和你一樣聰明的人在一起得了。”

  找別人在一起?什麼話!盛遠時失笑,“都敢直呼我名字了是吧。”

  南庭吸吸鼻子,底氣十足地說:“那怎麼樣,你還能不要我啊。”

  “我哪舍得。”盛遠時撫摸她的頭發,“你都把七哥撲倒了,七哥得賴著你,讓你負責。”

  南庭破涕為笑,仰著小臉問他:“我要是不認賬呢。”

  “不認賬啊,”盛遠時捏捏她的小下巴,“那我只好帶你重溫一下昨晚的記憶了。”

  南庭伸手給他一拳,又一拳,微微嗔道:“就知道欺負我。”

  這樣肆意又帶些小任性的她,才是他想要的。盛遠時輕觸琴鍵,純淨如泉水的樂聲中,他說:“每次看到這琴,我就會想起你對我笑的樣子,才能堅定我繼續找下去的決心。”他蹲下來,仰頭看著她,“我想給你這世上最好的一切,哪怕只是一架鋼琴,也要選國際鋼琴比賽的指定用琴,可直到你回到我身邊,我才發現,我才是得到了這世上最好的,那些我曾經以為的最好與你相比,都不值一提。”他說著,眼眶竟有些濕,“從前的盛遠時嘴硬不說,是不懂愛情,後來絕口不提,是覺得自己太蠢了,你明明近在咫尺,我偏跑去天涯。蠻蠻,七哥比你想像的喜歡你,愛你,這件事,除了你,全世界都知道。”

  南庭俯身過來,與他交頸而擁,“那是不是代表,以後我都可以仗著你的愛,為所欲為?”

  盛遠時抱著她,“當然。”

  既然這樣……南庭松開手,命令道:“那你快去做飯,我都餓了,你還一直睡著不醒。”

  盛遠時哭笑不得地掐她的小臉,“遵命,女王大人。”

  但其實南庭已經做好了雞蛋火腿三明治,連牛奶的溫度都是剛剛好,盛遠時看著餐桌上的早餐,一時間也是百感交集。

  南庭卻淘氣地說:“不用太感動,我就是看你昨晚付出挺多的,給你補補。”

  盛遠時一臉寵愛的笑,“什麼話都敢說。”

  南庭眉眼皆是笑意,等到他拿起第二個三明治咬了一口時,她忽然想起什麼似地說:“那是給睡不著的啊,你怎麼也給吃啦?”

  又是睡不著!盛遠時差點沒噎著,見她眸底都是狡黠的笑意,才明白她是故意的,他慢條斯理地把味道很不錯的三明治吃完,才走過來,在她的驚呼聲中把人抱起來,回了臥室。

  嗯,女人這種生物,必須要身體力行地讓她知道,你的厲害,否則,她總是習慣性挑戰你的自制力。盛遠時這麼想著,又狠狠地要了她一次,直到她求饒。

  下午的時候兩人才出門,在盛遠時的提議下,他們先去逛街,南庭早已習慣儉樸的生活,對於他為她挑選的衣服什麼的,其實已經沒了從前的喜歡和興趣,尤其想到自己的工資,也認為太過奢侈了,可當她從試衣間出來,觸及盛遠時熾熱的眼神,她又為能取悅到他,感到欣喜。

  盛遠時從身後摟住她,一起看向鏡子:“我並不喜歡別的男人盯著你看,但我的蠻蠻明明可以更美,我總不能剝奪了別人欣賞美的權力。”

  南庭明白他是洞悉了她的心理,她看著鏡子中截然不同的自己,對他說:“沒不讓你買,反正我努力工作也不是為了超越你,就讓你養唄。”

  她在某個瞬間忽然想通了:雖然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但要跟盛遠時過一樣的生活,不是要比較收入的高低,而是憑借相通的心意。既然成為灰姑娘是改變不了的命運,何必為難自己,更為難他?但是,“工作我是要做的,你沒意見吧?”

  盛遠時似笑非似地說:“你要是不出去工作,我豈不是也舍不得出家門了?”

  南庭笑得甜蜜。

  本想之後再去看場電影,結果那麼巧的,竟然在商場裡遇見了林如玉。她絲毫沒有因外公的去世有任何頹廢之相,除了依然畫著精致的妝,連所穿衣服的顏色,都和以往一樣艷麗。

  盛遠時本不想理她,南庭也無意打招呼,可當他們幾乎要擦肩則過時,林如玉卻冷笑著說:“乘客都死在飛機上了,你們還有心情約會,盛遠時,你身為機長的職責到底是什麼?司徒南,你也不提醒提醒自己的男朋友?”

  南庭看著她,搶在盛遠時開口前說:“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們無權,也無意干涉你以什麼方式祭奠和懷念林老,你就不要自以為是地和我們談機長職責和其它了。”

  林如玉本以為南庭會像在航站樓那樣不敢和自己較勁,在她看來,破產了的司徒南,再沒了從前的底氣和威風,就應該謹小慎微地活著,聽南庭這樣說,她諷刺地一笑,“果然是有人撐腰不一樣了,但是司徒南,你的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差,先是老爸破產,接下來,沒准男朋友也要栽跟頭了,你說,到時候你怎麼辦啊?”

  讓她七哥栽跟頭?南庭生平第一次那麼不屑地和人說話:“就憑你,還不配!”

  “他能以盛總的身份把我列入黑名單,還能憑借和喬家的關系,讓我在電台混不下去,我難道不該好好把握這次的機會,回敬他一局?”林如玉說著,冷臉看向盛遠時,“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是盛遠時,你可別小看輿論的壓力,我就不信,當整個G市,乃至全國都知道南程的總飛行師是一位置乘客生命於不顧的人,誰還願意坐南程的飛機!沒錯,要扳倒南程不太容易,可至少這個十一,你會因為南程的機票賣不出去,損失幾個億。”她一臉得逞的笑意,“幾個億呢,盛總不在乎的是吧?”

  盛遠時無所謂地笑笑,“這個單,我還買得起。”

  等林如玉走了,面對南庭緊鎖的眉頭,他還有心情開玩笑,“心疼那幾個億呢?”

  南庭抬眼看他,“那不是個小數字,尤其這事件如果繼續發酵下去,會對南程聲望造成的影響,或許是錢挽不回來的,即便能,也需要一定的時間,這份損失,不可計量。”

  盛遠時就猜到,她剛剛在面對林如玉時,面上沒輸了陣仗,心裡卻是不放心的,他握住她的手,“中南發展到今天,也不是沒遇到過比這更棘手的事件,還不是成了業界龍頭?難道你認為,七哥不如顧南亭,擺不平這件事?”

  南庭當然不是那個意思,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態,她說:“算了,反正我操心也是於事無補,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盛遠時拍了拍她的手,“安心上你的班,然後做好會被停崗一段時間的心理准備。”

  本以為南庭會驚訝於自己可能被停崗,結果她卻說:“我已經准備明天起開始請假了,免得林如玉拿我做文章,攻擊塔台攻擊你。”

  盛遠時對此倒有些意外,他笑道:“我的蠻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了?”

  南庭聞言懟他一句,“我的智商一直在線,只是不稀罕拿出來對付你罷了。”

  好吧,那個牙尖嘴利的司徒南,蘇醒了。

  盛遠時笑而不語。

  南庭又不想去看電影了,而是提醒他:“你該早點回去陪阿姨吃個飯,兒的生日,母的難日。”

  盛遠時把她的手一牽,“我們是要回去陪她吃晚飯的。”

  半個小時後,南庭被盛遠時帶到了空軍大院,進門前,他用力抱了抱她,“你不是醜媳婦,我媽也不是惡婆婆,沒提前告訴你,只是不希望你緊張一整天,為了七哥勇敢點,好嗎?”

  心裡明明緊張得不行,南庭卻還是堅定地說:“我等這一天都等六年了,難道還會退縮嗎?”

  後來事實證明,盛遠時的擔心其實是多余的,因為齊子橋都替南庭考慮到了。當他領著女朋友回來,他家娘親就熟稔又熱絡地對說:“你們回來的正好,南庭,來幫阿姨端下菜。”

  南庭還沒來得及緊張,就趕緊去廚房幫忙了,完全免除了像正審一樣傻坐在客廳等的尷尬,尤其當齊子橋邊端菜邊對她說:“遠時和你叔叔一樣嘴特別叼,大男人居然還挑食,你說多討厭,南庭你以後都別下廚,愛吃什麼讓他自己做去,免得像阿姨一樣,累出了白頭發不說,還聽不見一句表揚。”她頓時覺得,居家的齊董事長是這世上最可愛的人,確切地說,是這世上最可愛的准婆婆。

  晚飯氣氛融洽,脫下了軍裝的盛敘良,在妻子面前只是體貼的丈夫,即便是在家裡,也會幫齊子橋夾菜,然後輕聲細語地說:“今天這道菜的火候正好,你嘗嘗。”

  面對盛遠時,他又是威嚴的父親,會交代兒子,“給南庭夾菜,她第一次來家裡吃飯,要是吃不飽,就是你的責任。”然後還問南庭,“這小子最近沒犯渾吧?要是他跟你耀武揚威的,告訴叔叔,叔叔踢他。”

  盛遠時苦笑,“爸,您這麼說,好像我經常犯渾,會影響我在南庭心中的形像。”

  盛敘良臉一板,“在你媳婦兒面前還要什麼形像?作為丈夫,誰還沒跪過搓衣板怎麼的。”

  齊子橋面露不解,“請問首長,您什麼時候跪過搓衣板,我怎麼不知道?”

  盛敘良似乎是恍覺自己說錯話了,一拍腦門,“哎呀,那我是在誰家跪的來著,容我想想。”

  對於如此恩愛又幽默的長輩,盛遠時與南庭相視一笑。

  齊妙的電話在這時打來,聽聞盛遠時在家裡,她有些生氣地說:“你還有心情過生日!”

  盛遠時意識到有事,直接問:“怎麼了?”

  齊妙也不繞彎子,“林如玉今天到律所來了,請南律師代表她和你們南程打官司!”

  盛遠時默了一瞬,“南律師准備接這個案子?”

  齊妙顯然是被氣到了,她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在罵了上司一通後說:“你說她是不是非逼著南庭和你分手才甘心啊!”

  所以齊妙的意思是:南嘉予接了這樁案子,同意代表林如玉和盛遠時打官司。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6 10:16 PM

第67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12

  南嘉予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就見齊妙還坐在辦公桌前, 電腦也開著, 她都快走過去了, 想了想,停下來說:“怎麼還不走,是我分配給你的工作量不合理,還是你能力不夠?”

  她說話一直都不怎麼中聽, 齊妙基本都習慣了,畢竟,有本事的人, 都有個性的道理, 她是懂的。可此刻,齊妙有點忍不住了, 她把手上的案例放下,確切地說,是摔到了桌子上, 起身與南嘉予對視, “先不說民航糾紛的案子你是明確表示過不接的,只是看南庭和盛遠時的關系, 南律師,你認為這個案子你該接嗎?”

  “他們是什麼關系是他們的事, 我接委托是我的事,齊妙,我請你擺正自己的身份。”南嘉予神色無波無瀾,“作為助理, 你還沒有資格指示我,什麼委托該接,什麼委托不能接。”

  “我確實沒有資格指示你,我也沒有要指示你。”齊妙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但至少我們不能扭曲事實,林正休老人在飛機上發生意外,是誰都不願意的事情,家屬不感激機組爭分奪秒地搶救就算了,竟然還要告機長,南律師,我請問你,這和醫鬧有什麼區別?”

  “林如玉作為當事人是不是在扭曲事實,是我接下來要讓你去了解的事情,不過現在看來,齊妙,你似乎並不適合負責這個案子。”南嘉予無意和齊妙多說什麼,她只在臨走前交代:“你今晚想一想,如果有顧慮,或者無法以平常心對待一個關乎你表弟的委托,我可以換人跟進這樁案子。”

  等南嘉予走了,齊妙還坐在辦公室裡,連喬敬則什麼時候進來,她都沒發現,直到身高腿長的他在自己面前坐下來,手在眼前晃,“發什麼呆呢。”她才回過神來。

  自上次打了他的臉後,他還是第一次出現,齊妙想到那一天他的氣急敗壞,還以為……“你怎麼來了?”

  喬敬則盯著她的臉看了幾秒,移開了視線,“既然你打了人連道個歉都不會,小爺就送上門來給你個台階下。”

  “歪理邪說。”看到他就會想起自己的恐男症,齊妙的心情可想而知,瞪他一眼,她沒好氣地說:“有臉就別來,愛找誰找誰去。”

  這是什麼人呢!喬敬則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可想起盛遠時的提醒——循序漸進,他忍了忍,“都幾點了還不下班,工資高到要二十四小時工作了嗎,你也是厲害到不行。”

  齊妙心裡煩著呢,聞言也不想再待在辦公室了,她關了電腦,拿包走人。

  喬敬則吊兒郎當地跟在她身後,和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到了地下停車場時,才從她手裡搶過車鑰匙,“我來開。”

  齊妙下意識問:“你沒開車?”

  喬敬則坐上車,“我是來和你吃飯的,不是開車跟在後面負責安保的。”

  齊妙有點火,“你不會好好說話啊,怎麼總帶刺?”

  喬敬則一拍方向盤,“說誰是刺蝟蝟呢?”

  齊妙忽然就笑了,“我只聽說過刺蝟,刺蝟蝟是什麼東西?”

  “不是東西。”喬敬則懶得再和她嗆聲,把車駛上街道才氣呼呼地說:“吃什麼,說話。”

  那邊喬敬則試圖和齊妙緩和雙邊關系,這邊得知南嘉予接受了林如玉的委托,站到了盛遠時的對立面,南庭頓時沉不住氣了,她甚至忘了自己還在面見未來公婆,就要去找南嘉予問清楚。

  盛遠時適時攔住她:“即便不是她,也會是別人,那只是她的工作。”

  那南庭也接受不了,“作為法律的專業人士,可以不顧職業操守和職業道德的嗎?”她氣憤不已,“難道可以為了代理費,幫當事人耍賴?”

  盛遠時試圖和她講道理:“就算她接了這樁案子,目前也只是就有關法律問題給林如玉提供意見,除了代理訴訟,她還有調解的作用可發揮,你怎麼就敢斷定,這對南程,對我,是不利的呢?”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替她說話。”南庭都快急哭了,“她不是普通的律師,她很厲害的,至今為止,還沒輸過,她既然接了這樁案子,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我也會全力以赴,因為這不僅僅是一起普通的民航糾紛,還關乎民航特有的法律制度的技術性和普及程度。”盛遠時扳正南庭的肩膀,耐心地說:“我們身為業內人士都清楚,在民航業迅速發展的今天,民航糾紛越來越多,旅客們經常抱怨民航領域的規則不公開,不透明,顯失公平,但事實其實是,了解並懂得運用《民用航空法》解決糾紛的人數尚僅個位,甚至有的法官對此也不甚了解。如果能通過這次的‘免責單’事件,引起全社會對航空法治意識的培養,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南庭沒他考慮得那麼大,“可你想過沒有,一旦官司輸了,對南程,對你的影響了嗎?”

  “我不是法律專業畢業的,但作為南程的總飛和一名責任機長,我也是研究過《航空法》的,如果基於我所掌握的民航法律規範,不能讓南程免責,蠻蠻,你七哥認了。”不給南庭反駁的機會,他又說:“誰的錯,誰來擔責,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如果法律判定南程有責任,我有責任,別說是損失幾個億,即便是吊銷我的飛行執照,也不為過。”

  “可是……”

  “沒有可是。”盛遠時看著她的眼睛,“你也應該相信,南律師只會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至於那些非法的,她不會給予支持,更不可能任由林如玉扭曲事實。”

  “萬一……”

  “萬一她輸了,你也別怪七哥。”

  在此刻看來,無論誰輸誰贏,對於南庭而言,都是很難讓她接受的。

  而無論輸贏,盛敘良和齊子橋都看到了,南庭對盛遠時的維護之心,以及盛遠時作為民航從業者所具有的職業精神和行業自信。於是,對於兩個孩子的未來,他們絲毫不擔心,而對於生物航煤的試飛人選,他們也終於達成了共識——非盛遠時莫屬。只不過在此之前,是一定要先解決了林如玉的,否則,盛遠時必然是飛不了。

  喬其諾聽聞林如玉的代表律師是南嘉予,顯然比南庭樂觀,“林如玉是自尋死路嗎?”

  盛遠時也認為是這樣,“她應該確實不知道南律師和南庭的關系,她曾經和我說過,南庭沒有別的親人了。”

  “這就有意思了。”喬其諾一笑,“南律師的心思有點讓人猜不透啊。”

  對於南嘉予的心思,盛遠時篤定地說:“考驗我或幫我。”

  喬其諾看看他滿面的春光,失笑,“原來是一念之間啊。”

  盛遠時拿資料扔他。

  鬧夠了,喬其諾問:“這官司,我們怎麼打?”畢竟對方搬出了南庭的小姨,作為准外甥女婿,盛遠時要給個什麼反應才合理呢?

  盛遠時絲毫不覺為難,他只回答了四個字:“全力以赴地打。”

  “免責單”事件的調查結果在一周後如期而至,局方判定,南程航空的飛行員與空管中心的管制員,在該事件中的操作與指揮,並無失誤。如此一來,只要醫院方面確診,林老的人身傷亡是由於他本身的健康狀況造成的,作為承運人的南程航空,就不用承擔任何的責任。

  醫院方面的診斷卻遲遲沒有出來,林家又拿出了林老的體檢報告,以此證明林老的健康狀況良好,是適宜單獨出行和乘坐飛機的,也就是說,在上飛機前,林老的健康狀況並不會危及自身。

  這明顯是要把南程往風口浪尖上推,畢竟,即便林老屬於高齡乘客,南程航空也把他劃歸了特殊乘客一列,但是,誰都不能夠證明,健康與年齡的關系,簡單地說,達到一定年齡即是非健康,是不成立的。林如玉又在面對采訪時表示:南程航空不能以法律規定來免除自己運輸老人的義務,所以,免責單根本就是其推卸責任的證據,是以欺騙,強制性的手段,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損害了乘客的人身權利。

  作為曾經的電台名主播,林如玉的忠實聽眾有之,微博粉絲更是可觀,從被盛遠時列入黑名單那天起,她不止一次在微博及其它網絡渠道哭訴某航空公司仗勢欺人,某老同學飛上枝頭後對她奚落嘲弄,此次,林老的事件發生後,她又開始扮弱者博取同情,更曬出一張林老夫人因老伴去世過度傷心病倒,她從旁照顧的照片。

  如此孝順的外孫女,怎能不被人憐惜?短短幾天,大眾就在林如玉意有所指的信息中扒出了盛遠時和南庭,一個是南程航空的總飛,一個是空管中心的管制之花,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要說他們在航站樓為難一個普通乘客,似乎太過容易。

  受害者發聲,群眾質疑,是再正常不過的因果關系,作為被質疑方的南程航空要堅決否認此事,必然要通過法律途徑,可醫院的診斷沒有出來,問題沒有辦法得到根本的解決,尤其,當絕大多數人不懂《航空法》,甚至連事實真相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樸素的正義感就會被無限放大。

  林如玉利用的,恰恰就是這種正義感。

  什麼是樸素的正義感呢,就是當人們遇到與自己樸素道德觀不一致的事情時,會通過自己的判斷,化身成為仲裁者,並通過實際行動給予責任方應有的輿論懲罰。所以,在等待診斷的時間裡,南程公關其實就是和公眾“樸素的正義感”在鬥爭。

  公眾全然不知被林如玉利用了,南程公關又不能對同樣也是“受害者”的她們出手,於是,公關效果並不顯著。而此時正值十一假期之初,許多原本訂了南程機票准備出行的旅客受輿論影響紛紛退票,並無理地要求賠償退票損失,意思是,造成他們退票的罪魁禍首是南程自己,甚至有乘客發微博艾特南程航空的官博說:“你們飛出了人命,難道還要我們拿自己的命冒險嗎?”就這樣,十一期間南程的所有航班,無一滿座,最慘的一班飛機,只有四分之一不到的乘客,連飛行部和客艙服務部都有人沉不住氣說:“還不如取消航班呢。”

  是啊,賠著油錢,搭著飛行員和乘務員的小時費,虧本地飛,還不如取消航班呢。但是,航班怎麼可能隨意說取消就取消?在這個節骨眼上由於座位坐不滿就取消航班,不是給了林如玉繼續抹黑南程的機會?

  除了這些南庭都分析得出來的表面原因外,之所以不能取消航班,還涉及了航權及航線的問題,南程航空作為民航界新秀,本身就存在不少與其它航空公司重疊的航線,你取消航班,等同於把旅客拱手送給競爭公司,人家不會感謝你,反而認為你是傻缺,得不償失。

  還有就是,南程航空正在爭取G市總基地到某國某市的第五航權,這一航權是九大航權中最為復雜,但內容也最為豐富的重要航權,一旦談判成功,南程航空就能分流國內三大航空樞紐的優質客流,不僅能為南程帶來頗豐的經濟收益,更讓南程具備了與三大航的國際航線正面競爭的實力與機會。

  相比國際航線,盛遠時其實更看好國內二三線城市,所以,他才會把這些航線作為十一期間的重點航線,畢竟,這些航線的競爭不那麼激烈,可發展的空間很大,基本上可以做到悄無聲息地拿下,完全不驚動三大航,而南程的第一個發展計劃,盛遠時在公司組建之初,已經和顧南亭以及喬其諾達成了共識:把二三線城市作為主場,三年內實現航空公交化。然而,一家航空公司連個撐門面的航權都沒有,還談什麼發展?於是,為了拿下某國某市的第五航權,盛遠時都不會考慮取消航班,他甚至要求南程的員工:“哪怕只有一位乘客在飛機上,也要確保服務質量是最優質的。”

  就這樣,准備在十一期間大展身手的南程,雖然在利益方面計算,賠得連雲南白藥都止不了血,卻一躍成為口碑排行榜老大。於是形成了,一部分公眾受林如玉蠱惑質疑南程的服務及安全性等,謾罵詆毀南程;一部分對免責單事件不太關注,或是全然不知曉的公眾在乘坐過南程的航班後,力贊南程視乘客為家人,服務貼心周到,機長飛行術好,起落安穩,表示日後出行首選南程。如此兩極化的評價,一時之間,也是讓公眾真假難辯。

  相比南庭的憂心,盛遠時對此很坦然,確切地說,他很樂觀,也很理智,“民航業本就不是高利潤行業,即便沒有免責單事件,也不能確保十一期間就能獲得很大的利潤回報。畢竟,出行的乘客越多,發生特殊情況的機率也就越高,這就相當於,一個航班滿座了,但剛起飛就有乘客身體不舒服需要返航,也不只是落地下客那麼簡單,飛機著陸是有重量要求的,你剛飛,油還沒用多少呢,超出最大著陸重量了吧,那就需要耗油減重,這個損失,誰來買單?不可能是乘客,只能是航空公司。”出現這樣的特情,這一趟就白飛了。

  道理確實是這樣的,可在這個時期從盛遠時嘴裡說出來,明顯就是對南庭的安慰了,尤其南庭沒做過生意,哪怕明白做生意有賠有賺,可看到南程一直在賠錢賺吆喝,吆喝裡還有罵聲,她怎麼受得了?盡管她相信盛遠時的能力,可在醫院的診斷沒有出來,免責單事件沒畫上句話前,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心的。

  至於南嘉予那邊,南程在盛遠時的勸解下,過去吃了一頓飯,而她實在沒憋住,到底還是問了,“小姨你為什麼要接林如玉的委托?”

  “我為什麼不能接她的委托?”南嘉予抬頭看她,“因為事關南程,事關盛遠時?”

  “你可以不用考慮我的感受,可我相信南程不會只是為了賺錢就什麼都不顧地賣票,免責單或許在乘客看來是不合理的,是強制性的,但並沒有人逼迫,或是欺騙林老簽字,那是經過工作人員的解釋和協商達成的結果,況且,航空公司維護自身的權益有什麼不對?哪家航空公司都有免責單不是嗎?還有就是,我相信七哥的飛行術,林老發生意外,絕不可能是由於七哥飛行術不過關導致顛簸造成的。”

  “你相信有用嗎?不拿出真憑實據,怎麼讓大眾閉嘴?”南嘉予的語氣沉下來,“我不接,難道不會有別人接嗎?還是你以為全國就我南嘉予一個律師?遇到個比我難纏的,你七哥只會更麻煩。”

  南庭聞言怔了一下,“小姨你的意思是……”

  南嘉予打斷她說:“我的意思是,我不會在證據面前‘信口雌黃’。”

  一向聰明伶俐的南庭想了很久也沒太明白,最後只好問盛遠時,“小姨的意思是,要是最終林老的診斷是他自身的健康問題,她會臨陣倒戈?這樣……也行?小姨從來沒有輸過官司,萬一……她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6 10:19 PM

第68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13

  盛遠時倒沒敢奢望南嘉予臨陣倒戈, 畢竟, 那是對她職業生涯的挑戰, 她那麼精明老練,不會做那麼魯莽的決定。依盛遠時對南嘉予品行的了解,他相信,即便南嘉予對自己並未認可和接受, 也不會是非不分,公報私仇,更何況, 他盛遠時和南嘉予之間何來私仇?充其量, 不過就是小姨看未來的外甥女婿不順眼罷了,應該上升不到對峙公堂的層面。尤其作為行業翹楚, 南嘉予必然會在事前進行證據的搜集,盛遠時篤定她一定能夠發現事實的真相。

  可他的蠻蠻啊,關心則亂, 智商顯然是不在線了, 盛遠時給南庭吃定心丸,“小姨再怎麼看不上我, 為了你,也不會在工作上為難我, 大不了就是不給你戶口本和身份證,讓我干著急。”

  南庭嘟嘴,“我哪有那麼大的面子。”

  盛遠時靠在沙發上,摟著她的腰, 提議,“要是你不相信,我們打個賭。”

  南庭不解,“什麼賭?”

  盛遠時一挑眉,“我賭南律師會建議林如玉撤訴。”

  南庭的第一反應是,“她扭曲事實給南程造成了那麼大的經濟損失,撤訴就完了嗎?”

  好吧,他的蠻蠻還是很精明很會算賬的,“她撤不撤我不在乎,等公安醫院的屍檢報告出來,南程肯定會針對她散布謠言一事起訴她。”

  南庭皺起秀眉,“就怕她砸鍋賣鐵也賠償不起,最後還是要你來買單。”

  “那就是給我的教訓了。”盛遠時想起之前在公司會議中曾立下軍令狀:十一期間,飛往二三線城市的航班不超售,剩余座位的機票,他全包了,忍不住笑了,“看來話還是不能說太滿啊,這次我這臉打的,有點響。”

  南庭淘氣地捏捏他的下巴,笑嘻嘻地說:“敢打我七哥臉的人,不多啊。”

  盛遠時把她摁在懷裡,好好欺負了一頓。

  齊妙最終還是負責了這起案子,她按照南嘉予的指示,先是拿到了林老一年前在G市一家三甲醫院的體檢報告,更得到了林如玉母親為林老訂票的電話錄音,接下來,更是排除萬難地找到了1268次航班上的幾位乘客,得到了一些證詞,最後還約了桑桎見面。

  本以為她是因為恐男症,結果聽她說:“能把那天在飛機上的情況詳細復述一遍給我嗎?”桑桎才知道南嘉予接受了林家的委托,可能會和南程打官司,而自己在飛機上的事,應該是盛遠時告訴她的。

  桑桎把在航站樓看見的聽見的,林老辦理登機牌的全過程回憶了一遍,又把在飛機上他參與搶救的情況也詳細說明了一遍,最後才問:“林家要向南程索要賠償?”

  “如果只是錢的問題或許還不會這麼麻煩。”齊妙收好錄音筆,“我看林如玉是想借此事打壓盛遠時,要是順便能讓南程也栽個跟頭最好。”

  “讓南程栽跟頭?”桑桎微微皺眉,“可能嗎?”

  齊妙一笑,“根據我現在掌握的證據,她怕是要偷雞不成反把米了。”可想到南嘉予,她又樂觀不起來,“只是,南律師可是能言善辯的。”

  桑桎認同齊妙對南嘉予的評價,作為律師,南嘉予的辯論技巧確實高超,當年,她為自己姑姑打官司時的犀利,桑桎是見識過的,但除此之外,他還說:“她是明辯是非的人。”

  盡管和南嘉予相處的時間不長,但通過這兩個月來她接手的案子來看,齊妙也認為她是一名正義又正直的律師,可事關盛遠時,齊妙似乎失去了判斷。

  桑桎洞悉了她的疑惑,“不是還沒上庭嘛。”說完還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的態度和盛遠時一樣,甚至是看似玩世不恭的喬敬則也對她說:“我們南程那麼大的公司,還怕一個林如玉?你別看她現在蹦跶得歡,等她知道自己請的律師是南程總飛的小姨,她哭都找不著調。”

  男人們都這麼穩,齊妙稍稍放了點心,她說:“謝謝你了桑醫生。”

  桑桎淡淡地笑了,“不用客氣。”然後問她:“是最近太忙了,還是症狀沒有加劇,怎麼治療中斷了?”

