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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蛋撻 -【人間流放者】《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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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1 11:49 PM
標題:
星河蛋撻 -【人間流放者】《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0-22 12:20 PM 編輯
【書名】:
人間流放者
【作者】:
星河蛋撻
【內容簡介】:
流放者329號,三十來歲,男性omega,重罪犯,某日打開家門,遇見了在他床上睡著的alpha少女亞莎。
女A男O/GB/第四愛/女攻男受/扶她攻,架空背景,喪心病狂,不平等,男主被路人黑框過(很多次)
靦腆暴君蘿莉X死氣沉沉青年的不健康的愛情故事。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0-23 07:41 AM 編輯
第一章 初見
時代不同了,如今一切都變得寬容起來。他們不再把重刑犯扔進輻射區,最新的流放地點在庇護所之內,那些本不該浪費水與食物的人們,現在得以出現在普通公民身邊。
329號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他撐著地面慢慢起身,手掌碰到了什麼黏糊糊的東西。他疑心那是什麼動物的屍體,過了一會兒才發現那是個用過的安全套。他把那玩意丟掉,扶著牆站穩,收拾自己的衣服褲子。外套的扣子少了兩顆,沒法扣上,這條巷子裡沒有路燈,329眯著眼睛找了半天,實在找不到,只能作罷。
他的額頭刺癢,臉上皮膚發緊,他用手背擦了擦,沒有多少改善——他在這兒躺了起碼半個鐘頭,所有液體都已經乾了。手指比臉頰更髒,指甲縫裡都是泥,指頭上有乾涸的血跡,都怪暗巷的地面太粗糙,他的指甲又剪得太短。可要是把指甲留長,折斷的機率會大大上升,上個月他不慎翻掉了半片指甲,那很疼。
329號一瘸一拐地走出小巷,巷口的行人看了他幾眼,很快移開了目光。他脖子上的項圈在黑夜裡也閃著微光,只要他還戴著這東西,就沒有人會對他的臉或別的什麼大驚小怪。
新流放法頒布的第二年,編號已經排到了五百以外,事實上去年就有三百出頭,看看這個男人的編號就知道了。沒有人出生時會叫這麼個蠢數字,他有名字,但那不是多要緊的事情,姑且就叫他329吧。329是個重刑犯,被流放者,三十來歲,男omega。他基本健康,腿沒毛病,只是暫時走不好路。
329拖著兩條腿,頂著個依然暈眩的腦袋,慢吞吞走回出租屋。他走得很慢,最近又很缺乏睡眠,險些在半路上睡著,全靠回家洗澡的念頭支撐著才沒就地躺下。那條暗巷距離他的狗窩隔著半條街,329走到了地方,正要掏鑰匙,卻發現門沒鎖。
每個流放者的住址都被登記在政府網絡當中,所有私人腕錶都能迅速查到,公民們還嫌那樣不夠顯眼,非要用古早的方法標記,比如拿油漆在罪犯門上畫點什麼。對自己的財產最不上心的人才會把房子租給流放者,那些房子必定破爛無比,不差幾桶油漆幾隻死老鼠,不介意每個月換鎖。329捏著鑰匙,盯著門鎖,吃驚於它的完好無損。這一回門鎖沒被砸開,只是被撬開了。
他打開門,摸索著打開燈,房間一覽無餘。出租屋裡沒少什麼東西,與之相反,多了什麼。
一雙看上去就很昂貴的鞋子整齊地放在摺疊床邊,一個穿著體面的姑娘在床上和衣而臥,像隻不知從哪兒爬進來的純種貓,乖巧無害地團在329的窄床上。329閉了幾秒眼睛,等他再度睜眼,那姑娘還在那裡,髮辮編得整整齊齊,小臉蛋一團孩子氣。
她看起來真像個跑錯片場的童話故事主角,但首先,這裡是最不好惹的傢伙都不喜歡在夜晚經過的貧民區;其次,她聞起來並不是個孩子,那是個alpha。
329的腦袋一跳一跳地疼,他握著門把手站了一分鐘,決定先去洗個澡。
出租屋一天只供應幾小時熱水,因為路上的耽擱,329已經錯過了黃金時間。再過一兩個月,冷水澡就會變得難以忍受,但現在的溫度還好,沖一沖冷水也不會出什麼事。他擰開水龍頭,水從花灑中有氣無力地灑落,開始是紅褐色,過了一會兒才變透明。
水柱像煮爛的麵條一樣軟,落到傷口上依然會帶來刺痛,血痂融化在腳下,讓水流重新變得渾濁,與水管裡放久了的鐵鏽水一個顏色。
他花半個小時把自己弄乾淨,冷水讓浮腫的地方變得麻木,然而睡意與痛感一樣被寒氣驅逐了不少。329擦著頭髮走出浴室,沒有之前那麼睏倦,重新像一個成年人那樣思考。思維能力重新歸位,這意味著他得開始面對現實,而不是自欺欺人地倒頭就睡。
麻煩佔領了他的床。
他俯視自己的床,心想那位不速之客多半剛分化不久。她聞起來一股青草味,不知是自身的氣味還是沐浴露或洗髮水,這alpha聞起來像個食草動物。湊近了看,她美麗得像個瓷娃娃,美麗得讓329心生不安。這年頭美麗與智慧都不一定是天賜之物,完美的基因一樣明碼標價,在上層流通,擔當著貴人們的限量商品。
「喂,醒醒!」329說。
他沒敢伸手推她,貿然碰觸這樣奇怪的訪客十分愚蠢。他只能站在兩步之外,試著叫醒她,一邊希望她沒有太麻煩的目的。
睡美人醒了。
她睡眼惺忪地看著329,眼睛眨了眨,一下子睜得老大,睡意晨霧般消失無蹤。她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動作太快,一頭撞到了旁邊的櫃子上,疼得抽了口氣,眼珠子卻一直盯著329瞧,半點都不捨得移開。這個alpha有一雙翠綠的眼睛,她直勾勾看著329,看得他後背發毛。
他條件反射地摸了一下臉,他剛剛洗過澡,臉上什麼都沒有。329幾乎懷疑對方認識自己,下一刻他又打消了念頭。少女的眼神太過熱切,那不是看到故人的眼神,而是小孩子拆開聖誕禮物的時候,看到期待已久的新玩具的目光。
「您好!」那姑娘匆匆開口,「我是亞莎,很高興見到您!我……我本來沒想睡著,但您到家的時間比我預期的要晚,啊,我沒有指責的意思!真抱歉我睡著了,初次見面就如此失禮,真是讓您見笑……」
她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話,滿面通紅,笑容羞怯,彷彿真心實意在為自己睡著了抱歉——而不是為撬開329的家門抱歉。她向329伸出手來,329愣了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她不是在討要什麼,而是企圖與他握手。
329迷惑不解地伸出手,亞莎握住他的手,上下晃了晃,乾脆俐落地鬆開了。那就是個禮節性的握手,不是陷阱或揩油,329不記得上一次有人跟他握手是什麼時候。小姑娘的手溫暖又柔軟,沒有繭子、硬皮或龜裂,當然啦,她不會是住在這一帶的人。倘若這時門突然打開,一隊全副武裝的人衝進來對329大喊大叫,329也不會感到奇怪。
門外靜謐無聲,已經不早了。
亞莎還在說話,彬彬有禮但說個不停,彷彿太過激動或太過緊張,雙眼閃閃發光。換成別的時候,329或許會很樂意聽她說話,但過去幾天他都沒怎麼睡覺,他又累又睏,只想要一張安靜的床。
「請問,」他打斷了亞莎,「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亞莎停了下來,消退的紅暈又一次爬上她的面頰,她看起來簡直無地自容。「對不起,我太激動了!」她說,連連點頭道歉,「耽誤您的時間說這些廢話,真是……唉,是這樣的,請問您是否能與我發生性關係呢?」
「……什麼?」329問,懷疑自己聽錯了。
「請問您能與我發生性關係嗎?」年輕的alpha重複道,笑容靦腆,口齒清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12:34 AM
第二章 開門見山的第一次
她彷彿在問329借一支筆。
這並非提出什麼非分要求的口吻,其中沒有惴惴不安,充其量只有些不好意思。亞莎的詢問相當禮貌,一種體面人的禮貌,任何下等人都該有些自知之明:這些人如此禮貌是因為他們很有教養,而非認為談話對象值得。
329很有自知之明,就算他過去沒有,最近一年已經夠他學乖了。
我不想跟任何人性交,他想說,從我的房子裡滾出去,讓我在下一份工作開始之前睡上幾個鐘頭——但說這些毫無意義。被流放者當然可以報案,告訴監察者自己被搶劫、被偷竊、被毆打、被強姦,除了浪費時間外這不會帶來任何結果。如果監察者心情好,他們會用一些官方言辭搪塞,如果遇上了特別痛恨新流放法的那些 (「這些社會敗類就該死在外面!」),事情會更糟。
「請不要擔心,我已經年滿十五週歲,與我發生關係不會讓您獲罪。」亞莎善解人意地說。
她調了調腕錶,給329展示了身份證,上面的出生年月真是十五歲整,今天還是這姑娘的生日。證件大部分都做了隱私處理,只露出年齡與相片,照片上的少女對著329恬靜地微笑。
為什麼?他想問。你是什麼人?為什麼來這裡?我憑什麼要答應?
如果問,或許對方會回答,說更多的話,浪費更多時間。329累極了。
他問:「現在?」
「如果方便的話。」亞莎對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這又是一句教養良好的客套話。
與329說話時亞莎已經站了起來,空出了床。329走向他的床,仰面躺下,脫掉褲子,從枕頭下拿出安全套。說來可笑,被流放者需要工作來養活自己,但對於其中的omega,政府卻會發放免費的安全套,聲稱這是人文主義關懷。事實上,大概跟妓院的免費安全套一個意思,避免性病傳播罷了。
alpha接過廉價制式用品,拿在手裡,沒開始用。329猶豫著是否要說點什麼話讓她用上那玩意,亞莎開口道:「請問您能把衣服也脫掉嗎?或者您介意我幫您脫掉嗎?」
329只穿了一件背心,露出肩膀和小半片胸膛,不過顯然alpha還是覺得他穿得太多了。他脫掉背心,塞到枕頭底下,希望不速之客辦事的時候別像事前一樣拖沓。
他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展露在昏暗的燈光下。作為一個omega,那不是一副讓人興致勃勃的軀體,不少舊傷散落在各處,不少地方甚至能看出針腳。它們以原始的手段治療,沒得到治療儀器的照料,變成了掃興的傷疤,跟新傷交織在一起。皮下出血在蒼白的皮膚上更加鮮明,他手肘上有擦傷,膝蓋上有大片青紫,但願那個alpha不喜歡背後位。
亞莎沒要求他轉過去跪下,只是一如既往地拖沓。
她看著329,從頭到腳,目光舔過每一寸皮膚,綠眼睛在燈光下瑩瑩有光,好似夜幕裡的狼盯著肉。年輕的alpha不停地眨眼,眼前的畫面太過刺激,得緩一緩才行。那張嘴不再喋喋不休,它微微張開,又驀然閉上——體面的小姑娘匆忙嚥了嚥口水,以免垂涎三尺。
她舔嘴唇的時候特別像隻純種貓,那種身家高過數萬信用點、吃的東西比九成人昂貴、進餐時優雅端莊的高級寵物,這事兒某種程度上挺好笑。這個alpha顯然已經慾火高漲,瞳孔放大,褲子頂起個帳篷,然而她生得足夠可愛,慾火高漲的同時竟然還能顯得神態天真,一臉初出茅廬的稚嫩。一隻養尊處優的手放到了329傷痕纍纍的胸口上,輕輕撫摸過傷疤與乳頭,手太軟動作又太輕,癢得329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羽毛似的碰觸只持續了一小會兒,短暫的試探後,亞莎俯下身。她的唇舌落到329的脖子上,在喉結的位置反覆舔舐,接著一路下滑。那張嘴與她的手一樣毫無章法,有時舔舐,有時啃咬,逐漸變得急切而肆意,想到什麼做什麼。她切切實實在享用他。
這不知為何並不讓人討厭。
或許是因為亞莎看起來太享受了,她急不可耐又慢條斯理,像個哼著歌準備晚餐的人,這種喜悅感染力十足。或許因為最近一年幾乎沒有人看著329的眼睛跟他好好說話,如果不算辱罵和工作場合的命令要求,那就是完全沒有。亞莎在享用他,興高采烈,心滿意足,不是侮辱、折磨或證明權力,只是慾望,如同野獸在飢餓時捕食。
當然,以她牙齒的力度看,充其量是剛長牙的小動物在咬你的手指。
這可能是另一個讓329沒法生氣的理由,亞莎實在太過年輕,年齡不到他的一半,個頭也是。她站直了只到329的胸口,細胳膊細腿,能被329輕易抱起來轉圈。與其說這個alpha壓在329身上,不如說她趴在他懷裡,並不沉重,像一頭小鹿。即便這頭小鹿正準備操他,他也沒有要被侵犯的實感。
亞莎已經解開了褲子,性器抵著329的小腹,滑來滑去,留下一道水痕。她的喘息聲悠長而粗重,想要靠屏息控制自己呼吸的音量,越是憋氣呼吸聲越響。夢寐以求的身軀就陳列在她面前,安靜地敞開,像條被開膛破肚、剝皮去鱗的魚,躺在盤上,只待品嚐,讓她缺氧。
她的手指擠進329體內,穴口濕潤,中指能順暢地一插到底。這是他身體裡面,我在摸他的內臟,她想,興奮得快要發抖了。她的手指在裡面轉圈,眼前的男人 一動不動,體腔倒收縮了幾下,吸著她的手指。亞莎頭皮發麻,抽出手指俯身吻他,omega順從地張開嘴,他的口腔與下體一樣濕熱柔軟。
不過他並沒有勃起。
亞莎的右手一直套弄著329的陰莖,力度輕柔,手心柔嫩,照理說不該有什麼錯誤。她有些忐忑地去看對方的臉,329也在看她,灰色的虹膜好似玻璃窗上的晨霧。
「別在意。」他停了停,輕描淡寫地說,「omega就是這樣的。」
omega就是這樣的,在發情期以外反而不怎麼容易興起,要讓一個不發情的omega高潮比挑逗beta更難,需要耐心、技巧,或許還需要一點感情。
329受過很多傷,在手腳上,在軀幹上,在敏感部位上,這些經歷讓他很能忍耐疼痛,也變得相當鈍感。他的乳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挺立起來,即使被套弄了幾分鐘,他的陰莖也只是半勃,像浴室的水柱一樣疲軟。他濕了,純屬身體的自我保護,而非被挑起了性慾。
大部分alpha並不在意他是否興起,小部分則會非常在意,不是為他考慮,而是為他們自己的尊嚴。他們認為自己技巧優秀,陰莖粗大,理當把omega搞得高潮連連。要是被搞的那個表現得不夠爽,簡直是對他們的侮辱。
「omega不容易勃起,不用管那個。」329說,「我濕透了,來吧!」
他不想要那個alpha繼續浪費時間,如果有必要,他會叫,儘管他很懷疑自己還有表演的精力。可惜男性omega一樣有陰莖,不像女性omega,要裝高潮容易得多。
好在,年輕的alpha相信了。
她從329的陰莖上移開了注意力,給自己戴套,企圖抬起329的大腿——對她來說這有些吃力。這個alpha身量未成,明顯沒幹過什麼體力活,329覺得要是自己真把兩條腿架在她肩膀上,重量足夠把她壓趴下。亞莎苦惱地撅了撅嘴,再一次撥弄腕錶。
腕錶閃了一閃,一層光幕覆上亞莎的手,329的腿被輕易抬了起來,像被什麼東西托著。他知道這個,XT-21型,軍用品。這種「手套」能讓小孩子提起一 輛車,造價昂貴,理論上不可流通。執政官的精英部隊戴著這玩意鎮壓叛亂、清剿變異生物,眼前的小姑娘戴著它,用來抬omega的大腿。
329感到可笑,而小姑娘親了親他的大腿,開始操他。
亞莎遏制不住地一直抽氣。
軟肉從四面八方壓上來,包裹著她,滋味甜美,快感像子彈穿透一樣強烈。omega的大腿吸住了她的手,肌肉在她掌心繃緊,讓她想咬一口。亞莎跪在這個男人雙腿之間,像坐在特等席上,他的整個身體一覽無餘。
他的肌肉線條很漂亮,比尋常omega健壯,又沒有alpha那麼粗野,那些傷疤恰到好處,像被颶風肆虐過的森林,像戰火席捲過的遺蹟。他的頭髮像結霜的黃金,他的面容英俊,俊美,完美,亞莎認為完美一詞便是為他而設,他若改變,完美的標準也要改變。他躺在洗得發白的床單上,髮絲還沾著水珠,新鮮可口, 像天降的盛宴放錯了地方。
感謝款待。
亞莎把他撞得直顫,男人抓著床沿,小床在他們身下呻吟。她伸手去摸他們連在一起的地方,把那些水液向上抹,讓他的小腹亮晶晶一片,宛如角鬥士塗了油。少女貪婪地凝視著每一道傷口,每一處新鮮的傷痕,那感覺像把一瓶碳酸飲料倒到她心口上,分不清自己在心痛還是狂喜。真美啊,她想。
「您真美。」她說。
年長的男人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
他靜靜地看著亞莎,並不說話,光是這樣,就讓亞莎的心快要跳出來了。她想要狠狠撕咬他,把他咬出血,聽他哭聽他叫,又覺得咬出個牙印都捨不得。他在看著她,讓亞莎很想摸一摸自己的頭髮。她的頭髮亂了嗎?她有沒有發出什麼不得體的聲音,露出什麼愚蠢的表情?倘若她真的有,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活生生躺在她身下,勝過每一個春夢,勝過任何模擬。亞莎正與他結合在一起(隔著一層橡膠,實在可惜),她觸碰著他的皮膚與內裡,這念頭讓她很快迎來了高潮。
這天晚上他們幹了兩次。
第一次結束得很快,完事後小姑娘氣喘吁吁地倒在329身上,甚至還為自己的表現不佳道了歉。「我缺乏實踐經驗。」她扭捏地說,「下一次不會這樣了!」下一次她在329體內成結,細心地選擇了側面位,就算要連著過幾十分鐘,雙方也不會太累。
總的來說,不太壞。
少女自己已經足夠激動,不需要329再發出什麼聲音配合。兩次性交稱不上舒服,也不算痛苦,普普通通,謝天謝地。亞莎全程沒脫衣服,等第二次開始成結, 她才像想起什麼似的,一下子把自己脫得精光。小alpha光溜溜抱住了329,蹭來蹭去,發出滿足的嘆息,彷彿一天勞累後跳到床上,抱住被子磨蹭。
她毛茸茸的腦袋抵著329的後背,皮膚絲綢一樣順滑,她的小胸脯貼在他身上,軟綿綿的,像她的嘴唇。亞莎有一下沒一下地親著他的背,說:「我今天生日噢!」
怎麼,還要我送禮物嗎?329想。
「真是最棒的生日。」亞莎感嘆道。
一個陌生人非法入侵我的房間,操我一頓慶祝自己的生日。329想。但他依然沒覺得生氣,只覺得滑稽。或許因為值得生氣的事情太多,一一計較太消耗精力, 一個禮貌的強姦犯算不上什麼。也可能因為亞莎本身,這世界上還真有天生的公主,年輕而甜美,天真而無辜,索取什麼都好像理所當然。
329的眼睛快閉上了。
他睏得要命,不打算再洗一次澡,就這樣吧。alpha還插在他體內,她的碰觸與親吻卻顯得溫柔純潔,像給寵物梳理毛髮。
「我想送您禮物!」亞莎說,「您想要什麼呢?」
這算什麼,精神補償還是嫖資?329又一次升起了荒誕感。他被叫過無數次「婊子」,但他並非娼妓,你看,如果有人要幹他,他們不用付錢,他是免費的。被流放者需要上交海量的罰款來減少刑期,每個月錢都會自動從賬戶上轉走,而賬戶受到嚴格審核,每一筆錢都必須合法。商業賣淫是非法行業。
於是他說:「睡八小時。」
少女的應答聲從背後飄過來,329已經聽不清了。
第二天,329從出租屋裡醒來,腕錶上顯示現在是上午十點,五點半的鬧鐘沒有響。他用力閉了閉眼睛,在床上躺了一小會兒,起床洗漱。
他遲到了四個小時,老闆一定會炒了他,很可能拒絕支付這個月的工資。他得去一趟那家店,畢竟他的保證金還被扣押在那裡。329洗漱完畢,走到五條街外的工作地點,那裡出乎意料地冷清。整條街的店門都關著,門上貼著手寫的紙條。
「聽說過濾器出了問題。」路人們正在抱怨,「供水供電都斷了,也不知道要停工多久。」
斷水斷電只持續了一天,第二天329去上班的時候,老闆甚至沒意識到他昨天遲到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12:49 AM
第三章 聊天
就像329生活中任何一個意外一樣,不速之客造訪的那一夜漸漸遠去,生活還要繼續。
他打三份工,進食,睡覺,在有限的時間空間裡鍛鍊身體。流放者中的omega享有另一項福利,一個季度一次的免費體檢,倘若體檢認定這些omega蓄意損害自身或無力照顧好自己,政府就會「提供幫助」。他們會被送入公立omega保護所,得到最好的照料。
保護所裡的omega有最營養的食物、最好的治療和最合適的作息表,他們什麼活兒都不用幹,只需要成為「母親」或「情人」。兩個職能按照身體狀況劃分,醫生會往他們腕錶裡戳印,更好的基因用於生育。他們會在接下來幾十年裡源源不斷地誕下公民,或者在接下來幾十年裡撫慰單身alpha躁動的身心,都是些公益事業,誰叫人造子宮成本太高,嫖娼又是非法的呢。
329暫時還沒有受保護的危險,他盡力保持著健康。如果他工作得足夠努力,三十多年後就能脫下項圈,還清刑期,跟普通人的退休時間差不多。至於三十多年後毫無積蓄也沒有退休金的他要怎麼辦,那是今後的事情了。
這是普通的一天,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
上午有人撞倒了329,差點把他推到車輪底下,在他站起來之前跑遠。那也是個戴項圈的人,一個被流放的alpha,跑開之前仇恨地瞪了他一眼,看上去一點不為撞倒他抱歉。流放者之間不允許接觸,329這一年裡沒遇到過幾個同類,偶爾產生交集,結果也不算友好。流浪者中的alpha與beta在無法工作時只能淒涼死去,omega卻有其他後路,招人嫉恨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中午跟329同組的新人操作不當,分揀機器出了問題,工地以此為由剋扣了整組人的午餐。329去灌了點水喝,回來發現那個新人躺在地上,被揍得不輕。329伸手去扶他,被甩開了。那個人爬起來,匆匆走出去,全程低著頭。
下午的工廠老闆是執政官的忠實支持者,他又一次在新聞播放時命令工人們停工,對著屏幕鼓掌。執政官大人在屏幕上揮手,他兒子站在他身後兩步外。執政官之子並沒有頭銜,民眾私下裡叫他「皇太子」,畢竟庇護所的最高權力已經在一個家族中交接了數代。執政官大人接見某某政要,政要表示庇護所邊緣的環境一定會改善,暴民一定會被處理云云,不是什麼重要的新聞,都是些老生常談。
下午結束之後,329終於能吃上今天第一餐。
他咀嚼著壓縮餅乾,這東西便宜且基本保證一餐的營養,只是嘗起來像木屑,又硬又乾,得含上一會兒才咬得動。329一邊吃一邊向出租屋走去,距離晚上的工作開始還有半個多小時,夠他換身衣服。
他打開門,家裡已經有人了。
年輕的alpha坐在他床上,因為這間狹小的廉租房並沒有桌椅。這回亞莎醒著,329一進門,她便精神奕奕地站了起來,笑著問候道:「晚上好!」
「……晚上好。」329說。
「真抱歉上次不告而別,我得回家,不然我父母會擔心的。」亞莎一臉抱歉地說,「您睡得太熟,我不忍心吵醒您。上次睡得好嗎?您的氣色比上次好多了,真讓人高興。」
「我晚上還有工作……」329說。
「第六大街信號燈出了問題,不久前發生了交通事故,您打工的那家店恐怕晚上開業不了。」亞莎說,「需要我為您調出相關報導嗎?」
329不說話,她便自顧自地調出了新聞。報導投影在出租屋髒兮兮的牆壁上,跟她說的一樣。
她能讓一條街停水停電,能「宣告」一場交通事故,那麼當然也能讓一個流放者缺胳膊少腿、半死不活。儘管不知道對方為什麼在他這樣的人身上費事,329認為,這樣的警告已經足夠了。
他的嘴巴變得很乾,忽然失去了胃口。出租屋沒地方能放吃了一半的餅乾,於是他把剩下的壓縮餅乾全部塞進嘴裡,用力咀嚼,吞嚥。堅硬的餅乾屑刮擦著喉管,329喝了幾口水,把它們壓下去。
「啊,不著急,別噎著!」亞莎連忙說,「這次我有很多時間。」
「你不跟我『發生性關係』?」329說。
「那倒不是……」少女摸了摸鼻子,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但是這次時間比較多,我們可以先做點別的?」
她環顧出租屋,看了一圈,沒看到什麼可以做的事情。
「比如,嗯,我們可以聊天?」她坐回床上,滿懷期待地說。
聊天,何其新鮮。
即使是普通人之間,恐怕也很少正兒八經地說「現在讓咱們開始聊天」——普通人會嗎?329不太確定,他想不起來,普通人的生活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他感到荒唐,倒不覺得困擾。沒累到倒頭就睡的時候,329偶爾會和枕頭說話。有時候你就只是……需要說說話,不管對象是什麼。
「聊什麼?」他問。
「什麼都行!」亞莎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想知道您的事情。」
329號是個被流放者,重刑犯,三十來歲,打三份工。他的時間表被塞得很滿,很滿,除了工作,並沒有可以談的地方。而如果亞莎能用水電交通來調控他的時間表,她當然清楚那些工作的細枝末節。
「沒什麼好說的。」329想了想,最終還是回答,「你應該都知道了。」
「知道與您自己說是不一樣的呀。」亞莎說,「您可以談談……過去?」
「我不記得了。」329脫口而出。
他不記得多少,真的,千真萬確,不剩什麼了。他抿著嘴,防禦性地抱起胳膊,稍稍後退,後背撞上了門。房間很小,並沒有可以後退的空間。亞莎慌忙擺手,頻頻搖頭,連連說:「那我們不說這個!我沒有讓您不快的意思!」
「我真的不記得了。」329重複,「我接受了手術,手術很成功。」
如果不再把重罪犯扔到庇護所以外,要如何保證這些罪人不會再造成危害?
