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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里晴 -【帝國繼承者之六】騎士的聖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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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2-7 04:02 PM
標題:
萬里晴 -【帝國繼承者之六】騎士的聖戰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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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每個月第三個禮拜四的晚上,她都會見到這個男人
每回見面,他們只是單純的吃飯品酒,從沒談過私事
但她知道,他是那個鼎鼎有名的歐陽集團的二少爺
因此,當姊姊和歐陽集團大少爺的婚事破局、下落不明
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向他問清楚婚禮當天的情況──
身為逃婚新娘的妹妹,她有自知之明
要求歐陽家的人對她通風報信是太過分了些
可他卻對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讓她在知道姊姊一切安好後,終於能放下懸著的心……
在有錢人的世界裡,「資訊」向來是最貴重的東西
何況他這麼做還違背了長輩的封口令
於是她大方地承諾,願意完成任何他提出的要求
只是她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是要求她當他的女朋友!
老天,歐陽家的老爺子才因為逃婚一事大發雷霆
要是他真和她在一起,恐怕會從繼承人名單上除名!
可是……他是個不管外在、內在都十分有魅力的男人
若是拒絕他,她真的會覺得對不起自己……
【出版日期】
2014年05月23日
【出版社名稱】
桃子熊工作室(禾馬)
【書系及編號】
紅櫻桃RC1246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2-7 04:04 PM
序 萬里晴
親愛的大家,安安,又見面啦!
這次是在光輝五月與大家見面,首先謝謝大家拿起《騎士的聖戰》,這是萬里的第九部作品,也是第一次幸運的搭上禾馬出版社的套書活動,所推出的新作。
當初編輯來談〈帝國繼承者〉套書的點子時,是這麼說的——「財閥爭利、豪門奪權!檯下暗潮洶湧,表面卻一派平靜,歡迎光臨這個……即使吃人也斯文優雅的繼承者們世界」。
光看文案,真是讓萬里興奮啊!萬里立馬就想起了歐陽集團。
記得去年寫完《私戀寂寞島主》之後,萬里有點意猶未盡,總覺得女主角沈碧漪溜掉之後,把華麗的空禮堂留給一堆姓歐陽的傢伙,應該還有些故事繼續發生才對。
當初曾經提筆寫了幾章,故事架構、人物個性都喬得差不多了,卻忽然有一天醒來,萬里被另一個故事釣走了(也就是後來出版的《再戀傷心惡男》啦),《騎士的聖戰》就這樣孤伶伶的被留在電腦硬碟裡。
可是,萬里沒有忘記它喔,相反的,還常常想起它,尤其是配角律與柳,常常就在腦子裡演了起來,萬里一直一直很想完成它。
剛好,有寫作〈帝國繼承者〉套書的機會,萬里立馬把檔案挖出來繼續寫。
時隔一年,故事的走向跟去年的設計似乎沒有太大歧異,不過,愛恨糾葛則濃烈了許多。大概是因為這樣,萬里常常寫得額頭發燙,因而成了退熱貼的愛用者,哈哈。
再來,談一下書名好了。
《騎士的聖戰》中的「騎士」,指的當然是故事中的男主角歐陽臻了。在歐陽集團的接班人爭霸戰中,他算是難得沒被捲得喪失心智的一個,由始至終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並且能將自己的意志堅持到最後,帶著沈雙如全身而退。由於他的作為實在太厲害了,所以萬里起了這樣的名字,請大家多多指教囉!
喔,對了,請別忘記看一下相關系列作品《私戀寂寞島主》,這本可是萬里自己的私房大愛喔!
有任何想法,歡迎跟萬里交流。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2-7 04:04 PM
楔子
吉時已到,婚禮鐘聲準時敲響。
金融集團歐陽家與餐飲集團沈家的聯姻,即將締結。
這場原本受到世人關注的世紀婚禮,因為某些不可說的理由,改為低調進行,此時能觀禮的,都是兩家最核心的親人。
歐陽臻身著深色禮服,坐在長椅上,同所有人一般,當禮堂之門大大敞開時,轉過身去,注視站在那裡,捧著花束的新娘。
大門之外是整片窗牆,白燦燦的陽光讓穿著雪白婚服的新娘成了一抹鴉鴉烏的剪影,看起來有些不祥。
事實上,禮堂的確瀰漫著不友善的氣氛,在這裡的人,絕大多數不希望禮成。一旦禮成,意味著歐陽家的長子長孫有了長媳,意味著圓滿,意味著接班之事底定,大權將下交給歐陽律。
不過,可不包括他,歐陽臻心想。他是少數心懷祝福的人。
可即便如此,他也忍不住要為新娘感到難過,她的不情願,他感受得到。
在父親沈海之的帶領——或者說箝制之下,她的身影好單薄,撐起一襲裙擺過長的蕾絲婚紗,雖然優雅,但每一步都走得艱辛無力。
經過他身邊時,她的側顏勾動他的記憶,他想起另一張肖似的容顏——只是五官肖似,神情卻完全不同。
他認識的那個女人活潑多了,她擁有與沈碧漪相似的五官,但大眼睛至少閃亮一百萬倍。如果說身為職業名媛的沈碧漪是美麗瓷娃娃,她就是不折不扣、百分之百的真女人。她也是沈家的女兒,沈海之的另一個骨肉,但謝天謝地,不在充滿控制慾的父親底下過活,她正常且快樂多了。
她的芳名是沈雙如。
兩年前,他與她巧識在一個很偶然的私人餐會,當時招待他們的,是他的童年玩伴向青雄。
那傢伙本是司機的兒子,按照歐陽家的主從默契,他成年後,該接下父親的棒子,當個盡責的司機,可虎背熊腰的他偏偏對掌杓感興趣,走上了廚師之路。
那是個很愉快的小小餐會,只有他、向青雄與沈雙如三個人;那是個很舒適的空間,簡單的說,就是老朋友的廚房,一張餐台隔開廚房區與客廳,外頭還有一個小天台,栽植做菜用的香草,佈置宛如溫暖的家。
他不驚訝看似粗獷的向青雄有如此細膩的一面,讓他驚訝的,是她。
他一眼就認出她是沈碧漪的妹妹。
她看起來跟向青雄頗熟,會主動幫忙攪攪醬汁、撈高湯浮沫什麼的。那兩個多小時,除了坐下來用餐,她就當在自己家一般,自在穿梭於室內與室外。
那種放鬆的氣氛,帶來很不一樣的感覺。她沒有因為認出他是誰,就變得拘謹,表情依舊親切而溫暖。她跨越了初相識的那點不自在,把他當一般人看待,他的心被觸動了。
他下意識的觀察到很多事:她跟向青雄雖然熟稔,但沒有男女之情。她唯一會用熱切的眼神看著向青雄,是他在煎煮炒炸時,而說真的,她投注到食物上的眼神,比投射到向青雄身上熱烈一千萬倍。
她對食物的熱情,令他印象深刻!當向青雄做料理時,她會打直腰身,探頭去看向青雄正在做什麼。當她那樣做,胸部會無意識的挺起,立刻讓他的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他瞄了一眼……好吧,又多幾眼,她有足以讓男人瘋狂的好身材。
以及熱情。
當食物端到她面前時,她會雙眼發亮;要是屁股上有長尾巴,大概早就搖瘋了——順帶一提,她也有很完美很緊實的翹臀。
這些可愛的元素組合起來,再加上一點他解不開的謎樣魅力,使他從此不請自來,成為試菜餐聚的固定一員。兩年來,他們每個月吃一次飯,僅限於那樣的私交,卻讓他更期待。
他慢慢的琢磨她,明白自己的心已經被牽動。
待歐陽臻回過神來,沈碧漪已經站在禮台前,神父溫煦的問:「……沈碧漪,妳願意嫁給歐陽律,成為他的妻子嗎?」
只要回答完「我願意」,她就會成為他的堂嫂,而他跟沈雙如會變成姻親。聯姻消息出來後,他們不曾談過這件事,他看出她很想問,但極力按捺住。不知道關係的轉變會對他們造成什麼影響,她還關心這個姊姊嗎?他有趣的想。
就在這時,走道另一端,兩扇剛剛迎來新娘的大門被猛力拍開,門扇被推到極限。
微微側過頭,歐陽臻看到一道高大精壯的身影立在那裡,殺氣騰騰且氣勢驚人。
「我,不准沈碧漪嫁給別人!」那人狠狠的說,大步走來。
滿堂譁然!
歐陽臻藏於鏡片後的雙眼瞠了一下,隨即無聲的笑了。
有人來劫婚?呵呵,這下可好玩了!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2-7 04:05 PM
第一章
沈雙如站在鞏家大宅的門口,伸出食指,捺下門鈴。
啾啾啾的聲音直通管家所在的房間,她捏捏雙眉之間,感覺有些疲憊。
年方二十五的她,在外公經營的鞏氏地產當個小小OL,整個下午都在外面拜訪客戶,傍晚才剛回辦公室要打報表,就接到外公召見她的電話,連剛泡好的柚香茶都來不及喝一口,就抓著車鑰匙又上路了。
到底有什麼事,要這麼十萬火急的召見她?
她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只希望能早點回小窩去歇著。
趁著大門還未開啟之時,她藉著門上的玻璃倒影,整理儀容。
工作中,為求正式,她常穿鐵灰色的西裝外套與窄裙。今天去拜訪的客戶多是老一輩,她特意內搭亮眼的桃紅色襯衫,襟口繫的蝴蝶結與沒綁馬尾的長鬈髮看來討喜許多,一雙平底鞋方便她四處走動。
「雙如小姐,請進。」管家來開門,「老爺請妳上樓。」
她打起精神,「謝謝。」
「不用客氣。」老管家對她溫暖一笑,當前領路。來到書房門口,為她開門之前,管家頓了頓,轉過頭來,「老爺今天的情緒比較……」他思索了下,「特別。」
她愣了一下,「特別什麼?特別生氣?特別開心?」
「就是『特別』。」管家一臉躊躇,「要是說了不中聽的話,雙如小姐不要往心裡去。」沒讓她多問,他隨即推開書房的門,「老爺,雙如小姐到了。」
鞏煌坐在書桌前,本來正低頭翻閱相本,聽到聲音,微微仰高了頭,好讓視線穿過老花眼鏡,看向他們。「哦,雙如,來啦?」
沈雙如端詳老人的神色,他眼中有一抹超乎尋常的光亮,一向凝肅的神情隱含雀躍。不管發生什麼事,應該都不是壞事。「是,外公。」
鞏煌摘下眼鏡,指了指書案前那組香樟木沙發,「坐。」
她放下公事包,輕輕落下肩頭。管家將一杯熱茶遞給她,略微複雜的看她一眼,然後退出去。
鞏煌自書案後起身,抱起相本,走了過來。
即便年近八旬,他依然精神矍爍,偏瘦的體型站姿筆挺,就算在自己的地盤上,也不露出半分閒逸。
絲毫不放鬆!就是這樣的精神,造就了鞏氏在地產界首屈一指的地位。
在沈雙如怔忡之間,鞏煌也在打量她,眼中有追憶往昔的神采。「每次看到妳,就像看到妳媽媽。」
她微微一笑,「這句話,您說過八百萬遍。」
「是真的,不信妳看。」他將相本攤在茶桌上,推向她。
翻開的那頁是一張放大的半身照,影中女人非常年輕,大約十八、九,有細細的柳眉,大大的眼睛,無瑕的肌膚,雖然身材纖瘦,可雙腮飽滿,仍有些嬰兒肥。
「妳媽媽很漂亮吧?是我捧在掌心最疼最疼的小女兒。她小的時候,我最喜歡帶她去串門子,聽別人稱讚她漂亮伶俐,當爸爸的總是很開心。」說著,他臉色漸沉,「可惜女孩子的福分不全掌握在父母手裡,嫁得好不好更重要!」
又來了!沈雙如在心裡嘆了口氣,輕輕的、低低的,不忍讓眼前老人察覺。
「我到現在還是想不通,她看上沈海之哪一點。那個混蛋娶她,圖的不過是我鞏家的財力!」鞏煌恨恨的罵,「他全身上下沒一根好骨頭!婚前追求她,送花、寫詩,樣樣不缺;婚後,嫁妝一過手就去搞他那點餐飲破生意,讓她生了兩個女兒,卻不多呵疼一點,才會讓我的容玉、讓她……」他哽咽著,幾乎說不出話。「我有沒有對妳說過,妳媽媽是被妳爸爸冷落,才會自殺?她死前一天,我去看過她,瘦得跟骷髏一樣!」
「媽媽已經安息了。」她輕聲撫慰,「她不再痛苦了。」
「她或許不痛了,但妳不知道我心裡有多痛!」鞏煌嘶啞的說。
對,她不知道,也無法太難過,畢竟從襁褓時期起,她就沒有母親。當不曾擁有過,怎會懂得失去的痛楚?