  齊妙想起來,那天喬敬則來接她一起吃飯,全程都沒和她發生任何肢體的接觸,她說:“我這個症狀好像只在面對一個人時才會出現。”

  桑桎抬眼看了下窗外,“是他嗎?”

  齊妙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喬敬則黑著臉站在咖啡廳外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路過的。

  這也太巧了吧。她下意識皺眉。

  桑桎沉默了片刻,提議,“等免責單事件了結,你詳細地和我說一下,和他從相識到相熟的過程,最好能巨細無遺。”

  這個過程,可是要從很多年前聊起了。齊妙不解,“這對治療有幫助嗎?”

  桑桎肯定地點頭,“我剛剛拍了你的肩膀,你沒有臉紅,也沒有緊張,而你自己也意識到,似乎只面對他時,才會出現恐男的反應,我才判斷,是和他有直接關系的。”

  齊妙恍然大悟,桑桎先前拍她肩膀時,她只是單純地理解為了安慰,並沒有任何的排斥和恐男反應。原來,喬敬則才是罪魁禍首,“如果真是因為他,我該怎麼辦?”

  “以毒攻毒,”桑桎笑望著她,“主動和他多接觸。”

  齊妙把能搜集到的證據資料交給南嘉予看過後,她抬腕看了看時間說:“約林如玉下午兩點到律所來一趟,我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齊妙忍住了想問的衝動,應道:“好。”

  等她磨磨蹭蹭地走出辦公室,南嘉予搖頭笑了笑,然後給桑桎打電話,問他:“你當時也在那趟航班上?”

  桑桎也正准備打給她,聞言簡明扼要的把事情的經過又耐心而詳細地口述了一遍。

  南嘉予聽完沉吟了片刻,“盛遠時的運氣真是不錯。”聽到話筒中桑桎的輕笑聲,她問:“怎麼不叫我小姨,改回南姐了?”
  桑桎還以為她沒有注意到自己對她稱呼的改變,回答說:“既然不能隨南庭稱呼你,不如借你的輩份提一下自己的輩份,等有機會,好讓盛遠時喊一聲:桑叔叔。”

  竟然是這個理由,倒也沒毛病。南嘉予笑了,“我也覺得讓你喊小姨,有點占你便宜的意思,行,就叫南姐吧。”

  林如玉比約定的時間晚到了十幾分鐘,南嘉予面上沒表現出什麼,只是讓齊妙把相關的證據資料復印了一份拿給她,然後直言不諱地說:“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說過,我接委托有一個硬性要求,就是當事人必須和我說實話,我不希望等我收集完證據,或是站到庭上的時候發現,我的當事人對我撒了謊。”

  自認為自己是金主的林如玉聽出了南嘉予言語中的不悅,她無所謂地說:“律師的工作不就是維護當事人的權益,為當事人的利益著想嗎?”

  “不完全是。”南嘉予說:“律師的第一要務是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為當事人謀取合法利益,挽回或減少當事人的損失。”

  林如玉聽出她刻意在“合法”二字上加重了語氣,她笑了笑,“合不合法不就在於官司的輸贏嗎,只要南律師幫我贏了這場官司,我的一切訴訟都是合法的,對吧?”

  “沒有哪個律師可以保證每個案件都可以獲得絕對的贏,輸與贏也是相對而言的。”南嘉予用手指點點辦公桌上的證據資料,“我能拿到的,南程航空也能拿到,等他們把這些證據呈給法官,不告你誹謗罪,不提出巨額賠償,”南嘉予抬眸注視她,一字一頓,“我認為,就是你贏。”

  “你說什麼?”林如玉的笑容頓時就沒了,語氣也冷下來,“南律師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嗎?”

  “信心是證據給的,不是憑我臆想。”南嘉予拿出那份三甲醫院的體檢報告,“這上面明確顯示,林老是患有心髒病的,沒錯,我知道你手裡那份報告也是真的,但出具這兩份體檢結果的醫院,哪家更權威,你我心裡都有數。”

  然後是錄音證據,“我完完整整地聽過三遍,你母親給林老訂機票時,南程方面是有拒絕售票的,是你母親一再聲明,你外公身體很好,做飛機沒有問題,她還說:出問題算我們的,和你們無關。這個你們是指誰,不言而喻。”

  接下來是桑桎的證詞,“有人親眼看見南程值機向你外公解釋免責單的作用和意義,你外公是自願簽字的,所以,你所說的,南程存在逼迫和欺騙行為,是不存在的。”

  林如玉聽不下去了,她幾乎是憤怒地把資料揮落在地,“南嘉予,我花錢請你,不是讓你找這些不利於我的證據。”

  南嘉予懶得再說林家阻礙屍檢,導致屍檢報告至今沒有出來的事,“我的建議是,接受庭下調解。對於林老的去世,南程航空一定也是遺憾的,你退一步,他們或許願意以經濟……”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林如玉不屑地說:“我們林家不稀罕他們的賠償。”

  “我需要糾正你的是,即便我為你爭取到南程航空的經濟補償,那也不是賠償,只是撫恤金或是喪葬費的形式和名義。”南嘉予繼續,“林家還不能無償地接受這筆錢,南程航空必然會要求你公開致歉和致謝。”

  林如玉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她冷聲質問:“憑什麼?”

  南嘉予回答她,“憑你故意捏造並散布虛構了關於免責單事件的事實,破壞了南程的聲譽。”

  明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麼,也清楚南嘉予拿到的證據不是捏造,林如玉竟然還不甘心,“殺人罪都能被開脫,更何況我們林家還是受害者,我不相信沒人打得贏這官司。”

  南嘉予當然不會反對林如玉另請高明,她也想看看,誰有這個本事,反敗為勝。

  等林如玉罵著走了,齊妙敲開她辦公室的門,問:“是不是你早料到了?”

  南嘉予有事要出去,她拿起風衣邊穿邊說:“我那麼厲害嗎,能未蔔先知?”

  齊妙意識到錯怪她了,笑嘻嘻地說:“就算不能未蔔先知,在我眼裡,你也是最厲害的。”

  南嘉予瞥她一眼,“我喜歡忠厚誠實的助理。”

  “我很忠厚誠實。”齊妙好心情地說:“要不之前也不會把對你的不滿表現得那麼明顯是吧?”

  這話……也沒毛病。南嘉予微微蹙了下眉心,臨走前交代,“證據你看著處理,別浪費。”

  “別浪費?”齊妙反應了一下,才朝她的背影說:“謝謝南律師。”

  南嘉予在回身前斂了笑,她冷冷淡淡地說:“順便提醒下你弟弟,他和南庭還沒結婚,別動不動就把人接去他那,鬧出人命,我饒不了他。”

  南庭最近確實都在盛遠時那邊住,齊妙都習慣帶睡不著了,可作為小姨,她是怎麼知道的啊?還有就是……人命?是指寶寶嗎?齊妙捂臉。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6 10:32 PM

第69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14

  齊妙親自把那些證據送到了盛遠時手裡, 眉眼之間滿是得意, “我猜你們南程的律師搜集到的證據, 不如我的這份有力。”

  小表姐工作細致用心盛遠時是知道的,現下又有南嘉予從旁指點,他絲毫不意外她們拿到了最有利於南程的證據,“南律師怎麼說?”

  齊妙有點沒心沒肺地答:“她說讓我看著處理, 別浪費。”

  盛遠時皺眉,“只是這樣,沒別的了?”

  齊妙才反應過來, 她瞥了眼在廚房准備果盤的南庭, 湊到盛遠時耳邊,小聲地把關於“人命”的原話重復了一遍, 末了還不嫌事大地說:“我還挺期待,要是南庭奉子成婚,她能放什麼大招。”

  盛遠時料到南嘉予會讓齊妙帶個話, 類似警告他別得意那種, 但“人命”這事……可行啊。

  受到啟發的男人沉默了幾秒,揉著眉心笑了。

  南庭只聽到了後半句, 她端著果盤過來,“什麼大招啊?”

  這個大招的事, 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的好。盛遠時從南庭手上接過果盤放在茶幾上,輕責道:“她又不是沒手,你管她要不要吃水果?”

  齊妙抬手打他一下,“這還沒成你老婆呢, 就不能給我切個水果了?好歹我也是你姐。”

  盛遠時不客氣地懟回去,“我去你那,你也從來沒給過我這份待遇。”

  齊妙叉了塊水果送進嘴裡,“誰讓你從小就能在任何環境中茁壯成長呢。”

  盛遠時不和她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話鋒一轉,“恐男症好點了嗎?”

  “咳咳咳……”齊妙頓時被水果卡住了呢。

  然後,不等她對南庭發問,盛遠時又說:“聽桑桎的意思是,這病能治?”

  好吧,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嫁禍給了桑桎,南庭抱歉極了。

  得知齊妙送來的資料是對南程有利的證據,南庭馬上給南嘉予打電話說謝謝,南嘉予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南程的律師也不是吃素的,早晚會拿到這些,我不過是做了個順水人情。”

  小姨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南庭算是掌握了,她剛想撒個嬌,就聽南嘉予問:“一個人在家?我過去接你,今晚到我這來住?”

  南嘉予明明是疑問句,在征求南庭的意見,結果她一聽就心虛了,“……呃,我都要睡了呢,今晚就不過去了,小姨你別來了,折騰。”

  南嘉予看似隨和地說:“隨你吧。”

  南庭剛松了口氣,又聽她語速很快地說了一句:“讓盛遠時接電話。”

  “哦,好。”南庭答應完,張口就喊:“七哥!”

  “嗯?”剛洗好澡的盛遠時從浴室出來,“要洗澡嗎?”

  房間裡很靜,他聲音又不小,南嘉予在那端聽得清清楚楚,她深呼吸,連續地,然後對一聲不響,努力減少存在感的南庭說:“明天搬到我這邊來!”說完徑自掛斷。

  “你瞎說什麼話啊!”南庭把手機丟給盛遠時,撲到床上,把臉埋進被子裡。

  等她七哥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也是委屈到不行。

  盡管被南嘉予發現了好事,盛遠時還是因為她立場明確心情大好,尤其想到奉子成婚的“建議”,他當晚格外地賣力氣。

  不知道是被他折騰得太累了,還是最近因林如玉的事情讓南庭的精神過於緊張了,事後她竟然很快睡著了。這是除生病那晚,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睡著。原本該高興的,結果盛遠時反而不敢睡了,他側身躺在南庭身邊,一直關注著她的體溫和睡著的狀態,深怕她像那晚一樣,是病倒的前兆。

  南庭卻睡得安穩,呼吸均勻,身體放松,偶爾翻個身,還會下意識伸手尋找什麼,盛遠時見狀貼近她,輕輕拍拍她的背,她就會往他懷裡蹭,後來像是做夢了一樣,眉頭微微蹙起,漸漸地,還發出了輕微的囈語,可惜聲音太小,盛遠時沒有聽清。

  某個瞬間,盛遠時想要叫醒南庭,擔心她像上次在塔台值夜班時那樣,夢見什麼不好的,可又心疼她難得能睡一覺。於是,在南庭沒有出現更大反應的情況下,他靜靜地守了她一晚。

  凌晨五點,南庭睜開了眼,她緩了緩,才意識到自己睡著了,一偏頭,就見盛遠時在看自己,她瞬間笑開,“你醒啦?”

  盛遠時親親她額頭,實話實說:“沒敢睡。”

  南庭向他確認,“我睡了一晚上嗎?”

  盛遠時抱住她想了想,“六個小時。”

  “這麼久?”南庭意外又欣喜。

  “做了什麼夢?”

  “夢見我們初遇的情景,在飛機上。”

  他們的初遇,雖然談不上浪漫,也絕對是愉快的,她為什麼會一直皺眉?

  盛遠時攏了攏她睡得亂亂的頭發,“我們今天去找一下桑桎。”

  聽說南庭睡了六個小時,桑桎也很意外,他對南庭說:“仔細回憶一下夢裡的情景。”

  南庭卻想不起來了,只記得一男一女在飛機上,“我夢見的就是我和七哥,我聽見我,我是說,我聽見夢裡的女人喊:七哥。”所以在她看來,不是她和盛遠時,又能是誰呢?

  盛遠時直覺不是,他的判斷是:“她的這個夢很長,還不連貫,而且並不愉快。”他很肯定地告訴桑桎,“除了五年前我們分手,從我認識她的那天起,我們之間沒發生過任何不愉快的事。”可她一面說夢裡是自己和盛遠時,一面又整晚都皺著眉頭。

  桑桎認為夢是不眠的關鍵所在,決定以催眠的方式幫南庭回憶起這個夢。

  遮光窗簾拉起,房間裡的光線黯淡下來,像是夜晚降臨,桑桎的聲音猶如從搖曳的燭火中飄來,渾厚悠遠,南庭聽見他問:“看見了什麼?”

  燭火把桑桎和盛遠時的身影投射到他們背後的牆上,形成一朵巨大的雲,南庭說:“燭火不穩,晃得我有點眼花。”

  給南庭催眠的次數並不多,之前她都有些緊張,這一次情緒緩衝很快,幾乎沒用引導,整個人已經完全放松下來,桑桎偏頭看了盛遠時一眼,隱隱覺得,是因為他在場的緣故。

  果然,他不僅僅是南庭的心事,也是她的心藥。

  桑桎收斂情緒,靜心投入到催眠之中,“看著燭光,這回穩定了嗎?”

  南庭嗯了一聲,主動開口:“我一直以為燭火是紅色的,這回看起來像是白色,還有點藍。”她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燭光,像是在裡面看到了什麼特別的東西,“白色是牆的顏色吧?”

  桑桎以閑聊似的語氣說:“別一直盯著看了,眼睛會不舒服。”

  南庭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桑桎把握著機會問她:“那些顏色還在嗎?”

  “在啊,但好像深淺有點不一樣了呢。”

  “有形狀嗎?要不要伸手摸一摸?”

  “好啊。”南庭說著,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開始摸索著。

  桑桎伸手輕輕地托住了她的手,南庭沒有躲,也沒有動。桑桎給盛遠時遞了個眼神,盛遠時領悟,他伸出自己的手,從桑桎手中接過南庭的手,南庭忽然就握住了他的手,和以往與他牽手的姿勢一模一樣。

  盛遠時唇邊和眼底都有了笑意,他就那樣握著南庭的手,陪著她。

  桑桎繼續,“藍色的是天,白色的是雲,對嗎?”

  南庭想了想,“還有飛機呢。”

  蠟燭在這時“啪”地一聲響,燭光擴散開來,照亮了房間,南庭看見的第一個畫面是:一架飛機在跑道上滑跑,然後昂起頭,脫離了跑道,衝入雲霄,片刻後,聽見一道清脆的女聲說:“由於雷達盲區,將短時間失去雷達識別,保持長守。”

  南庭剛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眼前又出現了另一組模糊的畫面,駕駛艙裡,一位飛行員以玩笑的口吻說:“每天在天上飛,都快忘了腳踩在地上的感覺了。”回應他的不是副駕駛,而是波道中的女聲,“磁航跡200,距離32公裡。”

  接下來是第三組畫面,飛機著陸,一位身穿飛行制服的男子從飛機上走下來,開機打電話,“接你下班吧。”聽見那邊說了句什麼,他溫柔一笑,“行,聽你的。”

  第四組畫面是,一道俏麗的身影從一座樓裡跑出來,衝進他懷裡。

  他逗她說:“不怕被人看見笑話啊。”

  她仰頭望著他笑,“老夫老妻,如膠似漆,誰敢笑我們?”

  他也覺得管他呢,低頭吻住她前說:“想你了。”

  南庭都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然而,甜蜜過後,卻是一次次的分離。

  她懷孕了,吐得厲害,他卻要去執行任務。

  她堅強地說:“你去吧,我沒事。”

  他給她蓋了蓋被子,又掖了掖被角,舍不得走,又不得不走。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內,她才任由眼淚落下來。

  寶寶出生那天,父母親戚都來了,唯獨不見他的身影,她一直對所有的人笑,包括寶寶,卻在夜裡無聲哭泣。

  寶寶滿百天她就回到崗位工作了,因為只有那樣,才能有更多和他見面,聽他聲音的機會。

  他是愧疚的,可身負的責任讓他無法為妻子和兒子做更多,只能利用極少的回家的機會,把家裡他能看到能想到的所有事,都盡量做出安排。

  她卻從沒責怪過他,每次他走的時候,還微笑著說:“家裡有我。”

  他濕著眼眶抱住她,輕聲地說:“對不起。”

  她溫柔地回應:“說什麼呢,我愛你啊。”

  直到他駕駛的飛機順利起飛,她才哽咽著念:“七哥,起落安妥。”

  那一聲“七哥”讓盛遠時不得不相信,南庭夢裡的男女,是她和自己。然而,他是總飛,不能說南程的一切事務都由他說了算,但飛不飛這件事,他還是做得了主的,何以為了飛行讓她獨自承受那麼多?別說有一天她懷孕了,就是現下,為了能夠更好地照顧她,他已經准備少飛了,根本不可能出現夢裡的情景。

  桑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能她潛意識裡在擔心,你為了飛行忽略她,又或者,她是害怕飛行安全,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盛遠時聞言本想說,那我以後盡量不飛了,可想到生物航煤的試飛任務還沒完成,他只能說:“我最近多陪陪她。”

  “她很久都沒有睡過覺,直到你們復合,她才開始陸陸續續地睡著,雖然每次都會做夢,但我認為,是比持續睡不著要好的現像。”桑桎思考了一會,突然說了一句,“我有個大膽的假設。”

  盛遠時抬眸,靜待他繼續。

  “你說她夢裡的情景不是你們相處的樣子,那會不會她夢見的,”桑桎皺了皺眉,像是在下決心,又像在顧慮什麼,然後才說:“是你們的前世?”

  “前世?”這對盛遠時而言,太過匪夷所思。

  桑桎想了想說:“這個世界,有很多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人和事存在,就像從另某些角度看,瘋子或許還是天才也說不定。”

  盛遠時是個普通人,他的思維模式是趨於正常化的,桑桎則是心理學家,無論是專業需要,還是在做研究時看到的,以及接觸到的,都可能和常人不同,所以,在看待南庭不眠和夢境這兩個問題上,他沒有以正常思維去考慮。

  盛遠時努力地跟上他的思路,但還是說:“讓我想想。”

  桑桎見他眉頭緊鎖,故意以娘家哥哥的口吻說:“怎麼,怕她有特異功能啊?不想要的話,現在說話,退貨還來得及。”

  盛遠時瞪他一眼,“你想得美。”

  南庭當天是夜班,在局方的調查結果公布後,她就正常上席位指揮了,盡管林如玉散布的謠言牽涉到了她,無論是塔台,還是應子銘和其他管制,對她的態度都沒有任何的改變,甚至還有師兄義憤填膺地表示:“坐等盛總碾壓那個不識好歹的林如玉!”所以,她如常工作,沒有請假。

  盛遠時還在為夢放心不下,但未免給南庭壓力,他面上表現如常,南庭也一樣,為了不讓他擔心,她在去塔台的路上時還抱怨,“怎麼這輩子和上輩子一樣,都是我等你啊?”

  盛遠時伸手捏捏她下巴,“要不我疼你呢。”

  南庭笑眯眯,一臉甜蜜。可等完成一個時段的指揮,她站在休息室的窗前,看向機坪時,內心卻是波瀾四起。

  你在夢裡告訴我,那是一個故事,有開始,也有結局。可我在搖曳不清的月色裡,只看到每一個人的身不由己。夜幕漸漸拉起,我終於留意到,另一個自己。

  然而,那真的是自己嗎?想到那個關於襟翼卡阻的夢,南庭又忍不住擔心,夢裡不是自己和盛遠時的前世,而是他們的……未來。直到這個時候,南庭才開始懼怕不眠,懼怕夢境,更懼怕……空難。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6 10:37 PM

【第七章】翅膀之末, 腳步之初

第70章 翅膀之末,腳步之初-01

  你的翅膀之末, 是我的腳步之初。

  所以, 這輩子注定了,你在雲端上飛翔,我在蒼穹下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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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遠時把相關證據資料交給南程的律師後,對顧南亭說:“我現在才終於明白, 為什麼當年你會親自出面請南律師了。”

  “南嘉予?”顧南亭也是記憶猶新,“她至今沒輸過官司,業界因此都稱她‘南大狀’, 這樣的人才不請到麾下, 豈不是損失?”然後抬頭看向盛遠時,“我面子不夠, 沒請動,以後請不請得動,就看你了。”

  “我在那位面前, 更是連談面子的資格都沒有。”盛遠時無奈地表示, “她不為難我,我就謝天謝地。”

  顧南亭已經聽程瀟說了, 南嘉予和南庭的關系,想到盛遠時的處境, 一時也是感慨萬千,“當年我岳父給我出的考試題目可比你現在的難多了。”

  盛遠時卻不服氣,“我的就簡單嗎,一個五年, 考不過就是錯過五十年。”

  相比之下,自己還偏得了七年。顧南亭挑眉,“要不我們能成合伙人呢,都是難兄難弟。”

  盛遠時笑道:“就衝你這名字,這輩子,我們也拆不了伙。”

  “世界也是夠小的,你說你家那口子怎麼就和我撞名了呢。”顧南亭嘆了口氣,“你不知道,我一聽程程喊二老公,牙都疼。”

  他就不牙疼嗎?自己女朋友被喊老公,也是不能再奇怪了。

  盛遠時捏了捏眉心,“我也挺納悶,怎麼你會取亭亭玉立的亭。”

  顧南亭才說:“當年我爸媽都希望我是個女孩。聽我爸說,當時我媽知道生了個兒子,還讓我爸確認一下是不是抱錯了。”他說著,自己先笑了,“對於我媽,我也是服氣。”所以,其實顧南亭這個名字,是顧家二老為女兒取的,否則,本該是顧南庭才對。

  “我媽當年也想生個女兒,說女兒是小棉襖,有多暖和,誰有誰知道,兒子卻像皮夾克,一年穿不了幾回,平時穿熱,冷天又不擋寒,扔了吧那麼貴的東西還舍不得,只能束之高閣當擺設,證明這物件她有。”盛遠時說著,也笑起來,“也不知道她哪來的這一套理論。”

  於是,在林如玉去找別的律師,試圖和南程對抗時,這二位像沒事人似地,在辦公室裡閑聊著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親娘,如此地不務正業,也是夠囂張的。

  同樣關注著民航,關注著免責單事件,關注南程的,何子妍的父親何勇不知從哪個渠道獲知,齊潤集團由於投入大量資金致力於新項目的研究與開發,將在次年轉變經營方向,放棄從美國進口航煤,正因此與中南集團協商後續不再提供航煤供應事宜。

  對於這樣的天賜良機,何勇豈能放過?他有意通過女兒何子妍,爭取與中南的合作。

  換作之前,何子妍或許願意以私人身份和盛遠時提一句,畢竟,那其實是一個她接近盛遠時的機會,可現在,在整個空港,整個民航界都知道盛遠時與南庭是戀人的情況下,她實在沒有辦法開那個口。她對何勇說:“要是你認為‘何創’供應的航煤可以達標,就通過正常的渠道約顧總談,否則的話,我幫不了你。”

  何勇當然是生氣的,可他到底和桑正遠不同,並沒有太為難女兒,所以只好讓秘書約見南程的盛遠時。本身航煤采購這麼大的事,是需要顧南亭拍板的,但“何創”的風評不是很好,實力等方面更是完全沒有辦法和齊潤集團相比,顧BOSS似是無意與‘何創’建立任何的合作,就讓助理以出差為由回絕了,見都不見何勇。無奈之下,何勇才去聯系的盛遠時,未免盛遠時也不見他,他還特意讓秘書提了提何子妍,與此同時,更是提前把合作計劃書送到了南程一份。

  一天後,盛遠時的助理回復了何勇的秘書,約何勇到G市來談合作。

  何勇以為,盛遠時看了他的計劃書,還看了何子妍的面子,幾乎是興高采烈地訂了機票飛來了G市。他本人比照片上顯得更瘦更年輕一些,唯獨眼神裡,似乎缺少了為商者的精明。如果不知道他曾經設局令司徒家破產,盛遠時險些以為他是個忠厚老實的商人。

  盛遠時在自己的辦公室接見了何勇,並以晚輩的身份與他寒暄了幾句,還主動提到了何子妍,“讓何經理和我說一聲就好了,何必還和助理約時間。”

  何勇一聽,頓覺航煤一事有戲,在他看來,盛遠時與何子妍之間,確切地說,盛遠時還是很念及與何子妍的朋友之誼,他故作姿態地說:“公私分明一直是我的處事態度。”

  公私分蛤!盛遠時在心裡冷哼了一聲,面上依舊則帶著笑,“您的這個態度,我欣賞。”然後切入主題,“‘何創’的合作意向我已經清楚了,只是我不明白的事,航煤的價格……”

  何勇看似誠懇地接口道:“網上那些造謠生事的信息我都看見了,南程在十一期間的直接經濟損失,我多少也有個估算,在南程處於危難之時,我們何創,也算是借此表達一下合作的誠意。”

  何創所報的航煤價格,比現在齊潤的供價低,盡管只是低了一點點,但是,一旦達成合作,航煤的需求量就會很大,那麼,一點點的差價,也會是一筆可觀的數字。何勇的這一番表白,仿佛他真的是位良心商人,在考慮到南程目前正處於資金周轉困難期,願意幫南程度過難關。

  簡直是恩人一般的存在。如果盛遠時是善茬,都要相信了,他捏了捏眉心,“願意在這個時候伸手拉南程一把的人,不多。”他說著起身,朝何勇伸出了手,“我先代表南程謝謝何總了。”

  何勇握著盛遠時的手說:“能和南程合作,才是何創的福氣。”

  盛遠時有點明白何勇做生意的套路了,他屬於那種柔和謙卑型的,以一種老實忠厚的姿態呈現在合作伙伴面前,為的是讓對方卸下心理防備。

  “此前齊潤集團供應的也是這款進口航煤,質量方面,我們是沒有質疑的。”見何勇眼睛都亮了,盛遠時抱歉一笑,“但是,南程隸屬於中南,航煤的采購是有流程的。”意思是,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

  何勇陷入了思考,“盛總的意思是……”

  盛遠時話鋒一轉:“齊潤集團董事長是我母親,想必您也是知道的。”

  何勇不太明白為什麼盛遠時會在這個時候主動提及齊潤,但他還是點頭表示知道,“要不是聽說齊潤集團經營轉向,我也不會親自來拜訪,畢竟,無論是從資金實力,還是....”

  盛遠時明白他的欲言又止是想說“無論是資金實力,還是人情關系,齊潤都是當仁不讓的航煤供應商”,做生意這種事,有的時候確實是這樣,誰有關系就就上,沒關系的,貨硬也不行。

  “我母親其實在兩年前就不負責集團的經營管理了,都是那些職業經理人在負責。”盛遠時沉吟了一下,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航煤的價格也都是那些經理們定的,顧總倒也沒說什麼,算是給我面子吧。”

  意思是嫌他價格報低了,會令他們母子的面子過不去?何勇有點拿捏不准,他試探著問:“價格方面都可以商量的,您看……”

  盛遠時指點他道:“我聽到了些消息,美國的航煤好像是漲價了,這樣看來,不出兩個月,我們國內的航煤價格也是會有些浮動的。”

  何勇就明白盛遠時是嫌何創的報價低了,“是是是,這個消息我也聽到了,我們何創之所以不惜虧本地給您報價,也是考慮到南程最近的處境,您也說了,能拉一把的人不多,但我們何創,絕對是那其中之一。”

  這誠意,簡直是百分百的。盛遠時必然要好好謝謝人家何總,謝過之後,他把計劃書推過去,“既然是合作,必然是要共贏,怎麼都不能讓何總賠本的。”

  何勇要樂瘋了,不壓價還暗示他提價的合作方,請來一沓好嗎?他眉開眼笑地說:“何創也肯定不會讓盛總為難的,您放心。”

  盛遠時一副“你懂就好”的模樣,然後說:“顧總已經把航煤采購權下放給我了,我的意思呢,為了做到透明,走個招標流程,免得有人議論,認為我盛遠時從中獲了什麼利,而為了檢驗供應商的資金實力,我會要求所有參與競標的公司提前交納保證金,何創的實力雖然和齊潤比稍有差距,但能拿下美國航煤的代理權,也是有底氣的,要是何總有意,就回去准備標書和保證金,後續的事情,”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辭,“我來運作。”

  一句“我來運作”相當於是給了何勇承諾,承諾會讓何創中標,盛遠時更在最後笑眯眯地給他吃定心丸,“何總可要把航煤備足了,別到時候滿足不了中南的需求啊。”言語之間,似乎已經視何勇為合作伙伴了。

  何勇自然是一番千恩萬謝。

  等把那位虛情假意的何總送走,盛遠時致電齊子橋,“對外放的齊潤經營轉向的消息,怎麼沒提前支會我一聲?”