項圈上有控制系統,能阻止一切犯罪行為。在戴上項圈之前,重刑犯會做一個小小的手術。有些人是天生的壞胚子,手術能讓他們改正。有些人只是受了他人蠱惑,手術能抹消那些記憶,讓被感染的靈魂重新潔白無瑕。
它可不是那種古老的切除手術,不會讓接受手術的人變成白痴傻瓜,甚至不會讓人出現影響生活的大片記憶斷層。他們只是失去一部分壞東西,只是得到糾正,得到幫助。手術摧毀過去那個犯罪的人,留下的人不會再產生犯罪的念頭。
「說說我自己吧!」亞莎突兀地轉移了話題,「前幾天我用新式無人機打出了『滿載』,媽媽誇獎了我。」
「哦……」329遲鈍地說,「那很好。」
「我八歲就開始學這個了。」亞莎頗為自得地笑起來,「其實我更想開實地機,但是他們不讓,說那很危險。才怪呢,我長這麼大,無人機從來沒墜毀過一次,遇上一群變異隼的那次也沒有。」
329這才反應過來,亞莎說的滿載不是在機器中玩模擬對戰。她在說操控無人機去庇護所外狩獵變異生物,「滿載」是滿倉,裝滿一架無人機的獵物。
跟那些必須以此謀生的民間獵人不一樣,無人機是權貴們一擲千金的休閒遊戲。
「是很危險。」329說。
「沒那麼危險,如果駕駛員夠好的話。」亞莎說,「我很厲害的!」
「再厲害也可能遇到意外,命可只有一條。」329說。
「可是就是有很多不怕意外的人啊!」亞莎爭辯道,「有的人就是可以從變異生物和密集炮火當中進進出出,撞碎了執政官雕像還成功逃脫,他的飛機還意外動力不足呢!」
似乎是有這麼一件事,329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執政官雕像有數百米高,他們曾想讓它成為庇護所的標誌。但是一架飛機,一架民間改造的飛機撞掉了雕像的臉,那個雕塑最終沒建起來。
「我不知道你還支持革命。」329說,並不認真。
「沒呀。」亞莎笑了起來,「可是飛行員很好看,飛機在激光中穿梭的樣子也很帥。而且,反正那個雕像也很蠢,誰會把這麼大一個自己擺在路上呢?」
329啞口失笑,即便只有一點模糊的記憶,他也記得那是一件震動整個庇護所的大事。亞莎談起執政官雕像被撞掉的臉,像在說一副很醜的肖像畫如何破損,口氣十分輕鬆,好像這還不如那個好看的飛行員值得注意。
「他還是伏法了,那個飛行員。」329眯著眼睛回憶,沒想起多少,「如果沒有,現在應該還有報導。」
「是啊。」亞莎垂下了腦袋,片刻後又振奮起來,「但墜落的雄鷹也可以變成美麗的標本。」
「或者一團摔爛的腐肉。」329拆台道。
「不會的,只要好好照顧就行了。」亞莎篤定地說,「就算摔爛,復原技術也可以讓一團腐肉跟生前一樣漂亮——現在還不行,但研究院總會發明出來,只要他們專注於此。」
她如此胸有成竹,彷彿只要她希望,意外與自然規律都要讓步。換成是別人,這股含著銀勺子出生的傲慢本該招人厭惡,可亞莎說得太坦蕩,又有種尋求認可的口吻,與她說「我很厲害的」時一樣。這很奇怪,像炫耀又像示好,矜持又熱切,彷彿小孩子把她全部的玩具都擺到你面前,昂著腦袋,期盼著你的誇獎與讚歎。
她真的太年輕了。
亞莎坐在床上,床沿對她來說有些高,雙腳踩不到地,腳跟懸空,晃來晃去。她仰著臉,329走到哪裡她的腦袋就轉向哪裡,像一株向日葵。如今已是傍晚,夕陽的餘暉從建築物的縫隙間透進來,落在她身上,讓她的紅髮愈加燦爛,像隻皮毛火紅的狐狸。綠眼睛的狐狸盯著329瞧,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329想起一個牛肉廣告。
一頭牛在廣告中宣傳一家牛肉餐廳,宣稱自己希望被這家餐廳烹飪,因為這裡的廚子技術高明又熱愛烹飪。當初329看著廣告,覺得這廣告真是愚蠢透頂,充滿了人類的想當然——對一隻被宰殺的牲口而言,肉被充滿熱情地烹飪還是直接扔進垃圾桶,兩者之間有差別嗎?
事到如今,他居然微妙地理解了那頭虛擬牛的心情。
「我們開始嗎?」他問。
亞莎愣了愣,雀躍地連連點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01:04 AM
第四章 第二次
329去拿安全套,亞莎抓住了他的手。
「我不想用這個。」她撒嬌似的抱怨道,「我想直接去您裡面。」
329停頓了片刻,alpha便調出自己的健康證明來了。檢查時間就在今天稍早些時候(貴人們的身體檢查只需要一下掃瞄,非常方便快速),照舊和上次一樣只有頭像。
「我不一定是健康的。」329說。
亞莎動了動手指,將329上個月的體檢報告投影在牆壁上。「身體健康」,「通過」,「合格」。
「在那之後我被操過。」329說,「有一兩次,他們沒戴套。」
「但是上一次我給您掃瞄過了,您睡著之後。」亞莎吐了吐舌頭,像在為沒告訴他抱歉,也只是為沒告訴他抱歉,「您是健康的,而且我還給您打了疫苗,您不會感染什麼啦。」
「我不知道性病還有疫苗。」329說。
「有啊。」少女咯咯笑起來,「只是成本太高沒法推廣。」
關於輕度輻射病的治療,這些年來沒有半點進展,性病反倒被治癒了,甚至還出現了疫苗。大概因為輕度輻射病只有底層拾荒者會感染,而上等人更關心自己能不能愉快地幹他們想幹的一切。
聽上去就像散養一隻流浪動物,329想,心情好時提供食物,獲取陪伴,雖然沒有飼養的意思,卻必須先打疫苗——否則他會太過危險骯髒,連當個消遣的資格都沒有。應該為早已失去生育能力高興嗎?如果沒有,她大概還要費心給他絕育。
亞莎一臉期待地看著他,那期待中毫無緊張,只是在等他快點同意。
329點點頭,除了點頭他也不能做什麼。
他掀開亞莎的裙子,把內褲拉到膝彎的位置。他不敢把她的貼身衣物拉到地面或扔到床上,亞莎倒匆匆踢掉了鞋子,把內褲脫下來扔床上。少女穿著白色的絲襪,329在她雙腿間跪下,含住她,那雙絲襪裹著的腿就擱到了他肩上。
她的腿和她本人一樣嬌小又輕巧,一種骨肉均勻的輕盈,不是329常見的那種營養不良的瘦弱。兩隻腳丫在他肩頭時不時動一下,因為快感,卻好似嬉鬧。有時候329想把雙手放到她腋下,把她拎起來晃一晃,掂一掂重量,這種想法沒頭沒腦且毫無必要。這女孩很健康,像一盆袖珍植物,或者只是還沒長開。
她嘗起來沒什麼異味,甚至還有股沐浴乳的香味,幾乎讓329懷疑每次見面前她都剛剛洗完澡。或許因為她年紀還小,或許權貴家剛成年的alpha就是這樣,誰知道呢。作為一個alpha,她顯得太過精緻和生嫩,站在孩子和alpha的分界線上,不知道未來會長成什麼樣。
倒不是說329覺得她會變得多沒禮貌……一個殘酷的alpha並不需要多粗野,他們只需要不在意。
年輕的alpha仰起脖子喘氣,脖頸彎曲出優美的弧線。她驀地咬住了下唇,一下子低下頭來,又一次盯著329看。她的目光專注又狂熱,簡直讓人好奇她看到了什麼。
亞莎看到了她想看的。
第一次性愛帶來狂喜,第二次依然如此。高大的男人跪了下來,她能低頭看他,居高臨下。那張英俊的面孔依然非常端正,哪怕在給人口交的時候。329的臉頰因為含著她的性器鼓起,像在吞嚥什麼東西。
亞莎覺得他可愛極了,又性感又可愛,迷人得不可思議。她的手指插入他短短的頭髮,心想要是自己的母親在這裡,一定會覺得這個omega不成體統,不是因為他跪下來給她口交,而是因為他把頭髮剪得這麼短。這個男人好像一直留著短短的頭髮,最長的時候也不過眉毛,揪起來不太趁手,看起來倒相當不錯。
他看起來總是很不錯,無論意氣風發還是雙眼無神。他有股精疲力竭的氣質,亞莎從沒想過疲憊也會是一種氣質,更沒想過自己會對這股沉沉暮氣心動萬分,像有根羽毛在心裡撓來撓去。329真乖呀,乖乖跪下,乖乖吞吐著她,把牙齒藏得很好,沒有任何值得指責的地方,沒有任何需要懲罰的地方,這讓亞莎很高興,又未免有些遺憾。
酥軟的快感讓她雙腿發軟,雙膝下意識夾住329的腦袋。他的舌頭濕熱溫軟,勤勤懇懇地服務著亞莎,直到她終於忍不住拽拉他的頭髮,開始衝刺,最後射進他嘴裡。omega為這粗魯的動作嗆了一下,被頂到喉嚨口想必不會舒服,但他沒有掙扎,任由亞莎按著他的頭,按了好幾秒。少女喘息著鬆開手,男人後退一點,咳嗽了幾聲,在她的注視中吞嚥了一下,將口中的精液都嚥了下去。
他真的很明白alpha在床上的心思,不是嗎。
亞莎撫摸著329的臉,那英俊硬朗的面孔摸起來倒挺柔軟。omega抬眼看了她一眼,等發現他們在對視,又很快垂下眼睛。這個男人跪下,低頭,迴避目光,溫順又無趣——企圖讓自己溫順又無趣。彷彿面對野獸時埋頭裝死,想讓掠食者咬幾口就走。
才不呢,亞莎心中升起一股惡作劇般的興奮。
她拍拍床,讓329躺上來,把衣褲都脫掉。329照做了。亞莎坐在床邊,撫摸那具仰面朝天、一絲不掛的軀體,像在賞玩什麼東西。
男人有一具很棒的身體,不用力的時候,肌肉摸上去柔韌而有彈性。他的肩膀寬闊,胸肌厚實,亞莎捏住兩邊的乳頭,搓弄它們,讓它們漸漸硬成兩顆肉粒。她掐捏這兩枚肉珠,329的胸口輕輕起伏。
亞莎玩了一會兒胸口和小腹,手向下滑,摸到omega的性器。329的陰莖依然垂著,一點反應都沒有,摸起來就是一團軟肉。他的囊袋與未勃起的性器十分柔軟,毛髮稀疏又不扎手,像在摸倉鼠的肚子,亞莎新奇地揉捏了好一會兒,就算329被弄痛了,他也沒表現出來。
這遊戲持續了好一會兒,329沒有硬,硬起來的是亞莎。她爬到了床上,手指插進omega體內,抽插著擴張。她擺弄329的內腔,沒過多久,那裡頭就濕潤起來。
亞莎抽出了手指,指頭上沾著透明的水液,被拉得很長,像加熱後的芝士。男人的穴口插起來又緊又黏,缺乏安全套上的潤滑劑,且這回他沒被剛操過一頓,幹起來大概會不夠順暢。亞莎想,下次或許該帶點潤滑劑。
這樣想著,她操進去。
329一聲不吭,反倒是亞莎呻吟起來。感覺太棒了,廉價安全套果然很糟糕。他們之間沒有了阻隔,肉貼著肉,不夠濕滑,但觸感與高熱足以彌補。她長驅直入,像幹進一團肉裡。
一切細微的感受都從性器直衝大腦,濕熱與柔軟,還有細微的起伏。這回亞莎能輕易感覺到omega的生殖腔,它在腸壁一側,連通著子宮,並不位於很深的地方。她調整了角度,碰了碰生殖腔緊閉的開口,329什麼都沒說,只是抓緊了床沿。
操進子宮裡,搗爛那些omega,他們會爽翻的,色情小說裡這麼講。但從329如臨大敵的僵硬看起來,這恐怕不會爽,只會痛。會痛嗎?亞莎輕飄飄地好奇,她想要試試看。
她對準那個位置,撞了進去。
第一次沒能進去,那個開口真的挺緊,似乎只有發情期和生育時會打開。亞莎試了第二次,第三次,終於成功撞進一個頭。329的大腿在發抖,他的腳趾蜷縮起來,咬著牙哆嗦了一下。他的身體驀然繃緊,像一隻企圖合攏的蚌。
蚌無法合上,亞莎還在裡頭呢。這感覺刺激得要命,好像裡面有張嘴在吸她,險些讓她直接射出來。小姑娘頭暈目眩,胯部有自我意識似的頂個不停,過了一陣子才能重新注意到外界。她先看到了一隻手,抓著床頭的手,指甲掐進木頭裡,用力到關節泛白。
329顯然正拚命忍耐。
他還是不吭聲,咬著牙眨眼,眼神發飄,不知在想著什麼來分散注意力。亞莎又衝撞了一次,性器拔出再插進生殖腔,發出「啵」的一聲。男人的胸口劇烈起伏,用力閉了閉眼睛,汗水順著臉頰滑落。他那麼能忍,撩撥著亞莎的嗜虐心。
她大力衝撞,大開大合,想知道329什麼時候會開始痛哭或反抗。小姑娘一邊好奇,一邊又缺乏耐心,硬把手指塞進男人嘴裡。他不敢咬她,只好張開了嘴,叫聲便憋不住了。
他叫起來真好聽。
329在她身下壓抑地哀叫,抓著床沿,冒著冷汗。他操起來很棒,他叫起來很棒,想來求饒時一定會很好聽,可惜他不求饒,是不夠痛嗎?亞莎不覺得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絕不求饒的尊嚴。等她完事,329長長吐氣,喉結動了動,筋疲力盡的樣子。亞莎忽然明白過來,他不求饒,只是不覺得求饒有用,給自己省點力氣。
alpha的性器最終變軟,滑出來,濁液也隨之慢慢流出。亞莎盯著那個一片狼藉的地方,心中滿是標記地盤的愉悅。她心裡依然發癢,很想見血,反正要用治療儀器治好也只是分分鐘的事情。但當她抬起頭來,她發現329已經恢復了原狀。
亞莎的呼吸還沒有平復,329卻已經平復下來。他又是一副平板的表情,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他看著虛空中的某一點,彷彿今天與昨天一樣,明天與今天一樣,任何趴在他身上的人都一樣。跟他做愛好像和打他一頓沒多少差別,他正魂遊天外,在某處心懷厭倦地慶祝又一次劫後餘生。那是某種……拒絕,一種讓人不知該如何糾正的拒絕。
之前說話的時候明明不是這樣的,他會看著亞莎的眼睛。
這不好玩。
亞莎親了親他的肩膀,想著下次她或許不該把他搞得太痛。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01:17 AM
第五章 出行
如果仔細看,就能在329的小腹上找到一處傷疤,藏在各式各樣的傷疤中間,不算特別起眼。但當初留下傷疤的彈片差一點就傷到脊椎,讓他癱瘓。
這裡說癱瘓,是指這樣的傷出現在普通人身上的情況。上等人的治療儀器能迅速治好這種貫穿傷,甚至不會留下一點傷痕。至於329,倘若他當初脊柱上挨了一下,肯定沒機會苟延殘喘到現在。他很慶幸彈道偏了一偏,不過在大眾觀念看來,他還不如被打中脊椎。
偏移的彈片穿過了329的生殖系統,讓他從此不能被標記,不能生育。
他不記得自己何時何地得到了這處傷疤,卻記得醒來後看到的幾張如喪考妣的臉。醫生沉痛地告訴329,他永遠不能成為哪個alpha的omega,永遠不能當母親。有人在哭泣,有人聲稱一定會替329保密,氣氛沉重,讓329有些尷尬,覺得自己很難在這片愁雲慘淡中慶祝自己的胳膊腿安然無恙。
何必呢?標記與生育不能改變什麼,那位嫁給了最高權力者、生下了未來的最高權力者的omega一樣默默無聞,從不拋頭露面,執政官只帶著「皇太子」登台。
329覺得不用避孕挺好,墮胎很傷身體。
總之,一次無套內射沒帶來多少影響。那個alpha給他打了疫苗,那麼安全套也不必隨身攜帶。可惜不能倒賣給暗娼,他們怕惹上麻煩,對流放者避之不及。
時間繼續過去,氣溫漸漸下降。
這天早上開始329就不太舒服,頭痛,一個勁犯睏。前幾天夜班工廠需要為一批訂單加班加點,329熬了幾天夜,又遇到降溫,很可能感冒了。他機械地擺放著貨物,思維遲鈍,宛如夢遊,哪怕在一個alpha藉著拿東西去摸他屁股,他也沒反應過來。同事喝走了那個揩油的傢伙,329如夢初醒,跟同事道謝,對方厭惡地看了他一眼,扭頭就走。看起來對方只是看不過去這種事情,並沒有幫助流放者的意思。
少數人把流放者當做發洩口,剩下的大部分人要麼把流放者當成街邊的垃圾,要麼把他們當成瘟疫。被無視或被傷害,這就是329的日常生活,事到如今他已經不去想那些恨意的來由。
329中午沒吃東西,他用午飯時間睡了一小會兒。下午很餓,但精神好了很多,這取捨十分恰當,他見過不止一次缺乏睡眠的人被捲進機器裡。有時候那些人會活下來,但對329來說,缺一條胳膊與這等傷勢需要的治療費用足夠給他一張omega保護所的直通票。
傍晚他走向自己的儲物櫃,發現櫃子被撬了,裡面的壓縮餅乾與鞋都不翼而飛。他去還工廠的鞋子時,管理員跟他說,如果329給她吸屌,她可以借雙鞋給他。329告訴她不用了,光著腳回家。
至少他還有一雙襪子,儘管破了幾個洞。而且他一直徒步上下班,知道哪條路路況還行。他可以先去弄點吃的,順路看看附近垃圾場有沒有還能穿的鞋。
然後,他意識到今天沒有夜班。
這是通往雜貨店的空曠小巷,329站在巷口,看到亞莎站在巷尾。她穿著件風衣,笑眯眯對他揮手,329停下腳步,小姑娘便向他小跑過來。
「晚上好!」她問候道,繼而宣佈,「您一定餓了,我們去吃飯吧!」
她報了個地名,要走幾小時才能到。
「那很遠……」329遲疑地說。
「別擔心,我可以載您去。」亞莎說。
329暗道自己真犯傻,這姑娘當然不可能用腳走過來。她按了車鑰匙,空氣波動了一下,一輛摩托車在小巷中現形,停在亞莎身邊。
它一點都不像嬌小少女的座駕,龐大、鋒利、凶惡,泛著金屬的冷光,懸浮在地面以上。亞莎對它伸手,摩托車貼平到地上,向前傾斜,像一匹馬俯下身來。亞莎 騎上去,拋給329一枚紐扣似的東西。329茫然地拿著它,亞莎示範性地把另一枚「紐扣」夾上左耳,一頂頭盔出現在她腦袋上。329照做,出現的頭盔輕得像紙,相當貼身。他爬上摩托車,坐在亞莎身後,找不到可以扶的地方。
「您可以扶著我的腰。」亞莎熱情地提議道。
329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腰。她衣服上有絲帶,再小心也避不開,329身上的灰塵沾到了亞莎昂貴的衣服上,她沒有注意到,329發現了,不免有些緊張。
「雖然不能開實地機,但至少我能開這個。」亞莎又說,「我自己改裝的哦!」
她沒有立刻發車,彷彿在等著什麼。329愣了愣,反應過來,說:「很厲害。」
亞莎開心地笑了,腳下一踩,摩托車「咻」地衝了出去。
329抱住了少女的腰,擔心自己會把她從位子上扯下來。這擔心很快被證明毫無必要,他們都非常穩定,想來這輛車上有什麼保護措施。摩托車懸浮在地面之上幾公尺,提速極快,如箭離弦,而亞莎開起車來相當自由奔放,把小巷當成賽道。
一堵堵牆鋪面而來,在快要打到臉上的前一刻驀然轉向。他們擦著邊繞過各式各樣的建築物,在各種狹小的通道里穿梭。alpha正在炫技式地飆車,足以將大部分人的心臟嚇到喉嚨口,329的心也跳得很快,有什麼東西要衝出喉嚨,一口呼吸,一聲呼喊,一顆心臟。
機車頭盔護住了腦袋,讓他能頂風睜開眼睛。熟悉的骯髒小巷被摔在身後,周圍的一切如同高速捲過的幕布,模糊成一片色彩與線條。他們轉向,盤旋,掙脫大地。凝滯的空氣變成狂亂的風,抽在身上,雖然冷,卻讓人心曠神怡,彷彿乘風而起。速度太快了,一切都被甩在身後,比如重力,比如腦袋裡沉重雜亂的念頭。它 們被扔下,329懸浮在空中,像在飛翔。
即使目的地很遠,在這樣的高速之下,他們也很快結束了旅程。摩托車停下,329回到地面。亞莎先跳了下去,見他還在後座發愣,便頗有風度地摘了手套,對他伸出手來。她一碰到他的皮膚就「哎呀」了一聲,329這才發現,露在外面的皮膚已經冷得發麻。
「我該給您帶件衣服。」亞莎懊惱地說。
329也下了車,腳踏實地,覺得肢體沉重得很。他從剛才大腦放空的狀態回過神,又一次感到飢餓,並且有餘力注意這是什麼地方。一家高級餐廳,兩名侍者站在門外。
「流放者不能進入。」329說。
「誰會在乎呢?」亞莎渾不在意地說,把329往里拉。
侍者為他們打開門,對他們九十度鞠躬。或許真的沒人會在乎,只要329被亞莎這樣的人帶進去。地板光潔如鏡,踩上去倒不打滑,地面的圖案緩慢地變動。 329低頭,看到亞莎的雕花牛津鞋,看到自己的襪子,他的腳趾從破洞中伸出來。他看起來大概像隻被公主牽著的猴子,如果亞莎打算把他展示給誰,她至少該給他雙鞋子。
除非她打算把他當消耗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01:30 AM
第六章 晚餐
329抬起頭,觀察餐廳的環境,倒不是說他真認為有什麼事自己還能跑掉。這裡相當空曠,侍者們端正地站著,露出如出一轍的笑容。大廳燈火輝煌,目之所及處只有他們兩個客人,亞莎帶著他直奔最中間的桌子。他們一落座就有人迎上來,滿面堆笑地送上菜單。
「您要來點什麼?」亞莎說,「我推薦橙光蟹肉,這裡的廚師很擅長這個。」
桌邊只有兩張椅子,他們相對而坐,看起來不像還有其他人要來。少女殷切地看著329,他只好低頭去看菜單,菜單由極其繁複的花體字寫成,他看不懂。
「橙光蟹能吃?」他說。
這種變異生物的外殼堅硬而厚重,從甲殼到裡面的肉,輻射量都高得讓人咋舌。獵人們討厭這玩意,它們成群結隊,能彈跳五米高,身上又缺乏能搾取的油水。
「只要處理好就可以。」亞莎說,對侍者一點頭,對方鞠躬,後退兩步,迅速離去。
她開始談橙光蟹的處理方式,從機器去殼到對蟹肉的數次分離處理。少女款款而談,談吐文雅而幽默,是個盡責的東道主。不過這番閒聊有股精心修飾的味道,跟她平時說話不太一樣,329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原因,還是所有上等人在餐桌上都這樣。然後他想起自己不見得知道亞莎「平時」如何,他們並沒有多熟。
侍者推著盤子過來,兩個人將巨大餐盤端到桌上。蓋子一被揭開,清淡的香味就飄了出來。龐大如車的橙光蟹處理完畢,就剩下一小碟透明肉塊,旁邊還擺著幾根竹竿粗的副肢。亞莎拿起桌上的餐刀和小錘,俐落地將副肢肢解開,把肉擺進329的盤子。
「請務必賞光!」她說。
小姑娘自己一點沒動,她給329剝了蟹,擦了擦手,便坐在那裡盯著他瞧。329放棄了揣測權貴的思路,他拿起叉子,把整條蟹肉插起來塞進嘴裡。
他幾乎一整天沒吃什麼東西,現在很餓,願意吃任何東西。他快速吞嚥了一下,立刻意識到自己大概在暴殄天物。乞丐都不敢吃的橙光蟹在處理之後富有彈性,滋味鮮美,好吃極了。
「很好吃吧?」亞莎開心地說,「我也喜歡吃!每次我都會給橙光蟹留幾個倉位,無人機裡有處理肉的機器,有時候我會把它們直接帶回去自己做。下次我可以自己做給您吃!」
329在咀嚼的間隙抬頭看了她一眼,彷彿讀出了他的潛台詞,亞莎抿著嘴笑起來。她說:「不怎麼alpha,是吧?」
329立刻搖頭,他需要開口否認,但他嘴裡塞滿了東西——亞莎又開始給他剝蟹了,把副肢內結實的肉與軀幹內軟糯的肉糜混合在一起,或者沾上醬料,或者抹上麵包,貼心地一一擺開。亞莎抬起一隻手,示意他繼續吃,說:「這沒什麼,您也不是第一個這麼覺得的人呀。」
她再次擦了擦手,這會兒功夫居然已經處理好了所有副肢。她靠回椅背上,給自己舀了幾勺蟹肉,又聊了起來。
「媽媽覺得我應該剪頭髮,我都分化快一年了,alpha不該養那麼長的頭髮。可是我喜歡我的頭髮,才不剪呢。」亞莎撇嘴道,手指頭捲著髮尾,「我是家裡最小的孩子,我有四個哥哥姐姐,一個beta三個alpha,他們以為我總會是個omega……不是omega也無所謂,反正繼承人已經夠多啦。爸爸懶得再教養一個,也可能是照顧媽媽吧,他就讓媽媽負責教育了。我是媽媽帶大的,爸爸管哥哥姐姐們管得很凶,對我就睜一隻眼閉隻眼,我運氣真好。」
329吃掉了三隻副肢,他的胃終於不再燒灼。他吃得有些太快,噎了一下,亞莎立刻倒了杯飲料,遞給他。
「請稍候,湯馬上就到。」她說。
329沒看到她什麼時候點單,但一道一道的菜接二連三地上來,出現在最恰當的時機。她的動作很快,進食、給329處理那些他沒見過的食材、見縫插針地說個不停,在完成這一系列動作時居然還能禮儀完備。亞莎一直目光火熱地看著329,讓他心裡發毛,一會兒懷疑她遞過來的食物中暗藏玄機,一會兒覺得她吃到一半就會在這裡操他。等到平安無事地吃了半個多小時,329才意識到那炙熱的眼神不見得和情慾有關,可能類似小孩子往廣場上扔麵包屑,伸著脖子看鴿子吃東西。