相片中的女人以幽幽的眼神望著她,恍然間,她有一種看著姊姊的錯覺。
與其說她與母親相像,不如說,姊姊沈碧漪更肖似母親。
她們兩人都是標準的美人胚子,神情溫柔婉約,眉目清清淡淡,但如果細看,會發現母親的眼神有些猶疑,表情有些惶然,姊姊也是。
她一直覺得,儘管是富商之女,生活無憂,但母親不太有自信,也缺乏安全感,否則,不至於一意孤行,硬嫁給百般討好她的父親。
啊,想遠了……她收回思緒,「外公,您別難過了。」
「我不難過!我失去的一切——一切!」鞏煌抬起頭,加重強調,「今天,老天爺都補還給我了!」
他的眼睛亮得出奇,帶著一點瘋狂,她微微一詫,「發生什麼事了嗎?」
鞏煌浮起有些扭曲的笑意,「妳知道碧漪要出嫁的事嗎?」
沈雙如有些遲疑的點頭,「我之前看過新聞,知道她跟歐陽集團的長子有婚約。」
「他們提前到今天舉行婚禮。」鞏煌愉快的說。
「啊?」她愣了一下。「所以……她已經結婚了?」
「不。」鞏煌露出殘酷的冷笑,「婚禮有舉行,但儀式沒完成。」
千頭萬緒,她不知如何回應起,「之後會補行嗎?」
「當然不會!沈海之努力攀結的婚事徹底告吹,打的如意算盤徹底毀了!」鞏煌哈哈大笑,說到最後這句最開心。
「怎麼回事?」沈雙如急了,「姊姊還好嗎?」
「她?她很好啊,終於開竅了,知道要反抗控制慾太強的爸爸,自個兒從禮堂裡跑出去,怎麼會不好?」
「她是自願跑走的嗎?她現在人在哪裡?」一個接一個問題冒出來,「我爸沒有拉住她嗎?」
「她當著男女親屬的面,自願離開,沈海之拉也沒用。」鞏煌雖然得意,但仍小心保住某些細節沒說。
「可是,這不符合她的個性。」她知道姊姊,她絕不違逆父親,如果她那麼做,就代表事情嚴重了。
「她狠狠砸了沈海之的臉面。」鞏煌非常愉快,「我願意花一半身家買入場券,坐在那裡看沈海之被女兒背叛的表情。他總算有機會體會我的心情了!」
沈雙如急得要跳腳,「可是,姊姊後來怎麼了?」
「不知道,別管她!她不是我這邊的人,我不在乎她會怎麼樣!」鞏煌幾句話掃掉她的關切。「我找妳來,是要妳有心理準備。這場婚事破局,歐陽集團的接班人選會有變動,這新聞鬧太大,最近這陣子,記者可能會找上妳。」
她駭了一跳,「找我做什麼?」
「不管怎麼說,妳還是沈海之的女兒,也是第一個背叛他的女兒。」鞏煌陰惻惻的說:「妳十四歲就離家出走,說穿了,沈碧漪今天的拒婚不過是跟上妳的腳步,記者要報導這個新聞,一定會聯想到妳。」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陷入自己的情緒中,「哈哈哈哈,先後被兩個親生女兒背叛,連我也要同情沈海之了。他比我多被背叛一次,這利息生得好,真是生得好啊!」
沈雙如笑不出來,急著抬起手看表。她想知道姊姊究竟發生什麼事,儘管她們已經太多年不曾碰面,但她心急如焚,好擔心她沒有去處,流落在外面的某個地方。
她必須知道她的情況,她要幫助她!
鞏煌沉下臉,「妳還趕著去哪裡嗎?」
「我……」她心思電轉,臨時編了個謊,「約了一個客戶晚上吃飯,要是遲到就不太好。」
鞏煌臉色和緩了些,「那就去吧。」
她急不可待的起身。
「接下來,外公會為你介紹對象。」鞏煌眼中有思量,「看了碧漪……總之,妳也該嫁了,女孩子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不好。」
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不想談婚事,那太像把自己的終身大事轉變成上一代角力的項目。「我不急,再慢慢看就好。」
「妳以前交往的對象,沒一個讓我看得上眼,讓妳自己找,好不到哪去。」
她試圖緩和氣氛,「反正我條件沒多好,找個合得來的就——」
「不准!」鞏煌忽然大喝,「妳是我的外孫女,我不准妳嫁給不夠格的男人。」食指指著她鼻尖,他咆哮道:「我要妳風光大嫁,嫁得門當戶對,人人稱羨!我要讓沈海之知道,我比他更會玩這一套!」
話一落,死寂隨即降臨。
討巧的笑顏凝在沈雙如臉上,變成了牽強。
外公這些話,等於在承認要操縱她的人生,以滿足復仇的慾望。
意識到自己過分了,鞏煌有些難堪的收回手指。
沈雙如小心藏起受傷的神情,沒搭話。
空氣凝結宛如透明果凍,連要吸口氣都困難。
頓了半晌,鞏煌打破沉默。
「妳……」心意已揭,不管說什麼,都沒得補救了。「不是還要去見誰嗎?」
「是。」她胸口很沉,「那,我先離開了。」
※※※※
沈雙如走出書房時,管家自走廊轉角處匆匆過來。
「雙如小姐……」他眼中帶有一抹同情。
她才意識到,外公那些話響遍了大宅。她擠出微笑,「我沒事,你去看看外公,不要讓他情緒起伏太大。」說著,她匆匆下樓。
這一刻,她慶幸有人能照料外公。她無力擔心他,也無暇照料自己的心情,沈碧漪,她的姊姊,才是此刻最需要她關注的人。
這幾年,她們姊妹不曾聯繫過,但她知道她的近況。
拜父親所賜,姊姊絕大部分的生活暴露在媒體上。她的「職業」是名媛,出席沈氏餐飲的所有活動,主持網站,寫文章介紹食樂生活,以優雅美麗又知性的形象,活躍於各大媒體,代言所有美好的事物。
這一切,都是父親的規劃。
她本來也該活得像那樣,只不過她逃了。
十四歲那年,一場嚴重的父女爭執後,她離開沈家,輾轉幾番,進入了鞏家的翼護,是以她跟姊姊宛如對立兩個陣營的小兵,互不交涉,也無能改變什麼。
外公說,姊姊在禮堂上毀婚,那她現在人在哪裡?
以她對父親的了解,他不會容許姊姊擁有親近的朋友,那意味著姊姊跑出禮堂後,不可能有依靠,她必須幫她!