  齊子橋卻說:“憑我兒子的智商,還需要提前支會嗎?”

  這高帽戴的,盛遠時笑了,“您這是給我考試啊。”

  齊子橋輕笑,“母子同考才有意思。”

  好吧,這樣的太後娘娘,也是屌炸天。

  等盛遠時把何勇來找自己談航煤合作的事情和齊董事長彙報後,齊子橋慢條斯理地說:“桑正遠並不像我們想像中那麼固執,他還是聽了桑桎的勸,有意收手,那我不能讓我兒子失望啊,為了請桑正遠入局,我只好讓常漫對外放了點消息,這樣一來,何勇必然是坐不住的,可何創還不具備拿下美國航煤中國代理權的實力,如此一來,何勇就需要桑正遠這個合伙人。”

  於是,何勇親自登門,邀桑正遠一起做航煤生意。桑正遠卻依然遲疑不前,畢竟,利潤越大,風險就越高的道理,他還是懂的,尤其桑桎那麼堅決地反對他涉足化工行業,他怎麼也要想一想。

  為了向桑正遠證明,風險可控,何勇才來爭取中南,一旦與中南達成合作,航煤就不擔心賣不出去了,甚至於,如果一切順利,等美國的航煤到位,就可以直接入中南和南程的庫房了,即不愁銷路,連倉儲費都省了。退一步講,即便和中南的合作最終沒有達成,那個時候,航煤價格漲起來了,他們把低價購進的航煤拋出來,怕是各家航空公司也要搶的。何勇以為,自己掌握了國航航煤的價格走勢,是先機。

  盛遠時對齊子橋說:“我准備借競標保證金之由,把何創和遠洋的一部分資金鎖住。”

  這一點,齊子橋可是從未給過他任何提示的,她一聽笑了,“誰再說我兒子不懂做生意,我真的要和他急的。”

  盛遠時挑了挑眉,“以前我總說蠻蠻是戲精,今天面對何勇,頓時覺得自己也是個演員了。”

  齊子橋笑了,她又問了問免責單事件的進度,才說:“要沒有這次的事件,要請何勇入局或許還要費一番周折,這樣一來,你也算因禍得福。”

  沒有免責單事件,就不會有南程十一機票售不出去,資金周轉不靈的狀況出現,那麼這個保證金的數額還不好設定得太高,現下,何勇必然會明白,中南之所以要求如何大額的保證金,除了供應商要確保航煤質量外,還是借這部份資金解子公司南程航空的燃眉之急,而他如果想爭取合作的機會,就一定要先把這部分資金交出來。至於暗示何勇提高航煤價格,則是為了讓他在巨大的利潤空間面前,失去應有的判斷,這樣,他才會抽調一切可動用的資金背水一戰。

  得到盛遠時的口頭承諾後,何勇回到A市甚至都沒回自己公司,就直接去找了桑正遠,告訴他說:“我已經和南程的盛遠時談好了,由他運作,讓‘何創’中標,這樣一來,我們的航煤就有了銷路,你還擔心庫存積壓嗎?”

  自桑桎提醒他,不要跟著齊潤的風向走,桑正遠就有些縮手了,不敢投入資金囤積航煤,深怕到時候賣不出去,砸在手裡。此刻聽何勇這樣說,他又有些動心了,“可盛遠時是齊潤董事長的兒子,他的承諾能信嗎?”

  “如果是我們和齊潤搶客戶,我當然是不敢信他的,但現在的情況是,齊潤為了確保新項目的正常推進,放棄國內航煤市場,才終止了和中南的合作。”何勇自信滿滿地說:“一家大型地航空集團,航煤的需求有多大我們是清楚的,要是這次的合作是通過他盛遠時促成,他能從中獲利多少,他算得比我們清楚著呢。”

  桑正遠皺眉,“你的意思是……”

  “他沒有壓價,反而嫌我的報價低了。”何勇一改在盛遠時面前的謙和溫厚,語氣不屑地說:“他暗示我把報價提高,你想啊,我們能全賺嘛,總要割一些肉給他個人的吧。”

  這其實是生意場上慣用的伎倆,但盛遠時要的,卻不是那一點肉,而是他的整個何創。一無所知的何勇原本還想獨吞下這一大筆利潤,可惜何創目前可調集的資金並不多,無奈之下,他才拉桑正遠一起干,既增加了資金投入,又可以風險共擔,也算一舉兩得。

  桑正遠被說服了,他和何勇簽定了一份合作協議,然後開始籌備資金,從美國大量購進航煤。在運作的過程中,他們聽聞別的公司也在做和他們同樣的事,這讓何勇和桑正遠意識到,大家都看好航煤市場,他們因此愈發地有信心,不惜抵押貸款,加投資金。

  當桑正遠以“遠洋物流”為抵押從銀行貸到款,他才意識到危險,“中南那邊不會出意外吧,萬一我們沒有中標,這麼多的航煤,單純只是倉儲費,都是不小的支出啊。”而航煤這種東西,賣不出去的話,想銷毀都不可以,那麼,倉儲就成了最大的問題。

  何勇更是把整個“何創”都壓上了,心中的忐忑與憂慮其實並不比桑正遠的少,但他面上還是很穩得住,“我今天和盛遠時通過電話了,他說中南已經開始評估工作了,他看了其它幾家公司的標書,我們的優勢最大。”

  只是優勢最大,還不是百分之百,比起塵埃落定,還有距離。然而,出乎何勇和桑正遠意料之外地是,中南竟然很快就公布了最終入圍的三家企業名單,相比之下另外兩家實力明顯不足的新公司,何創與遠陽確實是有極大優勢的,於是,何勇和桑正遠以為,這一次,十拿九穩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8 09:09 PM

第71章 翅膀之末,腳步之初-02

  在何勇與桑正遠放下心來坐等中標通知時, 林如玉再次來到了律所, 客氣地請齊妙安排她與南嘉予見面, 本來她沒有預約,南嘉予不見她是很正常的事,齊妙只要照實回復就可以,結果這位妙姐卻故意說, “不好意思,南律師出去了。”

  林如玉其實是擔心預約的話,南嘉予不見, 畢竟她那天的態度實在是不怎麼樣, 見齊妙並沒有一口回絕,她語氣溫和地說:“我有時間的, 可以等她回來。”

  齊妙笑笑,“隨你啊,不過, 我們辦公室的飲水機壞了, 就不給你倒水了,啊, 對了,林小姐只喝咖啡, 要不我給你叫一杯外賣?”

  林如玉心裡氣得牙癢癢,面上卻只能保持微笑:“不麻煩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齊妙果然就不再管她, 徑自處理自己手上的事,她是真的很忙,林如玉幾次想問她南嘉予什麼時候回來,都插不上嘴,導致林大小姐就那樣在律所裡待了整個下午,臨近五點時,齊妙在接了一通電話後對她說:“林小姐,南律師今天不回來了,你看你……”

  是林如玉自己要等的,就算她心裡有火也發不出來,尤其現在還是她求著人家南嘉給予,所以,她忍了忍說:“那能麻煩你幫我預約一下明天嗎?”

  齊妙煞有介事地翻了翻南嘉予的工作安排,“三天內,南律師可能都沒有時間。”

  林如玉偽裝不下去了,語氣冷下來,“她真有那麼忙嗎?你們是故意的吧?”

  齊妙把手上的南嘉予的行程表推給她看,不客氣地說:“是不是我們南律師要二十四小時恭候你,就不是故意的了?不會你以為,我們律所沒了你這筆代理費,還運轉不下去了吧?怎麼,之前你耽誤南律師的時間,我們沒收你咨詢費,你倒還不滿意了?”

  林如玉氣得胸口起伏,“不就是怕輸才不敢接的這官司嗎?什麼南大狀,無非就是當事人本身就無辜罷了。”

  “對啊,我們南律師可輸不起你這官司。”不給林如玉反駁的機會,齊妙語速很快地說:“反正林小姐也不差錢,多高的代理費都出得起,快去請更厲害的律師吧,免得輸了官司,還要賠很多很多的錢給南程。”話至此,她一笑,“哦,你應該知道了吧,南程的盛遠時是我表弟,他呀,正在和律師團商議向你索賠的金額。”

  林如玉沒有想到齊妙竟然還和盛遠時有關系,她訝然:“你說什麼?”

  “我說,南律師是盛遠時未來的小姨。”見林如玉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她補了最狠的一刀,“司徒南不是你同學嘛,你不會連南律師是她親小姨都不知道吧?哎呀,這功課做得,太不到位了,再請律師,可要謹慎點。”

  林如玉又是罵著走的,要不是齊妙拿出手機錄視頻,她怕是要砸東西了。

  等她走了,南嘉予從辦公室出來,語氣淡淡地說:“她在這坐一下午,不會影響你工作嗎?”

  齊妙把手機放下,“看見她坐在那,想像她請不到律師干著急的樣子,我干勁十足。”說著把整理好的文件資料遞給她,“你要的遺產案全部證據資料。”

  南嘉予簡單翻了一遍,“效率倒是挺高,質量過不過關,我需要近一步確認。”

  見她又要回辦公室,齊妙問:“你是不是料到她根本請不到別的律師?”

  南嘉予停步,回頭看她,一副“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的表情,“她手裡的那些證據材料明顯就是業內人整理出來的,無論是誰,看到這些總會向她了解一下,之前請了誰吧?”

  但凡是有贏的可能,她南嘉予會推出去嗎?於是,當對方得知林如玉請過“南大狀”,輕易是不敢接這份委托的。所以,南嘉予讓齊妙把證據材料送去給盛遠時不是最大的人情,讓林如玉請不到律師,讓盛遠時從被告變原告,吊著打林如玉,才是她送出去的大禮。

  “我就說我辛辛苦苦找到的證據材料,為什麼要讓她帶走一份啊,原來……”齊妙恍然大悟,可是,她又忽然想到,“那些證據都是對她不利的,萬一她不拿出來呢?”

  “我耗時四十分鐘和她說明她的處境,別說她認為自己是受害者,就算她殺了人,也要和律師說實情了。”南嘉予揉了揉眉心,“我的咨詢費有多貴你是清楚的,你以為我那寶貴的四十分鐘是隨意浪費在她身上的嗎?”

  這坑挖的,實在是夠深啊。

  齊妙對南嘉予的佩服簡直如滔滔江水,“南律師,你這麼幫我弟弟,其實對他也沒有那麼……”

  南嘉予沒讓她繼續下去,“我是不能由著她欺負南庭,和你們家盛遠時沒關系。”

  齊妙挑眉,一副“你不用解釋,我又不是沒長腦”的表情。

  南嘉予瞥她一眼,“你為什麼改學法律?”

  齊妙沒想太多,坦言:“臨床醫學太難了。”

  “法律不難?”

  “也難,但總好過,學不好臨床醫學會治死人吧。”

  “你的這個邏輯,”南嘉予難得地噎了一下,最後她說了一個字:“對。”等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南大律師還在想,幸好齊妙沒再執迷臨床醫學,否則……算了,不敢想下去。

  很快地,林如玉收到了南程航空的律師催告函,這封函把南嘉予提到的所有問題都體現出來了,網絡散布謠言,刻意阻礙屍檢,扭曲事實為南程帶來的聲譽影響,以及詆毀南程高層,等一系列事件,不動聲色地告知她,在一個星期內來人,或來函來電協商處理此事,否則……

  林如玉甚至沒有勇氣把這封合法的恐嚇信看完,她怕南程航空除了要求她公開道歉外,索賠數額是整個林家都承擔不起的,直到這一刻,林如玉才開始後悔,那天不該逞一時口快,和盛遠時談什麼幾個億的話題。幾個億,盛遠時或許真的買得起這個單,而她林如玉,是想都不敢想的。

  終於意識到大事不妙的林如玉在猶豫過後,決定給南庭打電話,盡管她並不願意打這個電話,確切地說,不願意向一無所有的司徒南低頭,可是,她別無他法。

  南庭正在樓上彈琴,自從發現盛遠時為她買了這架鋼琴,她只要有空就會彈一會兒,可當盛遠時問她,要不要繼續學琴的時候,她又說:“我都多大了,還能學得好嗎?與其墊底,不如做個管制中唯一會彈的那個就好了。”

  愛好這種事,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吧,盛遠時當然是隨她,見有人打來電話,他喊她接,南庭卻懶得下來,“如果不是小姨你就接。”

  是個陌生的號碼,盛遠時接起來,語氣淡淡地問:“哪位?”

  林如玉聽著像是他的聲音,有那麼幾秒沒說話。

  盛遠時也不急,耐著性子等。

  片刻,林如玉深呼吸,“司……南庭在嗎?”

  盛遠時五官非常敏銳,一下子就聽出了她的聲音,他問:“林如玉?”

  林如玉竟然不敢應。

  盛遠時更確定是她了,他就明白她這通電話的用意了,“有什麼事,和我說也一樣。”

  林如玉猶豫了一下,“盛總……”

  “不敢當。”盛遠時冷聲打斷她,“我不過就是個開飛機的司機,未必擔得起林小姐這聲總。”盛遠時懶得和她廢話,直切主題,“如果林小姐是為律師函打過來,抱歉,那是公司行為,我無權干涉,看在你是南庭同學的份上,我不會追究你對我個人名譽的損害,除此之外,請免開尊口。”

  林如玉急了,“盛遠時,你明知道我賠不起!”

  “現在才知道賠不起嗎?我還以為,每一個人在做事前,都會先評估自己的能力。”盛遠時一笑,“我記得林小姐還教過我,沒有金鋼鑽別攬瓷器活。”

  林如玉氣極,她咬牙切齒地說:“如果我認坐牢,你什麼都得不到。”

  “你認,林總經理可未必會認。”盛遠時適時提醒她,“准備賣別墅吧,如果我的消息無誤,你們林家不是買下了司徒家的別墅嗎?現在出手的話,或許還有人買。另外,林小姐名下不是還有別的房產嗎,差不多就夠了。”不等林如玉反駁,他竟然還慢條斯理地說:“我不像林小姐胃口那麼大,張嘴就是幾個億,賠償這種事,是那麼個意思就行。”

  聽到話筒中傳來盲音,林如玉摔了手機,然後嚎啕大哭。

  南庭從樓上下來,問他:“我們家的房子是被林如玉買了?”

  盛遠時點頭,“我查過了,是林如玉勸她爸買下的,落了她的名字。”而他判斷,林如玉之所以說服她父親買司徒家的別墅,多半是出於對南庭的嫉妒,至於重逢後怎麼沒在南庭面前提起,估計是想顯擺的太多,一時還沒來得及提別墅吧,誰知道呢。

  “這幾年我回A市,好幾次都想回去看看。”卻沒有勇氣。南庭在盛遠時身邊坐下來,嘆氣,“我都不知道那房子姓林了。”

  “雖然我們以後也不會過去住,但那裡畢竟有你和你父母共同生活的痕跡,所以我還是想,買回來。”盛遠時摟住她肩膀,“當然,如果你不喜歡,我們也可以再賣掉,房款所得,全部用來修葺靈泉寺。”

  這種時候,他還想著司徒老爸。南庭伏在他胸口,低低地喚了一聲,“七哥。”

  “嗯?”盛遠時輕輕地撫摸她的頭發。

  南庭忍住眼淚說:“就算沒有了家,和他們共同生活的記憶,我也不會被忘記。”

  盛遠時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哽咽之意,他說:“我們會有一個新家,一個雖然沒有他們,但同樣能讓你感到溫暖和幸福的家。”

  南庭嗯了一聲,“有七哥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盛遠時無意惹她哭了,為了逗她,故意說:“有了七哥,連小姨都不要了嗎?”

  南庭果然破涕為笑,“那我也沒有辦法帶著小姨結婚的呀。”

  盛遠時抬起她的下巴,“這是提醒我,是時候求婚了嗎?”

  南庭微紅著臉說:“戀愛是我追你談的,總不能婚還讓我催著你結吧。”

  盛遠時笑著親她一口,“是是是,婚當然得是我求著蠻蠻結,要不等我老了,蠻蠻不要我了,可就不好辦了。”

  南庭得意地一挑眉,“那你可要好好求求我了,我這個人啊,還挺作的。”

  盛遠時湊到她耳邊低語:“要不床上先求一次吧,權當演習了。”

  林家當家主事的林如玉的父親第二天就親自到了南程,協商免責單一事。連律師都沒有,官司肯定是不好打的,理虧的林父只能試圖大事化小。可林如玉使盡渾身解數散行謠言,捏造事實的行為,確實對南程的聲譽和十一期間的機票銷售造成了直接的影響,南程不可能因為他代表女兒賠個禮,道個歉,就不追究。那樣的話,以後不是誰都可以詆毀南程了?所以,除了公開道歉外,在林老的屍檢報告出來,證明老人確實是因自身健康問題導致在機上猝死後,林家需要承擔相當數額的經濟賠償。

  林家沒有多厚的底子,無非就是靠林老年輕的時候賺下些家業,林如玉這麼一作,傾盡了半數。辦理別墅過戶的那天,林父氣得當場給了林如玉一個耳光,並警告她,“再沒記性,就滾出這個家!”林母剛要說話,林父毫不顧及她面子地斥責道:“你再放任她,這個家都被她敗光了!”

  就這樣,林如玉就因為嫉妒心,不僅丟了主播的工作,還把林家最值錢的那套別墅,也是林家夫婦准備給她作為嫁妝的房產也折騰沒了。

  免責單事件出現了如此反轉的結果,大家都以為,南程航空會借此開新聞發布會,對外澄清此事,以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聲望。結果,南程一點動作都沒有,連公司的員工都不明所以。

  叢林忍不住問盛遠時,“師父,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嗎?”

  盛遠時不解,“不過去還想怎麼樣?”

  “我的意思是,我們總得讓外界知道,我們是被冤枉的啊?”

  “林家不是道過歉了,還有誰不知道嗎?”

  “可我們明明可以讓更多的人知道,你不覺得讓媒體大肆報道一下更好嗎?”

  面對自己的徒弟,盛遠時終於說了一句:“時候未到。”

  叢林不明白,但見師父無意說更多,也就沒再問,只是在航站樓偶遇南庭時,他說:“師父肯定還有大招沒發呢,師母你知道是什麼大招嗎?”

  南庭突然想起那天齊妙提到的關於大招的話題,又想到最近盛遠時總是在打電話,如此聯系起來,她有預感,盛遠時是在籌謀什麼事,但他是中南總飛,自然是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的,南庭無意多問,只是,叢林那聲“師母”取悅了她,她好心情地說:“我現在還不知道,但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幫你刺探一下軍情。”

  刺探軍情?這麼不著調的師母,是波道中沉穩有度的南庭管制嗎?叢林怕被他師父知道,他膽敢給師母添麻煩,會失去晉升機長的機會。所以,他說:“我就是隨口一說,師母你就當沒聽見吧。”

  隨後是一段時間的平靜,一切看似照舊,但當何勇和桑正遠把何創和遠洋兩大公司的命運盡數壓在航煤這一單生意上,他們在某個下午突然發現,受原油價格持續下跌的影響,美國航煤零售價相比五年前同期,下跌了近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那意味著,他們那一整艘郵輪的航煤,運到國內就從原本的十個億跌成了五億。如果中南集團,或是任何一家航空公司得到這個消息,還有誰會出之前的價格采購航煤?那是近二十多萬噸的貨啊,賣不出去,要怎麼辦?

  何勇和桑正遠兩位在商場上摸滾打爬了幾十年的老油條瞬間就傻了,何勇在得到消息那一刻差點暈過去,桑正遠也是好半天都沒說出來話。這個時候,他們似乎只能指望,第一,美國航煤價格下跌的消息是假的;第二,如果消息屬實,必須搶在國內航空公司得到消息前,把即將到貨的二十多萬噸航煤出手;第三,如果來不及出手,就要想辦法解決倉儲問題;第四,祈禱航煤價格盡快漲回去;第五,是他們不願也不敢去想的。

  然而,這麼危及的時刻,不僅中標的消息沒有來,始終關注國際航煤走勢的桑正遠卻看到一則更糟糕的新聞,報道中稱:齊潤集團歷時六年的探索與研究,終於成功開發出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生物航煤生產技術,而首批生產合格的1號生物航煤已煉化完成,將在本月內進行首次技術試飛。

  桑正遠幾乎是抖著手給桑桎打的電話,向兒子確認:“是不是試飛成功,那種低碳環保型生物航煤將會取代進口航煤?”

  桑桎在他的提示下查看新聞,也是懵了一下,然後,抱著最後一絲僥幸心理問:“你到底是沒有聽我的話,還是涉足航煤領域了?”

  桑正遠跌坐在沙發上,半哭半笑地說:“如果我和何勇合資購進的航煤賣不出去,我們桑家……就完了。”

  桑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8 09:17 PM

第72章 翅膀之末,腳步之初-03

  這樣重磅的消息,何勇當然也是很快就知道了,他怎麼都沒想到齊潤集團所謂的經營轉向,不是不再涉足航煤領域,而是自主研發出了新型航煤。從踏入化工業,接觸航煤,何勇也不是沒有聽說過,早在十多 年前,國內就有人提出過探索航煤的生產技術,可那是世界上僅有三個國家擁有的非同一般的技術,何勇認為,中國要成為繼美國、法國、芬蘭之後第四個擁有生物航煤自主研發生產技術的國家,怎麼也要是 五十年之後的事情吧,甚至更久。

  都說“國之強大,民之驕傲”,何勇身為中國人,竟然不相信,也不希望,自己的國家在進步,在悄無聲息地追趕著更強。這樣一個只看重個人得失的商人或許永遠也不會明白,國家才是他最堅實有力的 的靠山,至於那些通過不擇手段獲取的畸形利益,則是沒有根基,站不穩的。

  何勇已經不想給盛遠時打電話催促競標結果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什麼齊潤集團經營轉向,什麼中南集團航煤招標,什麼暗中運作,根本就是一個環環相扣的局。他不想承認,又不得不承認 ,在商場上縱橫了多年的自己被一群在他看來翅膀還不硬的年輕人請君入甕了。

  如果只是美國航煤價格下跌,何勇和桑正遠也不會真的怎麼樣,即便無法達成和中南的合作,只要民航業存在,航煤的需求就一定是有的,無非就是航煤不能立即出手,因運輸及倉儲費用的大量投入 ,導致利潤空間降低,資金回籠緩慢,也正是基於這樣的盤算,他們才敢傾其所有地購進航煤。

  結果現在的情況是,齊潤集團研發並生產出了新型航煤,這種以餐飲廢油為原料,以一定比例與常規航煤調和而成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可以在現有進口航煤基礎上減少50%的生物航煤,一旦試飛成功, 投入使用,哪家航空公司還會選擇進口航煤?是人傻,還是錢多到沒處花?所以,美國航煤價格的起浮不是最大的問題,國產航煤的問世才是真正的衝擊。而齊潤集團偏偏在他們的航煤即將到貨之時,發 布這樣的消息,用意還用說嗎?

  何勇第一個就想到了盛遠時,卻不是給盛遠時打電話詢問原委,而是調查盛遠時。顯然,這個調查來得太晚了,當他發現盛遠時和司徒南竟然是戀人關系時,他恍然大悟之際,又無法置信,堂堂齊潤 集團,會為了一個無依無靠的丫頭,置他於死地?可除此之外,何勇確認自己沒有得罪過盛遠時,別說是得罪,盛遠時根本是何勇想攀都攀不上的高枝。

  於是,有些慌不擇路的何勇把矛頭指向了桑正遠,他幾乎是暴跳如雷地質問道:“你兒子悔婚不就是為了那個司徒南嗎?當年司徒家破產,我是准備斬草除根的,看的就是你們桑家的面子!結果現在 ,司徒南竟然成了盛遠時的女朋友!桑正遠啊桑正遠,你看看你生的好兒子,連個女人都留不住!”

  司徒南放棄桑桎,和盛遠時在一起這件事,一直讓桑正遠耿耿於懷,確切地說,是讓他覺得很丟面子的一件事,所以,他雖然也提醒過何勇,要提防齊潤集團,提防盛遠時,甚至於,為了讓齊潤集團 不注意到遠洋物流也涉足了航煤領域,他和何勇都是私下裡達成的協議,對外,只是何創在參與中南的競標,與他的遠洋物流沒有半分錢的關系,卻沒有直言不諱地對何勇說起,盛遠時和司徒南是戀人。 本以為自己考慮得足夠周全,結果,還是被株連。

  其實,盡管桑正遠把桑桎的提醒聽進去了,他也和何勇一樣,對於赫赫有名的齊董事長會為了一個一無所有的丫頭,以齊潤集團為武器,對毫不相干的遠洋物流出手,也是心存質疑。否則,桑正遠又 怎麼會在何勇的鼓吹下,在巨大的利潤面前,失去了應有的理智。明明都決定收手了,如果不是何勇信誓旦旦發地保證一定能夠和中南達成合作,桑正遠又怎麼會改變主意?可何勇也是自身難保,就算桑 正遠再恨他,又有什麼用?

  桑正遠已經不敢奢望這件事還能反轉,他聽桑桎的勸,想要來說服何勇,向盛遠時和齊潤集團妥協,請他們高抬貴手,接手他們從美國進口的航煤,試圖以此保住遠洋物流。因為桑桎告訴他:“齊董 事長是一位非常正直而有大義的企業家,盡管她確實因為盛遠時的追究,在幫司徒家報仇,但她不會趕盡殺絕,所以爸,這個時候,死撐硬拼是沒有任何勝算的。你也不用指望我去替你求盛遠時,如果我 有那個面子,我就不用事先提醒你了,你更不要以為司徒南會替你說話,你沒有讓她為你求情的籌碼,在她心裡,你和曾害司徒家破產的主謀何勇,沒有任何區別。”

  桑正遠這才放棄了聯系南庭的想法。可現下的情況是,何勇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的根源在哪裡,他甚至於,把這件事歸究於桑桎與司徒南的關系,這讓桑正遠非常氣憤,他有些跑題地反駁道:“別說 桑桎還沒和司徒南結婚,就算結了,也無法保證就不會離,你何總不也再娶了嗎,不然和女兒的關系也不至於破裂成現在這個樣子,連她是因為司徒南才不能和盛遠時在一起這件事,都不知道。我話是難 聽,但因為‘遠洋’的命運和‘何創’挷在一起,我才要提醒你,與其把責任推到我兒子身上,不如回憶一下,自己當年做過什麼!”

  當年桑桎退婚,已經讓何勇顏面掃地,現在又扯進來一個盛遠時!何勇當場砸了茶杯,“你是什麼意思桑正遠,當年我是算計了司徒勝己,可如果不是你從中作梗,會留下司徒南這個禍根嗎?說到底 ,就是你兒子埋下的隱患!否則沒有了司徒南,何來的盛遠時?!”

  桑正遠想到此刻“遠洋”面臨的危機,一時間之間也不確定,自己當年受桑桎“威脅”沒對司徒家落井下石是福還是禍,可徹底看清了何勇本性的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這位何總的指控,於是他 說:“幸好還有個盛遠時,有個齊潤集團,否則你何勇怕是要不自量力地稱商界第一了!”

  何勇終於也被逼出了真話,他語氣不屑地說:“你桑正遠不是也一直想借我何創,稱G市第一嗎,現在倒好意思以此說事。”

  “我是想過,我還那麼做了。”桑正遠竟然不忘在這個時候插了何勇一刀,“但誰讓我兒子看不上你女兒,我這個當老子的,也是無能為力!”

  何勇被氣得恨不得要動手打人了,他憤恨地注視著桑正遠,“他看不上我女兒,還不照樣也被別人看不上?”