不管怎麼樣,鴿子吃得很飽。
大部分菜都驚人地美味,或者說非常合他胃口,在吃到這些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會喜歡。有一道湯,嘗起來很熟悉,嘗起來令人安心。甜湯中的酒精讓他渾身暖和起來,手腳回溫,腦袋也被熱氣蒸得燻燻然。亞莎一直在說話,逐漸沒有了那種東道主的矜持典雅,漸漸連個主題都沒有了,跑題得亂七八糟,像個嘰嘰喳喳的普通小朋友——不會輕鬆要你小命的那種。
而有些時候,你只是需要和人說說話。
「我是……獨生子。」329輕輕說,「我媽媽去世得很早,我爸當了十幾年獵人,病得很厲害。我那時候太小,不能出去打獵,就給其他獵人清洗防護服。」
他差不多剛開口就後悔了,覺得說這些沒意義,沒必要。329等著被打斷,希望一時衝動的話語被淹沒在另一個人清亮的聲音中,但他一開口,亞莎就閉上了嘴。她全神貫注地聽著,身體向前傾。
「聽起來很危險。」她在329沉默後接口,「那些粉塵,輻射病?」
「不如真正的獵人危險。」329搖了搖頭,「大部分獵人最終都會死在輻射區裡,活下來的人也很難逃過輻射病。」
「但也有一些人反而變得更強壯了,真是神奇。」她說。
「只有很少一部分幸運的人對輻射病免疫。」329回答。
「然後呢?」亞莎催促道,「您後來也成為了獵人?」
「是的。」329簡短地說。
應該有這回事,但329記不清了,那段記憶隨著手術模糊一片。他在分化以前就成為了獵人,大概跟亞莎現在差不多年紀,這樣看來,他的人生可真是很早就與罪惡相連。
「我記得有陣子官方懸賞變異生物的腦袋,那是獵人最多的年份了吧?」亞莎說,「獵人當中有一首歌,叫《我們提著腦袋回來》,是不是?『我們帶著腦袋回來,它們的或者我們的……』」
亞莎唱起了這首歌,她的聲音甜美,曲調卻一點沒錯。旋律觸動了329的記憶,他記得這個,記得很清晰。當他在修理站工作,老獵人們唱著歌歸來,他們敲擊著武器,拍打著破破爛爛的改裝飛機,不認識彼此的人們一起合唱,像古老故事裡的海盜。/我們帶著腦袋回來,它們的或者我們的……/亞莎反覆唱著這兩句,似乎只會頭兩句,329在心中合唱,終於忍不住接下去。
「……有時放在後座,有時扛在肩頭,」他唱起來,「如果我沒能做到,請替我帶回去,用它們的換取金幣,把我的還給家裡……」
他的嗓音低沉沙啞,卻比甜美的聲音更適合這首歌。亞莎托著下巴聽,輕輕地哼著曲調應和。這感覺很奇妙,當他還是個孩子,他也曾看著凱旋的獵人們,哼起歌兒應和,很多個年輕的小清潔工都曾羨慕地哼唱,想像著自己飛出庇護所,衝向外面那片危險的天空,高唱著歌歸來。
他曾期待,他曾高唱,只是等他回過神來,好像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什麼都沒剩下。流放者被限制在各個區域當中,他不能離開的地方距離最外層還有點距離,這裡看不到獵人。他對這首歌的記憶停留在很多年前,也不知道現在的獵人還唱不唱這個。
「這是首很老的歌。」329說。
「沒那麼老,您不是會唱嗎?」亞莎笑道。
「它比你的年紀還大。」329想了想,「可能比我的年紀還大。」
「歌與傳奇的壽命本來就比人更長呀。」亞莎說,「可能在我們都死去之後,還有人會唱這首歌。」
這話讓329有些吃驚,有時候她聽起來像個被寵壞的頑童,有時又像個智者。或許她兩者皆非,僅僅是她自己,哪種定義都是他人穿鑿附會。他聽她這麼說,不知怎的,感到心裡輕鬆了許多。
這是很棒的一餐,他們吃了很久,亞莎不喊停,329就繼續慢慢吃,遺憾自己沒有能儲備糧食的第二胃袋。他不停下,亞莎就沒有喊停,他們相對而坐,把晚餐一直拖長到深夜。沒有人催促,沒有人打擾,不用擔心老闆暴跳如雷或別的什麼。就像躺在獅子爪下,329冷不丁想,不用再擔心禿鷲。
亞莎漸漸不再說話了,她托著腮看著329,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吸管攪著橙汁。329看著她的眼睛從圓睜到半睜,腦袋一點一點。這讓他有種……說不上來,只是想笑。
「我吃完了,謝謝你。」329說。
「啊,是嗎?不客氣!」亞莎說,眨巴著眼睛坐直,動作隱秘地擦了擦睡出的口水,「我們回去吧!」
她站起來,招手叫來侍者說話,稍微有些用力過度,一副自己一直神采奕奕、從未犯睏的模樣。說完話她又走到329身邊,問他,她能不能牽他的手。得到同意後她挽住了329的胳膊,小鳥依人地貼了上來。
「我們不一定要開車回去,」她提議道,「今天我得回去過夜,或許我們可以四處逛逛……咦,您沒穿鞋?不冷嗎?」
她居然剛發現。329哭笑不得地看著她,不知要怎麼回答。
亞莎問完問題停頓了一下,大概也反應過來沒有人會自願光著腳上班。「請讓我送您一雙鞋吧。」她說,「我明天會把鞋送到您家裡!」
329實在不對她的常識抱有太多期待,如果她送來一雙華美的鞋,被偷竊乃至搶劫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他謝絕了提議,告訴她不用,他自己的鞋就很好。
他們依然坐機車回去,亞莎居然真的沒跟他進屋。329試探性地說起今晚的賬單(他絕對還不起,也沒別的方式好還的賬單),亞莎搖了搖頭。
「能與您共進晚餐是我的榮幸。」她說,忽地臉紅起來,聲如蚊訥道,「而且今天一不小心吃得有點太飽了,有點,呃,不適合運動……晚安!祝您好夢!」
她飛快地笑了一下,爬上摩托車,很快開走了。
第二天的早班,工廠裡少了個人,聽說出了意外,恐怕保不住兩條腿。329打開櫃子,櫃子裡擺著他的鞋子。鞋帶上插著張小卡片,上面什麼都沒寫,只畫著一顆粉紅色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01:52 AM
番外 一輛不存在的黑車 殘酷慎入
不存在的黑車一輛
時間線接5,【如果329真的被當成消耗品】的後續黑車,路人輪X,瀕死,黑,虐,絕對不可能在正文中出現的肉,可以當成329的噩夢看。
除非她打算把他當消耗品。
餐廳空無一人,但她沒有停下。他們的目的地不在空曠的餐廳,不在蜿蜒的走廊,終點在更深、更向下的地方。329聞到了甜膩的氣味,燈光逐漸變得昏暗曖昧,而走在前面的alpha腳步輕快,幾乎蹦蹦跳跳,像隻兔子,帶著迷途的愛麗絲歸巢。
這當然不是個童話故事。
他們停在一扇門外面,門一打開,光、聲音與氣味撲面而來。一道門分隔開兩個世界,外面如此空曠,裡面如此滿,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濃到讓人不適。329下意識停下腳步,像一頭被車燈照到的鹿,亞莎卻親熱地摟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進裡面。
「你就帶了這個?」一個不比亞莎大多少的青少年(alpha,當然是alpha)說,掃了329一眼。
「怎麼了?他很好的。」亞莎滿不在乎地笑道。
「品味奇特。」一個二十多歲的女alpha說,撫弄著她身上一個嬌小的omega,「好在哪裡?結實耐用? 親愛的,你這是在偷懶。」
「哪有,我很喜歡他呀!」亞莎說。
這樣說著,她把329推給了人群。
事情就這樣了。
兩個beta沖洗了他,那是一對雙胞胎,高大結實,面無表情。329被脫得精光,皮膚搓得發紅,他們刮掉了他的恥毛,把他赤裸著拉出去。329被推到地上,當雙胞胎中的一個握住他的腰,他意識到,這兩個人的工作不止清洗他。
他們是這場遊戲裡的種馬,跟329沒什麼兩樣,全都用於娛樂。他們粗大的陰莖在手中勃起,尺寸可觀,或許他們的主人給他們動過一些小手術,為了讓娛樂更富有趣味。一雙手抓著329的肩膀,一雙手掐住329的腰,幾根手指帶著潤滑劑插進他的穴口和咽喉。他嗆了一下,手指抽了出去,陰莖操進來。
他們做得如此乾淨利索,宛如給飛機杯上油,前戲太過短暫,潤滑太過稀薄,陰莖鐵棒一樣硬擠進身體。329痛得抽冷氣,雙胞胎一聲都不吭,沒人想聽beta呻吟,他們只想聽中間的omega哀嚎。
他被期待叫出來,他最好乖乖叫起來。
329張開嘴,開始叫,他的聲音隨著雙胞胎的動作發顫,最終變成含糊的鼻音——在他面前的那個beta掰開了他的嘴,把陰莖頂進他的喉嚨。他們站了起來,一個抓胳膊一個抓腰,一個幹嘴一個幹穴口,讓329雙腳離地,完全沒有能著力的地方。兩根滾燙的肉塊在拚命往他身體裡插,他被擠壓在肉牆當中,感到呼吸困難。
一雙手用力掰開他的臀瓣,一雙手抬起他的下巴,把肉色的黏膜暴露在燈光下。大燈打在329身上,周圍的音樂悠揚曖昧,這是一場公開表演。兩根陰莖在他身體裡橫衝直撞,肉體拍擊,啪啪直響,居然還打出了一點節奏感。有人在陰影中吃吃發笑,雙胞胎的主人拍了拍手,他們換了姿勢。
329喉嚨裡的性器抽了出去,穴口裡那根沒有。身後的beta把他拉得直起身來,卻沒讓他雙腳落地。他雙手抓住329的膝彎,張開,將兩條腿分開到最大,這個姿勢讓329向下滑,幾乎坐到beta的陰莖上。那個beta向前走了幾步,將他們結合的地方展示給觀眾席的無數雙眼睛。有人伸出手來摸了329 一下,尖尖的指甲插入溫暖的黏膜,異物感讓他打了個冷戰。
「沒意思,被插習慣了。」那個人嫌棄地說,「果然還是處子好。」
「非處有非處的玩法。」另一個人笑了笑,「吃不飽就多吃咯。」
雙胞胎中的另一個人走過來,將329摁在他的兄弟胸口。插在329體內的那個則加大了力道,緊緊抓住他的雙腿。他們固定住了他,像電椅上的綁帶。
329猛然明白了他們要做什麼。
體內的陰莖沒退出去,另一個人的手指硬生生塞了進來。剛剛適應的穴口被再度擴張,飽脹到疼痛的地步。329發出一聲嗚咽,與其說因為疼痛,不如說出於恐懼,對於接下來的事情。
手指從一根變成兩根,撐開包裹著性器的穴口,扯出一個小小的空間。另一根陰莖抵在了上面,他被撕扯著,像個不夠大的塑料袋。他們並不介意袋子會不會被扯破,無論那個肌肉環如何在恐懼中收緊,第二根陰莖還是擠了進去。
「……!!」
329沒有叫出聲,他張著嘴卻喘不過氣,連胸腔的起伏都會帶來疼痛。第二根陰莖插了進來,這太多,太滿,太過分。穴口像被灼燒,他被撕裂了,又被禁錮,只有雙腿在半空中徒勞地蹬動,像隻被貫穿釘死的青蛙。
即使閉上眼睛屏住呼吸,時間也不會停下來。填充不是結局,而是開始,在觀眾不耐煩之前,演員們繼續表演。
329終於開始慘叫。
雙胞胎動了起來,兩根陰莖把329塞得太滿,動作稍大就會讓其中一根被擠出去,於是他們小幅度抽動。329痛得發抖,進入是撕裂,出去像拉扯,下體火燒火燎地痛。他覺得自己的腸子像被翻出裡面的手套,他不敢低頭往下看。疼痛如跗骨之蛆,像要把他劈成兩半。
beta們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狠,被折磨的肌肉再也無力反抗,無力保護被蹂躪的體腔。兩根粗長的陰莖鞭撻著329的內裡,他像個被搗爛的容器,血順著大腿流下來,和汗水一起黏在他身上。他太滿了,小腹鼓起一塊,彷彿什麼東西在腹腔裡亂動,馬上就要鑽出來。內臟被頂弄的恐怖感受讓他反胃,他乾嘔了幾 下,可胃裡空空如也。329在飢餓中發抖,卻又「飽」得想吐。
「這下真弄壞了。」有人笑道。
「還能用吧。」又有人說,「我試試。」
雙胞胎都抽了出來,一小截腸肉也被帶了出來,讓329發出了哀鳴。329身後的那個依然抱著他,像個為權貴捧鏡子的侍從。一名alpha走了過來,插進一時無力合攏的穴口。
傷口再一次被接觸,性器擠壓著創面,疼得他下體不斷收縮,倒像在取悅入侵者似的。那個alpha衣冠楚楚,只拉開了拉鏈,他一巴掌拍打在329的臀瓣上,在他的抽搐中嘆息,說:「差強人意。」
血液不是什麼好潤滑劑,抽插起來發膩。alpha掐著他的乳頭,拉扯得相當用力,將疼痛當成馴獸的鞭子。329已經竭力配合,可這還不能讓他滿意。
alpha抽了出去,從口袋裡掏出了什麼東西。
新式注射器攜帶方便,外形無害,沒有長長的可怕針尖——針藏在裡面。alpha抓住了329的頭髮,把小小的注射器放在他的脖子上,一按。
蚊子叮咬般的刺痛後,突然不痛了。
被撕裂的下體不再疼痛,餓到抽搐的胃不再疼痛,被橫衝直撞過的小腹與被掐捏的乳頭也是。痛感無影無蹤,下腹驀然發燙,渴望潮水般湧起,像被扔進了發情期。
不對,就是發情期。
藥物誘發的發情期來勢洶洶,幾秒之內就到了以往最激烈的時候。太快了,329呻吟起來,水液混著血絲滴落,扯出長長的銀絲。他的腰一下子垮下去,穴口一開一合,像一張飢渴的嘴。如果沒有人抓著他的腿不放,他可能已經夾著腿磨蹭起來。
「發情期味道都這麼淡。」失望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動了手術的流放者果然是這個德性嗎。」
「不是很好嗎?」有人說,「這樣一來……」
329已經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他身上燙得厲害,彷彿陷入高燒。甬道濕透了,水液不斷滴落,在地上積成小小一灘,但是沒有人來,沒有任何人碰他。他們在他祈禱少一點時給他太多,又在他乞求更多時將他扔在一邊。發情期的熱潮本該像潮水一樣一陣接一陣,如今卻變成了漩渦,直接沒頂,329根本無力掙扎。
空虛感在折磨他,他想要被操,他想要alpha的信息素,像在沙漠裡渴望泉水。各式各樣的體液將每一寸皮膚都浸透,汗水,水液,唾液,腸液,甚至還有淚水。329哽咽起來,他視線模糊,渾身發抖,控制不住地想要撫慰自己。
他們鬆開了他手,他迫不及待地開始自慰。他擼動自己的陰莖,將手指插進受傷的甬道,只覺得不夠,遠遠不夠。雙胞胎在指示下鬆開,把329丟到地上,alpha在不遠處發笑,說:「想要討一頓操,你可得更努力點。」
流放者被動了手術,他們發情期的氣味也不會讓alpha發狂,於是陷入情熱地獄的只有329自己。他爬向最近的alpha,混亂地說了一堆「請操我」之 類的話語,他給對方口交,他被踢到地上,終於得到了想要的東西。被插入的快感閃電一樣強烈,有一瞬間甚至劈開了渴望,讓他清醒,並且對正在發生的事情感到極度噁心。下一秒329再次淪為慾望的奴隸,他大聲呻吟,舒服得蜷起腳趾。
所有神經似乎都集中在了下體,他在能讓脊椎融化的快感中給自己手淫,直到他的手再次被固定。alpha得意地笑,命令他「搖你的屁股」,他照做了。這很難,下體一片麻痺,酥麻的快感讓他腳軟,連維持跪趴的姿勢都很難,汗水讓他膝蓋打滑。alpha被他笨拙的動作弄得不耐煩,他掐住329的腰肢,開始猛烈地抽插。
那個alpha幹到了他的生殖腔,在發情期中變得鬆軟的通道被長驅直入,一路幹到宮口。329尖叫起來,這感覺強烈到恐怖,彷彿被撫摸內臟,卻又極度舒服,不應該這麼舒服。當alpha的結開始膨脹,他渾身痙攣。
膨脹的結抵在了前列腺上,高潮猛然降臨,摧枯拉朽,毀滅了所有思考。329根本閉不上嘴巴,唾液不受控制地流出來,眼球向後翻去。他的身體緊縮後放鬆,滑落在地,像一灘爛泥。alpha向後退,他就被往後拖,好似一條在大街上性交的狗。不知是位置不對還是329流了太多水,alpha的性器居然被拔了出去。
陰影中的觀眾們哈哈大笑,alpha惱羞成怒,往329身上又來了一針。
世界一瞬間一片空白,他什麼都聽不到,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尖叫。前所未有的情潮將他捲入,拋起,重重拍碎在海底,他的腦子就要融化了,好像整個身體只剩下腸道與性器,好像整個人都只是性交的附屬品。329想要被操,他想被狠狠幹進子宮,被撕裂,被幹爛,其他無關緊要。只剩下一小部分精神還在負隅頑抗,他 在意識的一角蜷縮,感到恐懼。
這裡還有別的omega,比他來得早的omega。她躺在不遠處的地板上,仰面朝天,一動不動,像條死魚。她的胸口沒在起伏,或許只是起伏太小,但願只是起伏太小。
329失去了幾分鐘,或者十幾分鐘、幾十分鐘、幾小時。幾個人在他體內射精,熱潮卻不曾退卻。他叫到擠乾自己的肺,直到喉嚨再也發不出聲音。太過了,太多了,329勉強從情熱中掙脫,手腳並用地爬到沙發後面,上等人們笑起來,像在看螞蟻逃跑。他被抓著腳踝拖出去,有人藉著慣性直接撞進他的身體,性器順暢地一插到底。滾燙的肉棒一直頂到最深處,如同踩住軟肋,頓時瓦解了329的全部掙扎。他渾身發顫,下意識抬起腰,像隻發情的母貓,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停下來,他滿懷恐懼地想,不,不要,救命。心臟在他胸腔內不堪重負地瘋狂跳躍,329怕極了,害怕自己會死在這裡。可是誰會發現、誰會相信他害怕呢?這個omega濕得像失禁,他渾身潮紅,體腔收縮,誰來操他他都無比慇勤。「不知滿足的婊子。」他們說。
人群終於不再聚焦於他,有新玩具到了。329終於能爬下舞台——他的下半身沒有知覺了,根本站不起來——爬向沙發上的女孩。亞莎坐在那裡,用牙籤扎水果吃。她是把他帶來這個地獄的人,但她也是329在這裡唯一認識的人。他們說過話。她說她很喜歡他。
拜託,求你,救救我,他說,別讓他們殺了我……
329沒有發出聲音,他脫水得厲害,喉嚨完全啞了。
那個年輕的alpha在吃水果,用牙籤插著水果塊。她耐心地看著329,似乎很有興趣知道他想說什麼。但這時候,另一個alpha走了過來,按著329的肩膀,看著亞莎,禮貌地詢問是否能借用他一下。這個人詢問的口吻像在問能不能端走她面前的一個果盤。
「請便!」亞莎笑道,「玩得開心。」
他會死在這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02:14 AM
第七章 發情期
不幸的是,前一天的不適並非感冒前兆。
329在第二天傍晚意識到了這點,下腹的舊傷開始鈍痛,空氣中的信息素比往日嘈雜得多。他的皮膚變得敏感起來,預示著發情期即將到來。
一個季度一次的發情期在他身上相當紊亂,有時候兩個季度一次,最短甚至只間隔一個多月。上個發情期在兩個月前,他把自己鎖在出租屋裡三天,丟了上一個工作。這回他還有時間請假,老闆懷疑地看著他,拒絕了他提前回去的請求。
「你聞起來沒多大變化。」他用一種回絕偷奸耍滑者的口氣說,「別以為自己是個omega就能得到什麼優待,回去幹活!」
329聞起來還是那個樣子,不像其他omega,在發情期惹得alpha發狂。流放者裡的omega動了額外的手術,他們依然會發情,但那變成了他們自己的麻煩,氣味的變化不足以引發騷動——為了公共安全,顯然。好的抑制劑對329來說太過昂貴,暗娼們使用的那種又副作用巨大,他不敢冒這個風險。同樣的,他也負擔不起一個季度失業兩次。
下班時已是深夜,下腹的火焰變得越來越難以忽視,同個車間的alpha們頻頻投來目光。他的味道終於出現了變化,濃郁了一點,對alpha來說挺有吸引力。這吸引力不足以讓人失去理智,但是絕佳的藉口和一枚「我在這兒」的信號彈。329匆匆離開,以免成為同事或路人的夜間消遣。
水液正不斷湧出,讓褲子裡變得黏糊糊一片。當他快步前行,乳頭在衣服的摩擦下挺了起來。渴與餓的感覺正緩慢地消失,只剩下體內那股「飢渴」。到後來他跑了起來,指望冷風帶走皮膚上的熱度。出租屋越來越近,眼看著只有半條街的距離,329穿過最後一條小巷,被人一把按到了牆上。
「瞧瞧我發現了什麼?」對方呼哧呼哧地笑起來,「一個發情期的omega!」
這個alpha身上一股酒味,一個酒鬼,還沒醉到不能勃起。她的鼻子壓在他脖子的位置,嗅來嗅去,像條扒著垃圾箱的野狗,329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頂在他屁股上。他的雙腿發軟,下意識分開,329閉了閉眼睛,說:「安全套在我口袋裡。」
alpha哈哈大笑,口齒不清地嘲弄他就是個出來找操的浪貨。然後她說不,她要直接幹329的腸子,讓他懷上她的種。她撕扯了幾下329的褲子,不太順利,便掏出了彈簧刀,準備劃爛這些布料。
329猛地推開了她,躲開那把刀。酒鬼被推到了地上,咒罵著抓住329的腳,把他拽到了地上。她憤怒地撲上來,給了329一耳光,吼道:「裝什麼裝?你深夜在外面轉不就是找操嗎?你們發起情來一條狗都騎!」
再過不久,或許329會尋求任何人的幫助,只要他們不會把他傷得太重。再過不久,或許他不能再分辨哪些東西會傷到他。他會被激素變成動物,但現在還不是。329推開了她,爬了起來,制服一個酒鬼不算難事,只是……
「你再動一下看看?」酒鬼舉著彈簧刀,對著自己的胳膊,「你敢跑,我明天就舉報流放者傷人,直接送你去保護站!我沒有omega,到時候我能出十個信用點幹你的屁股!」
329不動了。
你看,這就是問題所在,她能的。她甚至不需要拿出多可信的證據,那些討厭新流放法的執法者會替她解決。這種事並不罕見,有時候329無法反抗,有時候他不敢反抗。
alpha罵罵咧咧地爬起來,抓著329往牆上推。她看起來還在為被omega推開火大,在脫褲子之前,她又舉起了手,要往329臉上扇。
「請別這樣。」
一道明亮的光柱刺破了黑暗,直直照在alpha臉上。酒鬼被嚇了一跳,慌忙用手去擋。手持光柱的人走進了小巷,明亮的光圈一直晃著酒鬼的臉,將她刺得睜不開眼。等那人走到跟前,酒鬼終於看清對方的樣子,頓時惱羞成怒。
「別管閒事!」酒鬼罵道,「毛都沒長齊的小……」
她說話起來一點不客氣,因為走過來的只有一個人,一個嬌小少女,穿著體面,而體面人往往怕惹一身髒。小姑娘一邊靠近一邊撥弄著腕錶,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子,只要對她揮一揮刀,想必她就會跑掉。
於是酒鬼高聲咒罵,話沒說完就一頭栽倒。
「沒對人類用過,效果有點不好控制。」亞莎對著329抬了抬腕錶,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不過這下她沒法誣告您了。」
倒下的人口吐白沫,臉色發青。329看著地下發愣,亞莎走過去,看了看地面,感慨地說:「每年有多少人死於酒精中毒呢,酗酒真是件壞事。」她又對著329笑道:「別擔心,我把監控黑了。」
「這裡有監控?」329抬起頭,環顧破敗的小巷。
「哪裡沒有呢?」亞莎理所當然地說,親熱地環住329的胳膊,「您看上去不太舒服,讓我送您回去吧!」
她挽住329的胳膊,329幾乎垮在她身上。經過這番折騰,他的膝蓋已經很難支撐住自己的重量。亞莎一貼近,她的信息素也貼近,此時他終於確認,青草味大概只是香水,亞莎自己的信息素,聞上去像牛奶。