沈雙如換檔後踩下油門,車子猛往前衝,雖然及時踩下煞車,可前方依然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音,連她也被那強蠻的勁頭嚇了一跳。
「雙如小姐,妳沒事吧?」園丁跑了出來,差點踩到幾條在地上跳動的大肚魚,「唉唉,這是老爺最喜歡的青花瓷水缽,是他請人從上海帶過來的……」
「這麼重要的東西,為什麼要放在外面呢——」抱怨出口,她趕緊煞住,「不,我是說,我不小心的,對不起,我趕著去、趕著去……」她不知道該怎麼說完,揮了下手,轉動方向盤,急駛而去。
她手裡有條人脈,過去不曾動用過,沒把認識那男人當作某種優勢,情願彼此只是一起享用美食佳餚的同伴,但是,這個時刻,由不得她不用了。
她將手機開啟擴音,開始撥號。
※※※※
歐陽祖宅。
一組工人到處巡視,確保之前貼上的大紅「囍」字全部撕除乾淨。
歐陽臻坐在單人座沙發上,姿態怡然。長背服貼於椅靠,他雙腿交疊,擦得晶亮的鞋頭被燈光映得發亮。
鏡架跨騎在他的鼻樑上,鏡片雖然無色,卻也造就出與旁人的距離。
他的腳沒在抖動,手指沒在輕敲,自坐下後,直到此刻,沒把各種通訊裝置拿出來一看再看。換言之,他沒有不耐。
可其他人就沒這麼淡定了。
縱然不是所有人都樂見這樁婚事,但早上起碼喜氣洋洋。下午,自從大隊人馬回到祖宅後,氣氛就變得很怪,讓人渾身不對勁。
歐陽臻冷眼旁觀,見到大多數堂兄弟姊妹藏不住喜色。
他回想禮堂上發生的事,當婚事告吹,歐陽律就拉著柳離開——是的,名義上是外人的柳比準新郎更激動。這起婚事是他一手主導,所有人都知道,包括老爺子。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打著燈籠也找不到比沈碧漪更完美的新娘。
論容貌、氣質、儀態,沈碧漪皆屬上乘。以歐陽家的地位與財富來說,沈家是弱了點,而且,那點弱讓人絕難忽視。縱然沈海之全力經營,但沈氏餐飲集團比起在金融界稱霸的歐陽集團,有如螞蟻比大象。
不過,大家各取所需,歐陽家要一個端莊的長媳,沈家需要融資,只要結婚,這筆交易就算敲槌,等他們誕下兒女,歐陽的接班地位就穩到不能再穩了。
但是,他的婚事告吹了。
這就意味著,接班人的位置騰出來了。
歐陽臻執起咖啡杯,輕抿一口。這杯咖啡已經涼了,失去了細膩優雅的香氣,奶味變得腥重。
他眉頭一動,才剛擱下,旁邊的傭人立刻上前,再遞上新的杯盤。
他抬手看看腕表。「不用,我不喝了。」
晚間九點整。
婚事如果辦成,開席宴客,吃到現在,差不多該散場了,何況婚沒結成,主角們早就離場。身為歐陽家的一分子,他的義務只到這個鐘點,餘下的時間是他自己的。
他起身往大門口走去,皮鞋在光可鑑人的黑白大理石磚上扣出輕輕聲響。
就在他要走出門之際,樓上書房的門開了,三叔出現在樓梯轉折處。
「歐陽臻在不在?」
一句話,拉住了他往外跨的腳步。
「他在那,已經要走人了。哼,這兔崽子,我就知道他!」老爺子一聲微怒哼聲從挑高的大堂上方往下傳。
歐陽臻旋過身,頭往上仰。
二樓書房有扇大窗可以盡覽堂內情景,歐陽家老爺子站在那裡,能輕易看到每個小輩的動態。
那道蒼老的聲音下達清楚的指示,「阿臻,給我上來!」
「上來吧,你爺爺叫你。」三叔複誦得極不情願。
一道又一道犀利的目光宛如飛刀,啪擦啪擦釘在他身上,他安之若素。
等他進了書房後,門立刻被關得嚴實。
老爺子發話了,「律跟柳原本負責的工作,暫時由你代理。」
歐陽臻神情未動。這要求,來得不出他意料。「是。」
見他連推辭一句都沒有,就這麼順順當當的接下,幾個長輩的臉都歪了。
「終於讓你等到這天賜好運了,是吧?」三叔立馬嘲諷。
「真好,一點力氣都不費,坐著就能等到現成的,難怪連客氣樣子都懶得裝。」四叔立馬跟進。
小叔直接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臭罵,「不要以為這是在指定你當接班人,你還不是接班人,遠遠的還不是!」
唉,不該笑的,誰也不會相信他笑是因為小叔跳腳的模樣太滑稽,只會認定他小人得志。「我知道。」他儘量收斂了。
「這只是權宜之計。」三叔咕噥,「都怪柳興風作浪,搞出這一齣。」
「沈碧漪才糟糕,上了禮堂才反悔說不嫁,當我歐陽家是什麼?」四叔橫了歐陽臻一眼,「白白便宜了這傢伙,藉機坐上大位!」
「好了,都給我閉嘴!」老爺子開口,「什麼坐上大位?我還沒死!」
「呃,爸,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四叔立馬低頭。
「不是就閉嘴。阿臻,你是所有人裡性格最沉穩的一個,我信你不會仗著權勢亂來,重要決策都要讓我看過,你不能擅作主張。」看著旁邊三個眼巴巴的兒子,老爺子再補上一句,「接班的事,你不必多想,想也沒用,我自有主張,你先照規矩辦事吧。」
歐陽臻知道,這話既是說給他聽,也是說給三個叔叔聽。只是三個長輩聽了,神色稍定,他依然寵辱不驚。「是。」
踏出書房,走下樓梯時,幾乎所有人都揚起頭來看他。
歐陽家親屬不分男女,或坐或站,或結群或孤立,射過來的眼神是程度不等的估量。
沿階而下,他在心中輕嘆。如果不計較利害關係,這是一幅很賞心悅目的畫面。他可以理解,爺爺何以吊著接班人的位置,像懸著餌食,因為看著這樣一群人中龍鳳為了自己能給予的好處而爭奪,是一種心靈上的滿足。
「爺爺找你,為了什麼事?」正在家族的證券公司締造優秀成績,很敢衝的堂弟歐陽群閃到他面前,「所有孫輩都在這,就只找你一個人上去,該不會是要你接替大哥的位置吧?」他一臉忿忿,「你憑什麼?你有過什麼功績?」
在他看來,在家族體系裡,管地產就跟廢物沒什麼兩樣。白花花的銀子,可都是他們這些搞金融的在衝刺。
「大哥?哇,叫得好親熱!」旁邊馬上有人酸他,「以前說到他,你不是猛翻白眼嗎?該不會他一被踢出接班大位,你就變成他的超級麻吉了吧?」
歐陽群馬上刺回去,「是誰幾個月不回祖宅一趟,連大哥結婚也安排出差,可是一聽到婚事出包,立馬搭機趕回台灣?這麼明顯的居心,誰看不穿?」
一片唇槍舌劍間,歐陽臻靜靜佇立。
略高於一樓地面的階梯,讓他將每個人的神情姿態收於眼底,黃澄燈光將銜著金湯匙出生的男女投影在牆上,依稀間,拉出了宛如各種猛禽凶獸的影子。
那些神情,多得是算計,多得是不懷好意,多得是各有心思。出口惡言的,固然強勢,一語不發的,也不見得溫和。他是歐陽家的人,習慣了針鋒相對,在敵意環境中生存是他的強項。
「不要以為你穩當接班人,鹿死誰手,還不一定!」歐陽超踅過來說。
他沒被嚇著,反而微微一笑。
老爺子接著下樓,「都回來啦?」犀利的眼神掃過滿屋子孫,幾個平常不見人影的傢伙不安的扭動著。「正好,我要宣佈兩件事。」
「爺爺,您說!您的指示,我們一定照辦!」
「是啊,外公。」外孫們也回來待命。
「第一,今天在禮堂裡發生的事,一個字都不許說出去。」老爺子的眼神繞過一干子孫,特意朝幾個愛在背後放話的傢伙多看幾眼。
然而,他的眼神在掠過歐陽臻時,連停都沒停。他知道這個孫子太懂分寸,不該說的話,一個字不會說。所有孫子中,他最放心他。
「讓我聽到閒言閒語,我一定追究是誰。只要敢說一個字,就不要想接班,直接從族譜除名!」歐陽老爺子令重如山。
「爺爺,哪有永遠的秘密?要是……」底下有人反嘴。
「沒有要是,沒有萬一!我不會讓律被外人說閒話!」
「爺爺對大哥特別偏心!」孫輩女孩歐陽芹扁了扁嘴。
「我就是偏心,有意見嗎?有的話,現在就走出去,我不在乎!」
老爺子強力護盤的決心,令所有人噤聲。
「爺爺,」歐陽芸清了清喉嚨,「你要交代的第二件事是什麼?」
「剛剛我把阿臻叫進去的事,不准往外說,尤其不准猜臆接班人的事。」
「爺爺決定把位置給他了嗎?是不是太草率了?」歐陽群大為不滿。
「他暫代律的職位,可以跟我議事,但我還是管事的人,所以只要有業務往來,你們都必須配合。」見那一雙雙渴望的眼神,老爺子頓了一下,「以後誰能接班,等我考慮過後再說。」
「每個人都有機會嗎?」剛自學校畢業的歐陽琛急急的問,「包括我嗎?」
「對,包括你,即使是你。」見所有人逐漸變得安分,老爺子往樓上走去,「很好,都把嘴巴給我閉嚴實了!」
聽到這番話,針對歐陽臻的敵意終於弱了些。
歐陽臻繼續往外走,走出大門的那一刻,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訊息匣裡躺著一個讓他有點意外的訊息。
某人想見他——說起來,是此時立場非常尷尬的那個女人,沈雙如。
爺爺交代的話猶在耳邊,他不該去。理智與負責任的個性也告訴他,別去。以他不沾不帶的性格,以往遇到這種請托,從來不曾赴會,連考慮都不必。
但是,她很特別,是他悄悄相了兩年的女人。
正因為提出要求的人是她,所以,他猶豫了。
去,還是不去?見,還是不見?
便在此時,管家追出來,「臻少爺,老爺子說,讓你上去陪他吃點宵夜。」
他未加思索,哪怕一秒,「跟他說,有事明天進辦公室再談吧。」
悄然無聲。
他揚起頭,看著沒料到會領到拒絕的管家,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
啊,看來他心裡已經做了決定。
歐陽臻微微一笑,揮了揮手機,「我還有事要處理。」
※※※※
向青雄瞪著眼前不請自來又坐立難安的女人。
「妳給我坐下,不要再轉來轉去,我弄晚餐給妳吃。」
「我吃不下。」
「餓肚子解決不了事情。」
「我知道,但我真的吃不下。」
「不吃我做的菜,就不能給我意見,既然如此,妳沒有待下去的必要。」向青雄指著門口,冷冷的說,「出去,慢走,不送。」
沈雙如瞪著眼前那魁梧的掌杓男,「有人這樣講話的嗎?」
「有。」他盤起雙臂,黝黑凶惡的模樣像極了黑社會老大,「就是我!」
唉,只能服從了。
沈雙如頹然坐在餐台前,向青雄將一大杓熱滾滾的紅酒燴牛肉扣在盤子上,遞到她面前,食物的香氣讓她的鼻頭不禁聳動起來。
雖然他態度不佳,但想到他是為了她好,她也只能默默開動。
幾個小時前,離開鞏家時,她在車上撥的電話,就是打給面前這個男人,向青雄。
她此時所在的地方,過去兩年,每個月的第三個禮拜四,她都會造訪。
這是一棟五層樓公寓,坐落在都市巷弄間,由於建築物已經老舊,除了向青雄外,沒有其他住戶。他獨據三至五樓,三樓起居用,四樓當倉庫,五樓則是工作室——或者,他自己比較喜歡稱其為料理聖堂。
向青雄一邊觀察她對食物的反應,一邊在餐台內側的廚房區熬高湯。
兩人的交情非常偶然。多年前,他學廚藝時,曾跟師傅去辦外燴,在某場餐會上,沈雙如私下到廚房,告知有道料理味道不對。
主廚當場反駁了她的說法,私底下,卻要他立刻把那道菜撤下。菜送回廚房後,他偷嘗了幾口——沒錯,有一味料微餿,但只是微微的。
因為這個緣故,他發現她有非常靈敏的嗅覺與味覺。後來他出師,因緣際會又遇到她,一時發了奇想,邀她到工作室試菜給意見。
從此,他們變成朋友,話不多,不深交,純粹論吃談喝。每個月的第三個禮拜四,是他端出新研發的菜色,請她品評的時候。
兩年前,他邀了朋友兼童年友伴歐陽臻來過一趟。見到她之後,歐陽臻默默的加入這個陣容,一次也沒缺席過,端的是什麼心思……他低哼一聲,不予置評。
手機叮咚兩聲,他抓起來看。
「是他嗎?他回訊了嗎?」沈雙如迫不及待的問。
他邊按刪除鍵邊說,「是廣告訊息。」
沈雙如一臉失落的放下餐具,「他都沒回訊息嗎?」
向青雄搖了搖頭。唉,自己為什麼會落入這麼尷尬的境地?
今天不是例行聚餐的日子,他本來沒預期有訪客,卻突然接到沈雙如的電話,說有關於沈碧漪的事要問問歐陽臻,看他能不能幫忙。
不用問,他也知道,歐陽臻不會透露什麼。可是,他拗不過沈雙如,只能幫她發訊息問了。
結果可好,那傢伙果然如他所料,沒消沒息。
「我認識歐陽臻很多年了,他做事有自己的邏輯,任何人很難從他嘴裡撬出點什麼。」見沈雙如那麼擔心,剛剛他又追加一則訊息,請歐陽臻若有時間,過來見她一面,但——「就算他來了,也可能什麼都不說。」他有點打預防針的意思,「妳不要期望太大。」
「我知道。」她沒把握的說,「仔細想想,問他實在不靠譜,你覺得我還可以怎麼做?」
「找口風比較緊的私家偵探打聽消息?」他不確定的提議。
「這我也想過,但我現有的資源都跟鞏家有關。在這件事情上,我不希望他們聽到任何消息。」外公今天的反應嚇到了她,她可不希望自己探聽出來的訊息,先被呈到他手上。
向青雄看了看時鐘,「已經快十一點了,我明天一早還要去市場補貨。」
「對不起,耽誤到你的時間。」她也知道自己該離開了,可還是不死心呀。可惡,她想知道姊姊到底怎麼了!