  這可能就是因果報應吧,誰知道呢。桑正遠冷笑,“你女兒也一樣,當年因為司徒南被我們桑家退婚,現在還是因為司徒南,被盛家拒之門外,就像你何勇算計完司徒家,也要還回去一樣,歷史總是 驚人地相似。”

  何勇砸了自己的辦公室。

  就這樣,兩個在商界也算有些份量的“前輩”竟然在晚年遭遇事業危機時,不先考慮對策,反而拿晚輩的感情作為武器攻擊對方,面對這樣不太有份量的對手,無論是齊潤集團,還是盛遠時,都有種 勝之不武的感覺。可對手就是這麼不給力,作為穩贏方,盛遠時也沒打算客氣。

  中南集團飛行總隊隊長盛遠時作為試飛員,為齊潤集團研制生產出來的新型航煤做技術試飛的消息一公布,別說是各航空公司要對業界老大的中南馬首是瞻,那些之前受林如玉蠱惑的大眾,也都把目 光聚焦到了南程航空,直到這個時候,叢林才明白,為什麼之前盛遠時會說“時候未到”。等試飛的消息一出,別說是整個民航業要轟動一番,整個中國,乃至全世界都會知道,中國中南集團,南程航空 總飛行師是中國首次生產成功的1號生物航煤的技術試飛員。這樣的消息,比任何的媒體報道都有說服力。

  擁有能做試飛員的總飛行師,無論是他的飛行術,還是南程航空的飛行安全,乘客還會質疑嗎?既然都沒什麼可質疑的了,機票不超售,說得過去嗎?

  於是,在試飛的消息公布出來的二十四小時之內,南程航空像春運期間大眾買火車票一樣,呈現出一票難求的盛況。至此,免責單事件造成的不良影響,全部消除。

  南庭該為盛遠時高興的,畢竟,南程航空遭遇的聲望危機是很嚴重的。試飛不僅能輕易消除外界對南程飛安的質疑,生物航煤的問世,更是振興民族工業的一大壯舉。然而,最後一個知道盛遠時要作 為新航煤技術試飛員的她,顯然消化不了這一消息。相比師兄們的興奮,面對包括大林在內的,很多人的恭喜和期待,南庭高興不起來。

  她翻看手機上的最新資訊,在一條條關於新航煤,關於試飛的消息中,不得不接受,盛遠時確實是要執行試飛任務了。而直到此刻,盛遠時沒有對她提及一個字。

  盛遠時開了一天的會,等他忙完趕到塔台時,南庭已經走了。這段時間,除非是她值夜班,否則都是他接她一起回家,回盛遠時的家,可這一天,南庭下班後,悄遠聲息地坐通勤車回了齊妙那邊。

  盛遠時本意是想等晚上回家就和南庭說,因為就在昨晚,齊子橋還問他:“告訴南庭了嗎?”可由於最近,她為那些莫名其妙的夢境,以及林如玉的事情困擾,情緒不是特別穩定,盛遠時甚至都想建 議她休息一段時間。結果,消息傳得比預想的要快很多,逼得他不得不說。

  盛遠時之所以這麼難開口,是因為太清楚,盡管南庭不情願,也不會阻止自己,哪怕她知道,試飛是有危險性的,也只會把所有擔心的情緒都壓抑在心裡。盛遠時才不希望,在試飛時間沒最終確定的 情況下,讓她承擔太多壓力。可當南庭不肯接電話時,他才意識到,讓她最後一個知道自己要試飛的消息,更加不對。

  在趕去民航小區的路上,盛遠時給南庭發微信說:“是七哥不對,但你總要給七哥認錯的機會對不對?我馬上就到了,你不能避而不見,行嗎蠻蠻?”

  南庭聽見微信提示音了,她不看手機,也猜到是盛遠時的信息,可她只是坐在沙發上,呆呆地看著睡不著。自從她和盛遠時有了最親密的關系後,就很少回來這邊住了,始終被齊妙照顧的睡不著再見 到她,開始變得格外乖巧,此刻,它坐在南庭對面,瞪著圓圓地小眼睛看了眼手機,然後過來舔南庭的手,像是在提醒主人什麼。

  南庭一點反應也沒有。

  睡不著又用腦袋蹭蹭她的手,一副求撫摸的姿態。

  南庭才終於抬手摸了摸它。

  睡不著如同得到特赦一樣趴在她腳邊,把小腦袋搭在兩只前爪上,靜待主人發令。

  沒多久,敲門聲就響了。

  當然是盛遠時,他在外面說:“蠻蠻,我知道你在家,把門打開。”

  睡不著聽到動靜,頓時豎起耳朵跑到門邊,可就在它才汪汪叫了兩聲時,南庭走過來拍了它腦袋一下,它立即就不叫了,但還是站在門口,一副守衛主人的姿態。

  盛遠時以為南庭一定不肯輕易開門,他剛想說:“要是你不開門,我就找人撬鎖了。”而他也確實是那麼想的,以至於剛剛在樓下,他都問好了開鎖公司的號碼,南庭卻沒給他廢話的機會,打開了門 ,而她甚至還考慮到盛遠時對睡不著過敏,把對盛遠時虎視眈眈的家伙攔在了自己身後。

  盛遠時注視她微紅的眼睛幾秒,說:“對不起。”

  南庭原本並沒有哭,而她眼底的紅也只是因為強自壓抑,可盛遠時這句道歉讓她眼中瞬間盈滿了淚,然而,她竟然還是忍了回去。

  “我沒有生你的氣,我也清楚,我不該,也不能阻止你,我只是想到試飛潛在的危險性,沒有辦法違心地對你說:去吧,我支持你。”南庭抬眸看著他,“七哥,我發現自己是個挺狹隘的人,心中沒 有什麼大義,只希望和自己愛的人,好好地在一起。”說到這裡,她悲從中來,忽然就進行不下去了。

  盛遠時想過她可能會哭會鬧,會像那天在指揮中心一樣,求自己不要飛,可她這麼平靜,他反而有點不知所措,只能上前一步,把她摟在懷裡,“如果你真像自己說的那樣,完全可以作我鬧我,那樣 ,或許我真的會放棄。”

  她卻不能。他的父母難道不比自己更愛他嗎?可他們為了民族工業的振興不惜讓兒子以身涉險去試飛,她憑什麼以愛相挾阻止他去?只不過,那些斷斷續續的夢,那些她分不清是前世還是未來的夢, 不可能全無緣由,南庭害怕,害怕有些東西一旦被印證,再無回旋的余地。

  飛行向來無小事,因與生命息息相關。

  眼淚溢出眼眶,落在盛遠時胸前,南庭那麼無力地抱住他腰身,收緊手臂。

  這樣的無聲哭泣,比大吵大鬧還讓盛遠時難受,他抱緊她,像是要把她按進身體裡。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8 09:2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8-5-6 01:44 PM 編輯

第73章 翅膀之末,腳步之初-04

  南庭通過幾次定期的催眠治療,最近每晚都能夠入睡兩三個小時, 儘管依然夢境不斷, 醒來後又不能完全記得起來夢見了什麼, 桑桎還是認為,情況比完全睡不著要好。
  
  得知盛遠時要執行試飛任務這一晚, 南庭以為自己可能又要無法入睡了, 因為那個襟翼卡阻的夢,始終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儘管襟翼卡阻其實也算一種常見的特情,一旦機組證實確實是襟翼故障,無非是增加了著陸的難度,只要控制好飛機速度,跑道長度夠,未必就會造成事故。可當這個夢和盛遠時的試飛聯繫在一起,南庭心中莫名就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然而, 在這種強烈的不安中, 南庭竟然還是睡著了,甚至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入睡快。起初盛遠時以為她是裝睡拒絕和他說話, 直到南庭下意識依偎進他懷裡,他才敢確認,她是睡著了。盛遠時在昏暗的光線裡輕輕地摟住她,聽著臥室門口睡不著走來走去的聲音, 失眠了。
  
  分不清是鬧鈴還是手機突然響起來,南庭猛地驚醒,她下意識先看時間, 發現才是淩晨的兩點五十分,而她坐在雷達站的席位上,進行對空指揮。
  
  雷達站?南庭遲疑著看向雷達,氣象圖顯示,雷雨雲團會在半小時內覆蓋整個機場。她抬頭,透過玻璃窗看向外面,一道閃電如同一把利劍劃破長空,從雲間一路劈下來,直到天地邊緣,用瞬間的光芒覆蓋了雲雨。
  
  響雷陣陣,仿佛雄獅怒吼。
  這樣惡劣的氣象條件,是不適合飛行的。但此時此刻,他還在天上執行巡航任務。
  短暫的靜默過後,耳麥裡傳來一道低沉冷靜的男聲,“91255到達預定位置,請指示。”
  她下達指令,“接收資訊。”
  他複誦指令,同時操作並彙報:“開始接收資訊,接收一切正常。”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雷達顯示幕,指示:“保持航向,注意航速。”
  他回應,“收到。”
  雷達站同步接收到資訊,她聽見身後有道男聲指示道:“鎖定目標,實施驅離。”
  
  渾厚而充滿威嚴感的聲音,隱隱有些熟悉。南庭想要回頭看看是誰,身體卻像被什麼束縛住了,一動都動不了,於是,她把指令下達給波道那端等候的他。然後很快地,南庭聽見他發出第一次警告:“編號362飛機注意,你已進入中國管轄空域。你必須立刻離開!”
  
  中國管轄空域?離開?這……不該是民航客機飛行員會說的話。南庭愈發地糊塗,卻如同身在其中一樣,能清楚地聽見頻道中片刻的安靜。
  
  接著,是他的第二次警告:“編號362飛機注意,請立刻離開中國空域!重複,立刻離開!”再繼續下去,是他的第三次警告:“編號362飛機,我已將你鎖定,五秒後執行驅離。”
  
  然後,波道裡忽然間一點聲音都沒有了,靜得讓人心慌。
  
  南庭想再忍一會兒的,可她到底沒有按捺住,開始呼叫,“這裡是雷達站,呼叫91255。”話出口的瞬間,她自己都詫異了,雷達站……是出自她口?她完全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身在何處。
  
  波道裡寂靜無聲,像是通訊中斷。
  她顧不得思考其它,幾乎是下意識地繼續呼叫,“91255,聽到請回答。”
  波道裡傳來沙沙沙的干擾音,依然沒有想要的回應。
  
  她的眼睛一瞬不離地注視頻雷達顯示幕,目光鎖定代表他飛機的光點,“呼叫91255,91255請回話!”
  
  十幾秒過去,他才終於有了回應,“這裡是91255,雷達站請講。”
  
  南庭不明白自己的眼眶為什麼在聽見他的回應時,熱得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但她竭力讓聲音平穩,思路清晰地下達最新指令:“你已完成驅離任務,隨時可以返航。”
  
  不管自己是誰,也不管此刻自己身在何處,只要他能平安著陸,就可以。南庭的視線鎖定雷達顯示幕,看著那個光點一點點地移動,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隨即,波道裡傳來另一位飛行員的聲音:“91255,這裡是56322,我奉命接替你機執行巡航任務,請返航。”
  
  原本至此,只要他聽從雷達站指揮繞飛雷雨,任務就能圓滿完成。他會像以往飛機接地前那樣,在波道裡用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輕笑著說:“落地接你下班。”
  波道裡卻再次沉寂下去,唯有窗外雷聲轟鳴。
  
  她有強烈不好的預感,正準備再次呼叫,以確認他那邊一切如常,就聽見他用與平常無異的聲音說:“91255收到,我已無法返航,請你們繼續前進。重複,請你們繼續前進!”
  
  天空在這時裂開一道口子,豆大的雨點伴隨著閃電傾瀉而下,仿佛戰場上密集的子彈,呼嘯而來。她在強烈的電光中下意識閉眼,耳畔響起的卻不是預期的雷聲,而是——飛機發生碰撞,戰鬥機墜毀的巨響。
  
  我已無法返航,無法返航,無法……下一秒,他的飛機消失在雷達之上。
  “不!”南庭驚叫著坐起來。
  沒有睡著的盛遠時被她淒厲的喊聲嚇得驚坐起來,他打開燈,撫著她的背,柔聲問:“又做夢了?”
  南庭大口大口地喘氣,直到意識到是一場夢,直到確認面前的盛遠時安然無恙,繃緊的肩膀才垮下來。
  
  盛遠時拿紙巾擦去她額頭沁出的細汗,把她摟進懷裡,“夢見什麼了?”
  南庭閉上眼睛,不敢回想,更不敢向他描述剛剛那個可怕的——墜機的夢。
  盛遠時卻以為她像此前一樣,是不記得夢裡的情景了,於是抱住她安慰道:“沒事了,七哥在呢。”
  
  南庭在平靜了片刻後,主動去吻盛遠時的唇,手上更是不安份地胡亂地摸,撩撥得到盛遠時的理智全線崩潰,忍不住就和她纏綿起來。事後盛遠時只以為她是因為試飛的事,心裡害怕,邊親發頂她邊安慰她說:“七哥答應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南庭像沒聽見一樣,只是緊緊地抱住他,像是鬆手,他就會像雷達上那架飛機一樣,消失不見。
  
  自那晚之後,南庭又回到從前一分鐘都睡不著的狀態,而且只要閉上眼睛,墜機的畫面就會浮現,也是從那天開始,原本胃口還不錯的她吃不下飯。南庭意識到這樣發展下去身體會吃不消,於是勉強自己硬吃,可往往才吃下沒多久,就會全部吐出來。至於那個夢,南庭沒像以往那樣,醒來就忘記,隔了好幾天,她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由於試飛已提上日程,盛遠時忙於試飛前的各種準備工作,除了晚上一定會回家外,白天根本見不到人影,導致他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南庭的異樣。
  
  齊子橋則從齊妙那裡聽說,兩個孩子似乎因試飛一事不些小不愉快,盛遠時更是連過敏都不顧了,硬是在民航社區住了幾晚,她主動給南庭打電話說:“南庭啊,要是你今晚有空,和遠時回來吃飯啊,你叔叔最近忙得人影都見不到,阿姨一個人怪無聊的。”
  
  南庭猜到齊子橋應該是想和她聊盛遠時試飛的事,可現階段,她其實什麼都聽不進去,卻不能拒絕齊子橋的邀請。所以,當盛遠時來塔臺接她下班時,她沒再說要回民航社區的事。
  
  盛遠時明白,隨著試飛日期的臨近,南庭愈發地不安,而她抗拒和他回家,其實是不希望自己的不安影響到他,可盛遠時也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所以,無論忙到多晚,無論南庭是否等他一起下班,他都會在忙完後回到民航社區,硬賴著不走,南庭拗不過他,只好又把睡不著送去了隔壁齊妙那邊。
  
  見南庭一句話都不肯和他說,盛遠時方向盤一打,直接在馬路中央調轉車頭。
  南庭才開口,“不是要去大院嗎?”
  “不去了,我們回家。”深怕她抗拒,他馬上又補充了一句:“回民航社區。”
  南庭自知自己的情緒傳染給了他,她沉默了幾秒,低聲說:“對不起。”
  
  連隱瞞司徒家破產,她都沒有說過“對不起”,盛遠時聞言,憋了好幾天的情緒像是忽然有了爆發口,他一腳剎車踩到底,把虎陸停在路邊,語氣有點急地說:“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你有什麼對不起我?我知道,你在擔心,擔心試飛過程中出現意外,可是蠻蠻,這件事總要有人去做,不是我,也會是別人,更況且,我媽是生物航煤技術的發起人,說到底,這個險,就該我去冒。你可以罵我自私,不顧及你的感受,甚至打我幾巴掌出出氣都行,就是別像現在這樣把一切都憋在心裡,折磨自己,讓我心疼行嗎?”
  
  南庭當然不是想讓他心疼,更沒有讓他服軟的意思,卻無法擺脫墜機夢的影響,此刻,聽盛遠時這樣說,她也有些忍不住了,“把餐飲廢油變廢為寶無疑是腦洞大開的創新之舉,可這創舉的成功或許是要拿我愛人的生命去換,怎麼讓我心甘情願?七哥,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唯獨你,我失去不起。”南庭說完才意識到這等同于讓盛遠時放棄試飛,可話已出口,她收不回來,就想解安全帶下車。
  
  盛遠時當然是不允許的,他倏地伸手扣住她手腕,音量不自覺提高,“幹什麼去?!”
  南庭不回答,她用右手推車門,發現他落了鎖後,更是不遺餘力地用力和他較勁。
  盛遠時就有點收不住脾氣了,“你覺得這種情況下,我會讓你下車嗎?”
  
  南庭卻非下不可,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地想要掙脫盛遠時的鉗制,根本不顧手腕住隱隱有些疼起來,幸好盛遠時理智還在,未免情急之下控制不好力道傷到她,他邊試圖說服她,“好了,我們都冷靜一下……”邊松了手勁。
  
  南庭正是最用力掙扎的時候,盛遠時手勁一松,她的手慣性地揮出去,來不及收回,“砰”地砸到了前面的後視鏡上。
  
  後視鏡雖然沒有碎,但那“砰”地一聲響,足以證明她力道有多大,盛遠時嚇得頓時變了臉,他根本是在下一秒本能般重新抓回了南庭的手,緊張地問:“是不是磕疼了?有沒有磕壞?看看敢動嗎?”低頭查看的他沒聽見她的任何回答,控制不住地吼了一聲:“說話!”
  
  一滴眼淚落在他手背上,然後,又是一滴。
  
  像是被火灼傷一樣,盛遠時的手抖了一下,胸口更是在那一秒如同針紮一樣疼起來。這世上,也只有面前的女孩子,能讓他如何心疼。盛遠時在停頓了片刻後,沒有抬頭看南庭哭泣的臉,只是把她小小的後腦扣進懷裡,半晌才啞著嗓子說了一句:“是七哥不好。”
  
  南庭始終沒讓自己哭出聲。
  
  盛遠時理解南庭的心情,如果這個時候,她都不擔心,反而不正常了,可到了嘴邊的“我不飛了”,終究還是被他狠心地咽了回去。
  
  兩個人鬧成這樣,未免被齊子橋看出異樣,盛遠時已經無意回大院了,結果久候不到他們的齊子橋直接把電話打到了南挺手機裡,聽見她溫柔地問:“南庭啊,你們倆到哪兒了?”南庭無論如何都無法說,不回去了。
  
  於是,他們還是按原計劃回家。兩人一進門,齊子橋就發現南庭的眼睛有點紅,顯然是剛哭過,但她沒有說破,只是熱絡地招呼南庭坐到自己身邊,邊吃飯邊像母親一樣和她聊天,直到晚飯都吃飯完了,才說:“阿姨知道你在為遠時要執行試飛任務而擔心……”
  
  “媽!”盛遠時打斷齊子橋,深怕她說太多,南庭會更壓抑自己的情緒。
  
  齊子橋卻堅持繼續,“即便我不說,南庭也清楚試飛的危險性,否則,她不會哭,既然這件事是一定要你去做的,就不可能避而不談。”齊子橋看向盛遠時,“而且有些話,也是我要告訴你的。”
  
  盛遠時只好在南庭身邊坐下來。
  
  齊子橋於是把生物航煤是由哪些再生資源為原料生產而成詳細地給兩個孩子介紹了一遍,然後說:“相關測算顯示,我國目前的航煤消費量約3000萬噸,如果全部以生物航煤替代,每噸生物航煤至少減排30%,一年可減排除二氧化碳約3300萬噸,相當於植樹近3億棵。”
  
  南庭在相關新聞中看到:生物航煤與傳統石油基航空煤油相比,具有很好降低二氧化碳排放的作用,且與石油噴氣燃料調和性發,雜質含量低,但聽齊子橋提到3300萬和3億這兩個可觀的數字,依然驚訝不已。
  
  “技術試飛是極為關鍵的一步,也是生物航煤商業化應用的基礎。”齊子橋握著南庭的手,視線則停留在盛遠時棱角分明的臉上,“媽媽把你爺爺生前提出的設想,用六年時間變成現實,不是為了送自己的兒子去犧牲。”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8 10:25 PM

第74章 翅膀之末,腳步之初-05

  齊子橋眼睛裡和語氣中的篤定與堅毅給了南庭莫大的信心,也讓她自愧不如。

  見她垂眸不語,齊子橋又說:“你這孩子啊,肯定是怕他為難,把不想讓他飛的話,都壓在了心裡。”

  被說中心事的南庭抬眸看她,像個委屈的孩子一樣,抿唇不語。

  齊子橋卻說:“就該時不時讓他們為難一下,免得他們總以為自己無所不能。”面對南庭不解的目光,她微笑著說:“你盛叔叔年輕的時候執行過幾次危險的任務,有一次並不是非他不可,而他只是認 為自己的飛行技術高,只有他能做高難度動作,才偏要飛。當時我正懷著他,”齊子橋指了指盛遠時,“見你叔叔又要搶著去執行任務,我就假裝肚子疼,他以為我是流產的征兆,爭分奪秒地送我去醫院,這 麼一鬧就錯過了時機。後來你叔叔的戰友圓滿完成了任務,你叔叔才承認,人家的飛行技術半點都不輸他。”她說著,徑自笑了起來,“當年總愛一爭高下的兩個男人現在都成首長了,你叔叔還在念:是我任 性才成全了人家。”

  想像著年輕時盛敘良不服輸的樣子,南庭也跟著笑起來。

  盛遠時都多少天沒見她笑了,見狀默默地朝齊子橋豎起了大拇指。

  齊子橋瞪了他一眼,才繼續,“你叔叔一直以為,生物航煤這個變廢為寶的設想是我最先提出來,其它不然。我的公公,遠時的爺爺是化工學院教授,是我的研究生導師,等我真正涉足化工行業,他 老人家成為了化工科學研究院的院長,我和你叔叔啊,就是通過這層關系認識的。”

  這件事,盛遠時是知情者之一,聽見母親舊話重提,他有點興致缺缺,但明白齊子橋是在給南庭樹立信心,他只能一臉耐心地陪坐著聽。

  “你叔叔選擇了空軍,未能繼承父親的衣缽,從事化工研究,一直是你爺爺的遺憾,遇到我,算是一種彌補吧。”齊子橋語帶笑意地說:“從成為我導師的那天起,他老人家就把我當兒媳婦培養的。 ”

  南庭聞言說:“如果叔叔是女孩,爺爺肯定要認您做干女兒的。”

  與盛遠時對視一眼,齊子橋眼底的笑意更濃了幾分,“他老人家當年也是這麼說的。”她想起那一段舊事,“那個時候,你叔叔心裡眼裡只有直升機,你爺爺給他制造了很多機會,希望他和我自然結 識,而不是通過他來介紹,結果,你叔叔都錯過了。”

  這段過往,盛敘良曾不止一次感慨過,盛遠時於是插話說:“爺爺當時氣得要命,在電話裡對我爸說,我去認個干女兒,不要你這個沒良心的兒子了,然後還對奶奶發脾氣說,養兒子什麼用都沒有! ”

  南庭想像著老人家發飆的樣子,覺得可愛極了,但她奇怪的事,“我以為爺爺也是軍人。”因為六年前她就打聽過,知道盛遠時出身軍人世家。

  “爺爺是教授。”齊子橋解釋說:“奶奶才是軍人。”

  南庭訝然。

  盛遠時適時補充,“要不是奶奶見爺爺真動氣了,也不會直接給我爸批了假,命令他,哄不好老子,就不用回部隊了。”見南庭的心情好了很多,他還不忘當著母親的面逗她一下,“當年的功課做得 不到位啊。”

  南庭明白他是指六年前她追他的事,忍不住輕輕打了他一下。

  盛遠時笑而不語。

  齊子橋把兩人的小互動看在眼裡,欣慰地點了點頭,才言歸正轉,“你爺爺生前就提出過把餐飲廢油制作成飛機燃料的想法,可惜,科研小組還沒成立,他就去世了。我擔心一旦讓你叔叔知道這是自 己父親的遺願,他會心急。可一種新技術的誕生必然是艱難的,我並不確定,這個過程要多久,又能否真的實現,我不希望他經歷過漫長的等待過後,還可能迎來失望的結果,所以我才決定,在試飛成功 之後,再告訴他,這創新之舉,是他父親的設想。”

  父親的設想,妻子為其實現,兒子又是試飛員,這樣的關聯,微妙而幸福;這樣的家庭,這樣彼此的扶持與愛,讓南庭心生羨慕與崇拜,她慚愧地說:“阿姨,是我太狹隘了。”

  “對我們普通人而言,大愛有時候是飄渺而遙遠的東西,不切實際,小愛才是真正的溫暖,是支撐我們面對人生的勇氣,比如你叔叔和遠時,之於你我的意義。”話至此,齊子橋沉默了片刻,再開口 時語氣不復先前那麼輕松,“這六年來,阿姨每一天都在期待著試飛,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阿姨又在想,如果生產不出生物航煤,又何必要我的兒子去冒險。”

  南庭注視著齊子橋湧上淚意的眼睛,忍不住喚:“阿姨。”

  盛遠時則握住了母親的手,“媽。”

  “總要有人為萬家燈火負重前行。”齊子橋沒有讓眼淚落下來,卻終究沒有控制住聲音的哽咽,她對盛遠時說:“齊跡犧牲了,就只能你來。”

  如果齊跡還在,試飛的人選,還會有一番爭執,或是商量的余地。可奇跡終是沒有發生,齊跡,再也回不來了。正因為盛遠時知道這一次非自己不可,才會在面對南庭的隱忍與眼淚時,一次又一次地 咽回了“不飛”的話。

  至於南庭,當她聽到“犧牲”兩個字,心中一凜,可還來不及問是誰犧牲了,胃又像前兩天一樣翻江倒海地難受起來,南庭忍了忍,到底還是疾步去了衛生間,等盛遠時意識到不對跟過去,她已經把 先前吃下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盛遠時拍她的背,“怎麼了這是?”

  齊子橋是過來人,見南庭出現這樣的症狀,她的第一反應是——懷孕,可未免南庭不好意思,她沒有問什麼,只是給南庭倒了杯水端過來,然後不動聲色地踢了踢盛遠時的腳。

  盛遠時反應過來母親的意思,也是一怔。

  南庭卻在緩過勁來後,輕輕解釋了一句,“我胃有點不舒服。”

  齊子橋已經把晚飯的菜在心裡過濾了一遍,認為南庭不該是吃壞了什麼,她不放心地對盛遠時說:“是你帶南庭去醫院檢查一下,還是我現在就讓你李叔叔過來看看?”

  南庭趕緊說:“不用了阿姨,我真的只是胃不舒服,回去吃點藥就好了。”

  齊子橋不好勉強,而該說的話,她也已經說了,就體貼地讓他們早點回去了,只是趁南庭拿包的空檔,她囑咐盛遠時,“南庭體質特殊,你不能大意。”

  南庭吐完反而舒服了一點,未免盛遠時多想,她在回家的路上主動說:“第一天吐完,我就……查過了,不是懷孕。”

  她這樣說,盛遠時心裡更不是滋味了,“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南庭把視線投向了窗外,“不想讓你分心。”

  明明那麼拒絕他試飛,卻還是……盛遠時沒有說話,只是用力地握緊了方向盤。

  到家後,南庭找藥,盡管盛遠時相信她不會在懷孕的情況下胡亂吃藥,卻還是按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不要為了讓我安心,就騙我。”

  “我倒是想過以懷孕為由騙你不飛的。”南庭抽出手,取出兩粒藥,吃完才說:“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該拿這件事開玩笑。”

  盛遠時忽然有些失望,等南庭去洗澡了,他拿起了那瓶胃藥,之後,他又下樓了一趟,再回來時,手上多了兩瓶活血散瘀,消腫止痛的氣霧劑,等南庭洗好澡出來,他先後給她左手腫起來的位置噴上 了藥,然後輕輕地給她揉了好一會,末了還不放心地說:“明天去醫院看看。”

  南庭卻說:“不用了,要是有骨折早不敢動了。”

  盛遠時抬眼看她,目光中隱有責備之意。

  “我以後都不作了。”南庭可憐兮兮地說:“為了不被阿姨發現,吃飯時我都是小心翼翼的,連往沙發上坐,我都找好位置,深怕她拉我這只手。”

  盛遠時無語地摸摸她的臉,“我的意思是去檢查一下腸胃,既然不是懷孕,總不會莫名其妙嘔吐。”

  “不是莫名其妙。”南庭實話實說:“我這幾天的狀態和五年前,知道我家要破產時一樣,應該是受情緒影響,”她越說聲音越低,“再加上不太吃得下飯,胃才造反的。”

  盛遠時聞言手上停頓了一下,然後抱歉地說:“我答應你,試飛過後少飛,而且盡量不在外場過夜。”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照顧她,免得像眼下這樣忽略她身體的異樣。

  “試飛過後,你要兌現的承諾不止一個。”南庭看著他的眼睛,“阿姨說了,這次試飛,為了確保飛行員的安全,機上配有跳傘裝置,七哥,你要答應我,萬一真的……你一定要以生命為最先考量, 技術試飛固然重要,但失敗一次,還有機會重新來過,可如果你出了事,我和阿姨再找不回第二個你。”

  民航班機出於自身重量及跳傘專業性等方面考慮不配降落傘,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可就算在齊子橋的強烈要求下,此次試飛的飛機配有跳傘裝置,盛遠時其實也沒有想過,遇到危險,棄機跳傘。此刻 ,他明明應該假裝答應,讓南庭放心,然而,他說:“如果新型航煤真的還存在問題,也只有飛機落地,才能更快更准確地找到問題所在,所以蠻蠻,我不會跳傘,我一定會操縱飛機著陸,你信七哥。”

  眼淚根本不需要醞釀就已經奪眶而出,南庭用力地捶打他,一下又一下,最後哭著說:“盛遠時你要是食言,我就嫁給桑桎。”

  盛遠時眼眶一熱,他用力地把南庭摟進懷裡,唇貼在她耳廓,狠狠地說:“你敢!”