一個牛奶味兒的alpha。
有點好笑,只是329沒空發笑,就像一時沒空去想地上的人是死是活、身邊的人有多危險、能把他傷得多重。他被亞莎扶回出租屋,勉強堅持到進門,門一關就開始吻她。亞莎睜圓了眼睛,似乎吃了一驚,片刻後立刻回應。她一邊接吻一邊去解329的褲子,牛仔褲被拉到膝蓋,裡面的內褲已經濕透了。
他的內褲有點難脫,就像黏了膠水。吸飽水的布料跟牛仔褲一起胡亂扯到腳踝,掛在鞋子上,一時蹬不下來,329懶得再管。他脫掉衣服,趴到床上,說「操我」。
亞莎照做了,329在被插入時呻吟,用力頂向陰莖。空虛的體腔終於被填滿,牛奶味的信息素環繞著他,安撫著情熱,又讓他想要更多。他的大腿在哆嗦,下半身痠軟得支撐不住。亞莎把他翻了過來,讓他仰面躺在床上。
「原來你能硬啊。」alpha喘息著說,握住他的陰莖。
329濕透了,同時硬得一塌糊塗,他的陰莖硬邦邦翹著,頂著自己的小腹。少女發現了這個,那麼稍後他大概要倒霉,那是之後的事情,329不想去管。
事實上,亞莎也沒空在意這個。
男人跟平時完全不一樣,他渾身潮紅,急促地喘氣,吐出白霧與呻吟。他渾身上下都是汗水,肌肉線條在亮晶晶的皮膚上起伏,像一尾健壯的魚,讓人目眩。她的 omega正在她身下扭動,乞求更多,更深,更用力。黑巧克力味的信息素散發開來,她想,一定是酒心巧克力,如此令人迷醉。
他總是溫順而冷淡,亞莎便像個一知半解的食客,認為「隱忍」最為美味。如今他的腿夾著亞莎的腰,自己搖動屁股,亞莎才發現「放浪」也讓人口水直流。咬住嘴唇的模樣招人疼愛,叫出聲來不斷請求的樣子又令人熱血賁張;忍耐疼痛的樣子很棒,為快感失控的樣子無比可愛——果然啊,他才是標準,他就是標準。
329的聲音並不甜美,那種沙啞的感覺總帶著點壓抑,又好似哭腔,亞莎覺得這性感極了。他的下體吮吸著亞莎的性器,被頂弄出忍耐似的鼻音,又在性器抽出時發出不滿足的呻吟。亞莎低頭舔舐他的乳頭,他觸電般彈跳了一下,挺起胸口,迎接她的舔咬和衝撞。充血的肉粒硬得像枚小小的軟骨,嘗起來一股淡淡的鹹味。omega的信息素包圍了她,簡直讓人發瘋。
她又一次在生殖腔附近打轉,這回那個口子沒有緊閉,欲拒還迎地吸著她。亞莎感到心裡癢癢,她問:「要我進去嗎?」329胡亂點頭,一直說「好的」「請」「拜託」「操我」。
她加大了力氣,頂進那個口子,裡頭的肉環比上一次鬆軟,幹起來舒服得要命。亞莎頭暈目眩,一下子成了結,而omega在強烈的刺激下渾身痙攣,像卡殼的磁帶,什麼聲音都哽住了。她看見他的嘴張著,粉紅色的舌頭在其中發顫,唾液控制不住地流下來,喉結滾動,真讓人擔心他會不會一口氣喘不上來。
亞莎輕輕推了推他,說:「呼吸,別憋著。」329還是不動,彷彿沒有聽見。亞莎又推了他一次,氣喘吁吁道:「叫呀!」
他的嘴唇動了一下,似乎聽到了。男人舔了舔嘴唇,斷斷續續地開始叫:「深一點,幹死我……啊……我是被幹爛的婊子,誰都能操的賤狗……低等動物……我不配……請您……請……」
他終於發出了聲音,但是他還在發抖,他的呻吟像在哽咽。329這回沒抓床單,不知何時起,他用手背擋住了眼睛。當亞莎拉開他的胳膊,她發現他真的在哭。
他可能已經哭了一陣子,淚水與汗水混在一起,看不分明。亞莎拉開了他的手,他睜開眼睛,沒有看亞莎,沒有看任何東西,只是睜開眼睛。那雙灰藍色的眼中的確有慾望,但還有別的東西,亞莎認得出來,那是一雙絕望到認命的眼睛。
她被嚇壞了,若非alpha的結定時消退,她搞不好會直接嚇軟掉。「怎麼了?」亞莎說,「沒事吧,我弄痛您了嗎?哪裡不舒服?」
——標準答案是,太舒服了,你的XX太棒,我爽到哭出來。
其實329想像不出爽到哭是什麼感覺,反正他沒嘗過。發情期雖然瘋狂,卻稱不上多爽快,只是放縱,像從高處一躍而下。
情熱無法控制,那便接受,還能如何。綠眼睛,紅頭髮,色塊在盤旋,語言在盤旋,輕飄飄如柳絮,貼在身上,鑽進肺葉,揮之不去。笑聲,冷笑、大笑、嘲笑。 我們不操他就是刑訊,淫蕩的野狗,屁股抬起來,對啊就是這樣,哈哈哈哈哈!看看這副樣子!他們瘋了才會讓一個omega騎到頭上。誰能想到他平時還能擺出那張嘴臉?腿張開,要想挨操你得更努力點!劣等動物,憑你也配……
他正在哭,這種時候當然能哭,能叫,能哀求,因為omega就是這種東西,因為他早已尊嚴掃地,醜態畢露,不差幾滴眼淚。叫得更大聲,跪下,搖一搖屁股,躺進泥裡,他們就不會繼續踩你。承認自己是條狗,他們就不會再剝奪你身上人的部分。沒人會在乎,他們不在乎他,他也不在乎他們,他的一部分懸浮在這齣荒誕劇之上,看著他自己哀嚎、痛哭、乞求。他沒有暴露任何軟肋,那只是一具在激素與感官中沉淪的軀體,劣等動物。他什麼都不是,沒有期待,沒有失望。一切 已經隨著手術遠去,所以沒關係,他不在這裡,沒人能繼續踐踏到他的靈魂,你不能傷害不存在的東西。
可是亞莎抓住了他。
她拉開他的手,直視他的眼睛,驚慌失措地說「沒事吧」「怎麼了」,彷彿這點兒生理反應值得關心似的。應答慢了一拍,錯過了最佳時機,事到如今329沒法 對著那張臉說自己被幹得太爽。那是一張美麗的少女的面孔,即便掛著汗水,也如同百合花帶著露。她面色通紅,神色擔憂,企圖詢問,企圖安慰,企圖對待一個人。
他們交談,他們一起吃飯,她坐在床上踢動雙腳,她看著他的眼睛說話,她挽著他的胳膊,她和著他的調子輕唱。「我自己改裝的哦!」她說。「我有四個哥哥姐姐。」她說。然後329跟她說他的父母。他們幾乎算認識。329的胃開始劇烈抽搐,突然之間,他感到極度噁心。
以為死透了羞恥心與自尊心發出哀鳴,簡直像第二次謀殺。淚水洶湧地流出來,他再次抬手遮住了臉,這回無論亞莎怎麼掰,他都死活不鬆開。最為滑稽的是,在哽咽的同時,他還在情熱之中,水流得一塌糊塗,下面還在吮吸。亞莎企圖搞明白發生了什麼,因為她動來動去的動作,那根被擠在他們中間的陰莖射精了。
瞧呀,無論快活還是痛苦,自願或非自願,都會這樣,都會一樣。
329在高潮的時候歇斯底里地笑出來,大概把身上的alpha嚇得夠嗆,她聽起來更不確定了。「很難受嗎?」她說,「不舒服?我下次不頂進去了?……你要不要喝水?」——不,很舒服,真的,329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在性交中高潮過。他蜷縮著,捂著自己的臉,希望另一個人能放過他,別再問了,別再說話。他蜷縮著,想要一個人待著,想要消失。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進生殖腔了,好不好?」那個女孩子弱弱地說,顯然沒明白他在哭什麼。不能怪她,即使要讓329解釋,他自己也沒法說明白。
後來亞莎不再說話了,就抱著他的腰,摸摸他的背。安靜房間裡的抽噎聲響亮如鞭,329竭力調整著呼吸,告訴自己一切都會過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02:30 AM
第八章 夜遊
omega的發情期每個季度一次,持續三天,這三天內熱潮此起彼伏。如果沒有alpha,熱潮之間的間隔很短,足以將人折騰得疲憊不堪,而在有alpha參與的時候,情況會好很多。
亞莎在出租屋裡住了兩個晚上,整個發情期幾乎都留在329身邊。有時候她會離開一陣子,但每次都會在329進入熱潮時回來。她在329的摺疊床旁邊接了一張氣墊,高度跟摺疊床一樣,再鋪上一層厚厚的毯子,製造出一張柔軟的大床。亞莎在上面煞有其事地跳了跳,彷彿在測試床的結實程度。不過接下來她在床上打了幾個滾,這肯定跟測試沒多大關係。
她折騰床那會兒,329正在兩個熱潮之間的平緩期。皮膚依然敏感,慾望卻沒高漲難忍,他得以安安靜靜地站在旁邊,捧著亞莎拿來的杯子,喝亞莎帶的能量飲料。熱飲嘗起來挺好,儘管不知道原料是什麼——329也不怎麼想知道,尤其是價錢。他看著亞莎佈置床鋪,一股子參加夏令營的喜氣洋洋。這位天之驕女對廉租房的生活體驗新奇無比,三天來都顯得相當高興,謝天謝地,沒在追究329第一天晚上的失態。
「簡直像做夢一樣啊。」有一次入睡前亞莎這樣說。
說這話時她正在329裡成結,他們都側躺著,亞莎在329身後,腦袋抵著他的後背,毛茸茸又熱烘烘。他們度過了荒淫的三天,只是說實話,這麼小的地方也沒法嘗試太多。食物都由亞莎提供(她不喜歡壓縮餅乾),有時候她離開洗漱(或者用高科技,誰知道,反正不是用這裡經常沒熱水的浴室),她不會給自己綁頭髮,要329幫她綁,而329的手藝差強人意。329不覺得這幾天有多「夢幻」,一個破房子和一個氣味一般的omega,頂多也只是差強人意。
這個發情期平穩地過去,第三天早上,亞莎與她的氣墊都不見蹤影,只留了紙條,照舊什麼都沒寫,畫了個飛吻的顏文字。329去上班,久違地神清氣爽,omega的身體也有著這等奇妙的優勢。發情期過得不像地獄,在有限的記憶裡,這還真是第一次。
接下來整整一個月,329沒見過亞莎。偶爾他會想起她,有時候甚至產生了奇怪的擔心,想知道年紀那麼小的alpha縱慾過度會不會出什麼問題。稍後他意識到自己只是瞎操心,權貴們可是連性病疫苗都做出來了呢。
更大的可能是她膩味了,像一口氣把某種事物吃了一大盆的食客,一下子對這種食物倒了胃口,就算沒到繞道的地步,至少也要過個一年半載再去碰,倘若那時候還記得的話。有錢人嘗鮮找樂子無非如此,他們有太多選擇。
但是下一個月,亞莎又帶著她的摩托車出現在了329面前。
這次出現是在深夜,329醒著,因為他下午收到了訊息。他的腕錶發出收到信息的叮咚聲,他以為是垃圾短信沒去看,腕錶就「叮叮叮」響個不停。329低頭 去看,一條信息跳了出來:【晚上不用去上班啦,請您早點睡覺吧,零點見!>3<】幾秒後,信息消失了。再過了幾秒,新信息又跳出來:【您沒有看錯哦,請早點休息❤】照舊,它很快自動刪除。
於是329很確定這是誰的手筆了,也相當確定今天沒有夜班。他早早吃完晚飯,洗漱上床,準備好接駕。
亞莎看上去沒什麼變化,當然,即便是成長期的青少年,一個月裡也不會產生多少變化。她跳下摩托車,問329「我可以嗎」,在得到肯定答覆後給他戴上手套,繫上圍巾。「今天會有些冷,我們要去很高的地方。」她笑道,「很高。」
他們坐上了機車。
深夜的街頭幾乎空無一人,即便橫衝直撞,也不用擔心有誰遭殃。她似乎把車又改裝了一次,機車的動力變得更強勁。馬達聲咆哮,如同雷鳴,能把方圓幾十里的人吵醒,alpha看起來半點不擔心,絲毫不在乎。
或許選擇深夜並不是為了掩人耳目,或許她有她的辦法掩飾。上一次他們當街飆車,周圍無人側目,329猜測這輛車上有光學儀器,足以讓車與上面的人隱形。有這樣的科技,要掩蓋聲音也並非難事。329懷疑這輛摩托根本不需要這樣大的聲音,亞莎搞出這個只是她復古的小愛好。
倒不是說329討厭這個。
他喜歡風馳電掣,喜歡機車轉彎甩尾時的失重,也喜歡發動機的轟鳴。有人喜歡聽雨聲,有人喜歡聽風聲,而329喜歡馬達聲,或許因為過去在修理廠的經歷。 民用飛行器總是伴隨著「突突突」的悶響,像某種信號,像某種號角。他不記得自己如何成為獵人,但他還記得父親如何將年幼的自己抱進飛機裡。
他坐在父親腿上,去摸儀表盤,操縱桿在他掌心震動。那架笨重的老飛機像一頭家養的馱獸,沉默可靠地載著他們。那時候他在父親身上伸長了脖子看窗口,想著總有一天,自己會長到不用墊著誰也能輕鬆看到窗外的高度。總有一天,他能飛行。
「請您抓緊我!」亞莎在前面說。
機車再次提速,快得讓人眼花。這是市政廳前的第一大道,即便在深夜,車子也不少。狂飆的懸浮摩托在車流間穿行,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居然直直衝向了市政大樓。前方已是思路,左右全是車流,而亞莎速度不減,猛踩油門。329手心生汗,抓緊了亞莎。
牆面撲面而來。
下一刻,他們驟然拔升。
上下左右驀然翻轉,牆面變成地面,夜空正在前方。懸浮摩托衝向了市政大樓,車頭抬起,尾燈的位置開啟,變成一個推進器。無論是車、牆壁還是他們的腦袋,全都安然無恙,他們順著高樓爬升,將大地置之身後。
沒有人從車上掉下去,機車上有某種裝置將他們固定在這裡,亞莎剛才那句話,與其說才提醒,不如說在喚回329的注意力。329的心臟在胸腔內狂跳,他回頭望,地面越來越遠,車輛與夜行者的洪流正變成螞蟻。人聲與車聲正在遠去,霓虹燈與車燈化作光帶,這一切距離越遠就越不真實,看上去與他無關,無關緊要。
市政大樓是庇護所內最高的公共建築,他們不斷爬升,越來越高。沒過多久,尖頂近在眼前。機車衝向市政大樓的尖頂,彷彿衝向大橋的斷口,亞莎吹了個口哨,興奮地說:「來吧!」
機車飛出了斷橋。
推進器無聲,馬達聲轟鳴,這輛復古的機車就這樣衝出了尖頂。車下再沒有路,車頭仄歪了一下,卻沒有撞爛在樓頂,機車兩翼打開,伸展出一雙翅膀。
沒錯,一雙翅膀。不是飛機僵硬不動的機翼,而是一對仿造飛鳥、能上下震動、上面還他媽有一大堆金屬羽毛的翅膀。機車在半空中轉了個圈,下墜出一道弧線, 在最低點驀然振翅高飛。該如何形容這匹座駕?這是復古的機車,高科技的造物,童夢裡的鋼鐵獨角獸。改造了它的騎手尖叫起來,那是一種小孩子在遊樂園過山車 上發出的尖笑,又瘋狂又快樂。
329也想要喊叫,亞莎的聲音與他的喉嚨共振。他幾乎想要喊叫,但當他張開嘴,並沒有聲音跑出來。他已經習慣了保持沉默來保持安全,或者捏造聲音來獲取平靜,發自自身的聲音反倒困在體內,找不到出口。
那又如何,他們在飛啊。
鋼鐵獨角獸帶著他們衝破黑夜,整個庇護所都在腳下。他們盤旋或翻滾,衝刺或轉向,墜落再拔高,小alpha展示著她的技巧,這場炫技表演,只有身在其中的兩個人能看見。重力改變本該讓人暈眩,但329適應良好,就好像是他忘記了,身體還記得。
「我飛得不錯吧?」亞莎問。
他們飛了很久,在夜空中縱橫。機車的速度終於放緩,慢慢抬高,過山車變成摩天輪。亞莎雀躍地開口,329誠實地回答:「很不錯。」
「我練習很久了。」亞莎得意洋洋地說,「他們不讓我碰實地機,我還可以自己造一個。」
「第一次實地操作就用這個?是不是有點……」329停了停,委婉地說,「不太安全。」
小姑娘在前面噴了口氣,不用看她的臉,329也能猜到她不以為然的表情。她說:「模擬器能模擬出幾乎一切,擬真度超過99.7%。我在虛擬環境中飛行過上萬次,我甚至死過幾百次,他們說『活過一場戰役就是個老兵』,我活過又死過這麼多場戰役,都能當個老將軍了!」
329知道模擬器,只是他沒想到權貴們的虛擬環境能仿真到這個地步。聽亞莎的口氣,她似乎經歷了完整版本的幻境,沒有削弱感官。
這讓人驚訝,329想不出她這麼做的原因。百分百痛感下的死亡絕對不會好受,亞莎無疑條件優渥,看上去嬌生慣養,很難想像她會自己找罪受。
「我喜歡嘛。」彷彿預料到了他的吃驚,亞莎說,「這很有趣,可惜我附近沒多少人喜歡。你看叛軍,他們就都喜歡飛行,從底層小兵到指揮官、從跑腿的到戰士,哪個不會開飛機呢。」
那是因為不會開飛行器的人根本沒法從圍剿中跑掉吧,329在心中想。他又感到了熟悉的無奈,感覺就像富人以為翻垃圾是窮人的興趣愛好似的。
「其實他們連無削減的飛行模擬都不讓我試。」亞莎哼了一聲,「明明虛擬環境裡的傷根本不存在啊。」
「但還是會痛。」329說。
「只是痛一下,出來之後就沒了。就和遊戲一樣,你既能增長經驗又沒有死亡懲罰,這不是非常好嗎?要是實在覺得受不了,把這段記憶刪掉就行。」亞莎說,「身體恢復原狀,記憶又不記得,外加模擬記錄刪除、別人也不知道,這和沒發生過有什麼兩樣?」
329下意識覺得不對,又不知該如何反駁。
他感到有一點不安,亞莎經常讓他發毛,乃至讓他恐懼。他們的觀念有著巨大的鴻溝,看到的彷彿是兩個世界。這個alpha並不邪惡,甚至堪稱溫柔體貼、甜美可愛、風度翩翩。但她總是時不時顯露出一些不尋常的地方,像人皮下露出一鱗半爪。
她可能是個完美的好人,那個「好」按照她的標準,329完全無法猜測她的標準在哪裡。她會廢掉一個人的雙腿來送還329的鞋子,鞋帶中插著小小的賀卡,畫著一顆粉紅的愛心。
或許他只是在恐懼她的力量,或許他只是在怕能輕鬆擺佈人的科技與權力。
天邊微微發白,夜空漸漸透亮。四周變得更加清晰,能看見人造雲與巡邏機。主城區上空是禁飛區,巡邏機與監控衛星會打落一切非官方飛行物,包括飛鳥或氣球。而他們現在還在飛行,巡邏機遠遠飛過,對他們視若無睹。
機車緩緩上升,終於來到了庇護所頂部。再往上就是防護罩,防護罩外是充滿輻射塵埃的真正天空。監控衛星掛在人工天穹之上,能噴吐激光的獨眼怪物如今保持著沉默,獨眼緊閉,像個廢掉的天空垃圾。從旁邊飛過時,亞莎伸手敲了敲它的鋼鐵外殼,329很想用力踢它一腳,他忍住了。
「這裡是最好的位置。」亞莎說,「待會兒可以看到日出。」
「天氣預報好像說會下雨?」329說。
庇護所內的天氣在控制之下,天氣預報是真正的預報,說是什麼天氣就會是什麼天氣,一年裡頂多一兩次調節失誤。
「不,今天是晴天。」亞莎輕描淡寫地回答。而後她興致勃勃道:「在天空上看日出最為壯觀,特別是雲層廣闊的時候。日光會將所有雲燒得通紅,層次分明,色彩滾動,就像一片岩漿海,美極了。」
329腦中閃過一些零碎的畫面,他意識到自己曾經在天上看過日出。腳下的天空澄澈如湖,魚鱗似的雲層被鍍上一層紅色,像野火在天空中擴散。旭日燦爛輝煌,即使真正的太陽已經在厚厚的塵埃後面隱沒了數百年,這人造的偽物依然讓人心馳神往。
他依稀想起飛行器的轟鳴,想起身邊灰濛蒙的塵埃,是了,那時候他不在防護罩內,他在防護罩外。那個時候,防護罩外部的天空還沒有禁令嗎?又或者他就是為了直視太陽才獲了罪?他不記得了。不過倘若真是因此獲罪,329也不覺得特別後悔,這片被禁止的天空如此迷人。
人造的太陽升起來了。
「真美。」329低語道。
「是呀。」亞莎自得地說,「我黑了那些鋼鐵笨蛋,這樣它們就不會煩人了,可惜它們站在這兒就挺掃興。一模一樣的標準款多無聊,民用機比較有趣,它們在天空中飛行的樣子更加美觀。」
「自從三號天空禁令之後,民用機就不允許在庇護所內飛行。」329說,「禁令在半個多世紀前就已經施行。」
「可是從來不缺違規的人嘛。」亞莎笑道,「叛軍偶爾會飛,復活節事變那天,半個天空都是他們的飛機,飛得特別好。飛行器在激光與子彈之間穿梭,『雄鷹二十七號』突破三層包圍圈,一戰擊落十九架飛行器,在六次中彈後依然撞碎了執政官雕像,飛行員成功換機逃生,帥呆了!」
她說起革命軍的王牌飛行員,又說起革命軍空軍的編制與訓練,說得眉飛色舞,語氣中滿是讚歎。等她停下,329不知該如何接茬,只好問:「所以你希望天空開放?」
「您是不是更想問我到底對叛軍怎麼看?」亞莎一針見血道,「因為我誇獎他們,又叫他們『叛軍』,而不是革命軍。」
被她說破,329才意識到自己是有點這個意思。不過問這些有什麼意義呢。他不說話,亞莎轉了過來,兀自說了下去。
「我們不談這個,多無聊啊。」亞莎說,「但是,那些飛行技巧很美,飛行員很美,他們蚍蜉撼樹一樣衝向鋼鐵軍隊的樣子、他們在絢麗激光叢中盤旋直到墜落的樣子,難道不美嗎?審美是可以交流的,不用說服彼此,而政治不是。」
摩托車懸浮在空中,亞莎換了個姿勢,側著坐,好挽住329的胳膊。這名可愛又可怕的少女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不在意他的沉默,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
「真好呀。」她說,「像做夢一樣。」
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329想,他想不出來,也不敢問。
對他來說,的確像做夢一樣。不是噩夢也不是美夢,就只是奇怪的夢罷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02:42 AM
第九章 「約會」
亞莎時不時造訪。
大多數時候她出現在傍晚,偶爾中午,偶爾清晨,偶爾深夜。有時她踩著一雙精美的皮鞋,有時她騎著摩托,帶329閒逛,請他吃飯,跟他做愛。
要是忽略大量、大量的細節,這聽上去幾乎是約會。
他們經常在街頭狂飆,亞莎甚至會讓329來開車,儘管329沒有駕照。「我可以教您!」亞莎說,「您肯定一學就會了!」——事情的確如此,他學得很快,儘管開得不算快,不敢在街區飆車。
亞莎總慫恿他開快一點,說「這輛車有最佳防護,撞市政大樓都不會有事」。329說自己擔心撞到人,而亞莎告訴他沒關係,她會處理好所有屍體。有她這句話在,329開得更加小心,連野貓野狗都沒撞過一次。
他們只去一個餐廳,就是蟹肉很好吃的那家。不過每次去菜色有都會有所不同,一次比一次合胃口,完美得驚人。說實話,這都有點兒嚇人。開始,餐桌上還有味道一般的新菜——只是味道一般,不是討厭——這些菜永遠不會出現第二次,連類似的都沒有。329自認為自己吃東西時一直一張撲克臉,根本沒表現出好惡,但食物就是越來越完美,找不到哪怕一點不喜歡的地方。不光是食物,上菜的順序與時機、佐料擺放的位置、食物與飲料的溫度,甚至連餐巾的質地材料,都變得越來越讓人舒適,或者說讓他舒適。
若非現在的尖端科技還沒發展到讀心術的程度,329一定會陷入花樣繁多的被害妄想。
「您不喜歡嗎?」亞莎敏銳地發現了他的遲疑。
「不,我很喜歡……」329只能回答。
「您能喜歡真是再好不過了!」亞莎燦爛地笑起來。
她是個非常體貼的情人,又或者329是她最喜歡的情人,至少是最喜歡的情人之一。329不認為自己獨一無二,亞莎永遠來去匆匆,像要趕好多場,而且每一次見面,她在性方面的技巧和花樣都突飛猛進,你絕對無法看出來,這個孩子距離第一次開葷才過了不到一年。
他們偶爾在那輛摩托車上做愛,鋼鐵坐騎轟隆隆震動,也能顛簸得像一匹烈馬。而這一天中午,亞莎突然停在了去餐廳的半路,下方人頭攢動,車來車往。她就在這裡拉下329的褲子,笑眯眯地拉開他的外套拉鏈,將貼身衣物捲起來。
這看起來會相當不像樣,omega披著件敞懷的外套,T恤捲到胸口以上,在繁忙街區的上空張開雙腿。亞莎給他口交,舔到他腿肚子發抖。329咬住了T恤下襬,一方面避免衣服掉下去沾到什麼液體,一方面阻止自己發出什麼聲音。嘈雜的往來聲不絕於耳,監控攝像頭在不遠處發亮,他死死抓著摩托車,射精時依然險些翻下去。
「您不會摔下去的,我保證。」亞莎笑道。
她的座駕當然有優秀的防墜落裝置,優秀的光學儀器則能將半空中的機車完全隱藏,這場好似在眾目睽睽之下的口交,事實上不會被任何人看到。但感覺起來不是一回事,從329的角度向外看,周圍空蕩蕩毫無遮掩,高個子伸一伸手就可能摸到機車車底,路人的交談清晰可聞,或許半空中的一聲悶哼就足以讓人側目。這是白天,鬧市區,人們在此時此地都收斂又忙碌,連流放者都可以暫且裝作忙碌路人中的一員。