「沒事。」向青雄想了想,「歐陽家大概也是一團亂,歐陽臻可能一時抽不開身,我明天再幫妳問問他。」
她有些沮喪,「如果他願意說,早就有消息了,回個訊息不用多久的時間吧。」此時她才想到,幾個小時前,自己怎麼會那麼天真,以為可以順利的找到他打探消息?
現在靜下心來想想,歐陽臻是誰?歐陽家的二少爺!喜事不成的歐陽家現在當然亂紛紛,他怎麼可能走得開?再說……她自覺有些卑鄙的想,一向鋒頭最健的歐陽律落馬了,歐陽臻身為歐陽家的一分子,哪能不趁現在趕緊卡位?
而她是誰?沈雙如,一個很簡單的小女人。把她能給出的謝意與歐陽家的權位放在天秤兩端,只怕歐陽家那側太沉,重重下壓之際,會把她這顆小砝碼迅速的彈飛出去。比起接班人的地位,她無足輕重到無須花時間去可憐的地步。
況且,這時最不該打照面的,就是姓沈跟姓歐陽的人了。
所以,歐陽臻當然不會來!她之前在想什麼?他又不是頭腦壞了,怎麼會來見她,告訴她姊姊的情況?論輕重,她是他最不該打交道的人!
「對不起,在你這裡賴這麼久。」她可憐兮兮的收拾隨身物品。
就在這時,公寓外,傳來車門被甩上的扣響,接著,是樓下大門被拉開的咿呀聲。
「噓。」向青雄眉頭微微一皺,「妳聽到了嗎?好像有人來了。」
「這麼晚了會是誰?」她也側耳。好像有喔!「我記得你不是說過,這棟公寓的三至五樓,都是你包下來的?」
向青雄點點頭,「沒別的住戶了。」
「你還約了別人嗎?」她一時腦筋沒轉過來。
向青雄抱著雙臂搖頭,意有所指的看著她。
難道會是……她雙眼大睜,聆聽那腳步聲。
穩重且篤定,落足音不沉滯,篤篤篤篤,明快俐落。
這串腳步聲,過去兩年她聽過多次,已然認得,那是、那是……
腳步聲在五樓樓梯口頓住,隨即是鞋底在擦腳墊上左右各刷兩下的聲音。
她雙眼發亮的看過去,門在她的期待之下被推開,而歐陽臻就站在門外。
他來了,他竟然真的來了!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2-7 04:06 PM
第二章
「晚安,我來遲了,外面剛剛下了點小雨。」歐陽臻一派自若的走進來。
不止沈雙如,連向青雄的眼睛都瞪得好大。
歐陽臻是出了名的不沾也不帶,這評價連在商場上沒交過手的她都知道。
他不是無情,也不是無義,只是不管面對誰,都有一條界線,誰也跨越不了。
他是不可被動搖的,按照他以往的表現來看,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但是,他竟然來了!
她傻愣愣的看著他。
或許是無意,或許是有心,歐陽臻的目光別過她的炯炯注視,看著向青雄。
「我收到你的訊息了,不過,當時有事在忙。」他走向餐台,才將視線移轉到沈雙如臉上,「有些事,當面說比較清楚,所以我沒回訊息,直接過來。」
他願意現身,在她的期待之中,卻是在意料之外,而此時,他竟然還用略帶歉意的語氣,解釋訊息已讀不回的理由——老天,塞在她胸口,那種熱呼呼又無法止息的熱潮,就叫作受寵若驚吧!
「你……」向青雄的眼中也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光芒,「你還真的來了。」
歐陽臻沒多說什麼,僅是簡潔要求,「給我們一點隱私。」
向青雄點點頭,「我下樓去睡覺,你們談完,把門帶上就可以了。」
歐陽臻脫下稍顯隆重的西裝外套,抽了一張面紙,摘下眼鏡,擦拭鏡面上的水滴。「等等,有吃的嗎?我餓了大半天。」
「你在廚師家,怎麼會沒東西吃?」向青雄好笑的看他一眼,「不過,你剛剛要求廚師退席,所以……」
「我來弄!」沈雙如馬上舉起手,從高腳椅上跳下來。千盼萬盼,歐陽臻真的來了,弄點熱食給他吃是她起碼能做的,她太樂意為他洗手做羹湯了。
「很好,妳知道冰箱裡有哪些能吃的。」向青雄很放心的下樓去了。
沈雙如穿上寄放在這裡的圍裙,對歐陽臻預告,「向大哥做了好吃的紅酒燉牛肉。」
他聽了,眉間輕輕一擾,但沒特意說什麼。
她轉身去開櫥櫃,「你要吃義大利麵,還是飯?」
「麵。」
她拿出一包麵條,把鋼鍋放進水槽,剛打開水龍頭,忽然又關掉,雙手撐在流理台上,一臉憂慮的看著他,「對不起,我想先問一下,我姊她……沈碧漪還好嗎?」
歐陽臻坐在餐台前,雙手搭成塔,無聲的凝望她。
沒等到他回答,她握起拳頭,用指節敲了敲額頭,「其他事,晚點再說沒關係,但我想先知道,現在的她是不是六神無主?需不需要人幫忙,比如說收留她一晚之類的。」她有些焦慮,圍裙下的雙腿動了又動,「很晚了,我想說……讓她一個女人在外面亂晃不太好。」
他翹起唇角。
她躁動不安的模樣,看起來像知道哪裡有災禍發生,要趕去救援的超級英雄,這讓他覺得她超級可愛。
「不,她不需要。」他柔聲的說,「她很好,也很安全,有真正在乎她的男人正在陪伴她。」
他的回答帶來了她想知道的答案,卻也開啟了更多疑團——
男人?真正在乎她姊姊的男人?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但是,她在他的神情中,找不到半絲朦騙與虛假。
與她隔著餐台對望的男人,眼底一片澄澈,還有疲憊。
……疲憊!對,這男人累了一天,需要好好吃一頓。她醒過神來。
「我信你。」重新打開水龍頭,她盛起一鍋水。「我想知道的就是這個,她沒事就好,只要她沒事就好,我可以放心了,」她低聲碎念。「放心放心。」
這女人看起來就是想說服自己的模樣。
歐陽臻頓了一下,忽然說,「我可以告訴妳,禮堂裡發生了什麼事。」
「我以為歐陽老爺子下了封口令。」整個晚上,她不時專注專寫名流新聞的八卦網站。出了這麼大的包,卻連風吹草動都沒有,可見有人強力壓下消息。
「他是下了。」歐陽臻坦承,「今天的婚禮只有親屬出席,爺爺警告過我們所有人,要是消息外傳,他一定追究,說出去的人,自接班人選中除名。」
轉身去冰箱拿蔬菜的沈雙如愣了一下,又轉回來看他,「這處罰很重。」
歐陽臻附議,「是不輕。」
「但……你卻願意告訴我?」她有些困惑。
「如果妳想知道。」他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眼中有思謀的光。
她急急的說,「我當然想知道!」但,他又為什麼肯說?論兩人交情,只是一個月見一次面,一起吃吃喝喝的飯友酒伴而已,不是嗎?
他無視她眼中的疑惑,直接問,「關於今天的婚禮,妳知道些什麼?」
「外公說,我姊從禮堂中離開,把歐陽律留在禮台前。」她拿起刨刀,刨去大黃瓜的外皮,也拋去對他的疑慮。一次解決一個問題,她先弄懂姊姊發生什麼事好了。
原來鞏家也接到消息了。歐陽臻暗記於心。
「的確是這樣,不過,這說法少了很多重點,怪不得妳會急。」鞏煌是不知道細節,還是刻意不告訴她?他暗忖。「她不是一個人走開的,有個男人來接她。」
「哪來的男人?」
歐陽臻說出一個名字。
沈雙如驚訝得瞪大眼睛,搖了搖頭。
他卻是再說了一遍,然後篤定的點點頭。
「怎、怎麼可能?」她停了手上動作。
「是我親眼所見。」他用食指敲了敲鏡架側邊,「妳總信得過我的眼睛吧?」
「但是、但是,他們八竿子打不在一起呀。」他說的那個男人曾經活躍幕前,風靡全球,又酷又帥又有錢,多年前神秘的消失於眾人眼前,她以為他是遙遠的一顆星,卻沒想到那個男人的名字出現在這個時候!
「那個男人為她而來。」他指了指她手中的食材,無聲催促她。「我從頭說起吧!自從即將結婚的消息披露之後,沈碧漪就『重感冒』過一陣子,這妳知道吧?」
她呆滯的點頭,「我看到報導說她在養病,暫停出面,中止一切活動。」
「那是對外跟給我們歐陽家的說法,我了解到的實情是,那時她人在海外,設法脫離了沈海之的掌控,因緣際會跟這個男人有了交集。」他說,「他們同居了一陣子。」
「我們在談的是我姊姊,沈碧漪?」沈雙如不敢置信的低語,「反抗我爸、逃離我爸、跟別的男人同居……她以前不是這種個性!她是乖乖女!」
「婚事逼急了她。」歐陽臻簡單的說。「她跟歐陽無論如何不可能舉案齊眉,嫁給他,她了不起只能算是換了一個新牢頭。」
「噢。」歐陽律的情人是同性的柳,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如果她設法逃離我爸,婚事為什麼還能繼續?她又為什麼在台灣?」
「這中間發生過什麼事,我不清楚,也許她與那男人有了齟齬或什麼的。在她單獨上路,逃到美國的時候,被柳逮了回來,強迫她嫁給歐陽律。」
竟然還有這麼一段!沈雙如重重一喘。她那乖乖牌的姊姊,好像沒有她原先揣想的那麼弱。
「不過,那個男人及時出現在今天的結婚禮堂上,問她願不願意跟他走。」歐陽臻為自己倒了一杯水,「她願意,於是那個男人仔細周到的護著她離開,聯姻因而破局。」
沈雙如吐出憋在胸中的一口氣,「這也太戲劇化了!」
「是啊。」即使他是歐陽家的人,在場旁觀,也很難想像即將入門的長媳就這麼飛了。
沈雙如沉默了好一陣子,將洗好的蔬菜切塊。瓦斯爐上,大鍋的水沸騰著,在煮義大利麵,小鍋裡,紅酒燉牛肉醬汁噗噗冒泡。
處理到告個段落,等待間,她終於問,「她看起來好嗎?」
「剛踏進禮堂時,眼神是死的,臉色是慘白的,打扮很漂亮,但氣色很糟糕。」歐陽臻回想白天發生的一切,「但是,當她看到那個男人時,像瓷娃娃突然有了靈魂。」雙頰的紅暈如花朵般綻放,一切如此神妙,連他也感悟到愛情力量大。
「那就好。」沈雙如兩手抓起鋼鍋,連麵帶水倒入濾盆。「聽你這樣說,我真的能放心了。」
她忙了忙,將簡單調味過的義大利麵與修改版的紅酒燉牛肉端到他面前。
歐陽臻摘下眼鏡,放在一邊,低頭去看。
向青雄的紅酒燉牛肉向來香醇絕佳,口味厚重,可夜已經深了,儘管他的胃餓到癟癟的,仍然不歡迎重口味的食物。
而在剛剛說話的那段時間,她洗洗切切幾樣蔬果,把拌麵的醬汁改良為湯,義大利麵只以香料、橄欖油和鹽簡單調味,看起來樸實,卻是適合他的清爽滋味。
為此,他露出愉快的笑容,拿起叉子捲麵吃,等她發問。
可等了半天,她遲遲沒有開口,兀自清理水槽。
難得他有好奇心,索性直接問了,「不想知道妳父親的反應嗎?」
她擦擦洗洗,直到把洗潔精泡沬都沖掉以後,才停下來回答,「那不重要。」說著,她將乾淨的水槽過濾網裝回原位。
是真的不重要,抑或故作不在意?他端詳她的神色。
就他所知,她在十四歲與沈海之分開,從此進入母系鞏家。
沈海之對女兒的控制慾之強,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們當年一刀兩斷,想必不是太愉快。但此時她只關心沈碧漪,問都不問沈海之,讓他有點詫異,畢竟那還是她的親生父親。
因為心中的一點好奇,他試探著說,「那男人在帶沈碧漪走之前,給了沈海之一拳。」
她神情未動,眼神也未動。
看樣子,她真的無動於衷。為什麼?歐陽臻在心裡想著。
喝了幾口湯,他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這陣子,可能會有記者騷擾妳。」
她終於有了反應。
「謝謝提醒,我外公跟我說了相同的話。」她的神情轉為陰鬱。
「所以,妳知道沈碧漪的事,是妳外公告訴妳的。」他邊說邊思量,「看來他很關切沈家的一舉一動,不然也不會這麼快收到消息。」
沈雙如抓著抹布,有一下沒一下的擦拭流理台,終於又開口,「他……很開心!」
歐陽臻沒說話。直覺告訴他,她有些情緒需要宣洩。
擦了三遍,沈雙如將手一攤,「他覺得扯平了。這些年,他一直放不下我媽媽的死,當他知道聯姻失敗,姊姊形同背叛了父親,他超開心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歐陽臻說這些,但夜深人靜,眼前這男人剛對她說出不能為外人所知的家族最新醜聞,她也倒出一點心情垃圾,似乎是很公平的事。「他幾乎得意忘形。」
她看起來非常落寞,他神情微微一動,「這是難免的。」
她有點狠的把抹布甩進水槽,「我姊姊也是他的外孫女!」
原來如此。他懂了,她在為沈碧漪抱不平。
「沒有相處就沒有感情,對他來說,沈碧漪是妳父親那邊的人。」他理智的分析,「他不見得希望沈碧漪過得不好,但他全心全意要沈海之難過,只要不是他自己,他不在乎是誰付出代價,儘管那個人是他女兒的女兒。」
他的冷靜,真讓人不爽!