  南庭負氣似地說:“這個賭,我和你打了。”

  盛遠時失笑,“要是我贏了,你就嫁給我。”

  南庭推開他,“這算求婚啊,你能不能有點誠意?”

  “我都用命在求了,還不夠誠意?小同志,”盛遠時用手指戳戳她腦門,佯裝生氣地說:“你有點作了啊。”

  南庭撲進他懷裡,“我就是要作你一輩子,你敢不給我機會,我就嫁給你情敵。”

  盛遠時無奈地摟住她,“看來,為了不成全我情敵,我都得拼盡全力。”

  這一夜南庭依然毫無睡意,盛遠時洗完澡躺下,把她摟過來提醒,“明天該去治療了,但我實在沒時間,讓齊妙陪你好不好?”

  南庭卻在想別的事,她不答反問:“齊跡是誰?是齊小弟的……”

  盛遠時已經猜到她會有此一問,他說:“是齊正揚的父親,我大哥。”

  齊子橋一輩是兄妹三人,齊子凡是齊家老大,齊子賢是老二,齊子橋則是齊家最小的女兒,他們的子女分別是:齊跡,齊妙,和盛遠時。齊子凡與二弟齊子賢,小妹齊子橋有十幾歲的年齡差,故而齊 跡也就大齊妙和盛遠時十幾歲。

  南庭回想齊子橋的話,依然不願意相信齊跡犧牲了,可是,她終究還是問:“大哥他……是怎麼犧牲的?”

  盛遠時沉默了很久,久到南庭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才說:“他是一名海軍航空兵,五年前執行偵察任務時,與M機發生碰撞,他的戰鬥機墜毀。”

  “五年前……”南庭喃喃自語,“戰鬥機墜毀?”

  “按照僚機的描述,大哥的的戰鬥機當場失控,進入螺旋狀態往下掉。”螺旋狀態的發生是由於兩側機翼之間的升力出現不平衡,導致飛機劇烈翻滾,並以極快的速度俯衝下墜,“但根據打撈到的戰 鬥機殘骸的位置判斷,在撞擊發生後,大哥應該是控制戰鬥機飛行了一段距離,只是,撞擊太嚴重了,而撞機區域距離最近的機場有幾百公裡,他最終……沒能回來。”

  齊正揚就此失去了父親。南庭完全不敢去想,當齊正揚和他媽媽得到這個消息時的反應,她震驚和難受到連呼吸都難以為繼,拿開盛遠時的手,南庭起身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

  十二月的晚上,夜風很涼,她卻只穿著單薄的睡衣,站在窗前吹冷風。

  盛遠時沒有阻攔,他只是披了件外套在南庭的身上,然後自身後抱住她,“他其實是有機會跳傘的,但撞機區域的西南方,有一座海邊小城,一旦他棄機跳傘,戰鬥機將在小城的中心位置墜毀。”

  那樣的話,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齊跡沒有跳傘,而是利用那最後的一點時間,駕駛戰鬥機飛離了那座海邊小城。

  夜靜,風冷,南庭閉上眼睛,回想墜機夢的每一處細節,然後轉過身來,對盛遠時說:“我可能夢見了大哥墜機的情景。”

  盛遠時臉色驟變,“你說什麼?”

  “我已無法返航,請你們繼續前進。重復,請你們繼續前進!”南庭復述完夢裡的這段話,注視著盛遠時的眼睛,“大哥戰鬥機的編號,是不是……91255?”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8 10:39 PM

第75章 翅膀之末,腳步之初-06

  次日,盛遠時放下所有的工作安排,陪南庭一起去找桑桎。

  這一次,沒有像以往那樣采取催眠的方式,而是南庭自己把那個她無法擺脫的墜機夢回憶給兩個男人聽。在沒有提及齊跡的情況下,桑桎認為,“墜機夢中的一對男女與之前她夢中一直出現的男女同屬 一人,而墜機夢是這對男女這一世情緣的終結。”

  南庭緩了很久,臉上才恢復血色,她出人意料地說:“五年前我就做過這個夢,是從那個時候起,我的睡眠質量開始下降,直到最後完全睡不著。”

  竟然是因為這個夢!桑桎追問道:“五年前的什麼時候做的這個夢,你還記得嗎?”

  南庭想了想,“就在我懷疑自己腦袋裡長了個瘤的時候。”

  盛遠時明顯嚇了一跳,“什麼?”

  桑桎趕緊解釋道:“在她和司徒叔叔被搶救過來後,她的抑郁症就嚴重了,可她不肯正視自己的病,堅決認定她記憶力減退,焦慮等,這些症狀的出現是因為腦袋裡長了東西導致的,為了推翻她的這些臆 想,我帶她去做腦部的核磁檢查。”

  南庭去拉盛遠時的手,“當然是沒事的。”

  幸好。盛遠時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心有余悸。

  桑桎繼續問:“之前為什麼都沒提起過這個夢?”

  面對兩個男人共同的疑惑,南庭看向盛遠時,“這個夢,我在事後不久忘記了,忘得很徹底,直到知道你要試飛,我再一次夢見後,才想起來,在此之前,我誤以為,是那場意外導致我的睡眠出了問題 。”所以她不願和任何人提起自己的睡眼問題,哪怕親近如小姨,哪怕是信任的桑桎,只是不希望加深他們對司徒勝己的怨恨與誤解。

  桑桎明白,南庭口中的意外是指司徒勝己要帶她一起自殺的事,自從她走出抑郁的困擾,重新面對人生,她始終堅稱那是一場意外,不是司徒勝己蓄意。桑桎懂她的顧慮,而對於那一場意外,他也是 記憶猶心,他清楚地記得,五年前那個初春的晚上,南嘉予忽然打來電話說:“司徒勝己和蠻蠻的手機都打不通,家裡的座機也一樣,桑桎,我覺得出事了。”

  當時已是凌晨,正常情況下,南嘉予不會給姐夫和外甥女打電話,可她卻心慌到睡不著,閉上眼睛就看見姐姐南嘉清,她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眼裡充滿了悲傷。

  南嘉予自言自語地說:“姐,你是在怪我沒有保住‘勝清地產’嗎?我知道那是你和姐夫的心血,可我真的……”她雙手撐在窗台上,那麼挫敗,那麼無力地吐出四個字:“無能為力。”

  隨後,南嘉予鬼使神差地開始打司徒南的手機,她甚至不知道打通後要說什麼,但就是想聽聽外甥女的聲音,手機是通的,卻始終無人接聽。司徒南以往都是手機不離手的,就算她睡著了,手機也一 定就在身邊,那麼持續地一直響,不可能叫不醒她。

  南嘉予改打司徒勝己的手機,他卻關機了,唯有提示音重復地說:“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南嘉予像著了魔一樣,重撥了十幾遍,才想到司徒家還有座機,打過去竟然占線。

  都已經凌晨了,不可能是有人在打電話,那麼就只可能是,電話線被人拔掉了。南嘉予在那個瞬間忽然有不祥的預感,她不敢細想那個預感代表了什麼,只是在出門的同時,給桑桎打了電話。

  南嘉予是那種干練又強勢的女人,桑桎從未見她失態過,聽出她語氣中的哽咽和恐懼,他在剎那間被感染,起身時竟然險些被自己絆倒,他邊說:“我馬上趕過去。”邊套衣服往外跑。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到的,當他們破門而入時,司徒勝己和司徒南都躺在自己臥室的床上,像睡著了一樣。卻怎麼都叫不醒。

  桑桎猶豫了一下,才伸手去探司徒南的鼻息,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他意識到什麼,抱起司徒南就往樓下跑,直到司徒父女都進了搶救室,他才跌坐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當然是搶救過來了,而醒過來的司徒勝己只問了一句:“蠻蠻呢?”就再沒說過第二句話,南嘉予瘋了一樣捶打他,並厲聲質問他:“為什麼要替她決定生死?你憑什麼?”他木然地呆坐著不回答, 直到確認女兒脫離了危險,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醫院,去了靈泉寺,從此,再也沒回來。至於司徒南,她醒來後失語似地一句話都不肯說,也正是那段時間,她開始有自殺傾向,嚇得桑桎一分一秒都不敢讓 她離開自己的視線,直到她完全康復,他才松了口氣。

  而這個墜機夢,如同盛遠時這個人一樣,南庭從未對任何人提起。

  那個時候的她以為,這輩子,和盛遠時的緣份,終結在了那家飛行主題的咖啡廳。

  先是破產,後又……連司徒老爸都不相信她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過回普通人的生活,南庭有多絕望,可想而知。

  時隔五年,南庭注視著盛遠時,眼神委屈,悲傷難抑,“那天喝下牛奶後,我才看到你發的信息,你說,你回家辦點事,然後回來找我,你還說:司徒南,開始你說了算,結束卻由不得你。我閉上眼 睛那一刻還在想,如果你來找我了,如果你告訴我,你喜歡我,我就收回不要你的話。”她的眼淚一滴滴掉下來,落在盛遠時手上,“可你一直都沒來。”

  在咖啡廳分開後,盛遠時確實是想去一趟司徒家的,不甘心,不舍得,還有氣憤,種種的情緒都讓盛遠時無法就那樣算了,盛敘良在那時打電話來說:“齊跡,失蹤了。”

  那個盛遠時開車趕往A市給司徒南送驚喜的凌晨,執行偵察任務的齊跡與M國的戰鬥機發生碰撞後,失蹤了。那個時候,所有人心裡都清楚,失蹤背後的含義是什麼,卻還是忍不住抱著最後一線希望, 希望奇跡發生,齊跡跳傘後活了下來。

  盛遠時不得不連夜趕回G市,登機前,他確實給司徒南發了一條信息,他以為,他們有很多時間,而眼前最主要的事情是:尋找齊跡。

  沒有什麼能大得過生死。

  結果,在他離開A市的當晚,司徒南也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如果沒有南嘉予的第六感,他盛遠時也將從那一天起,和司徒南天人永隔。

  南嘉予和桑桎把司徒父女救了回來,齊跡卻——

  二十多天的尋找與搜救,盛遠時幾乎沒休息過,可老天並沒有同情他的辛勞,奇跡終是沒有發生,當戰鬥機殘骸被找到,當部隊證實,齊跡犧牲,整個齊家,乃至盛家,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陰霾之中 。

  齊正揚當時還只有十二歲,他仰頭看著盛遠時,憋著眼淚問:“小叔,我爸爸是為了保衛祖國才犧牲的對嗎,他是烈士。”

  盛遠時險些在一個孩子面前落淚,他用雙手掐著齊正揚的肩膀,也不管侄子能否聽得懂,堅定地說:“我們之所以能生活在一個安全和平的國家,都是那些像你爸爸一樣,不怕犧牲的烈士用生命換來 的。正揚,雖然你失去了爸爸,但你應該為身為齊跡的兒子,感到驕傲。”聽見嫂子的哭聲,他最後說:“替他照顧好媽媽。”

  齊正揚點頭,再點頭,眼淚明明沒有忍住,卻還是倔強地抬手抹去。

  盛遠時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只是把他緊緊摟進懷裡。

  齊跡的葬禮過後,盛遠時才又回到A市,他一路都在想,如何挽回司徒南,可那個追他追到國外,又最終甩了他的女孩子如同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了。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盛遠時失去了從小崇拜的大哥齊跡,以及有生以來第一個愛上的女孩子司徒南,雙重打擊之下,回到紐約,才下飛機的他就病倒了。

  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了何子妍。

  醫院裡,何子妍感慨似地對他說:“看來只有身為醫生的男人,才懂得照顧自己。”然後拿起他的單子,“我去幫你取藥吧。”

  某個瞬間,盛遠時把幫助自己的何子妍當成了司徒南,高燒昏迷下的男人,死死地抓住何子妍的手,呢喃著:“蠻蠻……”

  何子妍應該是沒有聽清吧,反正,就算她聽清了,也不會把蠻蠻和司徒南聯系在一起。而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在遭遇了桑桎的退婚後,再遇到的這個,讓她為之動心的男人,心心念念的女孩子也 是司徒南。

  一個月的時間裡,同時發生了兩件大事,造成了他們五年的分離。桑桎看見盛遠時把南庭摟進懷裡,看見那個在他面前倨傲自信的男人眼角的微光,聽見他哽咽地說:“七哥來晚了。”

  桑桎不忍再看再聽,他轉過身,抬步走了出去。

  司徒家出事後,桑桎一度以為是老天成全,讓他能守在南庭身邊,可她出事後,每天看向門外的舉動,讓他隱隱覺得,她是在等誰。桑桎忐忑過,忐忑於南庭等到她想等的人,再不需要自己;卻也心 存期許,期許著那個人,能讓南庭重新活過來,有勇氣面對人生。那個時候,她眼底的灰暗,幾乎讓桑桎束手無策。

  可終究沒有出現任何的人。在桑桎看來,那個人要麼不愛南庭,要麼就是根本不存在,否則,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足夠等到他來。既然如此,只有他來,照顧南庭。

  然而真相卻是,盛遠時之所以沒來,是因為齊跡在同一時間裡犧牲了。

  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們的重逢,也是齊跡冥冥之中的指引。

  這就是緣份嗎?命裡注定,南庭和盛遠時有割舍不斷的情緣。

  桑桎反復琢磨著那個墜機夢,他想到那個友善的男生齊正揚,又想到了……等到盛遠時和南庭從房間裡出來,他問得直接:“齊跡的妻子,你的嫂子,現在人在哪兒?”

  南庭如同被擊中了什麼,她恍然大悟似地抓住盛遠時的手,“會不會我夢裡的那聲七哥,不是七哥,而是‘齊哥’?”

  七哥,齊哥——盛遠時深呼吸,連續地,然後他對桑桎說:“我嫂子雲萊,確實是這樣稱呼我大哥的。”而南庭一直是稱呼他七哥的,所以盛遠時從未懷疑她夢裡聽到的那聲七哥,不是七哥,而是齊 哥。

  南庭愕然,“我的那些夢,難道是大哥大嫂真實的經歷?”

  那些齊跡與雲萊的生活細節,盛遠時當然是不得而知的。

  齊妙在這時打來電話,以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雲萊嫂子可能不行了。”

  盛遠時心中一凜,他當機立斷:“帶齊正揚到機場。”然後抓起南庭的手就往外走,“我們去A市找答案!”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8 10:52 PM

第76章 翅膀之末,腳步之初-07

  桑桎也一起去了A市。

  飛機上,南庭又有些不舒服,起初她還能忍住,等到控制不住吐了,就瞞不過盛遠時了,他緊張地問:“胃又不舒服了?”可她從晨起只吃了早餐,登機後根本是滴水未進。

  “胃?”桑桎示意盛遠時和自己換一下座位,他坐到南庭身邊,手搭上南庭的脈搏,“這幾年胃不都養好了嗎?”而南庭自五年前病過後,也很注意保養胃。

  讓位的盛遠時頗不是滋味地說:“你不是精神科主任嗎,懂得倒不少。”

  只要不是在給南庭進行催眠治療,桑桎從來不會保持沉默,他張嘴懟回去,“你以為桑醫生是白叫的?”感覺到南庭的抗拒,他抬頭盯她一眼,“怎麼,怕他擔心?讓我證實你跟了他,身體頻頻出問題,我 不會對他客氣。”

  盛遠時注視他的目光透出幾分敵意,像是在說,不客氣你還能怎麼著?可當著南庭的面,他忍住了脾氣。

  桑桎也不理會,發現南庭脈搏的不同,他幾乎是震驚地看向她,南庭則在感覺到他的視線壓力時,沒有勇氣抬頭,只用另一只手輕輕地碰了碰他,阻止的意味明顯。

  盛遠時所處的角度是看不見他們之間這份互動的,見桑桎半天不說話,他還問:“你行不行啊,要不我廣播找一下醫生?”好像忘了此前免責單事件的林老在飛機上時,他請人家幫忙照顧的事。

  桑桎像是不敢確定似的,又號了片刻,才收回手,“多長時間了?”

  南庭抬頭,注視他的眼睛,“就是最近,有點吃不下飯,吃下去也會吐出來。”

  桑桎的語氣有點冷,如同質問:“最近是多久?”

  盛遠時聞言在背後推了桑桎一下,“她本來就不舒服,你凶什麼凶?”乘務長在這時送來一杯溫水,他遞給南庭,“喝一口緩緩。”

  “一個多星期。”南庭老老實實答完,才喝水,末了還對桑桎說:“我看和五年前得胃潰瘍那會的感覺差不多,就沒和你說。”

  “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成老中醫了。”桑桎說完,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盛遠時坐回原位後,問他,“你還沒說怎麼回事呢?”

  桑桎沒好氣地答他:“落地不就去醫院了嗎,你不會帶她檢查啊?”

  盛遠時被噎得啞口無言,可見桑桎並不著急的樣子,懸著的心就歸位了。

  南庭挽住他胳膊,偏頭枕在他肩膀上,“沒事,可能只是暈機了。”

  盛遠時低頭親她額頭一下,“還有半個小時就落地了,堅持一下。”

  下降高度時有些顛簸,南庭又吐了一次,桑桎理都不理,盛遠時恨不得進駕駛艙親自飛了。

  飛機落地後,包括齊妙和齊正揚在內的他們一行五人,直奔A市第一醫院。

  沉睡了近五年的雲萊再一次被推進了搶救室,這是這一年的第二次了,在過去的幾年裡,她的生命體征一直很平穩,穩到盛遠時都以為,她會醒過來,而且很快。可前不久,就是何子妍提及桑太太那 個話題,盛遠時趕到A市那天,她身體的各器官忽然衰竭,緊接著,南庭就因為淋雨陷入了昏迷,並發生了心髒驟停的症狀,盡管後來都轉危為安,但針對雲萊,醫生還是說:“要有心理准備,她的時間, 不多了。”

  這份准備,從她倒下的那天起,雲家、齊家,以及盛家人始終都有,只怕齊正揚受不了。等待的時間裡,那孩子一直坐在長椅上,低著頭,一言不發。

  或許,這種殘酷的現實,不該讓一個未成年的孩子直接面對,那對他而言,過於殘忍。可那是他的至親,如果沒有人能夠阻雲萊走,他身為兒子,應該送媽媽最後一程的。

  齊妙已經先受不了了,她甚至不敢往齊正揚身邊坐,深怕自己控制不住先哭出來。她站得遠遠的,拒絕在搶救室的門打開時,聽見什麼不好的消息。

  桑桎注意到齊妙的反應,在她走來走去時,遞上一盒口香糖,“有助於緩解焦慮。”

  齊妙接過來,手卻抖得險些拿不住一個輕到不行的口香糖盒。

  桑桎於是建議,“和我下樓去買水吧。”

  齊妙本不想走開,可明白過來他是為了緩解自己的情緒,就跟著去了。

  可能是經歷得多了,讓南庭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強些,她在盛遠時去打電話時,坐到齊正揚身邊,像個長輩一樣摸了摸他低垂的頭。

  齊正揚抬頭看了她一眼,竟然笑了笑,像是在告訴南庭,他沒事,可那笑太牽強難看,實在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南庭於是握住他的手,“聽你小叔說,是你最先發現媽媽生病的。”

  齊正揚點頭,“她總是頭疼,還吐,你剛才在飛機上吐的樣子和她很像。”

  誰吐的樣子不是那樣呢?南庭說:“我是胃的問題,我知道。”

  齊正揚像個大人似地說:“那就好,有病了可千萬不能拖,我媽媽就是不聽話,我問她怎麼了,她永遠都說沒事,我害怕,就悄悄給我爸打電話,我爸答應我,忙過那段時間就帶我媽去醫院,可他… …再也沒回來。”

  齊跡犧牲後,雲萊的病急速發展,直到她視物模糊到醫院檢查時,已是腦瘤晚期。必須要手術,而這種低分化瘤,復發率很高,可她竟然撐了將近五年,只不過,是在術後沒有醒過來的情況下,沉睡 了五年。

  齊正揚是個堅強到令人心疼的孩子,他對南庭說:“姐,你不用安慰我,其實這幾年,我都准備好了……”話語間,他眼裡已經蓄滿了淚,“我知道,我媽她一直堅持著,是放心不下我,可我也知道 ,她想我爸。”

  “她做手術前和我說,如果她能好,就是我爸不讓她跟著,萬一術後更糟了,就是我爸也想帶她走,那我就跟著姑姑和小叔。她說,奶奶姥姥他們都老了,讓我盡量別給他們添麻煩。”齊正揚明明哽 咽到快說不下去了,卻始終沒讓眼淚掉下來,“現在,我長大了,還有姑姑和小叔,很多的親人在,沒有她,我也能好好地生活,不會變成孤兒。”

  這世上,總有人要先走,越長大,親人越少,這些南庭早就懂了。可想到齊正揚在十二歲那年,幾乎是相繼著失去了父母,她還是忍不住心疼。相比之下,還有父親在世的她,覺得無比幸運。安慰的 言語在這一刻顯得太過無力,南庭終究什麼都沒說,只是握緊了齊正揚的手,陪他一起面對。

  誰都無法永遠在別人的羽翼下生活,當單飛的時候到了,再不能依賴任何人,唯有靠自己。

  雲萊的情況一直在反復,有那麼一個階段,她像是在奮力和死神抗爭,求生欲望強烈,後來可能是太累了,漸漸撐不下去了一樣,各項數值持續地往下掉,可就在即將掉到底的時候,又開始回升,然 後再下降,如此反復了很久,連醫生都說:“她應該是放心不下孩子。”

  其實,這五年來,雲萊雖然活著,卻比死了還痛苦。然而,為了齊正揚,所有人都希望,哪怕是煎熬,她也能撐下去,只要她活著,只要還有一口氣息在,齊正揚就是有媽媽的。

  搶救持續了很久,久到齊正揚站起來說:“小叔,我想進去看看。”

  盛遠時意識到這一次是九死一生了,他一方面不希望齊正揚直面母親的死亡,又不願意等醫生走出來說“節哀”後,孩子見不到活著的雲萊最後一面。

  左右為難之際,南庭說:“讓他進去吧。”

  盛遠時以最快的時間協調好,把齊正揚帶進了搶救室。

  主動提出要進去的齊正揚像是害怕了似的,在門口站了足有一分鐘,才有勇氣往裡走,他的視線從忙碌的醫生和護士身上掠過,停留在瘦到脫相的雲萊臉上,再看著儀器上不斷下降的數值,以及那條 微弱地起伏著,代表心跳的線……他一步一挪地走近,用自己還不算寬大有力的手握住住雲萊的手,啞著嗓子說:“媽,我是正揚,你要是太難受,太想爸爸了,就走吧,我會好好學習,長大後做一個像 爸爸一樣對國家有用的人,你放心吧,放心走吧媽……”他說著,把媽媽枯瘦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憋紅了眼睛,“記得代我和爸爸說,我也很想他。”

  在場的醫生和護士都哭了,可他們沒有停下來,奮力地搶救著,為了面前的孩子,然而,監測儀上的數據終是沒有再升上來,一次性掉到了底,心跳更是直接拉成一條直線。

  對於雲萊而言,這是一種解脫。

  可當醫生宣布死亡時間,齊正揚不舍地抱住她的身體,泣聲喊:“媽!”

  悲傷瞬間充斥了整個搶救室,在場的所有人都在陪著面前這個尚未成年的孩子,落淚。

  南庭耳畔還回響著齊正揚那聲“媽”,意識卻忽然陷入混沌,趁最後一絲理智還在,她伸手抓住盛遠時的小臂,才避免直直摔倒在地上。盛遠時正准備過去拉起齊正揚,南庭已經倒在他懷裡,像睡著 了一樣,緊閉著眼睛。

  空管學院,航站樓,機坪,跑道,塔台,視野開擴的頂層指揮大廳,還有心愛的話筒……熟悉的場景一一在眼前掠過,南庭像是回顧了這五年來的成長,她想起自己到空管學院報道那天的新奇與期待 ;她想起那些不同於就讀音院學院時懶散的努力與堅持;她想起畢業那天自己仰頭望向天空時流下的眼淚;她想起第一天到塔台上班時的緊張與興奮,還想起第一次在波道中與盛遠時相遇的情景,那一天 走下席位,她獨自去了了望台,站在那裡,面朝機坪,大聲地喊:“盛遠時!”

  仿佛聽見了她的呼喚,感應到她想見盛遠時的強烈心情,整個機場在眼前變成了一個沒有任何建築的平面,南庭遠遠地看見,身穿機長制服的盛遠時站在塔台樓下,凝重的神色像是在掙扎要不要走上 去。

  所以,初次在波道中相遇那天,他是去過塔台的。只是,連南庭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名管制,能夠在波道中指揮他起飛和著陸,他又怎麼說服自己相信,那個聲音是她?

  可他終究是聽出了她的聲音。重新在一起後,南庭並沒有針對第一次在波道中相遇的事情問過盛遠時,直到這一天,自己親眼所見。

  是親眼所見嗎?還是夢?思索間,像是鏡頭在調整,南庭漸漸從這些畫面中抽身,回到了醫院。

  醫院?沒錯,雲萊所在的A市第一醫院。

  “我都掛完號開完單子了,你還來干嘛?”熟悉的女聲對著手機說:“做核磁的人好像還挺多的,我去排隊了。”

  那是……當那道單薄纖瘦的背影轉過身來,南庭看見五年前的自己。

  那個時候,她的頭發稍稍有點長了,可才在鬼門關走過一回的女孩子沒有心思打理自己,只是在懷疑自己腦袋裡長了瘤的情況下,到醫院來做檢查。

  當時是什麼心理呢?南庭仔細地回想了一起,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可她清楚,那個時候的自己,並不像現在這樣,積極地面對生活。

  排隊做核磁的人有點多,南庭站了很久,在腿都快麻了時,終於等到一個座位,她坐下,無聊地擺弄著手裡的單子,沒有注意身旁坐著什麼人,直到又有一個人從磁共振室裡走出來,聽見醫生喊,“ 雲萊。”,她旁邊的女子起身,南庭才抬頭。

  和南庭沒有家屬隨行一樣,名叫雲萊的患者也是一個人,她身上穿著病號服,看樣子是在住院,南庭看著她走進磁共振室,在床上躺下,然後,門在眼前緩緩閉合。

  本以為和前面一樣,要個幾分鐘才會完事,結果剛剛合上的磁共振室的門又打開了,雲萊從裡面走出來。既然她完事了,按照順序該到自己了,南庭正准備進去,與她擦肩的雲萊卻說:“機器壞了, 要等一等。”嗓音清亮悅耳,特別好聽。

  “啊?”南庭探身往裡面看,確實看到有兩位身穿醫生服的醫生走到核磁共振儀旁邊,像是在檢查什麼,她有點生氣地說:“倒霉。”

  雲萊溫柔地笑了笑,語氣平和地說:“也許很快就能好。”

  她臉色蒼白,像是沒什麼力氣的樣子,南庭把唯一的座位讓給她。

  雲萊沒有拒絕,她邊坐下邊說謝謝,然後問:“你自己來的嗎?”

  南庭當時正患有抑郁症,聞言忽然就不高興了,冷冷地回了句,“我沒有家人。”

  雲萊有幾秒沒說話,直到旁邊的人起身走了,南庭也坐下來,她才說:“我愛人不在了,我也是一個人。”然後忽然想到什麼,又笑了,“好在我還有個兒子,他十二歲了。”

  南庭震驚地看向年輕的她,“你兒子都十二了?”

  雲萊點頭,“可惜我身體不好,不能照顧他,把他送到G市親戚家了。”

  南庭哦了一聲,隔了會,她又問:“你怎麼了?”

  雲萊那麼平靜地說:“我腦袋裡長了個瘤。”

  當時的南庭就是懷疑自己腦袋裡長了瘤才去做核磁的,可聽雲萊這麼說,她竟然下意識勸,“也許是良性的,沒事,別擔心。”

  雲萊感激地一笑,就在南庭以為安慰到她時,她卻說:“是惡性的,應該到晚期了。”

  明明是陌生人,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可聽到這樣的消息,南庭還是難過得想哭。

  雲萊像姐姐一樣拍拍她的手,“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呢,沒事的。”

  南庭癟嘴,像個委屈的孩子似地說:“我可能也長了個瘤,腦袋裡。”

  雲萊驚訝,“有什麼症狀嗎?”

  南庭想了想,“忘性大,總記不住事,想睡覺,想發火,煩躁,整天迷迷糊糊的。”

  “只是這些?”