在他高潮後,亞莎開始收拾自己,這好像是一次臨時起意,她並沒打算在這裡做完。他們依然去了餐廳,329拿叉子的手都有點發軟,大概剛才身體太過緊繃。 他還在緊張過度的後遺症中,吃什麼都味同嚼蠟,只能逼著自己吃到填滿。他強提精神配合亞莎交談,可對方還是發現了,繼而關切地問他今天的菜是不是不合胃 口。329立刻搖頭,亞莎便說:「是我剛才的舉動讓您困擾了嗎?」)
她並不好糊弄,329只好說這只是他自己的問題,他只是身體不太舒服。這回答不算撒謊,口交不壞,只是地點時機都讓他非常焦慮。他不停地告訴自己,亞莎並不會突然關掉光學儀器,倘若他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比起他這個不值得一提的流放者,亞莎這樣的權貴更應該擔心名譽。但同時329也相當清楚,如果亞莎心血來潮想要展示他,她根本不需要撤銷隱形,只需要把他推下去就夠了。
摩托車離地兩米多,摔不死人,他只會突然出現在街道中央,敞著懷,裸著下身,陰莖挺立。這是白天,鬧市區,沒人會過來傷害他,他們充其量驚訝、厭惡、嘲笑、唾罵、拍照。這些不算什麼,流放者早應該習慣。329會為這樣的後果顫慄,純粹是他自己的問題。
或許被消除的記憶中有些與此有關的糟糕過往,329不記得了,他的身體還記得。他的手腳與胃全都一片冰涼,如果這是他的出租房,他可能會去廁所吐一場。但這裡是高級餐廳,不止他一個人在,所以他安靜地坐在座位上,慢慢把食物切碎,塞進喉嚨。329很能變通,他的生活中沒有挑剔的空間。如果他對一些無關緊要的心情太過在意,他根本活不下去。所以這是他自己的問題,亞莎沒有做錯什麼。
他的答案並不讓亞莎滿意,亞莎對他道歉,說自己再也不會這樣了。「如果您不喜歡,可以告訴我。」她說。她的神情如此真誠,看不出是否被掃了興。
「好。」329撒謊道。
他不會說,無論是這次,下次,還是今後的無數次。他不會說出痛苦請求仁慈,亞莎不會知道,也不會拒絕。於是她帶來的全部痛苦都必定毫無惡意、並非蓄意, 她依舊溫柔又體貼,還很喜歡他,甚至在意他的感受。她只是不知道,329想,她當然不知道,是我隱瞞了。你瞧,人總要有點想頭。
他們回去得挺早,看起來今天時間充裕,亞莎打定了主意要在床上消磨大半晚。她脫掉了329的衣服,舌頭在他的乳暈上打轉,毛茸茸的髮辮蹭著他的下巴,有點兒癢。329在她身下喘息,她在329體內緩慢地律動,這麼幹之前,又把329舔射了一次。
自從見過329真正情動起來是什麼樣子,亞莎就熱衷於帶給他快感,有時勝過取悅她自己。說「不辭勞苦」、「不求回報」好像有點奇怪,更像是撫摸一隻貓,能從其舒適的咕嚕聲中獲得樂趣——但這依然足以證明她的溫柔體貼。329的身體依然鈍感,在發情期之外,讓他高潮需要很多耐心與技巧,很少有alpha願意給omega口交。比起在前戲上浪費這麼多時間,給他一針強制發情的催化劑要方便得多。那東西很傷身體,可怕的是不難弄到,亞莎請客的飯錢要是用在針劑上,足以讓他持續不斷地發情到身體或精神崩潰。
高潮後的身體非常敏感,有點像發情期,又沒有發情期那麼強烈難忍。她的手指纖細,手心柔軟,那雙手在他身上流連,激起一波波溫暖的悸動。被撫摸的皮膚像有電荷流動,舒緩而溫暖,舒適得讓人驚訝。329心底覺得這感覺甚至比高潮更舒服,她都不用給他口交,只要在操他時多摸摸他就好。
「如果您懷孕了,這裡是不是就能吸出奶了?」亞莎口齒不清地說,抬眼看他,一派天真可愛地說著葷話,「真想嘗嘗。」
「我不能懷孕。」329提醒她。
「我知道呀。」亞莎從他胸口抬起頭來,用腦袋蹭了蹭他的下巴,「沒關係,我不是真想要。想到您懷著我的骨肉會很棒,可要是生出一個跟我分享您的孩子,那就不好了。即使我說『想把您操到懷孕』,那也只是alpha繁殖本能帶來的性幻想偏好。」
「『alpha繁殖本能帶來的性幻想偏好』?」329重複道,忍不住笑了起來,為這出現在床上的學術分析。
「真的!不過人類早就脫離本能代表一切的時代了嘛。要是您『omega繁殖本能帶來的性幻想偏好』有需要,倒可以把我當您的孩子呀。」亞莎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低頭又嘬了一口329胸口硬邦邦濕噠噠的肉粒,含糊地說:「『媽媽』?」
329渾身一僵,他的身體劇烈收縮,又一次硬了起來。亞莎抽了口氣,低頭看了一眼,又抬頭看他,他覺得臉上一陣發燙。
「你……這樣都不覺得奇怪嗎?」329面紅耳赤地說。
「我媽媽是個女性omega呀,你們又不像。」亞莎咯咯笑起來。
她湊上來親了親329,又環住了他的脖子,靠到他胸口上。這個女孩嬌小又輕巧,倘若他們站著,要掛在他身上也不難。alpha的性器在329體內成結,亞莎蹭來蹭去,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依偎在他懷裡。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親著他的肩膀,說:「我好愛您呀。」
329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愣住了,一時不敢動彈。那句話後沒有下文,亞莎依然心滿意足地膩在他身邊,完全不像說了什麼重要的事。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眼睛都要閉上了似的。
這是個剛剛分化的alpha,站在孩子與成年人的分界線上。孩子話而已,329想。「我好喜歡晴天」,「我超愛番茄湯」,「我好愛你」。這沒什麼。有時候孩子話倒比alpha在床上的情話好聽,至少小孩子在脫口而出的時候,他們全都無比真誠。
只是很短暫,沒有辦法,人的青少年時期如此短暫,就像夜晚的露水。當露珠在旭日中閃耀,它們距離蒸發已經不遠。晨露終將乾涸成水漬,小女孩會長成alpha,在他懷中可怕又可愛的少女,終將變成成熟冷酷的陌生人。
這種事並不難理解,只是有的時候,難免讓人難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09:02 AM
第十章 「您愛上我了?」
春夏之交是個繁忙的時節,紀念庇護所成立的「再生日」、執政官與「皇太子」的生日都在這兩個月裡頭。戒嚴伴隨著大量紀念活動而來,老闆們還能拿增加的訂單聊以慰藉,對於底層工人來說,這就是又忙碌又緊張的糟糕月份。
「早幾十年還好。」工廠裡的老人抱怨,「上一任執政官的生日在九月,分開了就沒現在這麼忙。」
「別說幾十年,早幾年也好啊!」年輕些的人接茬道,「上一任『皇太子』的生日……」
他的朋友踢了他一腳,老人與周圍聽熱鬧的人飛快地散開了。上一任執政官是現任執政官的父親,說說也沒什麼,可上一任「皇太子」卻並非現任執政官。執政官有不少兒女,不少alpha,前任「皇太子」突然病故,葬得很搪塞,有一大堆官員隨之落馬。時至今日,依然沒人敢在明面上提這個。
從遇見亞莎倒現在,轉眼也已經過了半年多,期間329又丟掉了一份工作。是夜班那份活兒,大概是亞莎的意思——不是說她做了什麼,她只是什麼都沒做。她最經常出現的時間段是晚上,給329上午與下午編織的缺席理由天衣無縫,夜班卻有很多次什麼都沒做,只讓329被登記成缺席。
「要不是你手腳快又便宜,我早就把你開除了!」老闆吼道,「就算你半路被打昏了拖進哪裡操,也該來工廠報導!不然我幹什麼花錢雇你?!你當我是慈善家嗎!」
總之,329被開除了。幾天後他被一家家具公司錄用,職位登記是勤雜工,實際工作是試用各種床與健身設施。賬面上的工資與之前差不多,但包食宿,頓時讓他的生活輕鬆了許多。等329發現自己因故成為了新員工宿舍(環境舒適、位置偏遠)的唯一住戶,而每次缺席後自己的工作卡卻登記為出勤,他完全能確定這份工作是受了誰的恩惠。
春夏之交相當忙碌,庇護所裡的大部分人都來去匆匆,亞莎也不例外。她經常抱怨自己忙得夠嗆,把腦袋枕在329腿上,要他給她按摩。329完全沒學過什麼按摩技巧,與其說在做什麼消除疲勞的按摩,不如說只是胡亂揉揉亞莎的腦袋,摸摸她的頭髮。亞莎閉著眼睛嘆息,心滿意足的樣子。
高科技能讓她依然光彩照人,從外貌上看不出疲憊,329倒能從她的行動與神態中看出一點。大概也是混熟了的緣故,亞莎在他面前沒像以前一樣端莊,她能在他宿舍的任何一個角落突然軟倒,像一條沒骨頭的貓。
「好忙啊。」她歪倒在沙發上,趴住329的大腿,「累死我了,有些事真的要自己做起來才知道有多麻煩。」
少女從未說過她在忙什麼,329也從沒問,儘管有所猜測。十五歲,窮人正拚命工作,普通人還在上中學,權貴家的孩子大概已經試著跟父母學習接手家族產業。科技能將學習的時間壓縮許多倍,只要你能付出足夠的成本。
「我能做點什麼嗎?」329說。
在亞莎的忙碌上,他顯然無能為力,但他希望自己能做點什麼來改善她的心情。亞莎玩著他的手指,輕輕地笑,胸口的震動傳到他腿上。她說:「您在這裡就是幫了大忙啦!」
「等你完全掌握這些新東西,就不會再這麼累了。」329安慰道。
「是呀,等我掌握。」亞莎說,聽起來半是自信半是心煩,把臉埋在胳膊裡,像隻把頭埋進沙子的鴕鳥。329無聲地笑起來,手指梳過她的頭髮。
那頭紅髮蓬鬆捲曲,過肩,不到腰,再長她嫌麻煩,再短她不喜歡。這會兒髮辮沒紮起,長髮披在亞莎背後,像一條火紅的瀑布。手指梳進去,手指被淹沒,陷在一片蓬鬆柔軟的毛絨海裡。
亞莎的後背輕輕起伏,她趴了一會兒,呼吸悠長起來,就這麼睡著了。自從開始忙碌,她減少了帶329出去的時間,卻增加了在他這裡過夜的次數,宿舍有一張 大床,她睡這兒也不用帶多少東西。329在沙發上繼續坐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抽身,把她抱起來,放平到床上。趴著睡不是個好睡姿,哪怕不胸悶到醒來,明早 也會腰酸背疼。
她被搬動時半點沒醒,329為她蓋被子時也沒有。329掖了掖被角,把燈調暗,沒完全關掉。微弱的燈光下,睡美人呼呼大睡,在睡夢中吧嗒嘴。
一縷捲毛掛在亞莎額頭上,在她呼氣時飛起,又在吸氣時下落。亞莎有一頭桀驁不馴的頭髮,見過她披頭散髮的樣子,329才知道為什麼她必須規規矩矩編起辮 子——倒不是說她披散頭髮會不好看。她盤起頭髮時像個公主,披著頭髮則顯得太過活潑,彷彿下一刻就能光著腳丫去草地上跑跳打滾,沾一腦袋草葉當裝飾。
329把這捲頭髮撥到旁邊,手剛拿開,頭髮又跑了回去。他跟頭髮做了幾分鐘鬥爭,最後舉手投降,只能讓它待在那裡,得意洋洋地對他一點一點。「我想在哪裡就在哪裡!」329想像著頭髮的宣言,口氣和聲音都與它的主人一模一樣。
年輕的alpha佔據了他的床,這感覺與初次見面完全不同,如同一隻鳥停在你的窗檯上。之前的廉租房沒有窗,工作車間倒有一個,很小,毫無裝飾,光禿禿的水泥空格。那樣的窗戶,要是停上一隻鳥,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329說不出來,就是「有什麼東西在」。
他想摸一摸亞莎的臉頰,就像想摸摸麻雀的後腦勺。亞莎醒著的時候,也容許他摸她的頭頂與頭髮,不過臉頰他沒試過,那有些……太過親狎,不知輕重。微光之中,她的面龐透著花瓣似的粉色,臉上細小的絨毛看上去非常柔軟,329下意識伸出手,又收回來。他的手指粗糙且覆著厚繭,他猶豫了一下,用手背摸了摸她。
亞莎就在此時睜開了雙眼。
她睜開了眼睛,看向329,329祈禱對方沒睡醒。他立刻收回了手,沒來得及收起看向亞莎的目光與他的表情,亞莎愕然地看著他,脫口而出:「您愛上我了?」
由此可見,她的確沒完全清醒,否則她不會將這話世界說出口。329僵硬地笑了一下,一時間完全想不出什麼能混過去的俏皮話。他沒來得及開出玩笑,並且錯過了立刻否定的機會。如果有什麼比這更糟,那就是亞莎臉上的表情。
她坐了起來,不停地眨眼。她顯然非常驚訝,同時面露遲疑。亞莎是個不好摸透的人,但她的情緒與表情時常對329敞開,329便漸漸學會了讀她。他依然猜不出她的下一步行動或具體想法,但至少他能看明白亞莎的臉。
為意外之事困擾的臉。
329的心咯噔一聲,直直向下墜。
像她這樣果斷而能言善道的人,居然也有欲言又止的時候。亞莎顯然被難住了,她的禮貌與修養大概讓她左右為難,不知該怎麼說。「呃……」她說。只要看著她,329就像一隻被扎破的熱水袋,渾身上下的熱度飛快地離他而去。當她再次張開嘴,329終於難以承受,他驀地站起來,說:「我想起來我沒關水龍頭。」
他落荒而逃,跑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湍急的水流澎湧而出,在夜幕中好似一聲驚雷。宿舍的水壓比出租房高得多,329顯然在慌亂中忘了這個。他慌忙關掉水龍頭,已經晚了,水聲外面也聽得到,他撒了一個愚蠢的謊。
329抹了把臉,閉上眼睛。亞莎的臉像被雕刻在了視網膜上,一閉眼就跳了出來。
「我好愛您呀」「因為喜歡您呀」「我的榮幸」「您在這裡就好」……
真的這麼認為的話,會在發現有可能被愛著的時候,作出那樣的反應嗎?
吃驚、惋惜、左右為難,其實也有驚喜,只是前面那幾種情緒太過扎眼,而329無法理解。在感到高興的同時感到遺憾?在驚喜的同時為難?如果將「驚喜」理解成別的東西,反倒很好解釋了。
亞莎說愛他,不止一次。即便知道不該計較,偶爾329也會想要問:「你到底愛我什麼呢?」站在旁觀的角度,329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愛之處,更何況亞莎這樣的權貴,她恐怕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他不年輕了,傷痕纍纍,死氣沉沉,非要說的話,或許只有搭救底層人的成就感與富豪撿垃圾的新鮮感。329偶爾有想問的衝動,但他不會問,他甚至不太想,就像前面說的一樣,人總要有點念想。
亞莎的表情像這個問題的解答。
新鮮感,征服欲,或許她就喜歡「他不愛她」這點。他是一個關卡,有錢有勢的年輕alpha給自己找了個長期挑戰,沒想到被攻略對象淪陷得如此之快,她還沒玩夠,遊戲便通關。
真高興,多可惜,讓人左右為難。她還挺喜歡他,本沒有這麼快結束的打算。
329打開了水龍頭,水柱打散在洗手台上,嘩啦啦響。他大腦放空了一小會兒,又把水龍頭關上,水費不便宜。他應該開始思考些有用的東西,關於生存,他沒有矯情的奢侈。但他暫時沒法管束自己的大腦,那裡一片混亂。
他感到……赤裸,更勝過在亞莎身下第一次高潮,他好像赤身裸體,被一把尖刀從咽喉剖到小腹,徹徹底底敞開。內臟掉出來,嘩啦——「您愛上我了?」——他徒勞地跪在地上,企圖把心肝腸胃塞回體內。
他搞砸了。
有腳步聲從外面傳來,329低頭打開水龍頭,開始洗手。一雙胳膊從後面抱住了他,他停下來,看著水從指間流過,沖進下水道。
「剛剛接到訊息,我得回去啦。」亞莎在他背後說。
她沒談剛才的事,無論她猶豫過什麼,此刻都已經做出了決定。
「最近會非常忙,我可能不太有時間拜訪您。」亞莎慢慢說,像在斟酌著用詞,「請您……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好。」329說。
她大概不會再來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09:24 AM
第十一章 「是的。」
有件事329沒猜對,兩週後他又見到了亞莎。小姑娘笑眯眯地挽住他的胳膊,彷彿上次離開前什麼事都沒發生。另一件事329則猜得八九不離十,她的又一次出現,恐怕不是出於興趣。
亞莎光明正大地敲開他的家門,又在幾分鐘後開啟某種儀器,直接傳送出去。她打開了收音機,把音樂放到最響,還告訴329今晚不要出門。她對329歉意地微笑,卻不做一點解釋。第二次也一樣,第三次亦然。她大張旗鼓地來,悄然無聲地走,來去匆匆,像在通過某處過道。329的腦袋的確被動過手術,但他又不是傻瓜,事到如今,他不至於看不出這位小姐的意圖。
無非是藉著他做點什麼罷了。
到處都有監控,人們被注視著,亞莎這樣的大人物恐怕也身在某張網中。大概是因為家族恩怨或什麼情感糾紛,她需要一個擋箭牌,來解釋她離家之後去了哪裡。重要的東西被隱藏,無關緊要的東西放在明面上。
比如329,在失去趣味性後,還能被廢物利用。
不久,329丟掉了上午與下午的工作,老闆們乾脆俐落地在同一天炒掉了他。當天晚上,夜班公司送來了全日制工作合約,今後他能在這家包食宿的、不用去也能領工資的公司全職工作,真是可喜可賀。從今往後,亞莎的到訪不用再想任何請假的藉口,她終於不再做任何掩飾。
這就是神通廣大的權貴能做出的事,只要他們想,他們就能,329並不懷疑。這毫不稀奇,乃至合情合理,反倒是剛開始的仁慈讓329驚訝。是的,當亞莎用各種手段為他請假,在心驚之外,他也曾感激。她大可隨意來去,不必關心一個小人物會不會因此失業。工作的確辛苦,卻幾乎是329的一切:勞動換取工資,工資讓他得以活在外面,而不是死或被送進omega保護所。在身不由己的世道中,這已經是他能掌握的最大自由。
現在,他失業了。
從腕錶上看,329依然擁有合法的工作與收入。開始他準時上班,直到情況變得越來越難熬,連他這樣不知羞恥的流放者都開始如坐針氈——自從亞莎不再掩飾,上司便什麼活兒都不讓他做,只把他供在一邊。329得無所事事地熬過一整天,遠處的同事竊竊私語,近處的接待者眼含不屑。比起被忽視和直截了當地傷 害,他發現自己更難承受這種來自四面八方的、挖掘似的注視。
於是329回到了宿舍,反正這份工作事實上與他本人無關。只要亞莎願意,他天天缺席也無妨。而等到亞莎厭煩,他再怎麼拚命努力也無用。
一下子空出來的大量時間讓329有些茫然,除了工作,他好像也沒什麼事能做。他支離破碎的記憶中,或許有一兩個認識的人還活著,只是他被限制的區域離他的童年居住地太遠,不太可能遇見。流放者有著諸多限制,329甚至不能買報紙。大部分時間他待在宿舍裡,一直鍛鍊到精疲力竭,把自己的腦子擠空。
我沒有什麼不滿意的,329對自己說,有吃有住、睡眠充足、不被傷害,還有什麼好不滿意?比起之前的生活,現在好了多少呢,他理應心懷感激。
只是有時候,329會想起omega保護所的宣傳詞,「為底層omega提供最佳飲食與住所」、「最柔軟的床」、「絕無傷害」。
歡呼吧,他只需要跟一個人睡。
事實上329已經很久沒和他的擁有者睡過,亞莎太過忙碌,沒空幹一個幹膩了的omega。她沒空性交,沒空睡覺,沒空吃飯,沒空聊天……以上全部都要加上一個修飾,「和他」。或許在別處,亞莎有新的港灣,那裡會有她喜歡的新挑戰。
幾週之後,亞莎終於再一次帶329出去,這回沒坐那輛摩托車。她挽著329的胳膊,帶著他漫無目的地閒逛,臨時起意走進一家服裝店。那曾是329上午工作的地方,他能在同事們眼中看出吃驚與指點。了不起,傍上了權貴!——除了權貴,誰敢在光天化日下拉著流放者的手?店長連忙趕來迎接,被亞莎揮手趕開,仍舊堆著一臉諂笑。
這依舊是個展示,亞莎佔據了這家店,隨口要求清場,讓329去換衣服,在眾目睽睽之下展示她對他的所有權。不,這麼說未免太把自己當一回事,她展示的只是……329不知道,他並不瞭解亞莎所在的世界。他只需要聽從安排,作為一個稱職的飾品。
過去不允許329觸摸的服裝全被拿出來,亞莎隨手一指,便有人匆忙拆封。329在試衣間裡進進出出,將一套又一套衣服展示給亞莎看,像在進行一場私人走秀。不久,這家店更高層的人物來了,腰比店長更彎了幾十度角,口中的恭維之詞滔滔不絕。
「未曾想到我們能有這樣的榮幸!不知您大駕光臨,實在有失遠迎!」他誠惶誠恐道,「倘若您不嫌棄,本月最新限量版將立刻送往……」
「偶爾逛逛也挺有趣嘛。」亞莎笑著打斷他,「我還沒來過這種需要試衣服的地方呢。」
當然,她渾身上下的每一件衣物都是高科技產物,量身定製,絕對合適,根本不用嘗試。
高貴的少女有一搭沒一搭與對方說話,目光一直黏在329身上。她的眼睛舔過329的面頰,滑下脖子,鑽進領口,讓329的皮膚都開始發燙。他感到一點無措,哪怕身上穿著三層衣服,亞莎的目光還是令他感到赤裸。店裡沒有別的顧客了,但店員們還在,他們的注視,或者說「他們注視著亞莎看他」這件事,讓329覺得不舒服,彷彿私密場合被他人介入。
下一套衣服是復古軍裝,仿造災變前的軍禮服製作,打了個擦邊球,也有點像執政官的親衛隊制服。亞莎站在不遠處抱著胳膊欣賞,看得雙眼發亮。「很適合您,美極了。」她稱讚,「佩劍呢?沒有佩劍嗎?」
旁邊的人立刻說有,329回更衣室拿劍。他找到了劍,卻不知道往哪兒放。
佩劍只是裝飾,裝飾意味著複雜的繩結和鎖扣,329彎著腰擺弄了半天也沒能把劍放對位置。當更衣室門的門被打開,他還以為亞莎等得不耐煩,讓人進來幫他。
一雙胳膊環住了329的腰,他驚得鬆開了劍,待劍落地,卻不再動彈——329認出了手的主人。亞莎環著他的腰,下巴擱在他後背上,雙手正往下滑。
「我可以嗎?」她說,手心按在329雙腿之間。
她的手按著329的褲襠,她的語氣卻誠懇得好似在宴會上邀舞。她的擁抱讓329的心臟亂跳,血液先衝到頭頂,再擴散在臉上。在那纖細的手底下,329開始勃起了。可以嗎?是的,是的,除了點頭,他還能做什麼呢。
alpha解開了他的的腰帶,繩結與鎖扣在她手中迎刃而解。衣服沒被脫掉,只是敞開,褲子倒一直下滑,掛在了軍靴上。在這狹小空間當中,他們站著交媾,倚靠著薄薄的牆。少女扳過他的臉吻他,初時彬彬有禮,片刻後如飢似渴,像要把他的舌頭吮吸下來。
呼吸與心跳聲在329耳邊轟隆作響,當亞莎進入他,他的雙腿都在發抖。alpha抓著他的胯骨,抽插得很快,頂得329扒不住牆,一點一點往下滑。這個姿勢下,他眼前只能看到雪白的牆與木頭地板,只能感覺到腰臀上的手與屁股裡的陰莖。說實話,alpha們的陰莖感覺起來差別不大。329心裡升起一陣模模糊糊的不安,他企圖回頭,卻頻頻被衝撞打斷。他急促地深呼吸,騰出一隻手來,顫巍巍向後摸。
那隻手摸到了亞莎的腰,少女咯咯笑起來,好像被弄得挺癢。心裡那點恐慌隨著笑聲的出現消失,耳鳴聲遠去了。亞莎抽了出去,然後把329翻了過來。
更衣室的門已經關上,在這個只有他們的地方,alpha的眼神變得更加火熱而直白。他們貼得很緊,幾乎鼻尖相碰,那雙綠眼睛裡瞳仁飽脹,好似午夜裡貓渾圓的眼瞳,倒映著329的臉。她的眼睛在做愛時總是那樣,把驚奇的讚美寫在每一道紋理上,專注如賞玩珍藏,虔誠如膜拜神像,329想,誰不會在這注視下昏頭轉向?