「他甚至發下豪語,要把我嫁得更好,好扳回一城。」她忍不住怒目而視,「這也是難免嗎?」
事情終究還是以始料未及的方式波及到她了。他暗嘆。
在他回答之前,沈雙如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把抹布拾回來。
「對不起,這種事不該質問你。你把事情看得好透徹,我希望我也可以這麼冷靜,但……」她摸摸心口,「還是會內傷。」
「無良的人才不會內傷,她是妳姊姊,妳的反應很正常。」
他表現出來的理解,讓悶了一晚的情緒抒解許多。「快吃吧。」她指了指他的盤子,「我等著洗碗。」
他怡然照做。
「謝謝你告訴我禮堂上發生的事,我知道你不該這麼做。之前請向大哥發訊息給你的時候,我知道會讓你很為難。」儘管她自知是個絕不多嘴的人,但他的信任仍讓她宛如收到了珍貴的禮物。
他淺淺的笑,有那麼點故意的說,「也不算很為難,只是違背了我爺爺最重要的交代。」
她心中內疚感頓生,「我不知道怎麼謝你。」在有錢人的世界裡,人脈、關係、資訊都是貴重的,他今天給予她的消息,無法用金錢衡量。
「這樣吧,等到有一天,我需要妳幫忙時——」他頓住,笑得非常溫和。
那雙笑得彎彎的眼別有深意,沈雙如忽然有種感覺,這男人怕是早已想妥了要她回幫什麼忙,只不過還不到說出口的時候,是以他今天對她大大方方,坦白相告所有她想知道的事,以圖他日。
他算得精細,不過,竟意外的不讓她討厭。「怎麼樣?」
「等到我需要妳幫忙的時候,我會讓妳知道。」他瞇瞇笑。
衝著他今天展現的義氣,她也果決答應,「一言為定!」
※※※※
等歐陽臻吃飽喝足,沈雙如也收拾好廚房,已經過了午夜。
走出向青雄的公寓,附近的道路已然淨空。歐陽臻按下遙控器,座駕車燈在不遠處閃了閃。
他回身問,「妳的車呢?」
「停在下兩個路口。我來的時候,附近沒有停車位。」她笑了笑,手順過耳側,將被風吹起的髮絲順好。「今天謝謝你,再見。」她舉步要走。
「等等,我送妳過去。」
「不用了,我走一下就到。」
「再近也有兩個路口,況且妳剛剛說過,女人晚上在路上亂晃很不好。」他輕鬆堵住她的嘴。「妳今天已經麻煩我很多了,不差這一點。」
有道理。「那就拜託你了。」她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座。
還來不及細看車裝內部,她就覺得鞋底有點卡卡的,彷彿進了小石子,踩得她右腳心有點不舒服,她忍不住彎下身子,用手指探索。
忽然間,安靜的馬路上,傳來一串急快腳步聲。
剛進車內的歐陽臻聽到了,轉頭朝後看去,不覺發出一聲低哼,「不要抬頭。」
她本能的更想直起身子,卻極力按捺住。「為什麼?」
「有人來了。」他發出懊惱的聲音,「那傢伙這麼快就聞到血腥味?」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他如此不悅,「怎麼了嗎?」
「陳是強。」他給出一個名字。
她也變了臉色,「他怎麼會在這裡?」
陳是強是一個「專攔作家」,專門寫文章揭露豪門內幕,除了捕風捉影外,手上時不時握有一些猛料,使他受人關注的程度高居不下。
在這麼敏感的時機點,不用很會聯想,她也知道不該被人撞見他們在一起。「怎麼辦?他看到我了嗎?」
「還沒。」
「我來得及溜掉嗎?」
「來不及。」歐陽臻評估眼前情況,快速動腦,「妳一起身,他就會看到。」
「那怎麼辦?」想到隨之而來的風言風語,她開始煩惱了。
「只能那樣了。」歐陽臻左手一扳,將座椅往後退。「別抬頭,朝我這邊靠過來。」說著,他動手拉她,「把頭靠在我大腿上。」
她順著他的意思做,轉了一半,突然低呼,「咦?」這、這不就是假裝他們在「那個」嗎?她慌張的側抬起頭,瞥他一眼,「這樣會不會太……」
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下一瞬間,她眼前一黑,一大塊深色布料兜頭蓋下。
那是他的西裝外套。
※※※※
惹人厭的食指彎起來,在他那側窗口敲了幾下,一張讓人看了就不爽的大大笑臉看著歐陽臻。
「別動。」他朝腿上人兒頭上輕拍兩掌。
老天!怎麼會這麼尷尬?在他按下她的上身之前,她的臉朝著他的身體,而非膝蓋,所以,現在,她正對著他的、他的……
她將自己的思緒強制消音,專心聆聽外面的動靜。
歐陽臻按下車窗,冷靜的回望那張涎著賤賤笑容的臉。
「哇,二少!」陳是強賊溜溜的看著他腿上的人形,以及暴露在外的一雙美腿。「這樣真的好嗎?」
歐陽臻橫了他一眼,慍怒神態頗似被打擾了偷歡的男人。
「我很難相信,行事沉穩的歐陽二少會在路邊做這種……嘖嘖嘖的事。」
歐陽臻下巴抽緊,「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禮貌的避開嗎?」
「嘿嘿,我這個人不太講禮貌啊。」陳是強笑得頗下流,探頭探腦的問,「哪位小姐有幸讓你這麼迫不及待?」
「不關你的事。找我做什麼?」
陳是強三兩句進入正題,「聽說歐陽家跟沈家的婚事破局了,歐陽律很難堪的被晾在禮堂上,二少,你要不要跟我談談這件事?」
歐陽臻冷冷的說:「我不知道原來我在你的閒聊名單上。」
「你當然不是首選,要不是有人推薦你,我還不敢來踢鐵……」像驚覺自己說溜嘴似的,陳是強露出懊惱的神情,「噢哦,看看我,不該說的偏偏說出來了。」
所以,有特定某個人給了他消息。
如果不是為了了解陳是強的意圖,他大可絕塵而去。歐陽臻神色未動,腦筋卻動了起來。洩密者是誰?還有——「那個人同時也告訴你,我人在這裡?」
「哈哈,我要學你講那句很酷的『不關你的事』!」陳是強模仿他方才的口吻。「另外,我還聽說了很有趣的事唷。歐陽律被除名了,老爺子有意立你為儲君,恭喜高升呐!」
他連這都知道了?這明明是晚間才做的決策,就算消息不免外流,也該在幾天後,可見歐陽家真的有人對他通風報信。
歐陽臻淡淡回應,「無喜可賀。」
「你可以說些不鹹不淡的話,弄得好像你不承認也不否認,無所謂,我只是要讓你知道,我知道『一些事』。」陳是強愉快的說,「托你們的福,我的專攔又有好多故事可以寫。歐陽家的風波不會停在這裡,之後還有交手的機會,要麻煩你多給點題材唷!」討人厭的食指又敲了敲車窗,「就這樣啦,晚安。」
短短三十秒的沉默之後,他腿上的沈雙如蠕了蠕。
「等等,不要起來。」歐陽臻低聲囑咐。
陳是強果然又踅回來,「還有,歐陽二少,我不相信你會在路邊做這種事,你比較像會把女人帶回家,用香檳跟草莓慢慢哄的情聖。我敢打賭,你的拉鍊到現在還拉得好好的。」
聽到他這麼說,歐陽臻心中的怒意真正的沸騰起來。
「這不禁使我好奇,哪個女人能讓你不惜破壞形象,也要保護她的身份?」說著,他按了按閃光燈的開關。
即便鏡頭不是對著他,可那樣的閃爍方式,也道盡了威脅之意。
他被盯上了,沈雙如很可能也是,歐陽臻懂他的言外之意。
「滾!」
※※※※
那輪流踩踏油門與煞車的腿是緊繃的、堅硬的,宛如戰士出征。
在得到歐陽臻的許可之前,沈雙如動都不敢動一下,乖巧的枕在他的大腿上。
車行一段距離後,靠著路肩緩緩停下,蒙在她頭上的西裝外套終於被拉開。
「好了,妳可以起來了。」歐陽臻低頭說。
她慌亂的爬起身坐好,臉蛋因為缺氧而發熱臊紅。
他若有所思,看起來有點嚴肅,她想說些俏皮話,好讓情況不那麼尷尬,可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卻是非常女人味的把亂掉的頭髮順好。
他好似沒注意到,轉過頭來囑咐,「扣安全帶吧。」
她真希望自己沒那麼湊巧的在舔嘴唇,可她舔了,要命!