  “……嗯。”

  雲萊明顯松了口氣,“那你肯定和我的不一樣,放心吧。”

  “真的嗎?”

  雲萊一笑,那一刻她的笑容,綻放出美麗的光彩,讓那張蒼白的臉有了些許血色,南庭聽見她說:“真的,你相信姐姐。”

  南庭忽然就不怎麼害怕了,等待的時間裡,她和雲萊聊起來——

  “姐姐你做什麼工作的?”

  “管制。”

  “管制?”南庭想了想,“給機長發指令的就是你們?”

  “那是民航管制。”雲萊告訴她,“我是軍航機場管制,通過雷達為戰鬥機提供引導。”

  南庭其實聽不太懂,可一聽軍航機場和戰鬥機,頓時對面前柔弱的女子充滿了崇拜與敬佩。

  或許是不便說太多,雲萊適時打斷了她的詢問,“你還在上學吧?”

  “應該是。”

  “嗯?”雲萊顯然對於應該一詞有些不理解,但她沒有追問。

  南庭長舒了一口氣,“我本來是學音樂的,因為生病退學了。”

  “那你喜歡音樂嗎?”

  “我只喜歡彈鋼琴。”

  “那等病好了就繼續彈吧,即便不能作為事業來做,當愛好也挺好的。”

  “事業?”南庭自嘲地笑了笑,她小聲說:“都不知道怎麼養活自己,還談什麼事業?”

  雲萊卻聽見了,她說:“養活自己沒有想像得那麼難,你這麼聰明,只要稍微努力一下,肯定比別人做得好。”

  恭維和奚落的話南庭都聽太多了,雲萊的誇獎,確切地說是鼓勵,是司徒家破產後,南庭聽到的最溫暖的言語,她思考著那句“只要稍微努力一下,肯定比別人做得好”的話,垂眸不語。

  雲萊似乎是洞悉了她正身處逆境,如同提點似地地說:“人生的余路還很長,難免會遇到讓你進退兩難的路口,如果不確定是向左還是向右,就朝前走吧,總有一盞燈會為你亮著,指引你找到心甘情 願為之堅守的信念。”

  南庭似懂非懂地注視雲萊。

  雲萊笑望著她,“你有喜歡的男生嗎?”

  南庭點頭,她想說:“可他不喜歡我。”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能被你喜歡的男生,肯定很優秀。”雲萊鼓勵地握了握她的手,“在沒有找到自己的目標前,不妨以他為目標。”

  “你也是以你愛人為目標的?”

  “他不是我的目標。”雲萊像在憧憬什麼,又似回憶,最後她說:“他是我的另一半翅膀,有了他,我才能飛翔。”

  南庭還想和雲萊再多聊幾句,那是那個時期,她唯一有傾訴欲望的一天,磁共振室的門又打開了,醫生喊:“南庭。”

  南庭坐著不動,醫生又喊了一遍,她還是沒聽見一樣動也不動,直到看見她病例本上名字的雲萊提醒,“叫你呢。”

  南庭才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司徒南,而是改了名字的南庭了,她明明都走到了磁共振室門口,又忽然轉頭說:“你不是沒做完儀器就壞了嗎,那是不是應該你先啊?”意思是,醫生叫錯名字了。

  雲萊一笑,“沒關系,你先吧,我反正有一天的時間呢。”

  南庭沒再說什麼,當磁共振室的門緩緩閉合,她躺上去,任由共振儀把自己送過去。

  那不是南庭第一次做核磁共振,和南嘉清經歷過車禍後,為了確認她沒有受傷,司徒勝己曾安排她做過一系列的檢查,當時她才十二歲,做核磁檢查時並未感到害怕,還覺得只是躺上去,不痛不癢的 很好。

  可那一天,十九歲的南庭再次面對那台儀器,竟像是突發幽閉恐懼症一樣,心都要跳出來似的驚慌不已,尤其當儀器開始工作,對她的大腦開始影像檢查的那一剎那,她如同遭遇電擊一樣渾身抽搐了 一下,更在下意識閉眼時,腦海裡突然極速浮現過很多畫面,她是想看清楚那些畫面是什麼的,可心卻慌得讓她忍不住爬起來要逃走。

  醫生在監控室裡不悅地喊:“干什麼呢?別動!”

  南庭被喝住了,她控制自己躺著不動,可就在那短短的一兩分鐘裡,她的心如同要炸開一樣難受,不安,甚至於有一種叫做“拒絕”的情緒充斥了她整個大腦和胸臆。南庭不清楚自己是在拒絕什麼, 可她就是不想接受,不想接受那或許根本不屬於她的東西。

  在南庭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爆炸時,檢查終於完成了,她下地時,腿軟到一下子跪倒了。醫生或許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莫名其妙的患者,揚聲問:“有家屬在外面嗎?用不用讓家屬進來扶一下?”

  南庭說不出話,她狼狽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雲萊還在外面,見南庭臉色蒼白,額頭上還全是汗,她上前扶住她,“你沒事吧?”

  南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覺得腦袋裡像是在核磁共振儀開啟的瞬間突然進駐了什麼原本不存在的東西,擁擠不堪,混亂不堪,她掙開雲萊地手,急切地想走出去,呼吸室外新鮮的空氣。

  “南庭?”桑桎在這時趕到,接過她的手,邊輕聲責備,“說了讓你等我,偏偏不聽。”邊扶著她往外走。

  雲萊看著他們年輕的背影,微微地笑了。或許在她看來,桑桎是南庭喜歡的那個人,因為她讀懂了桑桎眼裡的愛。多好啊,她的翅膀就在她的身邊,她想飛去哪裡都可以,不像自己,被折斷了另一半 的翅膀,再也不能飛了。

  一道低沉的男聲在這時響起,“大嫂。”

  雲萊應聲回頭,就見盛遠時疾步而來,“你怎麼來了?”

  盛遠時走過來說:“我正好在A市,我媽說你住院了,我來看看……”

  南庭隱隱覺得聽見了盛遠時的聲音,可她當時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尤其她以為,不會那麼巧,應該只是自己太想他,出現了幻覺,於是,就那麼錯過了當時恰好在A市尋找她的盛遠時。

  所以,是中途壞掉的核磁共振儀在某一頻率的射頻輻射下,共振吸收了雲萊的記憶,重新開啟後,通過外磁場作用把雲萊的記憶進駐到了自己的身體裡?除此之外,南庭很確定,有生之年,和雲萊沒 有過醫院以外的任何接觸。至於她的不眠,應該是雲萊一直在昏睡的緣故。

  只可惜,在夢見齊跡墜機的情景後,南庭出於對這重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的恐懼,把雲萊這個人和墜機夢一起,封存了起來。直到雲萊的生命體征越來越弱,刻意被南庭遺忘的這重記憶才開始有了復蘇 的跡像。

  原來,自己選擇管制職業,是雲萊冥冥之中的指引,而通過這份職業的選擇,南庭成為了更好的自己,然後再一次遇見了,她的七哥。這就是因果,這世間的所有,像是緣份,像是睡眠,沒有什麼是 憑白無故的。

  南庭醒過來時,先聽見了盛遠時的聲音,“還沒醒?”

  然後是桑桎,他說:“你看呢?”

  盛遠時就急了,“這都三天三夜了!正常人誰會睡這麼長時間不醒的?”

  桑桎不急不緩地反駁道:“正常人誰會三五年都睡不著覺的?”

  盛遠時被噎了一下,他走過來,摸摸南庭的臉,安靜了片刻,“總得想想辦法吧?”

  桑桎應該是有點煩了,他不悅地強調:“她只是睡著了!”

  像是怕吵到南庭,盛遠時刻意壓低了音量說:“如果只是睡著,會叫不醒嗎?你又不讓醫生用藥,我也是不明白了。”

  “你才明白幾件事!”桑桎懶得和他解釋,只是生氣地反問:“你的意思是她睡過去了?”

  盛遠時有幾秒沒說話,南庭閉著眼睛都能想像,他生氣又發作不得的樣子,最後,她聽見盛遠時咬牙切齒地說:“等我下輩子當了醫生,遇到你這種患者,一定讓你自生自滅。”

  “你當醫生?”桑桎冷笑,“拭目以待。”

  南庭感覺到盛遠時把手伸進了被子裡,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等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就見他垂眸盯著她的手,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南庭緩了緩,才緩緩發聲:“雲萊嫂子手術前,你是不是到醫院看過她?”

  盛遠時倏地抬頭,桑桎也聞聲看過來。

  南庭微微偏頭對桑桎笑了下,才與盛遠時對視,“你在核磁共振室外面找到她的,對嗎?”

  盛遠時的胸口劇烈起伏,像是在消化她醒來的驚喜,又或者是在思考她的問題,許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怎麼知道?”

  南庭閉了閉眼睛,重新睜開時說:“你到的時候,我還沒走遠。”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8 11:21 PM

第77章 翅膀之末,腳步之初-08

  根據雲萊生前的意願, 她的骨灰撒到了齊跡撞機的海域, 那裡距離A市和G市都很遠, 遠到所有人都要做專機才能過去,而且還要事先與軍方協調。雲萊本身是一位優秀的軍航管制,更是烈士家屬,這份遺願, 部隊當然也是會盡所能達成,甚至為了給她送行, 齊跡生前所在的海軍航空部隊還派出了直升機護衛。

  那是一場高規格的葬禮, 普通人必然是享受不到那樣的待遇, 可與鮮活的生命相比, 如果可以選擇,沒有人願意享受這份待遇。是齊正揚親手撒的骨灰,低空飛行的直升機上,他對父母說:“以前你們都忙, 連看個電影的時間都沒有, 這回好了,可以天天在一起了,不要吵架啊, 我會笑話你們的, 另外也別忘了,還有我這個兒子,就算我長大了,也是你們的小孩兒, 要在天上看著我,那樣,我才有努力的動力,要不我該偷懶不好好學習了。”

  那天從搶救室出來後,齊正揚沒有再哭,盡管他眼睛始終紅著,至少沒在人前掉眼淚,明明只有十六歲,卻堅強得像個男子漢,長輩們欣慰的同時,也更加心疼。南庭從醒過來就一直陪在他身邊,雖然目前在名份上,她並不是齊正揚什麼親人,但擁有雲萊記憶的她,認為自己對於齊正揚是有責任的,如同母親一樣的責任。

  由於要撒骨灰,直升機的艙門是開著的,齊正揚見南庭的臉被風吹得有點紅,他邊解自己的圍巾邊說:“姐你往裡坐,別凍感冒了。”

  南庭沒有接圍巾,給齊正揚重新圍好後,她把帶來的菊花瓣撒向大海,並對天上的雲萊說:“謝謝你雲萊嫂子,在我人生最迷茫,也是最艱難的時候對我說了那些話,沒有那天的相遇,就沒有今天的南庭。還記得我對你說過,我喜歡彈鋼琴嗎?你說得沒錯,即便不作為事業,當愛好也很好。雲萊嫂子,我想告訴你,我找到了心甘情願為之堅守的信念,我熱愛我從事的職業,我為成為一名民航管制感到驕傲,我會盡我所能,引領‘飛鳥’歸航。”

  南庭看向駕駛艙,專心負責駕駛的盛遠時,繼續說:“或許是為了獎勵我的努力吧,我等到了七哥,你是不是沒有想到,那個我喜歡的人,你也認識。又或者是,你在沉睡中都看見了,因為我隱隱覺得,我們的記憶是相通的。”

  南庭說著,攬住了齊正揚的肩膀,“正揚是大孩子了,不用我照顧什麼,但我還是要向你保證,我會代你,”她看向齊正揚,“陪伴他成長。”

  齊正揚並不懂南庭所說的記憶相通是什麼意思,可從第一次在機場見到南庭,他就有種莫名的親近感,覺得她像是自己的姐姐一樣,結果,在年齡上確實只是姐姐輩份的她,和盛遠時在一起了,那麼,她順理成章地成了長輩。所以,齊正揚無意拒絕她陪伴自己成長的用心,他更慶幸於,未來的小嬸是自己在機場偶遇的小姐姐。

  齊正揚面朝大海說:“爸爸媽媽,正揚又多了一個親人,你們放心吧。”

  盛遠時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他駕駛著直升機,和南庭,和齊正揚一起,把齊跡與雲萊銘記在了心裡。

  相比齊正揚的堅強,齊妙一路都在哭,喬敬則知道她與雲萊嫂子的感情好,並沒有過多的阻止,可又擔心她哭病了,終於還是忍不住說:“讓齊正揚看見,他心裡會更難受,你當姑姑的,也考慮一下孩子的感受。”

  於是,在直升機著陸後,齊妙擦干了眼淚,對陪在身邊的喬敬則說:“謝謝你。”

  喬敬則要的當然不僅僅是一句謝,可齊妙的病還沒治好,他不敢越雷池半步,想了想說:“盛老七試飛在即,我還有好多檢修的工作要做,先回去了。”

  自從他在咖啡廳外面看見她和桑桎在一起,態度一直是淡淡的,齊妙其實心裡是有落差的,再想到桑桎所說的,治療恐男症的辦法是:以毒攻毒,多和喬敬則接觸,她說:“你能送我回去嗎?我……沒開車。”

  喬敬則都已經准備走了,聞言立即說:“行。”

  如此痛快,讓齊妙又多了幾分治療的勇氣。

  盛遠時把所有的人都安排好了,才帶南庭和齊正揚上了自己的車。回去的路上,南庭問齊正揚,“我剛搬到妙姐那邊時,向你報電話號碼,你不是沒有聽懂,而是由於我和你媽媽報數字的方式一樣,感到震驚是嗎?”

  齊正聲回想那天的情景,點頭,“我怕提起媽媽會忍不住想哭,就沒解釋,當我知道你是一名管制時,我就覺得,你就是應該和我小叔在一起的,因為你們,特別像我爸爸媽媽。”

  或許因為她擁有雲萊的記憶,才會和齊正揚相遇吧,否則茫茫人海,他們怎麼就能在空港,那個對於他們而言,具有特殊意義的地方結識呢。南庭笑望著他,“你還是不要叫我姐了。”

  齊正揚嗯一聲,改口道:“小嬸。”

  “叫小姨吧。”那樣,或許你離你媽媽就更近了些,而我,也覺得和你媽媽更近了些。

  齊正揚並不知道關於記憶的秘密,他不解:“要是我叫你小姨了,小叔怎麼辦?”

  “他又不會介意。”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對的,南庭問開車的盛遠時,“是嗎七哥?”

  盛遠時在後視鏡中看她一眼,回答:“是。”

  齊正聲的執拗勁上來了,他還在琢磨,“可我叫小叔為小姨夫的話,姑奶奶會怎麼想啊?”

  這個麻煩的熊孩子。盛遠時只能以小叔的身份命令道:“各論各的叫,沒毛病。”

  好吧,作為一個聽話的侄子,齊正揚沒再追究下去。

  逝者已矣,生者繼續。

  當齊正揚帶著感冒回學校上課時,包括南庭在內的長輩們,也同樣恢復了工作。

  距離試飛只剩十天時,盛遠時已完成了飛前的各項准備工作,只是對於喬敬則主管的試飛專機的檢修與維護,每日依然過問,除此之外,他像二十四孝男友一樣照顧著南庭,連應子銘都說:“這是怕你擔心,你呀,也放松些。”

  夢境的迷團解開後,南庭已經不像之前那麼緊張了,可讓她把生物航煤的試飛當成是平時的上航線執飛,還是有些困難。不過,她並沒有影響工作,依然正常值班,休息的時間也不會待在家裡,而是和盛遠時一起去機場,在應子銘的安排下到進近管制室跟班學習。

  由於應子銘要出差去外地做管制交流,他臨走前交代南庭,“你的航線實習就等新航煤試飛過後再進行吧,否則你也靜不下心。另外,進近管制室的劉主任說你進步很快,有意讓你再跟兩個班就上席位試試,所以,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聽劉主任安排,塔台這邊的工作交給大林就行。”隨後又像擔心南庭不明白似的,直接說:“要是表現得好,試飛那天,你就可以上席位引領盛遠時起降。”

  “我上席位?”南庭已經知道,為了確保一周後的生物航煤首次試飛,塔台和進近管制成立了管制小組,為試飛工作提供安全的空管保障服務,且伴飛的指揮、飛行區域及高度、備降場的選擇、應急處置等方面都做了詳細的安排和部署,更有管制主任等值班領導到指揮現場督導工作,沒有接到通知的她以為,必然是要骨干管制員執行指揮,而放單沒多久的她,充其量也就是在指揮大廳裡……看一看。

  見她半天反應不過來,應子銘只好說:“我是在通知你,你已經是管制小組的成員之一了,但是,是親自上陣指揮,還是只能作為候補,就看你自己了。”

  “親自指揮?”南庭都懵了,意外到懵圈,驚喜到質疑,“我……行嗎?”

  難得見她呆呆的樣子,應子銘以玩笑的口吻說:“我反正是推薦了你,劉主任也是同樣的意見,至於你行不行,就看你給不給師父長臉了。”

  “啊!”南庭像個孩子似地抱住應子銘,“我一定不給師父抹黑。”

  “哎呀呀,我這老腰啊。”應子銘像父親一樣慈愛地摸摸南庭的腦袋,“幸虧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否則讓盛遠時看見,可是不得了。”

  南庭確實是太興奮了,意識到在辦公室裡不宜和師父“摟摟抱抱”,她趕緊松開手,把手背到了身後,笑眯眯地說:“他不是那樣的人。”然後向應子銘鞠了一躬,“謝謝師父給我機會。”

  應子銘扶她起來,“我其實是擔心,等哪天盛遠時發現管制工作太辛苦了,把你挖到南程去,那我們空管中心的損失就大了,所以啊,趁你對管制工作還有熱情,委以重任,讓你舍不得走。”

  南庭笑得眉眼彎彎,“您放心,我這輩子是准備和管制職業死磕到底了,才不會去南程看他臉色呢,還要被人議論是靠和他的關系上位的,不像做管制,管他是機長,還是總飛行師的,只要他想飛,就得乖乖聽指揮。”

  盛遠時的聲音在這時響起,“我就算不飛,還不照樣聽你指揮?”見應子銘和南庭看向門口,他說:“不好意思應主任,我沒在樓下等到她,打她手機又沒人接,就直接上來了,無意偷聽你們師徒說話。”

  應子銘看看時間,笑言:“是我耽誤她下班了。”然後對南庭說:“沒別的事了,快收拾收拾回家吧。”隨後才對盛遠時說:“我本想和大家一起見證生物航煤的技術試飛,結果臨時來了任務,那就提前祝你試飛順利,凱旋而歸。”

  “謝謝應主任。”盛遠時與他握手:“如果試飛時間沒有變動的話,您出差回來,我也恰好落地。到時候,您可得替我說句話。”說著,朝旁邊收拾辦公桌的南庭揚了下眉。

  應子銘就明白他是准備在試飛成功後向南庭求婚了,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那是肯定的,成就一段姻緣,可是功德一件。”他用力握了一下盛遠時的手,“起落安妥。”

  盛遠時語氣篤定,“您放心。”

  回家的路上,南庭問他,“你和我師父說什麼了,我看他笑得可開心了。”

  盛遠時笑而不答,只是說:“聽說你未來婆婆今天要親自下廚,做你愛吃的菜。”

  “要回大院嗎?”南庭有點靦腆地說:“你和阿姨說啊,我吃什麼都行,不用特意為我准備。”

  “我哪說得了她啊。”盛遠時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笑言:“她是典型的,有了兒媳婦兒就不要兒子型的媽,雖然你現在還沒改口,她可是拿你當兒媳婦對待的。”

  南庭眼底都是笑意,她帶著點孩子氣地說:“看我多討人喜歡,不像你,搞不定我小姨。”

  盛遠時略顯無奈地說:“人家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怎麼南律師每次見到我,都像遇見仇人似的有點眼紅呢,要不是我的蠻蠻始終給我信心,讓我在顏值方面有充足自信,我都要懷疑自己的魅力了。”

  他這麼得瑟,南庭忍不住打擊:“這方面你比老桑差遠了,小姨每次見他,都是和藹可親的。”

  提起那位桑醫生,盛遠時就想起飛機上,醫院裡,那位仁兄懟得他無言以對的情景,於是不悅地命令,“不許叫他老桑,以後見面都喊桑醫生,給他添點堵。”

  南庭知道他不是真生氣,逗他說:“我七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幼稚了?”

  “你七哥不是幼稚,是機智。”盛遠時得意地一挑眉,“一聲桑醫生就能秒了的情敵,我是懶得和他廢話的。”

  “我聽小姨說,老桑改叫她南姐了。”南庭故意停頓了下,注視著他英俊的側臉,“這樣一來,我還真的不能稱呼他老桑了。”

  “南姐?”盛遠時瞬間反應過來,“他不會是借著南律師的輩份讓我叫他一聲叔叔吧?”

  南庭忍笑。

  “他想想就算了,敢當我面說出來,”盛遠時抬手砸了下方向盤,“就再打一架。”

  南庭忍不住笑出聲來。

  盛遠時騰出一只手,掐了她臉蛋一下,“你倒是美了,坐山觀虎鬥。”

  南庭的手無意識地搭在小腹上,小聲嘟囔,“誰美到最後誰知道。”

  由於後車按喇叭,盛遠時沒聽見她說什麼。

  兩個人在大院吃過晚飯後回了民航小區,等南庭從齊妙那邊看完睡不著回來,盛遠時已經在床上恭候多時。見他一瞬不離地盯著自己,南庭臉紅地說:“你明天不是要和阿姨一起開會嗎,還不早點休息。”她故意在齊妙那待了那麼久,就是想等他睡著,結果……

  他明天確實要和生物航煤的研發小組一起開會,但開會這種對他而言的例行工作,會影響到他們感情的深入交流嗎?盛遠時把她拉進懷裡,邊親她小巧的耳朵邊說:“開會是明天的事,今晚我們該做點什麼,你不清楚嗎?”

  欲望的大門一旦打開,如同燎原的火,根本停不下來了,尤其盛遠時素了那麼多年,哪那麼容易就滿足,幾乎每晚都會纏著南庭要那麼一兩回,南庭有多愛他,就有多縱容他,確切地說,是用她全部的愛回應他,只是現在這種情況……南庭艱難地推開他,撒嬌似地說:“我都困了呢。”

  她從一覺睡了三天後,睡眠基本恢復了,盡管不像十八九歲時那麼貪睡,但每晚怎麼都能睡上三四個小時,能聽見她說困,盛遠時有多高興可想而知,所以,這一招在他面前,有效。他幾乎是嘆著氣地說:“那就好好睡。”

  可等南庭洗完澡躺下,她身上沐浴後的清香又讓盛遠時心癢難捺。感覺到他熾熱熱的呼吸噴在頸間,以及那具貼著自己的身體的蠢蠢欲動,南庭也有點情難自控,她轉過身來,吻他的眉眼,盛遠時的唇舌幾乎是在下一秒就纏上來,熱烈又強勢加深了這個吻。

  他們對彼此的愛不容置疑,時間是最好的考驗和見證;五年的分離也不容回避,對於對方,他們其實還在不斷地熟悉中,如同親吻,即便初吻已經在六年前交付給對方,可現在的每一次親昵,都還讓他們有觸電的感覺,南庭聽見他低促的呼吸聲,感覺著他用愛意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很快就意亂情迷。然而,在他翻身覆上來時,南庭還是不忘用微弱的聲音提醒道:“輕一點。”

  兩個人親密時,都是盛遠時主導,他時而溫柔,時而強勢,放得開,卻也懂得體貼她的感受,所以,別說她有要求,即便沒有,盛遠時也會觀察她,力求在過程中讓她滿足又舒服,於是這一晚,面對“輕一點”這樣的小小要求,他承諾,“聽你的。”

  又是一次愛意纏綿的體驗。

  當盛遠時把她摟在懷裡,南庭的困意就襲上心頭,迷迷糊糊間,感覺到他不止一次地親吻自己的頭發、額頭,還有臉頰,南庭如同囈語似地低喃,“七哥,你答應了我的。”平安返航。

  盛遠時的眼睛在夜色裡沉靜如水,他深深地吻了她好一會,才堅定地說:“七哥不會食言。”

  南庭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口,沉沉睡去。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8 11:31 PM

第78章 翅膀之末(結局上)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 盛遠時順利完成了高滑測試, 生物航煤在飛機高滑期間, 沒有任何不良反應產生,這為後續即將到來的試飛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南庭也同時忙了起來,管制小組相繼完成了試飛專機高速滑行試驗的保障任務,並根據試飛時的實際航線設定出了特定空域和高度層, 避免試飛專機滑跑期間拉起與其它客機造成影響,還與G市空管站積極協調起飛和落地時機, 便於後續組織航班避讓, 以此保障試飛當天, G市機場航班正常高效運行。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 墜機夢的疑團雖然解開了,但南庭始終認為墜機和襟縫翼卡阻的夢與試飛有著千絲萬屢的聯系,她思考過後,還是對組長劉主任說:“盡管秋天才是候鳥遷徙的時節, 但不代表冬天就沒有鳥, 是不是該對航站樓前的鳥類聚集地進行觀測,把鳥情帶來的安全隱患降到最低?”

  劉主任對此表示贊同,並和相關部門協調安排此事。

  齊跡是遭遇了戰鬥機撞機, 南庭想到了飛機撞鳥, 除此之外,就剩無人機了,那個家伙也是具有一定殺傷力的,而這件事, 則由空管中心與南程航空一同監測。至於襟縫翼卡阻這類機械故障,就只能交給負責專機檢修的喬敬則和機組來處置了。

  有壓耳事件在先,喬敬則絲毫不敢怠慢南庭的意見,他帶領南程的工程師們,恨不得把專機拆了再裝一遍。然而,飛機這個大胖子“脾氣向來古怪”,再厲害的工程師都無法保證前一天通過了航後檢查的航空器,同樣能順利通過第二天的航前檢查。

  所以,有的時候確實是運氣問題。

  試飛前一天恰好是聖誕節,塔台上,波道裡,隨處都是恭祝聖誕快樂的聲音,南庭想到六年前,自己千方百計獲知了盛遠時的排班後,在蘇黎世等他過聖誕,他們一起看了聖誕賽跑,還在Stadthausquai往利馬特河上放流漂浮的蠟燭,她許下了六年後嫁給他的願望。

  或許在當時的盛遠時看來,十八歲的司徒南是草率而衝動的。其實,也確實有些草率和衝動吧,畢竟,當時距離他們相識還不到十天,別說了解,連熟悉都談不上,就這樣扯上了愛情,多少有些任性。南庭卻從未感到後悔,哪怕在過去的五年裡,她認為願望不能實現了,也為年少的自己擁有那樣一份示愛的勇氣而驕傲。

  南庭給盛遠時准備了禮物,孩子氣地藏在他的枕頭下,當盛遠時起床後發現時,他眼角竟然閃現出微光。不是多貴重的禮物,可單單是件數,足以讓一個無堅不催的男人感動。

  盛遠時白天有會要開,他於是穿了正裝,打了領帶,然後把那枚明顯是定制的翅膀形狀的領帶夾別上了,還有黑色牛皮的腰帶,也直接換上了,太陽眼鏡和精鋼色漆面的書寫筆則放進了飛行箱,完全一副隨身攜帶的姿態,至於剃須刀……他進了浴室,直接把舊的扔掉,新的擺上。

  南庭看著他一樣一樣地安置著禮物,笑了,“你倒不客氣,全用起來了啊。”

  “這有什麼可客氣的。”盛遠時邊系袖扣邊說:“今年份的呢?”

  沒錯,五件禮物,代表了五年,那麼今年……

  南庭幫他整理了下領帶,“等你明天落地的時候再給你。”

  “看來是個驚喜。”盛遠時把她抵在門上,溫柔地吻了好會兒,“那我就耐著性子多等一天。”

  南庭臉上浮現出緋色,她微微害羞地伸出手,“我的呢?”

  她的……盛遠時摟著她往餐廳走,歉意地說:“最近太忙了,忘了准備,情人節再補,行嗎?”

  南庭並沒有覺得失落,對她而言,盛遠時這個人就是最好的禮物,她笑眯眯地說:“我給你做了愛心早餐。”

  嗯,所謂的愛心早餐呢,除了三明治,其實就是多了心形的煎蛋,盛遠時想起第一次在民航小區吃她做的三明治的情形,笑問:“都是我的嗎,還是要留一個給睡不著先生?”