亞莎胡亂扯下329掛在靴子上的褲子,將一條腿扛到肩上。「別怕,我托得住您。」她喘息著發笑,湊過來,輕咬329的下巴。329情不自禁地撫上她的後背,少女的身體圓潤細膩,讓他想撫摸,讓他想收手,以免手上的老繭刮痛了柔嫩的皮膚。他縮回手,亞莎抓住他,把他的手掌按到自己胸口。小姑娘的乳房柔軟小巧,不堪一握,心臟在這團軟肉下飛快地跳。329握著它,像握著一隻雀躍的乳鴿。
一切都進行得很快,熱情而倉促。329以為自己很快會射,但直到亞莎退出去,他還是沒有高潮。這個狹小的空間位於大商場裡,店員們等在外面,盯著門,豎著耳朵。329在這裡工作過,他知道這裡有多少人,甚至知道一些人的名字。他們聽,他們看,他們會知道發生了什麼。
「對不起,又在外面做了。」亞莎說。
alpha收拾好了衣服,湊到329耳邊輕輕道歉,親吻他的嘴唇。為此329願意讓她在這兒再操他一次。亞莎的神情真誠愧疚,她的吻柔軟輕盈,讓329的心也變得又輕又軟。他說「沒關係」,低頭收拾自己,他的雙腿依舊軟綿,這會兒好像踩在雲上。
然後亞莎打開門出去,招一招手,要人把329試過的全部衣服都包起來。「送給您的禮物,您穿著它們的樣子好看極了。」她笑盈盈地回頭看他,「還有剛才那套西裝,晚上請您務必穿給我看。」
329終於腳踏實地。
門開著,他依舊衣衫凌亂,小房間與他身上都是性的氣味。一些人低著頭,一些人抬頭看他,目光中的鄙夷和羨慕竟不知哪個更扎眼。329看到了那個曾給他解圍的同事,對方看著他,臉色難看,像在忍耐什麼噁心的東西。在他們身後,商場促銷詞正在燈光下閃爍,「當場試用,用後付款」。
329舔了舔下唇,唇上有牙印。
亞莎大張旗鼓地帶著他回去,到達後並沒有讓他換上西裝。「給我發照片哦!」她說,笑臉消失在傳送儀的光圈之中。
後知後覺地,329感到疲憊。
這天他沒有鍛鍊,洗了澡便上床睡覺。他覺得很累,卻睡不著覺,大概是並沒有真消耗多少體力的緣故。329不想離開床,也不想乾望著天花板。他把手伸進褲子裡,撫慰自己,想著柔軟的身軀與牛奶味的吻。高潮之後,入睡變得簡單多了。
幾個小時後,329被一雙手推醒。他睜開眼睛,只見亞莎趴在床頭,似乎想跟他說什麼。對了,忘記發照片,329睡意朦朧地想。
「您還愛我嗎?」亞莎說。
329醒了。
他努力分辨alpha的表情,想知道對方樂意聽什麼答案,可惜亞莎沒開燈,她的臉在夜晚的微光中看不分明。
「不要想我愛聽什麼。」亞莎摀住他的嘴,聲音軟綿得像在撒嬌,乃至在哀求,「請跟我說實話吧,無論您回答什麼我都會照顧好您的。」
她真可怕,329想,恐怕沒有人跟她一樣瞭解他。
話說回來,除了這個奇妙的alpha,還會有誰想瞭解他?捫心自問,329其實不太確定她問題的答案。是感激嗎?是對生存與舒適環境的渴望嗎?他被限制在這麼小的範圍內,他的人生與記憶被手術所閹割,這種情況下他是不是會「愛上」任何一個願意對他伸出手的人?329不知道。但對一個窮光蛋而言,一塊錢已經是全部財產,被拿走便傾家蕩產——殘破的靈魂中本身便沒有多少情愛,他的確已經把所有能給出的全交了出來。
「是的。」329把字吐進亞莎手心。她鬆開手,他便又說一次:「是的。」
他說完就閉上了眼睛,並不想看alpha的表情。然而亞莎湊上來吻他,他在對方唇上嘗到笑意。
「太好了。」亞莎說,「真好呀!」
她的聲音那麼高興,329睜開眼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笑臉。少女看起來快樂極了,那張美麗的笑臉即便在黑夜中也熠熠生輝。某種……某些不切實際的希望讓329的心攪成一團,甚至讓他感到疼痛起來。一些東西在他腦中橫衝直撞,宛如水壺裡的蒸汽,無論如何都要衝出來。
他脫口而出道:「不要送我衣服。」
亞莎怔了怔,很快笑著點頭。「不喜歡就扔掉吧,它們已經是您的了,隨您處置。」她輕描淡寫地說,「晚安!」
說完,她吻了吻329,站起來,又一次離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09:44 AM
第十二章 求生欲
亞莎離開的第二天,人們迎來了「皇太子」的生日。這持續一整天的盛大慶賀,同時也宣告著庇護所最繁忙的日子告一段落。
只是今年和往年不同,戒嚴並未隨著盛夏的到來而結束。傳說執政官大人遇上了些小麻煩,那些被鎮壓的叛黨似乎死灰復燃——更多人不相信這個,叛黨早被打成了喪家之犬,他們重振旗鼓的可能性還不如黑幫鬧事來得大。
無論如何,那跟329無關。
與他有關的是亞莎,總是亞莎。329用亞莎送的新腕錶拍下了自己穿那些衣服的照片,沒過多久,腕錶上就出現了亞莎對照片的回覆:也是圖片,一些眼睛變成桃心的卡通人物和她噘嘴飛吻的照片。她會說一些肉麻而空泛的甜言蜜語,並且頻頻宣告自己的忙碌。在她離開的第三週,329開始懷疑自己那晚只是做了個夢, 夢中的alpha向他確認愛情。
329小心地提起了那個晚上,在長久的猶豫與反覆斟酌之後,他問亞莎自己是否能隨意處置那些衣服。「當然!」亞莎的回覆這樣說,「我說過啦,隨您處置。」
她沒說別的。她依舊沒來。
第六週,329決定處理掉多餘的衣服。大部分服裝太過花俏,不適合日常穿著,與其放在宿舍裡佔地方,不如換成信用點。他知道附近有個黑市,只要利潤夠高,那裡的商人既不在乎手上的商品來自何處,也不在乎來交易的是什麼人。
這樣交易來的信用點當然不合法,不能用於流放者的債務,但能用在別的事情上,比如買吃的,付房租,買藥……目前329沒有任何開銷,這意味著他可以把錢存下來。如果你不在豐饒的秋天存夠糧食,冬天來臨時你便會餓死。無論「秋日」會持續多久,有準備總是好事。
打包準備花費了一個下午,等到半夜,329離開了宿舍,帶著衣服走進蜿蜒的小巷。他用粗糙簡陋的麻袋來裝那些價格高昂的衣服,往人最少的地方走。第一次交易十分成功,黑市商人願意用原價百分之一的價格購買,還宣稱能提價兩成,只要329把剩下的全部都賣給他。
黑市營業時間很短,一晚上不足以來回兩次。第二次交易放在第二天,也很順利,只是329隱約感到被窺視。他並沒有真看見什麼人,但警覺心足以讓他打消第二天繼續交易的念頭。329在宿舍裡好好待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才繼續出門。
交易一帆風順,去的路上沒遇見任何人。當他在凌晨三點踏上回程,他發現路被堵住了。
這是最狹窄的一段路,確切地說,這兒只是兩座廢棄建築物之間的狹小縫隙。329選擇此處是因為這裡足夠狹窄,沒有能隱藏監控的地方,而正是這狹窄,讓他在被幾個木箱擋路時沒法繞開。幾小時前329曾路過這裡,如果那時有什麼東西擋路,他不可能沒發現。誰會把這些沉重的東西搬到這條小路上來?
329打了個冷戰。
他推了推木箱,推不動。他立馬轉身,走出幾步又驀然停下。庇護所的人造月光落在沒有路燈的小巷中,在這月光下,一個黑影出現在巷口,和木箱一樣,牢牢擋著329的路。
「你好?」329強作鎮定道。
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巷子裡迴蕩,這裡足夠偏遠,哪怕是尖叫都無法引來任何人。
黑影沒有回答,更沒有離開。這個人上前一步,讓329得以看見他手上的槍。
329舉起了雙手,示意自己不會反抗。他等著對方慢慢靠近,指望一切只是個誤會,指望脖子上的項圈讓對方打消任何不明智的念頭。流放者是政府財產,你可以傷害他們,但你不能殺死他們——這麼幹的人也會被流放。
黑影走得更近,329的心開始下沉。
那個人顯然明白329是流放者,事實上,他認識329。他叫約翰,男性beta,329的同事。幾個月前約翰喝走了騷擾329的顧客,又對329的道謝不屑一顧;幾週前約翰看著亞莎帶329走進店裡、走出更衣室,面色難看得好似注視蛆蟲。
即使幾週之前的那一次,約翰的臉也沒有現在這麼可怕。
他們已經離得夠近,足以看清對方的面孔。約翰看上去極為憔悴,與幾週前的店員判若兩人。他的頭髮支棱著,眼下青黑,滿眼血絲,不知多久沒睡。他的鬍子起碼幾天沒有收拾,他的手在發抖,當他開口,329能聞到一點兒酒味。
「你是個婊子。」他說,聲音發著抖。
這不是一句新鮮的辱罵,儘管約翰之前從來沒有這麼說過。329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應聲,於是他保持沉默。
「我看見……我看見了。她在更衣室裡操你,你甚至吻她!你讓她這樣對你!你對權貴卑躬屈膝就為了那些漂亮衣服,天哪!就為了一些吃的,為一個住的地方,你就屈服了嗎?」約翰激動地說,「你根本不在乎,是吧?你可以跟任何人幹,只要他們給你好處,你根本不反抗!」
他提起亞莎對329的包養,他提起幾場來自路人的強暴,329為他知道這些驚訝。流放者的沉默並未讓約翰滿意,他拿槍頂著329的胸口,逼問一個答案。
329能回答什麼呢。
「容許」別人這樣對他?他從來沒有「容許」的權利。亞莎的來去都隨她自己的心情,恩典的施捨與收回毫無規律,329既沒法索取什麼,也不能抗拒什麼。任何一個公民都能欺辱一個流放者,反抗只會招來麻煩。「反抗沒有用」,329企圖解釋這點,而約翰勃然大怒。
「就因為這個?趨利避害,對著痛苦低頭!」他神經質地揮動著手,語氣中有著令人驚訝的絕望,「為什麼不和他們戰鬥?你屈服了!為什麼不堅持下來?為什麼?」
「我做不到。」329輕聲說。
「你當然做得到!你怎麼會做不到呢?你可是,你……」
拿著槍的人哽咽起來,這個成年人摀住了臉,開始嚎啕大哭。這莫名其妙的反應讓329困惑,並且感到一陣莫名的毛骨悚然。他小心地往旁邊移動了一步,約翰猛地抬頭,槍口戳著329的喉嚨。
「你毫無尊嚴!一個囚徒,一個奴隸,一個婊子!」約翰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怎麼能這樣活下去?我再也受不了了!如果我是你,我早就自殺了!」
這可真奇怪,經歷著這一切的人是329,一個旁觀者卻說承受不了。是啊,他的生活的確很糟糕,他是個流放者,他不能生育和被標記,他失去了半輩子的記憶,他在溫飽線上掙扎求生,又落進一個難以捉摸的權貴手裡……硬要問,329也說不出自己努力求生的原因。只能說人類的適應能力相當強大,哪怕活在泥裡, 也有泥裡的活法。
死亡是個解脫,活著需要更多勇氣。但只有活著,他才能看見人造太陽的光芒。只有活著,才能看見聽見飛鳥掠過窗口。只有活著,才能撫摸柔軟捲曲的紅髮。這些細小的、無關緊要的東西讓他緊抓峭壁上的荊棘,哪怕血流如注,也不想鬆手。
約翰不是329,329想要活下來。
約翰用力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臉,再度抬起頭。這一次他看起來不再絕望,不再憤怒,卻更讓人不寒而慄。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擠出一個難看的笑。
「我會讓你解脫。」他說。
槍響了,與此同時329猛然蹲下,子彈擦著他的發絲射進木箱。他狼狽地在地上滾了一圈,躲過第二槍。約翰傾瀉著子彈,毫無保留,槍聲震耳欲聾。329的手心和後背全是汗水,求生欲令他在狹小的巷子裡不斷閃躲,企圖衝過衝過約翰逃生。飛濺的木屑擦破了皮膚,一枚子彈擊中了他的腿,他摔倒在地。
329驚恐地看著槍口,他想爬起來,他動不了。
「噓,別害怕。」約翰嘀咕,臉上閃著殉道者的光輝,「我將捍衛您的名譽,至死方休。我們愛您,我們……」
「不!」329用力搖頭,「我不想死!」
「閉嘴!閉嘴!」約翰的聲音猛地拔高,「您不是這樣的人,是他們毀了您!您曾是我的偶像,您曾帶著整個下城區的人民反抗,您的名譽本該一塵不染!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不,不對,你不是他,指揮官已經死了。休想頂著他的臉……」
砰!
首先是一個洞,只有指甲蓋這麼大,出現在約翰的額頭上。然後才有「砰」,他的軀體向後倒下,摔到地上,血液與腦漿從洞中迸裂開來。空氣中打開一道光幕,紅髮少女從天而降,她還沒有站穩,便一頭紮進329懷中。
329的心還在狂跳,事情發生得太快,劫後餘生的慶幸與生死之間的恐懼混合在一起,讓他渾身發抖。多荒唐,那些蔑視他的、憎恨他的人沒有動手,聲稱愛他的人卻要殺了他。多古怪,瞬間殺人救人大展神威的alpha正在他懷中哭泣,顫抖著,比他更加驚慌失措。
時隔六週,329又一次見到了亞莎。亞莎死死抱著他,用力得好似要鑽進他的胸腔。少女的牙關打架,小身體哆嗦個不停。當她抬起頭來,329看到一張驚懼的臉,總是遊刃有餘的貴族少女臉色蒼白,哭得雙眼發紅。
她看上去更需要安慰,乃至需要保護,這讓329無端鎮定下來,下意識輕撫少女的後背。他的動作似乎驚醒了她,亞莎捧住329的臉,眼睛狂亂地上下掃視,搜索著任何可能出現的傷。她發現了329腿上的血跡,那抹紅色讓她瑟縮了一下,像被灼傷。
「一個小賊,太可笑了……我差點失去您了,都怪我,我這個笨蛋,傻瓜,蠢貨,就差一點點,同樣的錯誤。」亞莎喃喃自語,語速極快,好似受驚的小獸,「我得看著您,一刻都不能停。不行,不能把您放在外面。相信我,沒事了,別擔心。我不會再失去您一次。再沒有人能傷害您,永遠、永遠沒有人,能把您從我手裡奪走。」
她的手收得太緊,幾乎帶來疼痛。不等329開口,亞莎拿出了什麼東西,對準了他。
眼前閃過一道白光,329失去了意識。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09:58 AM
第十三章 指揮官伊登死了
329看見星空。
有那麼一會兒,他想不起來之前發生了什麼,還以為自己在戶外。很快他就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頭頂上的星辰在深藍色夜空中閃爍,如同資料片裡上個時代的天幕。庇護所的人造夜空呆板沉悶,遠不如頭頂上這片璀璨迷人的……天花板。
329下意識撫摸著床單,它和被子一樣柔軟如雲。他想起了失去意識之前的事情,閃光,亞莎,發瘋的人。他瑟縮了一下,支撐起上半身,環顧陌生的房間。
「日安,閣下,您是否需要飲水?」
年輕男人的聲音彷彿來自四面八方,說話人不知在何處。這嗓音非常平穩,古怪地熟悉又陌生,讓329禁不住打了個冷戰,急切地東張西望。房間漸漸亮了起來,燈光柔和,照亮舒適而寬敞的房間。這兒有一堆329不認識的東西,但肯定藏不住人。
「你是誰?」329對空蕩蕩的房間發問,「你在哪裡?」
「我是亞莎大人的虛擬管家。」那聲音平板地回答,「如果您希望,我可以顯現模擬實體。」
那股怪異感變得更加強烈,令329如鯁在喉,而他甚至不明白喉嚨裡卡著的究竟是什麼玩意。他接過出現在床頭的水杯喝了幾口,喃喃自語道:「還真有虛擬管家這種東西?」
「自從人工智能叛亂導致的大災變之後,所有輔助系統皆無高級智能,定期格式化,請您不必擔心。」虛擬管家說,「E-029為您服務。」
E-029,329,他們聽起來像同一條流水線的作品。這點輕微的自嘲沒有像往常那樣輕易滑落,它戳著329的脊背,讓他渾身上下都不對勁。
「出來!」329喊道,「讓我看到你!」
虛擬管家滿足了他的要求。
投影在室內化為實體,真人等比例,腳踏實地。它有一雙藍色眼睛,一頭金色頭髮,一張俊俏的臉,一身毛領的飛行夾克。它的衣服不符合避難所的空軍規範,實用而不夠美觀;它的臉卻擺著完美的服務性笑容,像個水晶櫃檯裡的暢銷模型。
329跳了起來。
他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從床上蹦了起來,而當他起身,他發現自己比對方矮一點。329愣了愣,慢慢直起習慣性佝僂的脊背,現在他們完全一樣高了。
要是用錄音機記錄過自己的聲音,你就會發現,你的嗓音和平時以為的不太一樣。
它聽起來熟悉又陌生。
虛擬管家出現在329面前,用著他的嗓音和他的面孔——如果它完全是個複製品,329只會以為這是某種惡趣味的待客之道。但他清楚自己的聲音更沙啞,頭髮更白,他沒有那樣一張年輕的臉。他們之間彷彿有一面玩弄歲月的鏡子,兩張面孔無比相似,除了隔著時間。
「你是誰?」329顫抖著問。
「亞莎大人的虛擬管家,E-029為您服務。」虛擬管家回答。l
「你……你的原型,」329艱難地吞嚥了一下,「來自哪裡?」
「七年零六個月前的第207號錄像。」管家完美地回答。
七年前的記憶幾乎一片空白,手術裁剪了他腦子裡的十多年。那個東西看著他,似乎在等他繼續詢問,329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問、想不想聽。他跌坐回床上,又猛地站起來,放下方才不慎倒空的水杯,快步走向門口。
門無聲地向他敞開。
臥室之外是走廊,連通著更大的客廳,再往後又是長長的迴廊,迴廊邊有很多扇門。看上去像個古老的童話:巨大的屋子,無數扇門,心懷恐慌的新娘與藍色的鬍子。打開哪一扇門,鑰匙會染上血跡?329轉頭,虛擬管家正跟在他身後,逼真地邁動著不存在的雙足。
「您可以打開任何門。」它說,「亞莎大人希望您賓至如歸。」
的確如此,接下來幾小時中329打開了每一扇門——每一個房間都對他開放,而離開這裡的通道並不存在。
一些房間十分普通,太過普通,彷彿平民的陋室被塞進這座華貴的府邸之中。一些房間好似博物館陳列室,高科技展櫃中放著讓人迷惑的展品,誰知道碎布、紐扣、煙蒂和彈殼有什麼收藏價值?大部分房間都讓329感到可怕的親切感,另一些房間則貼滿海報、照片和剪報,都關於同一個人物。
「飛行員」「通緝犯」「救世主」「危險分子」「指揮官」「叛軍頭目」「希望之光」「下等人的『聖omega』」「啟明星」「魔鬼婊子」「謊言花瓶」……「伊登・米歇爾」。
那是329的名字。
沒有人生來就以數字為名,他的名字是伊登。父親說,這個名字的意思是「光明與快樂」,是「古聖經中的伊甸園」。
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喘不過氣,不知在笑話自己的名字還是剪報上那個不復存在的人。那是誰?那是誰?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一個被宅邸主人關注迷戀的人,一個在329缺失的時光裡租用他身體的人——不,「他」才是房主,「他」才是擁有這個名字、這個身份、這個身體的靈魂。
伊登在狂笑,在發抖,在哭泣。他感到頭疼,光斑和黑點在視網膜上跳躍,溫熱的鼻血落到地板上。企圖回憶時總是如此,手術沒有「隱藏」記憶,它將不應存在的東西挫骨揚灰,只留下一個黑洞,裡面除了疼痛別無他物。329看著那些遙遠的故事,沒想起任何碎片。
他在有電腦的房間花費了很長時間。
無數片段都儲存在這台電腦裡,投放到大屏幕上。灰濛蒙的、庇護所外真正的天空中,飛行員伊登放聲大笑,對監控衛星的攝像頭豎起中指,然後燦爛的爆炸將畫面吞沒。別著勛章的指揮官伊登在鏡頭前慷慨陳詞,他說話的時候,那雙藍眼睛閃閃發亮,光與所有人的視線都像被吸到了他身上。
光影倒映在觀眾臉上,這房間裡有三張相似的臉,細看其實一點兒不像。虛擬管家維持著精美的笑容,恭順、禮貌、連嘴角揚起的角度都被設計好。329有白髮和皺紋,疲倦壓著他微微弓起的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呼喊著人類權利與愛,語言從一顆蓬勃的心臟中迸射出來,帶著熱血與烈火落進他的耳朵,沒激起一點浪花。
329什麼都感覺不到。
他沒感覺到高興、激動、希望或者憤怒,用於改造犯罪者的手術十分成功,涼透的血液再無法與光和熱共鳴。329感到一陣悲傷,很難說是自怨自艾,倒更接近「同情」。
他同情那個人,瞧啊,如此了不起的傳奇人物,終究沒能倖免。
指揮官伊登的確已經死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10:18 AM
第十四章 擊落雄鷹
「我呢?」329低語,「我屬於哪個房間?」
「您可以去任何房間。」E-029回答。
人工智能足夠先進,能用一個近似真誠的表情來安撫囚徒。它的機械腦袋又沒那麼擬人化,還不足以理解329話裡的自嘲。這一個房間用於儲存記錄,那一個房間用來存放舊物,遺物們存放得如此井井有條,指揮官的遺骸又該安置在何處?他無法從虛擬管家哪裡得到答案,更別說共鳴:面前這位更逼真的「指揮官」甚至算不上過去的鬼魂,它只是一個仿品。
「她操你嗎?」329忽地問。
「不,我的實體載具並不適合進行性行為。」E-029善解人意地補充,「如果您指的是『我的虛擬形象』,是的,亞莎大人的確曾多次在虛擬環境中使用該形象進行性交方面的數據調試。」
「我的虛擬形象」?說得好像那張臉屬於人工智能自己,而不是早逝的亡靈。這說法讓329心口膩煩,像被潑了工業酸,只是相比之下,這個句子的另一個部分更值得注意。
「數據?」329重複。
「您的數據。」
329用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
模擬器能模擬出幾乎一切,亞莎在逼真的虛擬環境中練習過無數次。這種奢侈對權貴而言唾手可得,無論模擬中的陪練對象是天空與飛行器,還是床榻與飛行員。虛擬環境能提供足夠的練習次數,讓十五歲的處子在幾個月裡變成老手。
沒有其他情人。
從來沒有「別人」,329意識到。只要一直進行「針對性訓練」,亞莎不必變成性愛大師就能將他玩弄於鼓掌之間。她不來見他的日子裡,她不曾真正遠離他。
她到底想做什麼?在他身上玩出一個滿分嗎?329被驚得發笑,他懷疑自己已經被這間瘋狂的屋子同化,震撼、驚嚇、困惑與種種情緒衝撞在一起,最後竟變成了乾澀的笑聲:他幾乎被這件荒唐事逗樂了,比起在這間屋子裡看到的一切,alpha對性愛的鑽研甚至算不上毛骨悚然,可是這孩子真的、真的需要去看一看心理醫生。
「他們甚至認識嗎?」329問,「我的數據,不是你的,不是伊登的……」
「您就是伊登・米歇爾本人。」虛擬管家提醒。
「不是指揮官的。」329重複了一次,強調了他的意思,「你不說來自多少年前的指揮官伊登,因為你們沒有他的數據,是不是?她沒操過指揮官伊登……天吶,那時候她分化了嗎?他們見過面嗎?」
「這取決於見面的定義。」管家說。
「別跟我玩文字遊戲,我說親眼,面對面!」329說。
「沒有。」
329大笑。
「但是他們一度距離四千米之近。」管家爭辯道。
為了說明這一點,它給329播放了錄像。
四千米之上,庇護所的天空硝煙瀰漫。鋼鐵軍隊拉起一張遮天蔽日的大網,奇形怪狀的舊機體在其間穿行,像飛舞的針線,像悍不畏死的流螢。四千米之下,最先進的技術隱蔽了執政官的住所,此刻他正來回踱步,面含怒容。已經超過半個世紀,刺客和賤民都不曾如此逼近,他們籠罩在至高者頭頂的影子是最大的冒犯。誰能想到呢,叛軍的老式飛行器竟然能與庇護所的鐵軍一較高下。
四千米之上,叛軍的傳奇人物駕駛著他的雄鷹二十七,鷹唳響遏行雲,執政官雕像的頭顱應聲而落。暴民混亂地歡呼,不久後聲浪合成一片,變得清晰可聞。
「米歇爾!米歇爾!米歇爾!」
聲音通過監視器傳到四千米以下,彷彿呼喊聲響徹庇護所,穿透層層保護下的指揮中心,依然震耳欲聾。這聲音讓將軍們面色發白,讓執政官臉色發青。他斥責軍隊無能,緊盯著屏幕上游魚似的飛行器:激光和子彈在它身邊編織羅網,機體上覆蓋著交錯的擦傷,無一危及性命,如同常勝將軍的功勛章。
然後,像是在響應執政官的命令,一發炮彈擊中了雄鷹。
雄鷹二十七號冒出黑煙,不敗的傳說墜向地面。執政官面露喜色,繼而勃然大怒:只見飛行員從逐漸解體的機體中彈射出來,被保護倉投向貧民窟。暴民破壞了那片區域的監控,要是任由米歇爾掉回那裡,無異於放虎歸山。
「是誰!」執政官嘶吼,「是誰換掉了脈衝彈!」
精英部隊已經傾巢而出,飛行器全配備脈衝彈,這種彈藥威力巨大,從來不留活口,更別說給人留下逃生的機會。庇護所上層早已放棄活捉叛軍領導者,只求能剷除這枚眼中釘。是哪個飛行員大膽到擅自行動,換掉了一擊斃命的彈藥?