手忙腳亂的扣上後,他執起方向盤,再度踩下油門,卻是朝著與向青雄家相反的方向而去。
「現在折回去是浪費睡覺時間,」他近乎沒有表情的解釋,「我送妳回家,明天妳再找機會去拿車。」
「可是,如果你送我回去,不會被人發現嗎?」她惴惴難安的說。
他從後照鏡看了看後方,路面一輛車也無。「沒有人在跟蹤。」
「那……好吧,謝謝你。」她報出自家地址。
被陳是強打斷之後,他就沒了閒聊的心情。瞧他邊開車邊沉思的模樣,她也沒有中斷他思緒的好膽。
但,有什麼好不敢的呢?她剛剛都趴到他大腿上了,不是嗎?腦中一個聲音冷冷的說。
停——她不該想這個。但腦筋還在偷偷運作。
看不出來他外表一派斯文,其實是有肌肉的,而且還挺發達。趴在他腿上時,她可以感覺到,當他不快時,大腿會繃得緊一些。
他的腿比臉上表情更能反映真實情緒,如此時,他正為了陳是強說的話而不快,但眉不皺,嘴角不垂,一派氣定神閒,若不是她親耳聽到陳是強說了多麼氣人的話,只看他的神情,絕對不會知道他不開心。
所以說,以後要想知道他的情緒,把手放在他腿上就成了……
等等,她在想什麼?沒事想著摸男人的腿,這樣行嗎?
「抱歉,剛才不太禮貌。」歐陽臻盯著前方說道。
「嗯?什麼?」她一時沒轉過來。
「把妳壓在我腿上。」他直視前方,「那是權宜之計。」
「哦,嗯。」她趕緊一本正經的回應,「我知道,我都明白。」
她想過了,他的座駕再舒適,終究是一輛車,能躲的空間有限,當下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蒙住自己的頭,一個是巴住他的腿,再蒙頭。
說真的,如果讓她自己選擇,她也會選剛剛那種方式,尷尬是尷尬了點,但賴在他身上,比一個人罩在黑漆漆的外套下,更有安全感。
話雖如此,可那尷尬還是很難化解,她無法假裝幾分鐘之前,沒貼近過他的體膚,沒聞到他的味道。
思緒再度飄遠……她早就知道,這男人有擦古龍水的習慣,他選用的是某種極紳士的氣味,木質香調十分好聞,清清爽爽遮蓋了屬於他個人的體息,營造出若有似無的距離感。她一直覺得,這就像他習慣戴的眼鏡一樣,執行的是某種偽裝任務,讓他很謎。
然而,當她壓在他腿上時,卻直接聞到了他的味道。
微微的有些汗息,暖暖的有他的體溫,還有那麼一丁點男性賀爾蒙的氣味,雄壯的、濃厚的、飽滿的,隱含了侵略力道,在她貼近他的時候,衝破古龍水的囿限,鑽入她胸口……啊啊啊,會醉人。
「妳嘰哩咕嚕的在說什麼?」他的聲音穿破粉紅迷霧,刺入她的意識。
「我在說,嗯,嗯,」她趕緊回神,抓回腦中的最後一點思緒,「我在說,陳是強好像不相信我們剛剛在幹嘛。」
噢,她為什麼要挑起這一點?嫌自己不夠尷尬嗎?她不安的扭動身子。
幸好他沒抓著不放,當耳邊風般的放了過去。
豈止不相信?歐陽臻懷疑,陳是強已經知道她的身份。
以往,他不是陳是強想描寫的題材,一來,他不會給這種人炒作自己的機會,二來,偌大歐陽集團裡,爭強鬥勝者多,他有心隱斂,當然更不會引起注目。
然而,陳是強不但掌握了只有歐陽家人才知道的最新消息,還精確的定位他在哪裡,若說沒有人在背後指點,他不會相信。
「無所謂,重點是妳沒有曝光。」只要沒被拍到照片,再多炒作都能推說是瞎掰。這招不會永遠有效,但至少先把今晚唬弄過去了。「妳是沈碧漪的妹妹,如果讓人大肆宣揚妳今晚跟我在一起,會有閒言閒語。」
她偏著頭,好奇的問,「你會擔心嗎?」
他像聽到了好笑的字眼,終於有抹笑意,「不至於擔心,不過,我討厭心煩。」
他終於軟化了。看著他的笑臉,她有點安心,感覺好像可以再說點什麼,徹底化解僵局,可她的小窩已然在望。
她咬了咬唇。「我家到了。」
「等等,先把手機拿出來。」他念了一串號碼,讓她輸入,終於把車停到騎樓外。「上樓後,打電話讓我知道妳平安進家門,我再離開。」
這小小的貼心之舉,讓她打從心裡微笑了起來。
進屋後,她走到陽台往下看,打手機告訴他,「我到家了。」
「好。」他頓了一頓,又叮囑,「把我的號碼存起來,以後有事直接找我。」
「喔。」她回以一個端莊的短聲,目送他的車朝遠方飛馳而去。
她走回房裡,打開衣櫥,準備拿衣服要去洗澡,卻在看到內裝鏡子時,啪的一聲,反手把門關上。
背靠在櫥門上,她緩緩往下滑,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幅度逐漸增大。
有件事,實在不適合跟任何人分享,可能會成為她永遠的秘密;它應該不代表任何意義,也可能從此成為絕響,但她會記住它曾經發生過,又巨大又堅硬,又不容錯認的發生過。
「他怎麼可以表現得這麼自然?」她自言自語,大聲的說了出來,「那時候,他明明就、明明就……」勃起了啊!
※※※※
他是故意那麼冷淡的,當她還在車上的時候。
唯有那樣,才能遏止住蔓延的遐思。
歐陽臻降下車窗,讓夜風吹掉她留在車上的暗香。
他知道她在觀察他,他不想讓她產生恐懼或嫌惡的情緒,因為自從將她往自己腿上壓下的那一刻,他就硬了。
在用西裝外套將她蓋上的前一瞬間,他瞥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致命。
她的長髮撒落在他的大腿上,側抬起頭看他,他第一次恨起身上穿的英倫手工西褲,他想要她的頭髮直接散落在他腿上,他想要低下頭去看她時,看到她心甘情願的模樣。
他苦笑。
臨時被逼著演出這一幕,她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如果不是為了躲開狗仔,她怕是不會配合演出。他知道她是個潔身自愛的女人,提出這個辦法的當下,他為自己齷齪的心思感到汗顏。
但,那時只有這個辦法可行!他在心裡辯解。
現在,他只希望在開車之間,不小心動到身子觸著她的那一下,沒讓她發現自己已經起了反應,否則,真不知道她會怎麼想。
他略悶的曲起左臂,靠在窗框上,只用右手扶住方向盤,下身騷動依舊。他試著將思緒集中在陳是強帶來的訊息上,希冀剛剛那靈機一動能瞞過他。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必須弄清楚,是誰在他背後驅動他,以及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
※※※※
儘管歐陽老爺子下了封口令,可歐陽律與沈碧漪婚禮不了了之的消息,還是在幾日後見報了。
這件事本就不可能瞞過天下人,於歐陽家來說,只有兩件事可以控制,一是不由歐陽家族的人親口承認,二是在消息曝光前,做好補救措施。
既然歐陽律與柳已經離開台灣,就不存在二度傷害當事人之說。
真正讓歐陽集團措手不及的,是由陳是強主筆的專攔,以「可靠消息來源」寫出的一篇文章:歐陽集團,即日起由歐陽臻接手!
文中信誓旦旦的指出,消息來源無可質疑,絕對權威!陳是強煞有介事的作了利弊分析,直指歐陽臻個性難以討巧,從不也絕不結黨營私,今後由他主掌歐陽集團,將讓檯面上、檯面下的勢力結構全部重整。
更有可能的是,水至清則無魚。
此文一出,一片譁然,歐陽集團大亂!
這麼大的商業團體,自然有派系之別,有人擁立長子長孫歐陽律,自然有人押寶在老三那對雙胞胎歐陽超與歐陽群身上,看好其他人的也有。多少年來,靠著幾方權力消長,互相牽制亦互相拉抬,讓歐陽集團蓬勃的發展起來。
一句水清無魚,動搖了盤根錯節的關係。
見事不妙,歐陽老爺子召回所有子孫,召開緊急會議。
「這件事,是誰對外面亂放話?」他氣得身子都抖了。
「除了歐陽臻,還會有誰?」歐陽超理所當然的說。
歐陽群附議,「分明是他想把爺爺給的『短暫代理』變成『長期據有』!」
「對,對,一定就是他,不然還有誰?」所有人口徑一致,都在指責他。
老爺子看向坐在自己右手處的歐陽臻,「你怎麼說?」
歐陽臻一派自如,就像以往參加會議一般,不主動發表言論,「我沒放話。」他聳聳肩。
「怎麼沒有?」才剛進集團工作的歐陽琛指著手上的列印紙,「陳是強直指你就是接班人,看,這裡下的不是問號,是驚嘆號,看人家多肯定!」
「從什麼時候起,一篇所謂專攔比我的澄清更重要了?」歐陽臻問。
那淡淡語氣中有不怒自威的氣勢。
歐陽琛一時噎住,硬著頭皮道:「當我們都在懷疑你的時候!」
歐陽家三叔放出冷箭,「如果不是你,也肯定是你手下的人,總之跟你脫離不了關係。」
「整篇文章,只有一句話是對的——我不結黨營私。」歐陽臻冷冷的丟出話,「要是我選擇跟你們所有人對立,今天在這個會議室裡,我就會安插幾個自己人緩頰,不會讓這種多人圍攻我一人的情況發生。」
小叔要反唇相譏,「但也可能是你……」
「好了!」歐陽臻那個性,老爺子是知道的,他霍地坐下,「算了,我信阿臻。」
歐陽琛極不服,「繼偏心大堂哥之後,爺爺又要偏心二堂哥嗎?」
「這裡輪不到你說話!」老爺子也知道,就算有誰是陳是強的消息來源,也會聰明的把箭頭指向歐陽臻,所以他該做的是補救,不是究責。「這次的事情暫且不論,阿臻繼續代理律的位置,我要你們向各自的人馬擔保,接班人選尚未決定。」
「可是,爺爺,我們明明不服他,你卻硬要我們配合,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歐陽琛的不平之鳴,說出了在場其他人的心聲。
「當客戶、投資者開始慌張,受到最大衝擊的,是歐陽集團!」老爺子怒極反笑,「要是你們手上捧著的飯碗摔了,今後還有得鬥嗎?自己想想!」
歐陽超開口緩了個場,「我想,阿琛的意思是說,有大堂哥跟二堂哥擋在前面,我們要怎麼出頭?」
「對呀!難道每次都要等到前一個出包,後一個才頂替上去?」歐陽群心急火燎的接口,連語句都懶得修飾,「那要到什麼時候才輪到我們?」
不少人暗暗點頭。這天下最初是爺爺打下來的,很難放手,他們的父執輩幾乎沒有人真正握過大權。殷鑑不遠,不能怪他們搶權太凶,要是稍加放縱,就連個影子也沒了。
「稍安勿躁,我給你們折衷的方式。」老爺子沉著臉說。此次召集所有人,主要是把他的辦法放出去,「只要是到了適婚年齡,在歐陽集團工作的男孫,都可以嘗試。」
「是什麼?」歐陽群等不及的問。
老爺子鏗鏘有力的說:「結婚。」
「爺爺,來成家立業這一套,太八股了吧?」歐陽琛可不願太早被套牢。
「這就是我給的辦法,每個人的機會都跟律一樣,無所謂不公平之說!」老爺子不容反駁,「我不在乎你們心裡愛的是男人,還是女人,愛一打,還是愛一個,總之,正式聯姻從來都是最快也最有力的結盟方式。你們能找到的婚配對象愈強,在接班這件事情上,就愈有勝算!」
「那我們這些孫女呢?」一向巾幗不讓鬚眉,與歐陽律同父同母的歐陽芸站了起來,「我們對家族的貢獻也很大,你打算把我們排除在外嗎?」
「歐陽家大權,不會分給外姓人!」老爺子心意已決。
那些與會的外孫都緘口不言了。
「但我們也很拼啊!」歐陽芸沒那麼快放棄,「女生就不是人嗎?」
「要怨,就怨自己為什麼是女兒身吧!」老爺子斷喝。
「可是,爺爺……」她還想抗議。
「我的地方,我的規矩!」老爺子有力的眼神看了滿屋的人一圈,「從此以後,別再說我偏心歐陽律,要是你們也能找到同等份量的親家,我就能同樣看重你們的能力!」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2-7 04:07 PM