  南庭把牛奶推過去給他,大氣地表示:“今天過節,獨寵你一人。”

  盛遠時配合地說:“謝主隆恩。”

  回想早上的一幕,南庭微笑而不自知,直到管制室外忽然熱鬧起來,而且聲音越來越近,她才回過神來,看見師兄們人手一份地提著一個精致的袋子走進來,聽見他們笑呵呵地說:“托師妹的福。”南庭不解。

  劉主任在這時喊她,“南庭,出來一下。”

  師兄們透出笑意的注視下,南庭隱隱明白了什麼,她從管制室裡走出來,然後,視線被一大束路易十四玫瑰阻擋了,那飽滿的紫色花朵如同在眼前綻放,嬌艷欲滴。

  還能是誰,當然是她家七哥送的。

  在相識六年之際,他高調地送出了第一束花。

  好俗啊,可南庭眼睛裡的笑意根本掩飾不住。

  Benson艱難地從花後面探出個腦袋來,用還算標准的中心說:“司徒,你先找個地方讓我把這家伙放下,我快累斷腰了。”

  “Benson機長,男人可是要護好腰啊。”管制們的調侃聲中,劉主任對南庭說:“Benson機長剛剛落地,從巴黎直飛G市,公司都沒回,先來的塔台。”

  大林恰好經過,舉著手裡的袋子說:“如花,替我謝謝盛總,吃下這波狗糧,能扛到明年了。還有啊,空運鮮花什麼的,奢侈!”

  所以,他不單單為管制小組准備了禮物,而是給塔台的每一個人都送了一個聖誕禮袋?七哥,你要不要這麼大手筆啊?

  等安頓好那碩大的一束花,Benson才抱怨說:“聽說師父要從法國空運聖誕節禮物給你,我為了第一個看到禮物才調班的,結果只是一束花,師父也太小氣了,還累得我掉褲子。”他說著,還拉了拉褲腰,好像真的掉褲子一樣。

  南庭輕笑,“我請你吃大餐,表達對你的感謝。”

  “那就新年吃吧。”Benson眉飛色舞地說:“今天你是師父的。”

  等Benson走了,南庭在辦公室裡坐了會,才舉起手機,以那束花為背景,拍了一張自拍發給了盛遠時,並對他說:“自始至終,我只鐘情你一人。”

  以“太陽王”路易十四名字命名,像征尊貴與權威的紫色玫瑰的花語確實是——我只鐘情你一人。正在開會的盛遠時看著照片中人比花嬌的他的蠻蠻,以及她毫不掩飾的愛語,眼眶微濕,隔了片刻,他才回復,“找找看,沒准有驚喜。”

  南庭才意識到被Benson誤導了,她小心翼翼地把扒開花束,仔細地找了一遍,果然在花束底部發現了一個精美的盒子,打開,裡面有一條鋪鑲鑽石,兩手相握的宛若翅膀吊墜的項鏈,還有一支鑲嵌六顆圓形明亮式切割鑽石的Love手鐲,手鐲內裡刻有他們的英文名字:Aesop和Sarah。

  Aesop當然是盛遠時的英文名,Sarah則是他在司徒南的央求下幫她取的,當時,他還笑著逗她說:“Sarah代表了甜美,隨和,和沒什麼大志,很符合你。”南庭當時有點小不高興,認為盛遠時在貶低自己,等知道Sarah是希伯來語中的“公主”之意,已經失去了他。

  連她都快忘了這個名字,他卻一直記得。

  南庭按住淚腺,在微信裡批評他:“全是鑽,浮誇!”

  會議室裡的盛遠時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他回復說:“相比蠻蠻的用心,七哥確實沒怎麼沒走心,明年改進。”

  然而,他有多用心,南庭怎麼會不知道?盡管項鏈和手鐲上沒有任何品牌的標識,可那麼非凡的設計和獨特的風格,一看就是出自世界頂尖珠寶設計師之手。直到此刻,南庭才明白,兩人復合至今,盛遠時唯一一次執行飛法國的國際航班,是為了什麼。

  至於項鏈和手鐲代表的的意思,換作現在的南庭必然是不懂的,司徒南卻了然於心。因為六年前,那個視盛遠時為全世界的少女蠻沒事就在網上查,男人送什麼禮物給女人,分別代表了什麼意思。那個時候,司徒南最渴望盛遠時送她的不是戒指,而是一支手鐲,用以告訴她:“此生,他只疼愛她一人。”可惜,那個暑假他雖然送了很多禮物給她,卻沒有她喜歡的那款手鐲。

  六年,二千一百九十天,南庭終於如願以償。

  如此有意義的日子理當該過二人世界,可次日盛遠時是要執行試飛任務的,需要保證充足的休息,所以下班後,他們一起回大院,和盛敘良和齊子橋一起吃晚飯。席間,盛敘良問了問南程的情況,齊子橋則看到了南庭的新手鐲,然後對丈夫說:“看你兒子多浪漫,你呀,這輩子也沒送過我什麼像樣的禮物。”

  盛敘良則笑著說:“夫人掌管經濟大權,喜歡什麼就去買嘛。”

  盛遠時一聽,趕緊對南庭表忠心:“回頭我就把工資卡交了。”

  南庭有點不好意思,卻也不扭捏,只是笑著提醒道:“別忘了留點私房錢。”

  盛敘良與齊子橋聞言都忍不住笑了。

  氣氛融洽,沒有人提及試飛那個嚴肅的話題,都在努力地以平常心面對。

  當天晚上,盛遠時和南庭早早就躺下了,可他們沒有像以往那樣纏綿一番,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六年前第一次過聖誕,過暑假的情形,如同老夫老妻憶往昔,然後滿足地相擁而眠。

  次日清晨,他們一如平常地一起吃早餐,一起出門,一起去機場,塔台樓下,南庭為他整理了一下本就平整地四道杠肩章,還以玩笑地語氣說:“過了今天,不知道又有多少女人喜歡你了,想一想,還有點苦惱。”

  盛遠時俯身過來,旁若無人地親了她臉頰一下,“誰喜歡我,與我無關,我喜歡你,才關我的事,我這麼說,我的蠻蠻會不會開心一點?”

  南庭微微嗔道:“就會哄我。”

  “沒辦法,”盛遠時把她摟時懷裡抱住,“喜歡上你以後,很多事情,都無師自通。”

  南庭回抱他,不顧周圍側目的目光,堅守地說:“七哥,我等你。”

  盛遠時微微用力地抱了抱她,“好,等著七哥。”

  仿佛又回到了南程首航那一天,有所不同的是,那個時候,南庭是在同仁們的議論中,想念並期待著盛遠時,她站在塔台的頂層指揮大廳裡,親眼看著他的飛機滑進跑道,衝入雲霄,卻只能默念:“起落安妥。”

  時隔四個多月,他們成為了敢在波道中示愛的,最親密無比的戀人,這樣的關系轉變,過去的南庭,連奢望都不敢。此刻,她再次站到席位前,以管制小組成員的身份,看向那架加注了生物航煤的航空器,心情百轉千回般復雜。

  首次技術試飛的危險性與關鍵性;

  成功後,遠程試飛的籌備與推進;

  一旦發現新型航煤存在問題,後續的改進與重復試飛;每一步,都不會走得太過容易。

  可為了民族工業的振興,這一步,是必須邁出去的,哪怕前方充滿荊棘。

  把話筒插進雷達的那一刻,南庭告訴自己,相信齊子橋所帶領的科研團隊的專業性,相信盛遠時作為責任機長的試飛機組,相信通過1號生物航煤產品的應用,中國將在生物航煤的研發生產和商業化應用方面取得重大突破。

  機坪上,身為高級工程師的喬敬則以放行機務身份把執行試飛任務的專機親自交給盛遠時。得到開車指令後,中南機隊副隊長,程瀟師父林一成,以副駕駛身份輔助盛遠時接通防撞燈。

  試飛非同小可,所以,副駕駛不是飛行學員叢林,而是一位比盛遠時更資深的機長,這樣的機組搭配,為的就是一旦出現特情,兩位飛行員能以豐富的飛行經驗應對,或是責任機長失去操縱能力時,另一位機長馬上接手駕駛,以確保專機平安著陸。

  總之,為了確保試飛成功,幾乎做到了萬無一失,甚至是救援車等,也已到位。

  一切就緒後,責任機長盛遠時下達指令:“執行開車前檢查單。”與林一成配合完成檢查後,他對下面的喬敬則說:“喬高工,可以松剎車嗎?”

  喬敬則回應:“可以松剎車。”

  盛遠時操縱剎車手柄,並發出口令:“剎車已松,可以推出。”

  喬敬則隨即指揮推車將飛機推到指定開車位,然後給駕駛艙發指令:“機組清剎車,可以啟動發動機。”

  盛遠時把剎車手柄設置在NO位,“剎車剎好,啟動二發。”同時把啟動電門放到START位,接通燃油手柄,開始啟動二號發動機,然後是一號發動機,全部啟動完成後,他說:“辛苦喬高工,啟動正常,再見。”

  喬敬則一笑,“左邊看手勢滑出。”停頓了兩秒,又補充:“盛老七,等著給你慶功。”

  盛遠時本想提醒他注意通話標准,結果只是操縱點火器至正常位,關斷APU引氣,林一成則設置擾流板預位等相關設置備,隨後兩人進行飛機操縱檢查,執行開車後檢查單。

  盛遠時申請放行許可,“南程1226,重型,17號位,請求滑行。”

  管制小組接收到他的請求後,由南庭給出滑行指令,“滑行到18跑道等待點。”

  盛遠時打開滑行燈,給喬敬則滑行手勢,接著松開剎車,操縱飛機滑行。

  南庭指示:“南程1226,進跑道18等待。”

  盛遠時復誦,“進跑道,跑道18,南程1226。”

  林一成打開著陸燈、頻閃燈、雷達、設置應答機,接通安全帶燈,並與盛遠時一起做飛前線下檢查單,然後由盛遠時操縱飛機進跑道,對正。

  片刻,南庭的聲音再度響起,“南程1226,地面風360度,4米每秒,跑道18,可以起飛。”

  當加注了新型生物航煤的專機在高速滑跑後成功起飛,南程指揮中心和G市塔台瞬間響起了歡呼聲。南庭的心跳都加快了,可她面上無異地和機組保持通話,“南程1226,報告航向高度。”

  盛遠時的聲音也很平穩,一如以往每次執飛一樣,“航向140,高度3000米保持,南程1226。”

  南程根據雷達顯示指示,“南程1226,為了識別,左轉航向110。”

  “左轉航向110,南程1226。”稍後,盛遠時報告,“G市進近,南程1226,航向110。”

  管制室的劉主任點頭,南程才說:“南程1226,已經識別,位置S市以北二十公裡,保持現在航向。”聽到盛遠時的復誦後,她給出G市空管中心的最後一道指令,“南程1226,繼續上升到標准氣壓6600米保持,聯系S市區域120.1,一路平安,等你歸航。”

  區域管制並不在G市機場,所以,南庭所在的管制小組暫時結束和試飛專機的通話,隨後的時間裡,他們通過電話聯系得知,由盛遠時駕駛的,沒有乘客的試飛專機處於正常的巡航狀態,與此同時,在南程指揮中心等待的生物航煤科研小組成員、顧南亭、喬其諾、齊妙,以及包括喬敬則在內的南程的高級工程師們,也同步接到了消息。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8 11:39 PM

第79章 翅膀之末(結局中)

  如果一切順利, 盛遠時將在三小時後返航。

  三個小時, 換作平時, 很快就會過去,可在試飛這一天,三十分鐘都顯漫長,都是煎熬。

  卻只能等。

  無論是管制小組, 還是南程航空的指揮中心,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靜, 除了半小時一次的電話通報, 除了必要的工作指令下達, 沒有人說一句閑話, 連水都沒人喝一口。

  終於,兩個半小時過去,管制小組接到區調通知,試飛專機將在十五分鐘後進入G市進近區域, 讓他們准備引導其著陸。

  南庭崩緊的心弦才緩和下來, 她長舒一口氣,松開了緊握成拳的手,一遍遍地調整耳機, 深怕關鍵時刻耳機壞掉。劉主任看出她的緊張, 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並安慰道:“一定不會有問題。”

  所有關注試飛的人都這樣說,但在專機著陸前,每一個人又都無法放心。可南庭相信, 她的七哥會圓滿完成試飛任務,因為他是盛遠時,是民航最優秀的飛行員,曾擔任過中外合資企業聯合研制的商用飛機的試飛員,為中南集團開啟了一個全新的飛行時代,那份殊榮是年輕的他成為總飛行師的資本,更是別人追逐不到的光環。

  盛遠時試飛新機時,南庭才剛剛從空管學院畢業,直到新聞報道:中南與外企攜手研制的飛機試飛成功,她才知道試飛員是盛遠時。他明明早已平安落地,南庭卻忍不住哭了一場,像是心有余悸。

  那一次,他是為了中國民航,為了中南集團在飛,這一天,他是為民族工業而飛,南庭為能和他一起經歷如此重要的時刻,倍感榮幸。面對劉主任的安慰,她感激地點頭,再點頭,並一遍遍地在心裡提醒自己:“要為他護好航,才不愧於管制之責,才有資格為更多的民航飛行員做飛行引導。”

  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第十二分鐘時,盛遠時低沉的嗓音終於在波道中響起。

  所有管制都嚴陣以待,等待他申請進近指令,然而,他卻說:“南程1226申請終止進近……”

  當“終止進近”四個字在波道中擴散開來,管制小組瞬間靜默,工作經驗讓他們意識到,有特情發生了,他們腦海中快速地閃過很多種情況,甚至於都在那個剎那祈禱是最容易處置的情況。

  南庭有種要窒息的感覺,尤其當聽見盛遠時說“襟翼卡阻,申請原地盤旋等待,進行襟翼卡阻處置”時,她出現了幾秒的怔忡,像是……耳鳴了。

  一分鐘前,盛遠時已經把機上的情況先行報告給了指揮中心,當喬敬則聽見“襟翼卡阻”時,他控制不住地罵了一聲,“我操!”

  明明對專機的襟翼和縫翼做過最細致的檢查,結果還是出了問題。別說是喬敬則,其他工程師也是郁悶至極。

  襟翼是機翼上的可動裝置,基本效用是在飛機起飛及降落時,增加升力及阻力,經由滑軌的前推及收回產生作用。一旦卡阻,不僅飛機的阻力增大,還會增加耗油,飛行高度和飛行速度均會受限,尤其對著陸的影響較大,會導致飛機進近速度增大,飛行員操縱飛機落地的難度就相應增大,特別是再碰到跑道相對較短的機場,或是雨雪天氣導致的地面剎車效應不好,衝出跑道的風險就會大大增加。所以,通俗而簡單地說法就是:襟翼卡阻會對著陸造成極大的危險,而且非常考驗機長的飛行術。

  G市機場的跑道長度還算理想,可問題是,由於清晨時下過雪,盡管機場方面及時地進行了清雪處理,受風的影響跑道上也難免留有少許殘雪,這會直接影響到地面剎車的效應。

  所以,接到專機襟翼卡阻的報告後,劉主任立即聯系清查跑道,南庭則在最快的時間內調整好自己,力竭聲音平穩地指示盛遠時:“南程1226,當前位置有影響,現在直飛DSH,在DSH加入標准等待,保持高度。”

  盛遠時並沒有因遭遇南庭夢中的特情有任何的驚慌,他冷靜地復誦,“直飛DSH,在DSH加入標准等待,保持高度,南程1226。”

  南庭其實特別想喚一聲“七哥”,像是希望得到他一句保證,但她沒有,只是詢問:“南程1226證實你的意圖,是否需要其他幫助?”

  盛遠時當然懂她在此刻的擔心,可在這種關鍵時刻,他無心顧及其它,只是報告:“我們已經通知指揮中心,稍後會有工程師協助處置,不需要其它,處置完後將繼續進近,只是進近速度會增大,五邊與前機的間隔調配大點就可以,南程1226。”

  對,喬敬則帶領的機務工程師團隊都在,所有救援也都到位,即便卡阻無法解除,他也一定可以平安著陸。盛遠時沉穩的聲音給了南庭信心,她深呼吸後說:“收到,處置好報。”

  盛遠時回復她,“預計需要十分鐘。”

  南庭回應:“收到。”

  指揮中心的喬敬則指示機組,“檢查計算機運行是否正常。”

  如果是控制襟翼的計算機出現了問題,導致了卡阻,相對還好處理,而在飛行過程中,這種概率相對較高,喬敬則希望聽見盛遠時在檢查過後,確認是計算機的問題。

  當然是失望了。

  那麼,就是液壓系統有問題,才令襟翼沒有了驅動力。而空客系列是有三套液壓系統的,當兩套系統都失效時才會發生襟翼卡阻,失去兩套液壓是非常嚴重的故障了,而這種概率非常非常小,喬敬則工作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話,只能,“嘗試循環收放。”

  盛遠時對林一成說:“我來做ECAM動作。”

  林一成復誦,“你來做ECAM動作。”

  盛遠時根據ECAM上顯示的故障說:“ECAM動作,飛行操縱,襟翼故障,襟翼手柄循環收放。”說著,將襟翼手柄收回到1,再放到襟翼2,他觀察發現襟翼沒有變化,確認故障存在,“確認襟翼故障,卡在1和2之間,清除飛行操縱,襟翼故障。”

  林一成回答,“證實。”

  盛遠時繼續,“著陸……使用襟翼3,GPWS襟翼方式……OFF。”說完,他將頂板上的開關設置為OFF,然後進行進近速度檢查,通過查詢QRH中的表格,算好後在MCDU中輸入,“著陸距離程序執行。”通過著陸距離表格,確認此刻的狀態在G市著陸跑道長度是夠的,“雙發進近慢車,燃油消耗增加,FMS預測不可靠,不工作系統:襟翼,ECSM動作完成。”

  林一成點頭,“證實。”

  盛遠時指示,“再做一下《縫翼或襟翼卡阻時的著陸》檢查單。”

  “著陸距離程序。”

  “已檢查,跑道足夠。”

  “速度選擇。”

  “下一VFE-5kt。”盛遠時說話的同時,把襟翼手杯向下放了一擋。

  “減速到計算的VAPP,我們剛才算出來的是145節,已經在MCDU中輸入了,AP在500ftAGL以下時,不要使用。”

  接下來是復飛的設定,最後盛遠時說:“注意油耗增加。”

  林一成點頭,“檢查單完成。”

  盛遠時神色無異,“我做一下進近補充簡令,現在飛機的狀態是一個襟翼卡阻,卡在1和2之間,我們用襟翼3著陸,進近速度145已經輸入,著陸距離也檢查了沒問題,如果復飛,我們保持襟縫翼構型,正常收輪,選擇速度190,按程序復飛後在重新嘗試,油量充足,落地重量沒問題,稍後進近速度較大,注意下降率,有偏差及時提醒。”最後問:“還有什麼補充嗎?”

  林一成回答:“沒有。”

  盛遠時也確認沒有其它了,才說:“這一圈轉過來我們申請進近,現在,做個進近檢查單。”

  林一成點頭,“進近檢查單……”

  可就在他們做完進近檢查單准備申請進近時,塔台收到通知,一架從A市飛來的南程航空3312次航班上出現急症病人,需要優先落地。

  原本,為了確保試飛成功,空管中心已經協調好了各方面工作,可特情這種事是沒有辦法事先溝通協調的,出現這種突發狀況,只能由管制們現場自行協調。

  如果盛遠時處於正常執飛狀態,必然要給載有急症病人的飛機讓路,給乘客爭取搶救時間。然而,他此時操縱的是一架加注了新型生物航煤的試飛專機,此時還處於襟縫翼卡阻的狀態,本身也該優先落地。

  劉主任的顧慮卻是,“專機襟翼卡阻,一旦無法一次著陸成功,需要復飛,或者……”他看著南庭,實在不忍心說出另一種不太好的結果。

  南庭也在接到通知時,在心裡權衡著可能發生的狀況,她接著說:“如果專機在著陸過程中,進近速度過快衝出跑道,會導致跑道關閉。”

  G市機場只有兩條跑道,另一條跑道正在進行清雪,半個小時之內還無法起降,萬一專機落地失敗,致使一條跑道關閉,不僅會令3312次航班上的病人錯失最佳的搶救時機,還可能造成其它正常航班的延誤。

  這樣分析下來,即便盛遠時操縱的是專機,也在遭遇著特情,還是應該給正常的航班讓路。

  但是,一位骨干管制提出來,“可南程3312現在超最大落地重量,還需要耗油十分鐘。”

  這樣一來,理應讓盛遠時先落,於是問題又循環了。

  盛遠時先落,成功的話,問題當然是迎刃而解,失敗的話,3312次航班上的病人就危險了。等3312耗油完成落地,盛遠時最起碼要等二十分鐘,對於一架裝載著新型航煤,又處於襟翼卡阻的專機而言,晚一分鐘,都可能令危險加劇。

  管制小組左右為難。

  大林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對劉主任說:“南程3312次航班上的病人是……應主任。”

  師父?沒錯,應子銘恰好從A市出差回來,和走的時候一樣,他選乘了南程的航班。

  南庭的腦袋翁地一聲,她站不穩似地忽然踉蹌了一步。

  旁邊的師兄趕緊扶住她,“如花!”

  一架飛機上有她的七哥,一架飛機上有她的師父,這兩個人於她,都無可替代,無論是誰出了意外,都會讓她接受不了。南庭在那個剎那被逼出了眼淚,可她連續地深呼吸,硬是把淚意憋了回去。這個時候,盛遠時和應子銘都需要她,不,不是需要她,是需要地面的通力配合,她作為一名放單管制,不能拖任何人的後腿,南庭要求自己堅強,快速地思考著最佳的處置辦法。

  與此同時,南程指揮中心也接收到了3312次航班的報告,顧南亭是飛行員出身,對於試飛專機和3312次航班此刻的衝突,他是最明白的,而他更明白,無論哪一架飛機先落,都沒錯,問題在於,後落的飛機存在多大的風險。

  這種情況下,或許沒有一個機組會願意讓路,因為讓的不僅僅是那幾分鐘,很可能是自己的生命,正常情況下,空管中心也不應該詢問機組的意願,而是該由他們分析權衡後做決定,因為你問誰,意味著讓誰讓路,就已經是決定了。

  竟然是齊子橋提出和盛遠時通話,她把南程另一架飛機上有病人的情況簡明扼要地說了,然後問:“到目前為止,有發現航煤有任何的異常嗎?”

  盛遠時斬釘截鐵地答:“沒有。”

  航煤沒問題的話,襟翼卡阻……齊子橋相信他能夠處置得了。

  “那麼……”那麼她想讓盛遠時給另一架飛機讓路。

  科研小組的成員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喚:“齊總!”

  齊妙上前一步,“姨媽!”

  或許他們是想阻止的,又或者是,他們希望大家再想一想,還有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而如果齊子橋自私一點,為了航煤,為了盛遠時,她該爭取讓專機先落,然而,只要冒一點風險,就可能挽救另一架飛機上的一條人命,她不能只考慮到自己的兒子和科研成果。

  盛遠時就懂了,他說:“南程1226油量足夠,我們可以盤旋等待四十分鐘。”意思是,專機給3312次航班讓路,而四十分鐘,是他根據當前油量,預估的專機能夠飛行的最長時間,他幾乎沒有給自己留任何的余地。

  顧南亭親自給管制小組打了電話,把科研小組的意思轉達,齊子橋還在電話裡對南庭說:“救人要緊。”

  只能是這樣。南庭放下電話,戴上耳機,對盛遠時說:“南程1226,報告油量。”這是在下達盤旋指令前,身為管制必須要確認的。

  得到盛遠時准確而篤定的回答後,管制小組各個席位迅速動作。

  當時,進近空域內的飛機基本處於飽和狀態,突然出現兩架特情航班要優先降落,管制們必須馬上組織其它航班避讓,空域小,航班多,避讓航班盤旋等待容易和其他航班形成衝突,為防範衝突,大家一瞬不離地盯緊雷達屏幕,並協調空域管理部門,讓南程3312次航班耗完油後直飛。

  南庭則指揮試飛專機繞出五邊,在旁邊飛一圈再切回來,這意味著盛遠時至少要再多飛二十分鐘左右,他不僅配合,還在波道中告訴管制小組,專機除襟翼卡阻外,一切正常,以便大家安心指揮3312次航班著陸。

  十分鐘後,3312次航班耗油完畢,在進近與塔台的接力引導下,順利著陸,醫療救援早已到位,爭分奪秒地對應子銘進行搶救。

  在沒有接收到搶救結果的消息時,南庭已經在引導試飛專機,“雷達引導07號盲降,右轉航向270,下高度1200米。”

  盛遠時復誦,“雷達引導07盲降,右轉航向270,下高度1200米,南程1226。”

  南庭注視著雷達顯示,“可以下900米,右轉建立07盲降,建立報。”

  接到盛遠時的報告後,她繼續下達指令——

  “繼續進近,加入三邊。”

  “減到最小進近速度,右轉航向030,可以ILS進近,跑道36右,修正海壓1012。”

  “地面風270度,7米每秒,修正海壓1012。”

  由於南庭所在的管制小組是在進近管制室裡,只能通過雷達看見飛機,無法像在塔台指揮大廳一樣,親眼看著飛機接地,下達完最後一個指令後,南庭雙手撐在雷達顯示屏上,沉默地等待著。

  五秒,十秒,三十秒……南庭明明在心裡默數著時間,卻還是亂了節奏,而她旁邊的管制們,也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

  終於,在南庭快撐不下去,隱隱感覺到肚子疼的時候,盛遠時低沉的嗓音在波道中響起,他報告說:“接地!”

  南庭的眼淚刷地掉下來,可她來不及說話,整個人便向旁邊栽倒過去,管制小組的歡呼聲乍然而止,他們異口同聲地喊:“南庭!”

  南庭自己也嚇壞了,她下意識地護住小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對劉主任說:“麻煩您,幫我叫一下醫療救援。”

  這一天,醫療救援隊真的是很忙,搶救完3312次航班的急症病人,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又匆忙趕去了塔台。盛遠時下機後,顧不得和守在機坪上的眾人說一句話,瘋了一樣往塔台跑——

  南庭醒過來時,人在醫院,她睜開眼睛,首先入目的是熠熠生輝的機長肩章,然後才是盛遠時英俊的臉,她眨了眨眼睛,輕聲喚:“七哥。”

  盛遠時適時握住她的手,告訴她:“是我,不是夢。”

  南庭緩了緩,問:“我師父怎麼樣了?”

  盛遠時的目光專注而熱烈,唯有語氣有點冷,“我以為你該先問,我們的兒子怎麼樣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3-8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3-8 11:57 PM 編輯

第80章 翅膀之末(結局下)

  “就這麼肯定是兒子啊?”南庭一笑, “沒准是女兒。”

  盛遠時就憋不住了, 他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那不是有人和我的蠻蠻爭寵了?”

  南庭向來機靈,這一次也把問題扔給他,“那就看七哥權衡了,反正端不平這碗水, 有人會不高興,端平了, 還是有人不高興, 為難的又不是我。”

  這一大一小的, 還真是難侍候, 可盛遠時心甘情願接受這份考驗,那對他而言是別樣的幸福,他伸手掐她南庭臉頰一下,“第二次騙我了, 嗯?”

  南庭的笑容裡有超乎年齡的沉穩與安靜, “能讓你輕裝上陣,我不想讓你負重前行。”既然怎麼樣他都是要飛的,她希望, 讓他安心地飛, 所以,發現自己懷孕時,她決定隱瞞。

  “我本想盡量少和你說對不起,因為每說一次, 都證明我讓你難過了,可是,”盛遠時眼眸深處湧現出心疼與自責,“自認無所不能的盛遠時,面對你,還是做不到周全。”

  “這世上,怕是沒有一個人能做到事事周全的。”南庭示意盛遠時把床搖高,借著他的手勁坐起來,“你對自己的要求也太高了。”她笑睨著他,“還是有本事的人,都這麼驕傲?”

  盛遠時撫摸著她的小臉,“在你面前,我沒驕傲。”然後幾不可察的嘆氣,“為了讓我相信你沒懷孕,還故意當著我的面吃藥,蠻蠻,沒什麼事當然是皆大歡喜,萬一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對你,”他把手掌貼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對他,我會愧疚一輩子。”

  “你說胃藥啊?”南庭俯身過來,貼著他耳朵小聲說:“那是維生素啊。”

  盛遠時一怔,“什麼?”

  “我再任性,也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南庭笑眯眯的,“況且,我對胃藥過敏。”所以她才格外注意飲食,怕的就是胃再出什麼毛病,又無法服藥。

  盛遠時敗給了她如花般的笑容,他咬牙切齒地說:“我看你真的是該挨揍了。”

  “我扛揍!”南庭笑眯眯地摟住他脖子,“你舍不得,我知道。”

  盛遠時輕輕地環住她的腰,寵愛地說:“有護身符了,不怕我了是嗎?”

  “寶寶不是我的護身符。”南庭偏頭親吻他頸窩,“你的愛才是。”

  盛遠時吻她的發頂,額頭,最後溫柔無比地銜住她的唇,給了她一個纏綿的深吻,直到聽見一道聲音語有不善地說:“盛遠時,我看你真的是要上天了!”