「是我!」
居然真有人承認。
指揮中心的一台控制倉打開了,嬌小的少女跳了出來。她摘下頭盔,露出一頭與執政官如出一轍的紅髮——錄像的拍攝時間不會超過幾年前,亞莎的模樣與現在相差無幾,只是看起來更為嬌憨稚嫩。「我打中他了!爸爸!」她旁若無人地歡呼起來,「我換了追蹤彈,追蹤器留在他身上!」
控制倉外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全都啞口無言。並非沒人想到追蹤彈,只是使用它需要非常精準的技術,冒著極大將重犯放走的風險。但也沒有人敢惱羞成怒,能站在這裡的都不是傻瓜,哪怕她不知怎麼混入了指揮中心,又完全不合規矩地參與行動、置換彈藥,誰又敢對執政官的寶貝小女兒說句不是?
執政官臉色稍霽,為面前的小女兒,更為她所說的話。他急急問道:「幾號編碼?」
「我自己設置的編碼,要是我不說,誰都猜不到。」少女得意洋洋地說。
「別胡鬧,這是大事!」執政官嘆了口氣。
他的聲音並不嚴厲,像在哄幾歲的小孩兒交出糖果。他的女兒顯然也沒有被最高領袖命令的自覺,依然笑容閃亮,眼神頑皮。她走過去,挽住了執政官的胳膊,說:「我也沒說不給呀!但您得答應我一件事,等他們跟著編碼抓到了人,您得把他給我,好不好?」
「什麼?」執政官一愣。
「別人無所謂,就把伊登給我,直接給我。」她說,晃著父親的手臂撒嬌,「我打下來的歸我,您以前說了!」
執政官的皺眉能讓頭髮花白的將軍發抖,可惜他的小女兒對此視若無睹,依舊笑盈盈看著他。過了幾秒鐘,執政官不耐煩地點了點頭,說:「好。」
亞莎露齒而笑。
錄像在此刻結束,綻放的笑容凝固在她臉上。美麗少女的笑顏本該令人心醉,這一個卻令329膽寒——笑容如此之大,幾乎扭曲了那張精緻的臉,綠色的眸子閃閃發光,正對著屏幕,彷彿看著螢幕外的觀眾。那麼多的快樂……不,那是狂喜,是乖小孩期待聖誕禮物,是狂信徒迎接神蹟,是癮君子垂涎藥粉,是捕食者望著即將落於口中的血肉,舌尖舔過白森森的牙。那並非什麼陌生的東西,329恍然大悟,它從未真正消失,它一直藏在亞莎眼底,蟄伏於她投向他的每一個眼神。
他一度為亞莎無來由的渴求不安,沒想到她展露出的部分只是冰山一角,已經經過謹慎和矜持修飾隱藏。她的貪婪曾如此露骨而鋒利,無拘無束、百無忌憚,這一切如今只在情熱之際露出一點端倪……
329下意識撫過下腹。
手掌下是他身上最嚴重的傷疤,329腦中閃過亞莎一次次落在傷疤上的吻。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驅使她的不只是慾望。是她擊落雄鷹,是她,唯一也最後一次戰勝了傳奇。她是他的庇護者,也曾是他的劊子手;她剝奪了他成為某人伴侶或母親的能力,又塞給他情人的身份。她親吻自己的傑作,唇舌中帶有等量的憐惜與自豪。
所以,他們都錯了,329想。那些為他不能生育如喪考妣的人錯了,為自己只傷了不致命、不致殘部分的自己也錯了。追蹤彈到底還是要了指揮官伊登的命,沒人料到留在他體內的彈片竟會為敵人引路,將英雄變成不知情的叛徒。
庇護所裡的平民已經和權貴們分離太遠,他們甚至不知道有追蹤彈這種東西。當鋼鐵衛隊殺入革命軍的大本營,猝不及防的人們無一倖免。
這一部分,329無從知曉,抓捕與屠殺都發生在監控器以外。過去,監控器的覆蓋面積還不夠寬廣,一些珍貴的時刻沒能留下記錄,因此連執政官之女也收集不到。
比如那場抓獲伊登的屠殺,比如亞莎與伊登的第一次見面。
這個「見面」,當然不是指親眼或面對面。
彼時叛軍還未鬧得如此聲勢浩大,他們的啟明星才初露頭角。彼時亞莎的哥哥姐姐們都還活著,她也只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女孩。當她溜進父親所在的議事廳,房間裡一如既往地氣氛冷肅,老傢伙們耷拉著臉,父親、姐姐和哥哥們都皺著眉,大家無趣得好似石像。亞莎撅了撅嘴,抬頭,看見屏幕中的男人一把摘掉了頭盔,開口撕裂了沉悶的空氣。
「這是直播嗎?好極了!」他抓著民用飛行器垂下的軟梯,對著鏡頭喊叫,「天空不該封上鎖鏈,公民不該戴上項圈,知識和文明屬於全人類!他們沒有資格阻止!我們理應得到真相!朋友們,站起來……」
「切掉信號!」執政官命令。
屏幕頓時一片漆黑,室內鴉雀無聲,沉重的空氣又回來了。接著他們開始討論「新麻煩伊登・米歇爾」,「那個該死的omega」。
只是小女孩腦中的畫面沒有熄滅,洪亮的聲音沒有沉默。槍林彈雨之中,那個男人渾身血污,實在算不上算不上體面,全然是個下等人。可是風浪掀起他短短的金髮,即使在模糊的畫面中,護目鏡下的藍眼睛依然相當明亮。他的眼睛閃著奪目的光輝,他的聲音透著令人心驚的烈焰,讓亞莎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好動的小女孩愣在那裡,感到……感到奇怪。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人。
彷彿成天緊閉的窗簾被一把拉開,奪目的日光照射進來,讓人遮住雙眼,又忍不住要透過指縫往外看。彷彿密不透風的塔樓被炸開一個大洞,狂風湧進破裂的石牆,讓人不得不屏息,又很想大口呼氣。亞莎嘴裡發乾,皮膚顫慄,心臟狂跳。她想要說什麼,卻張口結舌。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人身上看到了什麼,倘若你生來沒見過顏色,有朝一日看到彩虹,也無法將確切的讚美說出口。可是這感覺很好,這個人很好,像大災變前的太陽,像模擬器中的高空——讓亞莎暈眩,讓她想要飛翔。
她的父親終於發現了她,執政官為小女兒的愣怔奇怪,繼而擔憂,以為她被方才的暴徒嚇到了。亞莎用力搖頭,大人真傻,她哪裡是被嚇到了?「他才不嚇人呢!」她脫口而出,「他很,他很……」
亞莎一時詞窮,想了半天,擠不出半個合適的形容。對了,他是個omega。
「他很好看……?」她不確定地說,用上哥哥姐姐們誇獎omega的字眼。
大人們笑了起來,亞莎偷瞄他們的臉,從中得到了確認。她更自信地點了點頭,說:「他很美。」
「是啊。」她最年輕的哥哥嗤笑道,「是很漂亮。」
定格的屏幕突然動了,過去的亞莎從中消失。庇護所官方頻道的標誌在畫面中浮現,虛擬管家說:「緊急新聞。」
緊急新聞的內容是,執政官繼承人不幸遭遇意外。
皇太子的照片出現在畫面一角,紅色頭髮,綠色眼睛。不久後執政官出現在畫面中,照舊坐在椅子上,臉色比往日更嚴肅,近乎咬牙切齒。他乾巴巴地向民眾介紹新的皇太子,或者說皇太女。紅髮綠眼的女alpha就站在父親的椅子背後,搭著他的肩膀,笑容格外甜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10:31 AM
第十五章 從公主到女王
「我做到了。」
329驀然睜眼。
他一直沒有睡好,即便躺在最舒適的床上,腦中亂糟糟的東西也讓他無法安眠。有時他迷迷糊糊做夢,夢見硝煙與飛行,它們並非過去的回憶,只是日間紀錄片的回放罷了。
而這一個,這張在昏暗臥室中依舊明媚如春日的面孔,那隻搭在他臉頰上、愛撫著329面龐的手,顯然既非回憶也非夢境。
是亞莎。
她跨坐在329身上,俯身與他額頭相抵。他們如此貼近,329能聞到青草與牛奶的氣息,這熟悉的味道讓他無端眼眶發熱。到此時此刻,他才發現自己想念他 的alpha,上一次如此親密過了太久,中間發生了太多事情,簡直恍如隔世。當亞莎的嘴唇從他的下巴拖到唇上,落下一個純潔的吻,329才感到筋疲力盡, 不想說一句話。
他只是鬆開了嘴。
像是受到了邀請,亞莎捧住他的臉,舔進他嘴裡。柔軟靈活的舌頭捲過他的舌面,將口腔黏膜刷了個遍,熱切卻依然沒有什麼情色意味,宛如家貓廝磨褲腿,誓要將她的氣味全部抹你身上。329下意識扶住她的腰,少女的腰肢一如既往地柔軟,沒有刀槍,沒有甲冑。她單手鬆開了髮髻,如瀑紅髮披散開來,擋住了329上方的星空。329閉上眼睛,任由紅幕遮蔽視線。
他忽然感到了沉沉睡意,好似戴上眼罩的牲畜,自欺欺人地準備起黑暗中的睡眠。他太累了,即便身上人的手落到他的脖子上,即便發緊的喉嚨讓他呼吸困難,他也沒有掙扎,甚至沒有睜眼。
「哢嚓」。
斷裂聲打破了寂靜,短暫的一小會兒,329以為被折斷的是自己的頸椎。可是脖子上的壓力已經消失,他再度開始呼吸。有什麼東西……329猛然打開眼睛,看到亞莎手中斷裂的金屬環。
那個栓了329將近兩年,並且本該繼續停留三十多年的流浪者項圈,就這麼被輕易摘下了。它本應堅不可摧,它本應在被毀壞的瞬間要了流放者的命,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亞莎戴著那雙軍用手套,纖細的手指收攏,金屬環便被揉成廢鐵,劈裡啪啦閃著電火花。她把手裡的東西往旁邊一扔,像扔一團廢紙。
329急促地喘息,長久未暴露在空氣中的脖頸一陣子發涼,接著發燙——亞莎銜住了他的喉結,讓他動彈不得,好似一隻被叼著脖子的貓。他的腦子亂成一團, 無數問題擠在嘴邊,一時間半個都擠不出來。亞莎倒一直在說話,她在親吻的間隙絮絮低語著「沒事了」「結束了」「噓」,她說:「後年,我會是執政官。」
「你殺了你哥哥。」329說,這不是個問句。
「是的,我殺了他。」亞莎頓了頓,說,「他死得痛苦而漫長。」
這句話的口吻,和她宣佈自己親手改裝了摩托車時一樣。
329心裡發冷,完全醒了。究竟什麼樣的人會用炫耀的口吻陳述弒親?權貴們是否習慣於手足相殘,又或者這只是亞莎?他知道自己最好閉嘴,但他的嘴似乎有別的意見。
他說:「你要在明年殺了你父親嗎?」
「不,他本來就快死了。」亞莎解釋,「我的長姐是beta,長兄年輕兩歲,在姐姐被宣佈為繼承人的第二年分化成了alpha。他們一直在競爭繼承者的位置,幾年前,長姐動用了極端手段,不幸長兄與她意見相同,選擇的時間也相同……最後他們一個死了,一個終生監禁,鑑於兩者都對父親下了毒,最好的技術也只能讓他多活幾年。」
看起來這是權貴慣例。
「一切都會好起來。」亞莎用安慰的口吻說,她的眼中閃著興奮的光彩,像要與329分享喜悅,「兩年後我會成為執政官,再給我一年時間,我會處理好其他東西,然後我們會結婚。二十年之後我們可以有孩子——按照現在的技術,十年以內就能製造出我們的血親,不過我認為繼任者與我的年齡相隔太近不是好事。這個可以今後討論,我們有很多時間。我們的孩子會有您的眼睛,我喜歡您的眼睛。」
她說得如此篤定,彷彿已經確定了未來。聽起來如此荒唐,更荒唐的是329一半相信她真的能說到做到。他搖頭,不知在否決對方還是在說服自己。329說:「你才十五歲!」
「一個月後十六。」亞莎噘嘴。
「你才十五歲。」329夢囈似的說。
「所以呢?」亞莎目光灼灼地說,「我十五歲,殺了哥哥,『說服』了爸爸,處理了亂黨,兩年後會成為最年輕的執政官。我七歲那年第一次見到您,我已愛您超過半生。」
「你還有很多個十五年。」329絕望地說。
這不會是真的,年少的伊登想當商人,想當教師,想當科學家,最後他加入叛軍,用半生時間飛上高空再墜落地面,只剩一具殘軀與破破爛爛的記憶。年輕的亞莎學習、戀愛與政變,短短十五年已經如此精彩,接下來漫長的人生裡,難道她只是駐足不前?