第三章
那天後來,向青雄沒有過問,歐陽臻對沈雙如說了些什麼。
直到十來天後,又到了固定聚會的第三個禮拜四,他才見到歐陽臻。
此時,歐陽家的新聞已經滿天飛。
「哇,眼下歐陽集團第二大的頭頭,怎麼可能準時下班,到我這小小的料理聖堂來?」看到他推門進來,向青雄笑著揶揄。
「少說廢話!」跟相熟的朋友碰面,即便是歐陽臻,也會變得比較隨性。
「那說說前不久,你破例趕到這裡來,為沈雙如開釋的那件事好了。」向青雄嘖嘖嘆道:「她一直期待你會來,沒想到你還真的來了。」
想到那抹倩影,歐陽臻但笑不語。
「要是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花力氣勸她別抱希望了。果然哪,男人要追女人,態度就是不一樣。」這兩年來,向青雄把歐陽臻的表情行動看在眼裡,早知道他動了心。
歐陽臻總是趁沈雙如沒注意的時候,偷偷看她。她沒發現是很正常的,因為只有男人才知道要在哪個空檔偷看女人,不會被發現。
就算沒逮到他偷看,光是從他每個月固定來訪,風雨無阻,就看得出他動心了。男人不做沒意義的事,尤其是歐陽臻。
「我表現得那麼明顯嗎?」他帶了一瓶紅酒來,逕自打開,先醒一醒。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我可是從小跟你一起長大的同伴,看不出來就太不應該了。」在歐陽家,凡有血親關係之人都難以真心相待,主從關係反而比較好相處。「之前你就該跟她告白,說你想跟她在一起。」
歐陽臻微微的笑,沒說話。
「你總要把事情想到周密才肯行動,但發生沈碧漪的事,你們要在一起,恐怕是很困難了。」向青雄有點凝重,「老爺子一定第一個來擋。」
歐陽臻搖頭,不表同意,「這是最完美的時機。」如果今天她現身的話,他悄悄在心裡補充,那他就會進攻了。
向青雄聯想到近期新聞,猜到他可能會有的作法,忍不住低咒,「該死的,你不會要把我的料理聖堂變成你們的秘密約會聖地之類的吧?」
「如果說出實話,會讓你好過一點的話,」歐陽臻倒出一些酒液,細細品味,「這裡早就已經是了,只不過女主角從來沒發現而已。」
※※※※
每個月的第三個禮拜四,就是今天。
其實,她早就到了向青雄的公寓樓下,坐在車裡,掙扎很久。
她想見歐陽臻,不想破壞過去兩年的每月慣例,但她擔心有人會看到她跟他來到同一個地方,寫出亂七八糟的東西。
更讓她煩惱的是,上次她趴在他的腿上,他起了反應。
他知道她發現了嗎?這是個想破頭也想不出解答的謎題,偏偏又不能撥個電話過去問。唉,真是傷神。
就她個人來說,是不討厭這件事啦……她瞄了瞄後照鏡,看到滿面紅暈的自己。因為那個人是他,她能把「立正站好」當作是一種恭維。可是、可是,他心裡怎麼想?
坐在車裡十來分鐘,直到沈雙如發現自己的思緒根本是在鬼打牆,她壓根沒考慮過不出席,只是在想去了之後會不會這樣難堪、那樣尷尬,才深吸一口氣,要自己果斷下車。
她怕尷尬,也怕難堪,怕一切會讓心裡不舒服的情緒,但更怕的是,自己只是因為過度發達的憂慮就裹足不前。
反正還沒發生真正糟糕的事,她不用先怕起來等。
定了定心,她上樓。
打開門時,歐陽臻已經坐在餐台前,以比平時更快的速度回望她。
「今天來得比較晚?」他像隨口一問,不過眼神比較熾烈。
「有事耽擱了。」她像隨口一答,不過兩頰微微飛紅,視線忍不住落到他身上。
餐台比一般桌子高,搭配的是高腳椅,他坐在其中一張,一腿跨在腳架上,另一條腿則岔開,跨在餐台下的橫攔。
那雙腿筆直好看,充滿了男人霸氣,十幾天前,她就是把頭擱在那雙腿上……糟糕,她又臉紅了。可惡,她明明做好心裡準備,要若無其事的。
他掃了她一眼,最後,目光定格在她唇上。
向青雄警告的看了歐陽臻一眼,對沈雙如說:「去洗手準備吃飯。」他還特意用湯杓敲敲鍋身,震醒這兩個人。
她立馬溜進化粧室。
向青雄看著沈雙如的背影,感覺到屋裡有某種熱度在提升。「你們那晚還發生過一些事,一些很曖昧的事,你沒告訴我。」
自看到她來了之後,歐陽臻已然心頭大定。
從她那嬌紅的雙靨,有些逃避、有些閃爍的發亮眼神,他非常確定,沈雙如知道他那晚的生理反應,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可她還是來了。儘管她沒有說些什麼,可照舊出現本身就是一種不排斥的表態。
這是個很不錯的兆頭,非常利於他今晚的計畫。
他沒否認好友的猜測,「有些事不能說。」
沈雙如太像自己的妹妹,向青雄當然不想知道得太清楚,那該有多尷尬!
「再強調一遍,這裡是我的料理聖堂,不准你把這裡變成打……」他差點說出太直白的話,幸好及時煞住。「除了吃飯喝酒聊天,不准你們在這裡做出妨害風化的事。」
※※※※
一開始,氣氛有些拘謹,但慢慢的,又回復之前一起吃飯的愉快氣氛。
三個人東聊西聊,極有默契的避開當前最火紅的話題——歐陽家風波。他們表現得好像沈碧漪沒拋下歐陽律,沈雙如沒為這件事找過歐陽臻,而車上那個曖昧的小插曲不曾發生過。
到了末了,歐陽臻朝向青雄遞了個眼色,「我有點事想跟雙如私下聊聊。」
向青雄還他一個「你不要太那個」的眼色,逕自下樓。
「怎麼了?」一發現要單獨相處,沈雙如有些慌了。不是怕,而是心口亂跳。「什麼事要找我談?」兩個男人之間互遞眼色,讓她有種不是很妙的直覺。
歐陽臻以比方才更認真的神色看著她,問,「妳今天過得好嗎?」
她不自覺的起了防備,卻不知道自己在防備什麼。
是他眼中某種圖謀的神色吧,她想。他看著她的模樣,好像要把她歸為己有,這讓她心裡慌慌的,因為她不覺得自己會很想拒絕。「差不多就這樣。」
「妳喜歡現在的生活嗎?」他又問。
問這幹嘛?她心裡咕噥。「沒什麼好抱怨的。」
他停了好一下子,想了想,才定定的看著她,單刀直入,「來當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她的下巴掉下來了——「你說什麼?」
※※※※
沈雙如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
歐陽臻認真的重複一次,「來當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為什麼?這是什麼意思?」她慌了,「某種愛的告白嗎?」
他噴笑了出來。即使是噴笑,發生在他身上,也是斯文優雅,讓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喝水。」他把水杯推到她面前。
她喝了一口,卻忍不住嗆著。「咳咳咳咳……」
「慢慢來。」她愈慌,他愈氣定神閒。只要沒當面甩回一句「你作夢」,他就很可能成功。「這個提議讓妳這麼激動?」
她白了他一眼,「不是天天有人對我這樣說的,OK?」
「以前有人對妳這樣說過嗎?」他好奇的問。
「沒有。不過,你不要再繞話了,說清楚,為什麼要我當你的女朋友?」慢慢順過氣來後,她的眼瞳溜轉一圈,終於想到——「難道是因為歐陽老爺子最近鼓動的結婚令?」
沒等到他回答,她直指問題最核心,至少是她認為的核心,「你應該知道,你爺爺會因為這樣而將你除名吧?」她強調,「我是沈碧漪的妹妹,沈海之的女兒,他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會爽爽快快的把你的名字劃掉喔!」
爽爽快快?「聽起來好可怕。」他若有所思。
「可不是?開玩笑也要有限度。」她加註警語。
他微微一笑,「也許我就想要那樣。」
她震驚的看著他,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你不要歐陽家大權?」
他乾脆的吐出兩個字,「不、要。」
※※※※
沈雙如瞪著歐陽臻,腦中亂紛紛。
這兩年,天南地北,他們都聊過了,就是沒細談過自身的事。他們不是對對方一無所知,彼此都曾耳聞過對方的背景,但相交期間,他們只維持在精神層面,不涉入私人領域,也不走入現實生活中,這是他們的默契。
但是,現在的他,正在嚴重破壞這份默契。
這麼說並不公平,十來天以前,是她先做了這個動作。她想知道姊姊的消息,所以找上他,於是開始有了所謂的私交。
「我們在聊一個非常莫名其妙的話題,這不是我們該討論的。」她甩甩頭冷靜一下,試圖擋他,「今晚的紅酒,你喝多了。」
「沒那麼多,我知道我在說什麼。」他一直在思索,當她聽到這個提議時,第一個提出的問題會是什麼,沒想到竟然跟他的利害有關,看來,她關切他比關切自己更多。
「你不要歐陽家大權,但你已經是暫代的人。」用想的也知道,代理比那些連邊都沾不上的人,更有接班的可能。
「我不願意,但不得不。」歐陽臻認真的說。
沈雙如相信他不會故意騙她,但她不懂——「要是真的不想,你為什麼不離開歐陽集團?」
「妳又為什麼不脫離鞏氏地產?」他慢條斯理的問,「我不認為妳有多喜歡妳在鞏家的位置。」
沈雙如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將她的底細摸得很透,只是之前一直禮貌的不提及。
她認真的回答,「我確實不喜歡,不過,因為鞏家外孫女這個有點微妙的地位,讓我可以做一些比較特別的工作,動用一般職員動不了的資源,我還挺喜歡的,一旦脫離鞏家,會失去這個優勢,雖然不至於餓死,但就不能做我喜歡的工作了。」
「我也是,太多事不是簡單俐落就能切斷。」他也頷首,「我負責偌大集團最後方的保本單位,地產。我的個性不慍不火,討厭急躁,適合守成,這個位置對我來說剛剛好。我可以脫離歐陽集團,自行獨立,但是,我情願待在這裡。」
她再確認的問,「但是不要大位?」
「不要。」他再一次否認。
好吧,如果他如此堅持,她暫時信他。
她低頭思索,「如果你沒有興趣,那麼,你是下一任接班人的消息就不是你放出來的。」
「難道妳也覺得是我放出來的?」他好笑的問。
她正顏回答,「我不『覺得』是,但以邏輯來想,你最有可能。照理說,只有你最想坐實這件事,不是嗎?」
他笑笑的,沒否認。
假消息漫天飛,可這個特別不一樣。
這是陰謀的開端,某人特意放出這個消息,表面上是陷他於罪,讓他承擔罵名,實際上,放消息的人想得比這更深好幾層。他不能說自己一眼就看穿,但略為思索後,已經搞懂是誰放話,以及這麼做的用意。
「你知道是誰放消息的?」沈雙如問。瞧他的模樣,已經有了答案。
他聳聳肩,當然不說。
她著實好奇得緊,但他不說,她也不能逼。
「女朋友。」歐陽臻將談話轉回他要的正題,「要來當我的女朋友嗎?」
沈雙如思忖的看著他。如此突兀的問題連問三遍,說明這男人真心想知道答案。
她略有保留的問,「你對我提出這個要求時,至少有五成把握,認為我會答應吧?」
事實上,是九成五,他不做不太有把握的事。歐陽臻暗忖。
她盤起手,「想辦法說服我。」
他彈了下手指,「妳欠我一個人情。我冒了很大的風險,把沈碧漪在禮堂裡的事告訴妳。」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那時候就覺得他已經想妥討回人情的辦法,可她沒想到,他是在計畫這種事。女朋友豈是可以隨便找人當當?