  該來的,總是要來。

  盛遠時松開南庭,起身走過去,站得筆直:“南律師。”

  南嘉予是真動氣了,她絲毫猶豫都沒有,抬手就是一巴掌,又准又狠。

  “啪”地一聲,如同打在自己臉上,南庭都下意識偏了下頭,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盛遠時卻動也沒動地硬挨了這一下,然後說:“確實是我欠考慮了,您想怎麼出氣都行,但就一點,”他抬頭看著南嘉予,“允許我娶她。”

  “盛遠時你夠可以的,我沒收了她的戶口本,你就不動聲色地還了我一出奉子成婚!這智商,我不服都不行。”南嘉予目光犀利地盯著他,語氣很冷,“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妥協,你信不信,我還是可以不讓她嫁給你?”

  盛遠時神色不動地與她對視,一字一句:“我不信。”

  不信?南庭完全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南嘉予微變的神色也昭示,她也有些意外,盛遠時則不急不緩地繼續,“我承認,我確實動過那樣的心思,因為我著急,急於讓她冠上我的姓,成為我盛遠時的妻子,只是我沒想到,老天如此厚待我,這麼快就讓我得償所願。我也很抱歉,讓她在懷孕之初就為我承受膽戰心驚,我甚至不敢保證,以後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可我還是要娶她。”

  “如果您只是南律師,我不會考慮任何迂回的辦法,對著和您干,才是我的風格,畢竟,現在不是舊社會,婚姻不必包辦,說到底,戀愛和結婚,是兩情相悅的事,但您是她小姨,就是我的長輩,我得敬著您,哪怕俯身相求,也沒什麼丟臉。”他不卑不亢,軟硬兼施,“我始終認為,您對我的不認可是考驗,考驗我有多愛她而已,我也願意接受考驗,五年都等了,還差這一年半載的嗎?我就不信,您還能考驗我十年八年?為了她的幸福,您妥協是早晚的事,因為有這份篤定,我才不動聲色,並不是真的要和您耍什麼心機。只不過現在的情況是,”盛遠時回頭看了眼南庭,再轉過身來時,篤定地說:“她懷孕了,我不能再等下去,您也不可能任由她再等下去,所以,我請您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證明,她沒愛錯人。”

  所以,他心甘情願地領了一個耳光,為的是讓南嘉予消氣,盡管未婚先孕這種事在當今社會不算什麼,可作為娘家人,尤其是還不認可他的娘家人,南嘉予必然是不願意出現這種情況,考慮到這些,盛遠時只能領了南嘉予給的這個教訓,也讓她順著這個台階下來,把該拿的東西,拿出來。

  南嘉予算是領教了這位盛總的口才,她也聽出來,盛遠時有求的意思,卻也是在強硬地告訴自己:他是非娶不可的,你同意,我敬著你,你不同意,我也顧不得你。她是生氣的,可盛遠時說得沒錯,為了南庭的幸福,她得妥協,早晚的事。

  卻就是看盛遠時不順眼,盡管他收斂著,可南嘉予也是閱人無數的,她能看出來他隱藏的鋒芒和囂張,這讓她覺得,南庭會被他吃得死死的,然而,南嘉予看向南庭那沒有隆起的,太過爭氣的小腹,只能咽下這口氣,“我不能憑借親情的權力阻礙她嫁人,但你給我記住,我是她的小姨,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向著你,讓我知道你對她有絲毫的怠慢,我保證讓你淨身滾出去,還有孩子的探視權,你也不用妄想。”

  她一戰成名的官司就是離婚案,所以,這方面盛遠時還真不能和她叫板。他聞言笑了,“我有信心不會出現那種情況,退一萬步說,即便真有那麼一天,也不用您費事,結婚前,我會把該做的都做了,全部為她防範好。”

  南嘉予當然不是在爭什麼,可南庭那麼個與世無爭的性子,南嘉予是真的擔心她受委屈,尤其感情這種事,誰都不能打保票,活生生的現實是:結婚時百般好,過日子誰能不爭吵?她作為小姨,確實是無根干涉外甥女的婚姻,但是,她必然要用自己的方式,盡可能地保護南庭。

  南嘉予目光深沉地盯了他一眼,“你知道厲害就好,免得我多廢口舌。”

  “知道,您放心。”盛遠時心裡明白這一關是過了,他說:“你們倆說會話,我去問問醫生,需要注意些什麼。”

  南嘉予邊往病房裡走,邊以命令的口吻說:“問仔細點,照顧不周,我唯你是問。”

  與南庭對視一眼,盛遠時恭敬地應下,“是,南律師。”

  南嘉予不滿地盯了他一眼,“這聲南律師,你打算叫到什麼時候?”

  盛遠時就笑了,他說:“小姨。”

  南嘉予依然冷著臉,“還不快去?”

  等他走了,南庭去拉南嘉予的手,討好地說:“小姨你好威風哦。”

  “有你的威風嗎,這才在一起多久就懷上了,不覺得太便宜他了嗎?”南嘉予說著,用手指戳了戳她腦門,“別以為當媽容易,你吃苦的日子在後面呢。”

  南庭像孩子似地依偎進她懷裡,“小姨。”

  南嘉予邊撫摸她的頭發邊說:“你媽媽懷你的時候,也才二十四,和你現在一樣大,我那個時候只知道一味的高興,從沒想過她有多辛苦,直到生你那天,聽見她在產房裡的喊聲,才感到害怕,你媽媽卻和我說:孕育是很自然很美好的過程,她始終相信一切都會順利,如同她生你,雖然很痛,聽見你哭聲的那一剎那,卻幸福到忍不住哭出來,她說,嫁給你爸爸,都沒讓她那麼幸福。”她說著,淚意充盈了眼眶,“南庭,小姨只是不想你吃苦,你別怪小姨。”

  南庭伸出胳膊抱住她,“我沒有怪你啊,雖然我也有過不理解,認為你偏激,誤會了七哥,但我明白,你是為我好,心疼我的。”

  南嘉予嘆了口氣,“小姨再疼你,也終究只是小姨,丈夫的疼愛,我是給不了的。”

  南庭仰起小臉說:“可小姨也是不可替代的。”

  “那就別結婚了,陪小姨。”

  “小姨!”

  “不樂意了吧。”南嘉予佯裝生氣地哼了一聲,“女大不中留。”

  南庭撒嬌似地搖她胳膊,“你要做姨姥了,開不開心?”

  南嘉予臉一板,“不開心,顯得我更老了。”

  南庭鼓勵她,“你明明是最年輕漂亮又能干的姨姥。”

  南嘉予寵愛地捏捏她的臉,“雖然是恭維,但為了我小外孫,我勉強接受了吧。”

  由於懷孕尚不足三個月,暫時還不能做產檢,但桑桎自從知道南庭懷孕,一直都關注著她的健康情況,他很肯定地對盛遠時說:“什麼事都沒有,注意營養就行。”

  盛遠時比桑桎晚知道南庭懷孕,心裡是有些不痛快的,但相比桑桎要幫他這個情敵照顧南庭的憋屈,他還是得意的,聞言故意說:“能當什麼事都沒有,想做什麼做什麼嗎?”

  想做什麼做什麼?桑桎抬眸看向盛遠時,不無意外地,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挑釁之意,頓時翻臉,“禽獸吧你,她懷著孕呢,你想做什麼?”

  盛遠時笑得特別欠揍,“怎麼就激惱了呢,我這不是在虛心請教嘛。”

  桑桎隨手把桌上的病例砸過去,“我又不是婦產科醫生!”

  盛遠時慢條斯理地撿起病例給他放回原位,以牙還牙地說:“可你是桑醫生啊。”

  桑醫生實在忍不住了,罵道:“滾出去。”

  盛遠時不厚道地笑出了聲,囂張至極。

  應子銘已經脫離了危險,南庭去看他時才知道,她師父一直以為的胃疼根本不是胃疼,是心血管堵塞造成的,幸好當時在飛機上發病後搶救及時,心血管沒有破裂,還有機會做支架。

  應子銘表面看來,除了臉色不太好,和健康人沒什麼區別,可在手術前,他必須臥床休息,或是坐輪椅,別說不能做任何劇烈的運動,連走路都可能構成危險,而且還要在術前控制好血壓。

  他有些歉意地對盛遠時說:“沒幫上忙,反而還給你添亂了,幸好沒出什麼事,否則我就對不起小南了。”

  南庭為他掖了掖被角,“師父您說什麼呢,您好好的,比什麼都重要。”

  盛遠時則說:“主刀醫生我已經聯系好了,保您術後恢復得比從前還矍鑠。”

  應子銘笑了,“這份好意我就領了,誰讓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盛遠時也笑,“跟我沒什麼客氣的。”

  聽說盛遠時沒在試飛成功的當天求成婚,應子銘有些遺憾,南庭卻耿直地說:“我都猜到了,聖誕禮物送了項鏈和手鐲,唯獨沒有戒指,肯定是准備落地求婚用的,沒驚喜。”

  盛遠時失笑,他對應子銘說:“幸虧沒按原計劃進行,否則要被她嫌棄一輩子。”

  應子銘眼裡的笑意也藏不住,“比起她給你的這份驚喜,你確實得好好計劃計劃了。”

  盛遠時看向南庭的目光,溫柔無比。

  得知南庭懷孕的消息,齊子橋在醫院就罵了盛遠時一頓,她一直是慈母形像,一般這種事從來都是盛敘良出手,可想到兒子居然那麼大意,讓南庭獨自承受了那麼多,她氣得恨不得當場打人了,好在南庭攔了下來,但她還是特別生氣地說:“就這樣還想讓南律師認可你,換成是我,早給你打出去了。”接南庭出院時,更是把南庭直接迎上了自己的專車,然後還不讓盛遠時上車,冷著臉說:“自己開車回去。”

  盛遠時於是低眉順眼地走開了,完全沒了面對南嘉予時的自信,和在桑桎面前的囂張。南庭有心替他說話,可齊子橋一直關切地詢問她有沒有不舒服什麼的,讓她沒機會開口,直到盛敘良被齊子橋一個電話招回來,眼看著就要對盛遠時動手時,她才護住她七哥說:“叔叔您別生氣,不怪他的,是我故意瞞著他,想讓他安心試飛。”

  盛敘良怕她情緒激動,也不好太過上前,於是指著盛遠時說:“你小兔崽子給我等著,這頓揍,你是免不了了。”然後還說:“我是替你岳父岳母好好教訓教訓你。”

  聰明如南庭,當然明白未來公公是在安撫她,這一家人,都是人精呢,南庭趕緊表態說:“我爸爸媽媽知道七哥會對我好,不會怪他的,倒是您,千萬別氣壞了身體,要不等寶寶出生了,都不能鬧著讓爺爺抱了。”

  盛敘良面上發著火,心裡其實都樂開了花,聞言臉色頓時就好了,語氣和藹地和南庭說:“現在不比一個人的時候,想吃什麼,或是需要什麼,都和你阿姨說,已經是一家人了,要是你還客氣,叔叔就不高興了。另外,看看你小姨什麼時候方便,我和你阿姨得親自過去一趟啊……”

  總之,盛首長在回家的路上,已經在盤算著和南嘉予會親家了,考慮得竟比准婆婆齊子橋更周全,而盛遠時也懂了,有了南庭,他在父母面前,是完全失寵了。幸好,還有南庭心鐘情他一人,不過,不知道有了寶寶之後,他在他蠻蠻心中的地位還保不保得住?明明結婚這麼大的喜事都提上日程了,怎麼有點……喜憂參半?

  盛遠時尷尬地揉了揉眉心,轉臉問:“媽,什麼時候開飯?”

  然而,他的親媽,只顧著自己未來的兒媳婦,根本沒時間理他。

  好吧,盛遠時只能親自下廚給這一家老小准備晚飯了。

  鑒於他的良好表現,飯後齊子橋把他叫去了書房,“生物航煤雖然試飛成功了,但要投入市場使用還需要一段時間,對於桑何兩家而言,中南的競標失利倒也不至於傾家蕩產,問題是,他們太貪心了,囤積的航煤噸數可以構成行業壟斷了,這令國內幾大航煤代理有些坐不住,我聽說,這些大代理商聯合起來,把‘何創’原有的航煤客戶搶走了,以至於,何勇手裡的航煤一噸都賣不出去,除非他不惜代價降價出售,或許會有人買賬,只是,也有可能,他一降價,就會有消失傳出來,說他的航煤有問題,那個時候,要是大代理再動點手腳,沒准會有創‘何創’之前的合作客戶再拋出什麼負面消息,何勇根本應接不暇。所以,這一次桑何兩家確實是遇到難題了。畢竟,那麼多的航煤,先不說壓了多少資金,單單是倉儲費用,他們已然承擔得起。”

  盛遠時問:“何勇找過您了?”

  “他的秘書打過電話到公司,常漫沒理,倒是桑正遠,特意從A市跑了兩趟來,在公司樓下等著我,常漫見了他。”齊子橋說著,笑了起來,“看來你的提醒是有效果的,雖然他前期沒聽桑桎的勸,後面倒是學聰明了。”

  盛遠時哼一聲,“他不過是不想破產罷了,說到底,是為了錢。”

  齊子橋舒服地靠向椅背,一攤手,“何創和遠洋的生死,盛總來定奪一下吧。”

  盛遠時倒也不客氣,直言不諱地說:“依著我,他們只有破產一條路可走,但是,”他抬頭看看了窗外,“看在蠻蠻懷孕的份上,我給他們留條活路。”

  齊子橋相信,即便南庭沒有懷孕,盛遠時也不會對桑何兩家趕盡殺絕的,否則,他也不必讓競標的何勇交納了幾百萬的保證金,那部分資金,其實是他給何勇和桑正遠留起來的。

  齊子橋於是提出她的想法:“生物航煤確作為石油基航空煤油的有力補充,確實具有廣闊的發展前景,但讓‘地溝油’上天的成本卻很高,收集運輸的環節,提煉和處理的技術,一步步推進下來,就造成了其價格是普通航煤的兩倍,為了有效的控制成本,把桑家的‘遠洋’物流接過來,為生物燃料示範基地所有,是不錯的選擇,我查過了,他們的網絡可用。除此之外,你不是提出來,南程的目標是實現航空公交化嗎,旅客的運輸是主體,貨物的運輸為輔的話,會不會增大利潤空間呢?至於‘何創’,生物航煤本來就是以餐飲廢油為原料,並以15:85比例與常規航煤調和而成,既然這樣,齊潤接手那些航煤也沒什麼,無非是多投入一些資金而已。那點錢,你媽還拿得出來。”

  盛遠時也是這個意思,當拿到桑正遠的“遠洋”物流的資料時,他就在想,別人的速運公司都有專機了,他手上現成的飛機有得是,干嘛不利用起來,反倒為別人做嫁衣。聽齊子橋這麼一說,他笑了,“我媽果然是商業奇才。”

  這句恭維,齊子橋笑納了,她說:“這一點,你隨我。”

  所以,航煤一役,最終以桑正遠的“遠洋”物流被中南集團收購,成為中南旗下貨運子公司,至於接觸航煤多年的何勇的‘何創’則被化工業老大齊潤集團收編,至於何勇和桑正遠,能還清銀行的貸款,不必宣傳破產,還能持著中南和齊潤的一點股份養老,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南庭如常上班,除了在孕期不值夜班外,生活沒什麼變化。盛家當然是希望把她供在家裡的,但孕婦最大,只能在確保她身體無異的情況下,由著她的性子來。

  除了懷孕初期總想吐外,滿三個月時,南庭就好吃好睡了,再加上包括塔台師兄們的關心和照顧,她和盛遠時說:“懷孕真好,我感覺到了全世界的善意。”

  盛遠時寵愛地吻她的額頭,“因為你好,周圍的一切人和物才變得美好。”

  南庭高興地撲到他懷裡,“我七哥更好。”

  盛遠時一臉緊張地扶好她,“我的小姑奶奶啊,你能不能老實點,這麼大幅度的動作,也不怕抻著。”然後和她彙報了下婚禮的籌備進度,可才說到一半,一低頭,發現她不知何時睡著了。

  盛遠時抱著她,像是擁有了全世界一樣滿足,幸福。

  在身體穩定的情況下,南庭按原計劃進行航線實習,由於當天即可返回,未免盛遠時阻止,或是放下手上的工作陪她,她事先沒提。可她畢竟懷著孕,也不像從前那樣任性草率了,而是和程瀟商量說:“我坐你的航班,真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程瀟瞪她一眼,“害我是吧?真有什麼事,你們家盛總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了。”

  “反正你有顧總撐腰,又不怕他。”南庭拉她的手撒嬌,“我不想被人議論,說南庭管制太嬌氣,做個航線實習還要勞動盛總親自護送。”

  程瀟沒好氣,“別人倒也想讓他親自送,可惜份量不夠。”

  南庭耍賴,“那你答應了?”

  程瀟一梗脖,“看我執飛那天的心情吧。”

  南庭毫不客氣地批評她,“口是心非。”

  竟然和顧南亭一樣的語氣,還撞名,程瀟心血來潮地提議,“你認顧南亭當哥吧。”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確切地說,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程瀟確實是唯一一個敢和盛遠時對著干的機長,但在執飛前一天,她忽然有些不舒服,被顧南亭押去一查,妥妥地懷孕了。

  什麼是好朋友,就是像南庭和程瀟,連產檢都可以一起做了。真是,不要太開心。

  相比盛遠時得知南庭懷孕時的驚呆和後面表現出來的沉穩,年長幾歲的顧南亭激動得熱淚盈眶,然後執飛什麼的,他給盛遠時打電話說:“取消她所有的排班。”

  盛遠時對於這位妻奴大哥特別無語,“排班這種小事,你和我一個堂堂總飛說?”

  顧南亭才意識到,自己這個電話打錯人了,轉而交代給助理,反正,升級為爹的顧總,有點失態,嗯,一點點而已,大BOSS的氣場還在的,要不程機長也不能乖乖聽話不是?

  程瀟還記著南庭航線實習的事,於是把這個消息做為人情送給盛遠時了,然後還不忘提醒他,“相比放下電話訓她一頓,不如明天給她個驚喜,盛總,懷孕的女人最大,你懂的,哎,別懟我啊,我現在也是重點保護人物了,生不了氣。”

  盛遠時是被氣笑的,他難得以溫和的語氣說:“恭喜了程機長。”

  程瀟一笑,“同喜同喜。”

  次日,飛機剛剛起飛離場,乘務長就走過來,俯身對加機組進行航線實習的南庭低語:“機長請您到駕駛艙。”

  航線實習本就該在駕駛艙完成的,南庭不覺有異,結果艙門打開,左座半轉過身來的機長先生竟然成了盛遠時,不等南庭說話,他冷臉道:“證件。”

  居然管她要證件?不認識啊,真能搞事情。

  南庭意外於竟然是盛遠時執飛,但還是例行公事般乖乖遞上管制執照。

  他卻沒有接,反而握住她的手,“下次航線實習再故意避開我飛的航班,以後你們單位的人加入航線實習,我見一個扔一個下去。”

  叢林小聲向她彙報,“為了帶你飛,盛總濫用職權替飛了。”

  盛遠時示意她坐在觀察員的位置上,才抬眼看向叢林,淡淡地說:“我還可以濫用職權讓你不能飛,或者吹枕邊風讓我女人在管制波道裡懟得你不想飛,你選哪個?”

  叢林求助地看向她,“師母!”

  南庭無辜臉,“他是飛機上的最高指揮,我聽他的。”

  叢林哭著對乘務長說:“干了這碗狗糧,不用給我送午餐了。”

  旅途一切順利,下機後,南庭乖乖地等著盛遠時做航後工作,等他忙完了,兩個人一起去酒店休息,她才友情提示:“下次遇到我們塔台的人申請加機組,別真的把人趕下飛機。”

  盛遠時小心地護著她,漫不經心地問:“怎麼?”

  南庭耐心地解釋:“只要你離地,我們會讓你按照最低高度層爬起來。無論什麼航線,無論航線上有多少空閑高度層,請、一、路、爬。”

  所謂爬,就是低空飛行。這樣不單風阻大,油耗大,還非常顛簸,雖然沒有安全問題,飛行員卻會飛得比正常高度辛苦N倍。所以……盛遠時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智商回爐了嗎,都有辦法治我了。”

  南庭溫柔笑起,“你的機長權力和我們的管制權力並不衝突,看你怎麼選擇嘍。”

  注視她如花般的笑臉,盛遠時笑了,“如花的綽號不適合你,你該叫溫柔一刀才對。”

  考慮到南庭不宜太累,兩人在A市停留了一晚,第二天盛遠時帶她一起去了靈泉寺,起初司徒勝己依然堅持不見南庭,直到盛遠時親口告訴他,“她懷孕了。”

  司徒勝己的眼睛頓時紅了,身穿僧袍的他,朝盛遠時合掌鞠躬。

  盛遠時不敢當,他雙手扶起司徒勝己,當著老人家的面,把那枚和項鏈和手鐲一樣,定制的求婚戒指戴到了南庭手上,並承諾,“我會好好待她,您放心。”

  司徒勝己點頭的同時,落下了欣慰的眼淚。那天中午,南庭和司徒勝己一起吃了午飯,盡管全程司徒勝己都沒說幾句話,可他目光中的愧疚與父愛,卻流露無疑。

  臨走時,南庭囑咐他,“為了您外孫,也要保重身體。”

  司徒勝己看著女兒平坦的小腹,合掌說:“阿彌陀佛。”

  南庭沒有哭,她微笑著說:“爸爸,再見。”

  為了再一次的相見,我們都要好好的。

  南庭以為求婚的話題到此為止,畢竟,她手上戴著盛遠時的戒指,肚子裡懷著他的寶貝,還有什麼可求的?尤其嫁給他這件事,六年前她就向他求過了,南庭只當他給自己戴戒指時,就是答應了。她還想著,等以後他們的寶寶長大了,她得意地告訴孩子,“是我向你爸爸求的婚。”

  成長,是一個很痛的詞,但在南庭身上,你看到的只是成長後的成熟與豁達。盛遠時慶幸,她一直活在可以坦率地說“我喜歡你”這樣赤誠的年紀,否則,他們可能真的就走散了。所以,為了感謝她對自己的愛,盛遠時當然不會給她的愛情留有任何遺憾。

  航線實習回來後,在南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齊妙約南庭一起去一家航空俱樂部玩,那裡是熱愛飛行的人考私照的地方,盛遠時不僅是俱樂部的創始人,更是飛行教員,在工作之余,他會在那裡教別人開飛機。他說過,這世上,不缺優秀的飛行員,卻缺培養飛行員的人,幫助別人成功,才是最大的成功。

  她的七哥,簡直酷到不行。南庭好奇地跟著齊妙四處參觀,最後來到俱樂部的指揮塔,當齊妙示意她戴上耳機時,她猜到,盛遠時是要在波道裡再求一次婚。

  熟悉的波道,有她熟悉的聲音,南庭聽見盛遠時說:“年輕的時候,我有些詞不達意,更不懂得愛和珍惜,等長大以後,終於搞清楚愛誰了,有多愛,卻把人弄丟了。我花了一整個青春去找你,我明明知道顧南亭是為了程瀟才與YG抗衡,我卻利用最大占股人的身份把新組建的航空公司命名‘南程’,把對你的想念和愛寄托在一個南字裡,怕的是,如果余生就此錯過,沒有什麼能證明,一個名叫司徒南的女孩子來過我的世界,還曾那麼真切地愛過我。南庭,謝謝你讓我撿了個大便宜,把最好的你留給我,蹉跎了六年,是時候結婚了。”

  這不是求婚,只是他愛的告白,南庭隱隱聽見外面的歡呼聲,她抬頭,看見機坪上站著很多飛行學員,打開窗戶才能聽清,他們在替盛遠時喊:“我們結婚吧!”

  今生關於愛的願望,以這樣的方式實現,說不感動是假的,南庭對波道那端的盛遠時那麼坦率而勇敢地說:“不嫌棄你了,嫁給你。”

  南庭以為他在天空上,直升機裡,他確實也是在的,然而,當南庭重新回到機坪上,齊妙指著視線裡,高空中那一個點說:“他給你的驚喜,在那裡。”

  南庭努力地向高處看,卻什麼都看不清,直到像花兒一樣的雲朵從高空向下落,她才反應過來,那從千米之上跳傘的人,是盛遠時。

  她的七哥是蓋世英雄,穿雲破霧而來,只為求娶他心愛的姑娘。

  落地後,盛遠時把放在懷裡的信物拿出來,當南庭看著他把那款自己六年前喜歡的情侶表戴在他和她的腕上,她的眼淚燙落而下。

  願世間所有戀人,都像他們一樣:余生和你,分秒不離。

  懷孕滿三十七周時,南庭順利生下一個女寶寶,程瀟則在一個月後生下一對雙胎兒子,始終篤定南庭懷的是兒子,和一直盼著程瀟生女兒的盛遠時和顧南亭就此約定,做彼此寶寶的干爹。於是,這四個人此生,算是結下了不解之緣。

  在寶寶健康成長的同時,盛遠時和南庭並沒有停下成長的腳步,兩年後,盛遠時在南程組建之初提出的航空公交化已基本實現,南程航空不僅對二三線城市的旅客運輸形成了壟斷之勢,更在不依靠中南集團的情況下,穩居民航業前三的位置。

  至於南庭,則參加了更為嚴格苛刻的管制考試,晉升主任管制員,根據她進步的速度,連應子銘都說:她會成為最年輕的獨立管制檢查官。那是管制員的最高等級,具有獨立對全國空管管制工作的運行進行檢查的權利,有權直接干預全國空管的管制技術和安全管理。

  對此,盛遠時對他的寶貝女兒說:“媽媽越來越厲害了,不僅能指揮爸爸,全國的飛行員都要聽她指揮了。”

  小寶貝在九個多月時已經會叫媽媽了,如今兩歲,話已經說得很好了,聞言興奮地說:“媽媽最厲害!”

  盛遠時有點吃醋地說:“那爸爸呢,厲不厲害?”

  小寶貝一邊摟著睡不著,一邊眨巴著黑葡萄似地大眼睛說:“爸爸要聽媽媽指揮。”

  睡不著舔著小主人的手,朝盛遠時汪了一聲,像是附和。

  廚房的南庭則提醒盛遠時,“你的脫敏還沒有做完,離睡不著遠點啊。”

  盛遠時卻摸了摸睡不著的腦袋,有點無奈地說:“就因為在做脫敏,才要反復和它接觸。”

  睡不著晃了晃腦袋,仿佛不高興他的撫摸。

  小寶貝見狀摟住睡不著的脖子,喊盛遠時,“爸爸摸!”

  盛遠時笑著親親她的小臉,“果然是我親閨女。”

  齊正揚從一進家門就抱著他的小妹妹玩舉高高,小家伙咯咯的笑聲中,他問南庭,“小姨,我的空管學院錄取通知書到了嗎?”

  南庭溫柔地笑,她說:“到了,我放在你床頭櫃上了。”

  誰都沒想到,齊正揚竟然放棄了從小懷揣的軍人夢,最終選擇了民航管制職業,他說:“在飛行流量持續增長的今天,我國管制人員的缺口很大,雖然我一個人的力量有限,但多一個人,就減少了一份安全隱患。”

  是啊,個人的力量是微薄而渺小的,可把很多個體的力量彙聚起來,就能無限大到確保飛行安全,南庭支持他的選擇,她也期待著,有更多的年輕人投身於管制職業,為中國的民航發展出一份力。

  至此,童話中的王子和公主就該過上幸福美滿的日子了,現實中的南庭和盛遠時依然在最平凡普通的崗位上辛勤的工作中,他們日常的工作狀態是如下:霧霾天,航班大面積延誤,無法起飛,也無法降落——

  有個機組申請進入五邊排隊待降。

  南庭下達指令:“新航2237,請盤旋等待。”

  機組急了,“如花,你知不知道我繞一圈要兩萬多美金油錢?”

  南庭不為所動,“那你先繞個十萬美金的再說。”

  機組,“……好嘞。”

  有個等得不耐煩的機組呼叫:“我是明航5732……”

  南庭語速極快,咬字清晰地打斷了對方,“不要問雷雨什麼時候停不要問你現在排第幾不要問是否需要先開餐不要問某縣長算不算要客能不能插隊先飛也不要問軍方能不能開放繞飛空域……”略一停頓,她聲音平穩地繼續:“明航5732,下午好,請講。”

  機組一時間沒想到其它問題,只能說:“……沒事了。”

  然後,同樣排隊等待的盛遠時,語帶笑意地在波道中插了句:“看來今晚要陪你夜班了。”

  好啊,你乖乖聽話,我引領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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