不會發生,所有人都會變。
「您不相信我。」亞莎嘆了口氣,眼神發飄,像回憶起了什麼東西,「大人都這樣,覺得小孩子說話不算數。」
只有小孩子才會這麼說吧,329想。
「我十三歲的時候說,誰動你我就殺了誰。」亞莎逐字逐句地說,「我哥哥沒有相信。」
事實上,亞莎的兄長根本不記得她說過什麼。
沒人記得她說過什麼,沒人當真,只有小女孩自己永不遺忘。她記得門那邊的慘叫,門這邊的尖叫——她的尖叫。她尖叫,哀求,歇斯底里的嚎哭,把自己嗆到無法呼吸。那是亞莎懂事來第一次哭泣,此前她從不落淚,若你想要的總能被雙手奉上,你自然能永遠保持甜美優雅。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那樣哭,眼淚幾乎將眼球融化,喉嚨已經沙啞,臉頰和腦袋滾燙,被背叛的憤怒灼熱如蒸汽,快要從她的眼眶和嗓子眼裡冒出來。「你說過的!你答應了我!」她喊叫,「他是我的!爸爸!我愛他!把他還給我!」
小公主被教育得如此好,她甚至說不出一句咒罵,只能反覆哀嚎著那幾句話。柔軟的座椅將她固定在上面,讓她既不能衝進門裡,也不會不慎弄傷自己。執政官被哭號聲鬧得腦仁發疼,終於受不了地一拍桌子,將從未受過此等待遇的小女兒驚得噤聲。
「夠了!」他責罵道,耐著性子草草安慰了幾句,「這類型的omega多得是,這一個不行。我明天給你十個,你自己去挑!」
母親為「這類型的omega」皺了皺眉頭,然而她只是端莊地輕嘆一聲,完全不打算插嘴。亞莎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母親輕聲責備道:「大喊大叫的,像什麼樣子。」
「他答應我的!」亞莎嗚咽,「他騙人……媽媽!讓他們停下!他們……」
「不要這樣跟你父親說話。」母親蹙眉,輕拍她的手背,「這是正經事,讓你哥哥來辦。」
沒有人站在她這邊。
門外是亞莎的父母,她是他們最寵愛的孩子。門內是亞莎僅存的哥哥,寵愛她的哥哥。所有人都寵愛她,亞莎從未懷疑這點,直到現在。一切都變得如此陌生,她最信任的親人拿走她追尋多年的星辰,踩碎在地上,眼睛都不眨。
在這一刻,亞莎恍然大悟。
沒有什麼背叛,寵愛本來就是這樣的東西。爸爸寵愛臣子,媽媽寵愛舞者,大姐寵愛伶人,大哥寵愛純種狗,二哥寵愛情人……他們寵愛她。玩物和工具靠著面孔和口舌得寵,她則依靠與生俱來的血統。她安享一切從天而降的餽贈,卻忘了這一切不過是主人丟下的肉骨頭。
被寵愛如此輕鬆,可惜只能等待給予,他們給你什麼你便只能得到什麼。
小公主亞莎無法擁有她的伊登,因為,被寵愛者一無所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11:47 AM
第十六章 「我不是他。」
終於,門打開了。
此時束縛著亞莎的椅子才鬆開,容她跳起來跑向門。執政官的繼承人從裡面出來,被妹妹撞得一個踉蹌,只寬容大度地搖了搖頭,繼續拿絲巾擦拭手上的血污。血腥味從房間裡透出來,連同其它不潔的氣味一起,很快被淨化系統打掃乾淨,不留一點痕跡。
只是房間裡的味道沒那麼容易散,畢竟他們尚未處理氣味源頭。混雜的信息素刺激著亞莎的神經,她停在門口,大睜雙眼,背景裡她哥哥的匯報聲像一卷模糊的磁帶:「他不會再成為威脅……瘋得不能自理,需要再做處理才能當誘餌……」
亞莎來得太晚,在她不知情的時候,大人們已經把事情做完。酷刑不是唯一發生的事,所有俘虜被打了藥,關在一起,上不了檯面的藥物導演了一場輪暴指揮官的好戲。最好的攝像頭留下記錄,叛徒的謠言與錄像一起在整個庇護所流傳。間諜推動剩下的叛軍高層出了昏招,否認被捕獲的是指揮官,堅持雄鷹另有其人——過去多次露面、如今「大出風頭」的那個omega,只不過是佔用諸多功績的宣傳花瓶。
這些人自己打碎了傳說,信與不信者分道揚鑣,鄙夷與悲痛者打成一團,叛軍分裂成幾部分,被一點點瓦解蠶食。他們拍下叛軍的花瓶宣言,拍下叛軍的節節敗退,一併放映給指揮官看。他們在伊登面前處決每一個支持他的俘虜,由被招安的歸順者來幹。
——父親認為,最近改良完成的腦部手術足以摧毀任何人,哪怕對方曾是叛軍的旗幟。哥哥則認為,傳統的方式更能殺一儆百,也更具有趣味性。要是有人膽敢挑戰權威,他合該遭此對待。何況他還是個omega,「漂亮的、有挑戰性的omega。」哥哥笑道,「豬玀們會愛死這個話題,他們會主動傳播這些錄像,用他們的英雄來手淫。」
亞莎快要吐了。
刑具已經收起,屍體已經拖走,房間裡只剩下醫務人員,還有床上半死不活的人。他赤身裸體,只穿著自己的血,血痂和新傷口連成一片。他的頭髮髒得黏成一 團,宣傳畫裡的那片金色黯淡無光,倒參雜了不少銀灰。他的身體攤平在手術台上,被一堆線和管子連著,像蛛網上的死蝴蝶。然而他還清醒著,亞莎顫抖著走近, 看到一雙絕望到認命的眼睛。
「亞莎,」遠處飄來哥哥的聲音,「你還想要他嗎?」
亞莎摀住嘴,腦中嗡嗡直響,耳邊一片轟鳴。她聽見母親責備哥哥(「讓你妹妹噁心」),她聽見哥哥對她道歉(「明天送你個乾淨的」),她聽見自己的血液沸騰。
不,在臟腑間翻攪的不是噁心,是暴怒。
「我要殺了你。」她說。
聲音哽在喉嚨裡,太輕了,像敗犬的哀鳴。於是亞莎驀然轉身,提高聲音,又說了一次。
我—要—殺—了—你,她說,盯著她的哥哥,沒再回頭看伊登。還不到時間。所有的痛苦與悔恨,所有的憤怒與決心,全都融入了這句誓言。這是她的終點與起點,是她的回答:我依然想要他,我將會得到他,我將成為愛者而非被愛者。
聽見這話的人笑起來。
她的哥哥笑了,她的父母也是,大家都笑了起來,像聽見什麼滑稽的孩子話。是啊,當然,亞莎是媽媽養大的甜美小女兒,是被寵壞的、賽場外的小妹妹,最不像alpha的小alpha。大哥和大姐勾心鬥角時,她還只會玩娃娃呢。二哥到處殺私生子時,她還對著叛軍omega的海報傻笑呢。他們忘了她一樣是頂級基因篩選的產物,忘了她一樣擁有最好的資源與最好的教育。他們忘了她為「可笑的迷戀」學習了多少東西,忘了她如何隔著四千米擊落王牌飛行員。
他們不記得,她一樣是候選者。
年輕alpha有很多時間。
「對不起,去年沒能來見您。」亞莎說,「您一直在嚴密監控之下,作為吸引殘餘叛軍的誘餌,去年父親和哥哥都會親自關注,那時候我還沒能力阻止他們。如果不能永遠擁有您,短暫地佔有有什麼意義呢?我一直在忍耐,抓緊時間工作,好讓現在這個時刻快一點到來。到了今年,他們的監控鬆懈下來,我便忍不住要來見您 了。」
「對不起,害您被那樣的瘋子襲擊。」亞莎說,「快要成功的時候,也就是最近幾個月,我將監控一點點轉移到了我的控制之下,但是黑掉系統導致的交接盲點居然給那樣的垃圾可趁之機,真是太糟糕了。我差點被嚇得心臟停跳,立刻把您轉移到了這裡……這麼倉促,一定讓您困擾了吧?」
她喃喃道歉,解釋自己缺席的原因。事到如今,亞莎終於能開口,「對不起沒能保護好您」,這句話裡的意思比說出來得更多。
伊登不會理解,他不記得那段將他逼瘋的記憶。手術清空了那幾個月的殘酷時光,與十多年的輝煌記憶一視同仁。他們需要讓他成為一個無知的誘餌,而非精神崩潰的廢人。所以亞莎不會告訴他。那段記憶已被摘除,當初的施暴者如今無一存活(亞莎確保了這一點),當時留下的創傷被最好的醫療技術修復,那幾個月便沒有存在過。
伊登不需要記得,沒有人可以記得,除了亞莎。她記住這個刻骨銘心的教訓,告誡自己天真的代價。
她又開始吻他了,嘴唇擦過傷疤,舌頭探進唇瓣,親吻得好像舔舐糖果。過去的吻只是匆匆偷竊,現如今才是盡情享用。她可以花幾個小時、整一夜、整一天這麼做,伊登屬於亞莎,誰也奪不走。
「……」
推開她的是伊登本人。
他的手搭在亞莎肩頭,力道不足以甩開少女,但也不會被視作情趣。亞莎困惑地抬頭,她的omega垂著眼睛看她,悲傷的神情並未改變。
「我不再是那個人了。」伊登說。
「您是的!」亞莎回答,「只是刪除了一些記憶,您依然是您。」
「刪除……」男人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這不是什麼『只是』的問題,指揮官伊登被毀了,我只是流放者329。」
這話不好聽。
但還是得說出來,斷骨若接錯了位置,自然越早打斷重來越好。有什麼辦法,329想,他沒法一輩子扮演自己的替身,既不能,也不想。他凝視那雙滿懷希望的綠眸,等待它們映出憤怒或悲傷,但亞莎只是輕鬆地笑,趴在他胸口,支著下巴看他。
「您想被稱為329嗎?聽上去不夠尊重,但您若希望,我可以讓所有人這樣稱呼您。」她說,「玫瑰即使換了名字也依舊芬芳。」
「你不明白。」329閉了閉眼睛,「他所經歷的一切、形成他的那些記憶,全都不復存在,你愛的人不存在。我不是他。」
「冰融化成水,它還是它嗎?」亞莎反問。
「如果你愛冰的寒冷和硬度,水對你有什麼意義?」
「您怎麼知道我愛的是什麼呢?」
329無言以對。
「您不知道。」亞莎說,忽地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
她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依偎在329身上,頭髮頂著他的下巴。她的聲音像在夢囈,語氣卻無比清醒。
「但我知道我是否在戀愛。當我看到海報,我就知道我愛您的金髮。當我看到您,我便明白銀絲一樣迷人。我愛您宣傳片中俊美年輕的面龐,而到了我們第一次面對面,我才能看到您的身體,我才能知道您的嘴唇多麼柔軟,您的傷疤多麼可愛——我愛每一寸。您說我愛的是『指揮官伊登』,可是您已經知道我們過去從未見面,我真正看見、交談、碰觸的不是您嗎?您堅持要將自己與『指揮官』分開,但您沒有身為指揮官的記憶,我卻記得指揮官。難道您不覺得,相似與否,愛戀與否,該由我來評判?」
329不發一語,亞莎沒有停下。
「我愛您招貼畫上正直的臉,也愛您想遮掩起的淚眼。我愛您站起來的勇氣,也愛您低下頭的妥協。我愛您的善良和疲憊,我愛您的冷漠和熱情……您是對的,跟那些曾追隨您的人不同,我並不認識『指揮官』,我只認識您。」
她愛這個活生生的遺骸,甚至比之前更多。
有一些事情亞莎不會說,比如,儘管為所愛之人的遭遇心痛,她卻從未後悔將他擊落。她愛看雄鷹在天空中翱翔,更愛將折翼的鷹隼豢養在籠中。她愛英雄光芒萬丈,萬人敬仰,更愛他一落千丈,遭人唾棄憎恨,只能藏於她懷中。他一無所有,無處可去,悲傷而孤獨——於是她擁有他,於是他只能愛她。
他們為星辰墜落悲鳴,而她獨佔隕星。從此天空無光,長夜無盡,破碎的啟明星獨獨點亮她的夢境。黎明永不到來,夢也不會醒。
那些金色的回憶,這個痛苦迷人的靈魂,全都是她的了。
「那個人想殺您,只因為您與他想像的不一樣,我與那種愚人不同。」亞莎說,「無能的攀附者只愛您的輝煌,我則愛您的一切。您是什麼模樣,我的愛便是什麼樣。」
亞莎說:「我愛您呀。」
329感到恐懼,因為他相信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11:59 AM
第十七章 「你為什麼失望?」
329感到恐懼,因為他相信她。
亞莎不撒謊,她有展露赤誠的實力和器量。一顆炙熱的心劈頭蓋臉扔了過來,僵死之軀被燙得發痛,329忍不住要瑟縮,卻難以放下熱源。亞莎說出口來,他便已經一敗塗地。心中的疑問得到瞭解答與藉口,每一個念頭都在勸誘:相信吧,相信吧,不要在意細枝末節。
可怕的是,他想要相信她。
329不知道那是不是愛,他沒有先例可以參照,沒有人可以問。她愛他嗎?又或者那只是畸形的不甘與執念,改變了她的人生,便烙進她的靈魂?然而這執念要是一直存在,它與海誓山盟便相差無幾。他愛她嗎?亦或只是抓著救命稻草,把依賴當成情愛,自欺欺人,不可自拔?可是他的人生已經難以改變,亞莎不會放他走,他也生不出離開的念頭。既然如此,依戀便與愛情無異。
只剩一個問題,一個一直困擾著他、至今無法解答的問題。
它在喉嚨口幽靈般遊蕩,吐出來或成災害,嚥下去恐怕作祟百年。亞莎從沒對我說謊,329對自己說。另一個念頭氣泡似的浮出來:她只是隱瞞,她只須隱瞞。329深深嘆氣,他用力閉了閉眼睛,張開嘴。
他問:「發現我愛你的時候,你為什麼失望?」
亞莎愣住了,嘴巴微張,像在吃驚他會問出這個問題。可惜329太瞭解她,他看得出驚訝下的一抹心虛,讓亞莎吃驚的並非這個問題,而是「他依然在乎這個問題」。她扭捏片刻,吶吶道:「我沒有失望啊。」
329盯著她看。
「我真的沒有失望!」亞莎爭辯道,「我只是有些意外……您對我的第一印象絕對稱不上好,我對您所做的一切也有許多欠妥之處,我真的沒想到您愛我。」
這是真的,至少是真相的一部分,也是329的疑問之一。亞莎對他如此執著,她能為此努力半生,為什麼不能策劃一個更好的開場?她可以像救世主一樣從天而降,將沒有記憶的329玩弄於股掌之上,「請問您是否能與我發生性關係」絕不是最好的開場。
「我沒想在那樣的場合第一次與您見面。」她不好意思地說,面上浮出一抹紅暈,「但我忍不住了,您離我那麼近又那麼遠,我怎麼能忍住呢?它,它不是一個好開始,我想要一個新開始,我想給您一個最好的開始。」
329驀地打了個冷顫,一股寒意爬上後頸。
亞莎說:「我本想讓我們重新見面,把之前您作為流放者遭受的苦楚,與我冒昧的打擾一起刪除。」
「身體恢復原狀,記憶又不記得,外加模擬記錄刪除、別人也不知道,這和沒發生過有什麼兩樣?」
329明白了。
那一刻亞莎怪異的表情,在此時都有了意義。她驚訝於他擅自愛上她,苦惱於這不符合計畫,猶豫是否還要按計畫刪除他的記憶,因為這個已經愛上她的「存檔」令她不捨。多可惜,多浪費,即使一切不符合她的理想。
在意識到之前,329猛地推開了身上的亞莎,他連滾帶爬地後退,撞上床頭板也不停下,彷彿後面還有什麼空間可以躲藏。他的後背緊貼著牆,他的胃一片冰涼,巨大的恐懼攥著他的喉嚨,讓他想要尖叫又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以為自己本已一無所有,最壞無非一死,然而無知的平民永遠猜不到權貴的遊戲方式。他們抹去伊登,亞莎也能抹去329——她已計畫了抹去329,倘若她沒有意外發現他不合時宜的愛情。換成另一個意外不曾發生的世界,現在會怎麼樣?329還會存在嗎?當亞莎勝利的時候,當她滿懷愛意地將這一兩年的苦難抹去的時候,世上不會再有329,也不會重生出一個伊登……
這具殘軀裡,還會剩下什麼?
他會是誰?
不不不不不,別,不要,他說,瘋狂地搖頭。別這麼對我,你可以殺了我,可以丟掉我,但不要再碰我的腦子,他想,然後他意識到,哪怕亞莎真的動了他的腦子,他也永遠不會知道。當亞莎企圖碰他,他拍掉她的手,歇斯底里地喊叫。
準女王睜大了眼睛,綠眸中盛著吃驚與受傷,像是不明白寵物為何突然對她發脾氣。她安撫地張開雙手,跪坐在床上,不停地解釋與安慰。
她說:「我不會傷害您的!那一點都不痛,只是這兩年糟糕的記憶……」
她說:「我不會刪掉任何重要的事,僅僅是傷害您的事情……」
她說:「我不會再這麼做了,那只是原計畫,已經廢除了,您不希望我便絕不會做……」
她根本什麼都不明白。
「等你下次想要這麼做的時候呢?」329問。亞莎張開嘴,想要說什麼,而329預料到了她毫無意義的保證,他不想聽。
「等你下次覺得自己表現得不夠完美的時候呢?等你下次覺得我不滿意、想要對我更好的時候呢?」他厲聲道,「你要再清空重來一次嗎?」
恐懼之中生出熾熱的怒火,藍眼睛對上綠眼睛,不再退縮,咄咄逼人。329質問,伊登質問:「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一個遊戲嗎?我和你的模擬人有什麼兩樣?你打算採集我對每個選項的數據嗎?等你採集完畢,是不是就沒有必要留下我?」
「不是的!」亞莎震驚地說,「您獨一無二……」
「我獨一無二。」他大笑,「你把我當人看嗎?還是說,人在你眼中就是這樣可以任意塗改的東西?你和你父親沒什麼兩樣。」
有什麼東西在心中湧動,像餘薪死灰復燃,螢火迴光返照。憤怒讓血液崩騰,能令死者復生。他會退縮,會妥協,但倘若退無可退,他願站起來赴死。亞莎在質問聲中呆若木雞,伊登感到一陣灼痛的快意,如同飛蛾以身撲滅燭火。
「不是的……」亞莎蒼白地辯解。
「是的。」伊登冷酷地說,「你恨他動了你的東西,可你從未真正反對他。你最大的痛苦只是得不到想要的,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們這樣的螻蟻多害怕被擺佈。」
亞莎看到伊登的淚水。
她看到熱淚與勇氣,她看到冷酷與怒火,她看到恐懼與絕望如何爆發成炙熱的岩漿。突然之間,亞莎意識到指揮官的登高一呼並不是出於某種浪漫的英雄主義,那些呼應者亦非不自量力。他們因畏懼充滿勇氣,他們只是在無路可退之時,拒絕死於沉默。
「不是,我知道的!」亞莎爭辯,「我知道的!我只是,我只是……」
她知道被擺佈是什麼感覺,她知道被寵愛有多恐怖,正是這領悟將她從美夢中驚醒。她為此爬上最高峰,認為只要自己是掌舵之人,便不必害怕被背叛或辜負。只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受寵愛的伊登,清醒而明白被寵愛為何物的伊登,要如何不恐懼。
少女的表情像挨了一耳光,她瞠目結舌,那雙綠眼睛裡居然也蓄滿了淚水。伊登說不出這眼淚出於急切還是悔悟——他能夠期待後者嗎?面對這樣的眼睛,怒氣難以為繼,只剩下濃濃的疲憊與無奈。正如初次見面時的感想,年輕的alpha並無惡意,她昂首闊步,跑向山峰上的花朵,不理解足下雜草的哀鳴。
你要如何讓一個神理解凡人的苦難呢。
「明天我還會記得嗎?」伊登疲倦地說,「我會記得我問過你什麼嗎?」
「會的!」亞莎急道,「我不會動您的記憶,我發誓……」
伊登說:「我不相信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0-22 12:19 PM
第十八章 第一次,伊登心懷希望
伊登寫日記。
腕錶裡的電子日記一鍵能讀取,一鍵能清空,便捷而令人不安。白紙黑字看上去可靠很多,他每天寫個不停,寫所有自己記得的東西,把筆芯裡的墨水變成書頁上密密麻麻的字跡。
這其實毫無意義,清空電子記錄很方便,往紙上扔一根點燃的火柴也不難。伊登使用著亞莎提供的紙筆,住在亞莎的房間裡,不可能把日記藏到哪兒去。虛擬管家照顧到了這所屋子裡的每個角落,哪怕它貼心地不再露面。有時候突如其來的狂怒讓伊登撕毀書頁,折斷筆桿,摔門倒進床鋪,等他起床,紙筆又會被安置在桌上, 全部整潔如新。
伊登想在身上刻些什麼,然而倘若亞莎想要,他身上既沒有能藏的隱秘之處,也沒有修復不了的傷痕。他躺在床上,一遍遍用力思考,彷彿在腦中複述得足夠努力就能讓它們留下似的。
他想:「伊登」「329」「亞莎」。
他想:「我愛她。」「我害怕她。」「我還是不恨她。」
是的,至少現在,直到現在,他依然無法恨亞莎。過去的伊登加入了革命軍,他一定已經思考過起義的風險和失敗的代價,那是他自己的選擇。革命軍的指揮官和執政官的女兒天然立場相悖,一方獲勝另一方必將遭難,無論其中是否有古典悲劇般的愛情故事,結果都會如此。知道了一切的如今,伊登不怪亞莎。而倘若他過去曾恨過執政官的女兒,他也不記得了。
思及此處,伊登不免要苦笑。刪除記憶是個多好的辦法,即便他現在對亞莎恨之入骨,只要她用一次高科技手術,今後他也不會再恨。效果如此立竿見影,使用起來又如此輕而易舉,還有什麼能阻止權貴們使用它呢?
渾渾噩噩的日子就這麼過去。
亞莎在那次談話後驚惶地離開,一直沒有再來。虛擬管家提供一切生活必需品,屋子裡的活動範圍變大,增加了不少娛樂設施,比如健身房和圖書館。圖書館裡全是小說,不久出現了一些研究報告,放在最顯眼的地方,伊登懷疑這其中有什麼特殊目的。他不覺得自己還有什麼東西值得圖謀,發現研究報告的第一天,他便開始閱讀。
剛開始,伊登什麼都看不懂。他認識報告上的每一個字,但這些字湊在一起便成了天書。庇護所不存在義務教育,認識字已經相當難得,要他理解這份報告的內容完全是強人所難。他試著詢問管家,虛擬管家解答了所有問題,並送來更多相關書籍,無論這些問題和書是否與研究報告有關。
一個單詞指向一本書,一行句子通往一門學科,理解報告的工程十分浩大,如同要求中學肄業生自學博士課程。好在亞莎不缺也不吝嗇輔助工具,伊登更不缺時間。
他用幾個月時間讀懂了報告,那是一份關於如何防止重要人士被暗殺的研究成果。短暫的填鴨式學習讓伊登勉強能看懂得懂報告大意,也僅止於此。他讀完最後一 行字,關掉屏幕,捏了捏鼻樑,疑心自己弄錯了亞莎的目的——他實在想不出來,一份「如何防止重要人士被暗殺」的研究報告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第二天,亞莎來了。
她對伊登微笑,看上去相當疲憊又極其振奮,像個喝多了咖啡的熬夜者。伊登無言地與她對視,亞莎率先開口,說:「來吧,請讓我帶您看一些東西。」
時隔半年,伊登第一次離開這間屋子。
他們走過一道道傳送門,房間組成一個分離的迷宮。路途中沒有一個人,科技的痕跡卻越發濃重,彷彿幾步之內跨越百年。伊登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直到他在一間白色房間裡打冷戰,為其中器械冰冷的反光頭昏目眩。他的腳步一慢,亞莎便停了下來,隨即露出安撫的神情。
「我不會對您做什麼壞事的。」她說,「其實咱們可以直接傳送過去,但我猜您不希望我直接帶您走?上次……」
「我們要去哪裡?」伊登打斷她。
「庇護所中心,環境調解室。」亞莎乾脆地回答,對伊登伸出手,「要我拉著您嗎?」
伊登點點頭,又搖搖頭,重新跟上。
他們的確來到了庇護所的中心。
換做幾個月前,伊登甚至不會知道自己看見了什麼。
光團懸浮在虛空之中,密密麻麻,宛如星辰,每一朵星雲中無數信息交換。光腦以生物思維無法企及的速度運轉與運算,肉眼不可見的線路在此間交匯,整個庇護所的信息流通過血管傳輸至這間心房。不知名的元件發出細微嗡鳴,光信號製造的熱量轉瞬即逝,唯有奇異色彩在觀眾的視網膜上留下殘片……你很難想像,將數以百萬計的人類囊括在自然幻象,來自眼前這充斥著人工印記的龐然大物。
伊登在這幾個月裡學了很多,或許還不能通過權貴們的入門測試,但他已經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正呈現在眼前。這裡不僅是庇護所的中心,他們正在庇護所的核心裡面。
這個房間,便是隔離外界輻射、製造庇護所環境的偉大機器本身。
「您已經看過報告了。」亞莎說,「您應該知道『庇護所核心』、『零號膠囊』、『測謊儀』是什麼了吧?」
「只是知道。」伊登回答。
那些資料全部是你提供給我的,哪怕有什麼問題,我也看不出來,他想。
「給您的一切資料都是真的,我沒動過任何手腳。即使您不相信,至少您也可以發現這些東西不是憑空編出來的。」亞莎說,「我的手腕上戴著測謊儀,紅燈亮起便是檢測到謊言。比如,『我是個alpha』,『您是個alpha』,『我會開飛行器』,『我不會開飛行器』,『這裡是庇護所核心』,您看……我猜您會想,測謊儀也能造假,畢竟您對此知之甚少。我無法否認這點,但這已經是我能做出的全部證明。我以我擁有與將擁有的一切發誓,測謊儀是真的,如果您希望,我會在與您相處的所有時間戴著它,我不會對您說一句謊話。」
她的語氣非常真誠,近乎央求,伊登不覺得自己能完全相信,也不能說他對此無動於衷。他抿著嘴,沉默不語,而亞莎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繼續說下去。
「執政官是個高危職業,在我出生以前,父親就在研究如何一勞永逸地避免暗殺。你不能阻止他人的慾望,只能讓他們投鼠忌器,令暗殺指揮官的代價高昂到無人能夠承擔。於是我的父親想,他應當將自己的性命與整個庇護所的安危連接在一起,倘若他死於非命,從中獲益者也難以倖存。」
顯然執政官認為,庇護所值得為他陪葬。
「初步研究相當成功,我們得到了『零號膠囊』。執政官在腦中安裝膠囊,膠囊一旦開啟便不可摘除、不可中止、不可逆轉。計畫是,一旦執政官死於暗殺,膠囊將釋放出信號,摧毀庇護所核心,讓整個庇護所內的所有人暴露在外部極溫和輻射之下。但接下來研究遇到了問題:要如何區分執政官的壽終正寢和死於暗殺?實驗進行了很多年,直到我的父親被毒害,研究也沒有任何進展,膠囊只能被某種單一途徑觸發,暗殺卻有千萬種方式。」
報告上詳細解釋了這一點,手術刀傷可能與刺殺傷害相近,噩夢發作也能造成被攻擊相似的刺激,高科技也對此束手無策。「執政官的安危與庇護所核心相連」和「避免稍有差池便造成意外災難」兩個條件難以兼顧,到最後,研究被束之高閣。
亞莎摸了摸腕錶,一道光線掃過她的頭,將剖面圖投射在光屏上。伊登盯著屏幕看了幾秒鐘,猛然睜大了眼睛。
零號膠囊安置在亞莎的腦袋裡,和演示資料中的一模一樣。
「父親的研究從未成功,膠囊依然只能被單一途徑觸發。」亞莎不緊不慢地說,彷彿沒在自己腦袋裡裝上毀滅世界的開關,「我將唯一條件設置為『一旦子裝置被觸發,則觸發零號膠囊』。而子裝置……」
她又一次伸出手,一枚藥丸大小的裝置躺在手心裡。
「子裝置,只能被『流放者手術』激活。」亞莎說。
有那麼一兩秒,伊登一臉空白。而後頓悟閃電般躥過脊椎,在腦中炸開,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他的呼吸急促,甚至向後退了一小步,難道,不,不可能,她不可能在說……
「不需要手術,只要嚥下去。」亞莎說,「納米機器人會進入服用者的身體,將它安置在腦中,一小時內啟動,和零號膠囊一樣不可摘除、不可中止、不可逆轉。 如果您選擇它,再沒有人能碰您的記憶。任何程度的洗腦都會激活零號膠囊,然後我將死去,庇護所核心同時毀滅,地球上的人類將迎來真正的滅亡,無人能夠幸存。」
她這麼說了。
測謊儀沒有亮。
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伊登顫慄,不知道顫抖來自哪種情緒。這可能是謊言,可能是陷阱,但懷疑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輕,每一盎司直覺都在訴說相信。 紅髮綠眸的准執政官站在她面前,拿著足以毀滅世界與自身的開關,掌心向上,手指舒展。她的眼睛閃閃發光,那裡裝著些什麼東西啊……期待,孤注一擲,狂喜,狂喜,狂喜——她比伊登更早意識到了那違背理智的信任,她願為此點燃世界。
「你瘋了。」伊登說,他的語調顫抖,已然開始丟盔棄甲,「如果有想要毀滅世界的人呢?如果什麼人抓走了我,強行……」
「只要我活著,沒有人能碰您!」亞莎高聲說,她的眼眸燃燒,全然理智又全然瘋狂,「如果我做不到,如果我不能保護您——又一次——那就讓一切發生!」
那就讓一切發生,如果亞莎又一次丟失她的星辰。如果爬到最高處也無法保護她的珍寶,那就讓她以性命補償,那就讓城市灰飛煙滅,讓倖存者哀嚎,讓太陽墜落。她若再次失敗,這世上便不能有贏家。
「相信我吧。」亞莎說,沒有走近,只平舉著手,「我不會放走您,但我不會修改您的選擇,我不會在乎您想成為誰。我依然會是個獨裁者,但我不會是我父親,事情會好起來,天空會再度開放。我們會好的,我們有很多很多年來搞清楚怎麼辦。拿走它吧,您要拿走它嗎?」
這是瘋狂,伊登想,這是反人類,傲慢,暴君之行,不正確……他的心臟狂跳,他的手指顫抖,他的視野被淚水模糊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他想,這不是愛情,起碼不正常,完全不健康。可是他又對愛情知道多少呢?曾經的伊登或許可以教亞莎如何去愛,現在的伊登不能,他自己都不會。他們倆都亂糟糟的,像兩個畸形機器的產物,扭曲得各不相同,糟糕得如出一轍。他盯著藥片,想著「墮落」、「同流合污」、「瘋狂」。他想著零號膠囊,分裝置,幻象中的世界末日。 他……
他感到安心。
伊登接過藥丸,嚥了下去。
他背叛了過去的犧牲,與暴君同流合污,助長足以毀滅世界的瘋狂與痴迷,而他不在乎,他媽的半點都不在乎。他的alpha發出一聲快樂的尖叫,他的暴君撲過來,抱住他,吻他,慶祝他的墮落。他的亞莎開懷大笑,捧住他的臉,語無倫次地訴說自己多麼擔心,多麼高興。未來的執政官依偎在伊登懷裡,雙眼倒映著人造星空。
她說:「我們會好的,一切會好的。」
第一次,伊登心懷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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