她還價,「你不想當接班人,對你來說,損失沒這麼大。」
他堅守底線,「當時妳不知道,妳非常感激我,以當時的感受為準。」
「好吧。」她退讓一步。即使不為繼承人之爭,那仍然是家族醜聞,他卻肯告訴她,不容易。「再來呢?」
「妳也被逼婚了,」他輕聲投下一顆炸彈,「妳外公為了證明他比妳父親強,想方設法地幫妳介紹良緣,不容妳拒絕。」
對,她已經吃了幾頓相親飯,外公對這件事的熱中程度,對她產生困擾了。
「我還知道,妳不喜歡那些男人。」他再拋出炸彈。
「為什麼?」她偏偏想跟他唱反調,「說不定我會因此找到真愛。」
「如果妳喜歡,之前不會只交這個圈子以外的男朋友。」見她一臉忿忿,他安然的繼續說:「不是沒有小開追求過妳,但妳不曾考慮過。」
「你不就是個小開之流?」她抓住話柄反擊,「既然知道我不曾考慮,為何提出這種要求?」
「因為我認為……」他收住口不說。
「認為什麼?」她急匆匆的問。
「妳會考慮我的提議。」
※※※※
該死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沈雙如沒來得及問清楚,一通大煞風景的來電便硬生生阻斷他們的交談。
打電話來的,是她長期接洽中的一個地主,王伯。
王伯的太太傍晚散步,不慎跌斷腳,被送到醫院,要緊急開刀,王伯六神無主,想找個有力的人去關說,請經驗豐富的醫師主刀。
了解後,她只好撇下歐陽臻,趕赴醫院。
這一路上,她無暇思索那講到一半的話題,開車時,她連撥幾通電話,把使得上力的人全叫出來處理。
她在鞏氏地產當的差,性質類似掮客。這份工作可不是待在冷氣辦公室,用華麗的談判技巧,完成一單又一單的交易。她被分派的任務,是去跟一些眼下沒有成交可能,但放長線總有機會釣到魚的地主交手。
待她趕到醫院時,已經快十一點了,但總算能帶著好消息出現,「王伯,我剛剛已經幫你找到主任來主刀。」
「謝謝妳,沈小姐。」守在等待室外的王伯淚眼汪汪,「如果我要賣地,第一個一定想到妳。」
她拍拍他的肩,露出安撫的笑容,「現在不要提這些。」
她手邊有十幾個像王伯這樣的地主,他們原本多是農夫,一輩子辛勤耕作,擁有或大或小的土地。突然某一天,名下的地被劃入都市計畫,從農地變成建地,建商紛紛捧著大筆資金要購買。
有些人二話不說就把地賣了,但也有不少人像王伯這樣,甜頭還嘗不到,就先嘗到苦頭。
等待間,王伯一直看著前方大螢幕。
螢幕上會列出被推進手術室的病人姓名與狀態,王嬸的名字原本被列在「準備中」,沒過多久,跳出了「手術中」的字樣。
王伯說來說去,三句不離名下土地,「我們旁邊那個姓陳的,地都賣掉了,賣方開價一坪比你們鞏氏多兩萬。」
如果他想說這個,她就陪聊吧!「陳先生的土地又方又正又完整,而且是私人獨有,你們王家那一塊,多人持分,產權不清。」
「怎麼會產權不清呢?」王伯喃喃。
「如果要買那塊土地,我們得去跟每個地主收購,只要有一個人不賣,那塊地對我們來說就沒有用了。」
「但我真的很想賣,不然你們先買我這一份,其他兄弟姊妹那邊,我再幫妳說說看。」
「王伯,站在公司的立場,不可能這樣做。」儘管這話很殘忍,但她不能隱瞞,「公司買地是要求發展,只買下你那份,一點用處也沒有。」
「那我沒錢支付我老婆的醫藥費,怎麼辦?」王伯低喃。
這就是共同持有的困局,像王伯這樣名下有土地,卻無法自由運用的無奈地主不在少數。他們擁有的土地,沒有人願意購買,也無法向銀行貸款,更糟糕的是,申請不了社會補助,眼看命中帶財,卻一分都花不到。
「現在就是老五不想賣嘛,要是你們一坪多塞給他一兩萬,也許他會同意。」王伯異想天開。
「他同意,換你們其他七個兄弟姊妹要不同意了,你們會想,為什麼同樣的持分,老五可以拿得比別人多?到時候,連你也要怨我了!」
「但妳看我們好窮,可能連醫藥費都拿不出來。」
「總會有辦法的。」
雖然這樣寬慰著,但她也知道恐怕沒這麼順利。王家老五自然是日子過得去,不缺這筆錢,才會說什麼都不賣。
儘管短期內看不到成交的可能,但只要力所能及,她還是會儘量幫王伯。
早在十四歲那年踏入鞏家,外公已經跟她說明白,成年之前,鞏家會照顧她,但未來在鞏氏地產只能提供一份基本工作給她,保她生活無虞。
「就算妳做得很好,我也不會讓妳一直升上去。」外公說。
「為什麼?」她不求多,但仍會好奇。
「權力平衡。」外公給她這四個字。「妳媽媽是嫁出去的女兒,妳本就不該依靠鞏氏,但破格收了妳,如果再讓妳往上升,本家的人心會散掉。」
好吧,她想。保證富不了,但也能保證餓不死,她決定讓自己過得天天開心。
結果,可能是她敞開心懷,遇到的人與事,能結交的就結交,能幫忙的就幫忙,竟然讓幾個難搞的地主不約而同的經她之手,把位在精華區的土地賣給鞏氏地產,整合成近三千坪的建地,地價立馬翻漲十五倍。
這一舉,打響名聲!
接著,相同的情況再發生,單靠她一個人,讓鞏氏地產多了幾塊點石成金的地皮,排上檔期的建案也多出好幾件。
小兵立大功!瞧沒人帶她,單靠她一個人勤跑,也能創出這等成績,外公似乎改變主意,有意把她往上升,但她拒絕了。
她喜歡跟這些地主們相處,他們的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她能很輕易的看出他們在動腦筋,想辦法多得到一些利益。而他們所能想像的最大利益,就是幾萬,幾十萬,了不起幾百萬。雖然都是錢,可也只是錢,銀貨兩訖,乾脆明瞭。
可是,在鞏家、沈家、歐陽家,所謂的最大利益,是權勢、地位與人脈,那是爾虞我詐的世界,不是讀讀表情就能弄懂,也不是畫張關係圖就能厘清敵我。
她一直避免靠那樣的世界太近,但是,歐陽臻的提議卻讓她……很心動。
略去紛紛擾擾不提,單是能站到他身邊,有時間跟他常在一起,就讓她不想拒絕。
「沈小姐?」見她陷入沉思,王伯忍不住叫她。
她回過神,「王伯,醫生在電話裡說,這台刀要開兩個小時,手術後還會送到觀察室,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反正這裡有醫生護士看著。」
王伯隨便點點頭,雙眼巴巴的看著大螢幕,看樣子不會走人。
她想了想,還是不安心。「算了,醫院冷氣強,你在這坐著,我去買點熱食給你吃。」
※※※※
要答應他嗎?
拖著疲憊的身軀,上完週五的班,沈雙如第二度破例,約了歐陽臻在向青雄的料理工作室見面。
眼見自己的地盤被他們佔領了,向青雄有點鬱鬱寡歡,不過還是屈服了。
一整天,她都在想歐陽臻的提議。
不答應是一種選項,置之不理也是,可是,全不在她的考慮之中。他的提議像個餌,吊在那裡抖啊抖的,她無法不去想,一直想跳上去咬住。
煩到受不了,她決定儘快做出決定,但在那之前,她還需要參考一些元素。
「為什麼是我?」她問,「只因為我是沈碧漪的妹妹,沈海之的女兒,在這整件事情上,有非常微妙且敏感的身份嗎?」換言之,只要有這種身份,誰都可以當他的女朋友?
歐陽臻偏頭考慮了一下。
他竟然在考慮!雖說問題是她給的,可她看了還是有氣。
「是,也不是。」他終於說出答案。
「說清楚!」
「『是』是因為妳的這些身份,讓妳在家族角力中,能讓我保有我想要的優勢。」也就是被踢出接班人選之外。「這件事,還真的非得是擁有這些身份的人才能辦到。」
沈雙如的臉因為失望而垮下來。終究是因為身份,他才提出這要求嗎?
但,失望什麼?難道她曾經渴望,他因為受到她的吸引才這麼說?
歐陽臻沒急著挽救她的心情,「妳也可以利用這一點,解決妳自己的問題。」
她壓住情緒,順勢思考。
先前,外公在她面前一時激動,喊出要把她嫁得更好,讓沈海之知道他的厲害。雖然當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時,神情有一點窘迫,但這無損於他的決心。
從那天起,他便積極的替她尋找相親對象。
歐陽家長子的地位不是那麼容易被比過,但外公找來的人選都不差,說起來不算辱沒她。可是,她有她的脾氣!外公堅持意氣之爭,不惜拿她的婚事當競賽,她有權不開心,她不是兩個老傢伙角力之下的犧牲品!
拿歐陽臻擋一擋外公,是個可行之道,但,「這會讓問題複雜化。」她懊惱的抓抓頭,可以想見,外公會太喜歡這個主意而大力促成。
「那就別想那些人、那些事,」他的聲音轉回低醇,「回到我們自己本身。」
好吧,回歸本身。她討厭歐陽臻嗎?
當然不!這兩年,每月跟這個人相處一次,佐以美酒佳餚,她當然不討厭他。
不只不討厭,相反的,她還有些欣賞。
同樣在地產界工作,她早聽說過歐陽臻的大名。他不是急於成交的賣家,也不是獅子大開口的買家,由他主持的歐陽地產一直都像一條安靜的鯊魚,優雅、緩慢且沉默的收購土地,化零為整,逐漸壯大,要不是她留心業界的風吹草動,很容易就因為無消無息而錯過他的作為。
所以,當她第一次在這裡見到他時,心情是興奮也雀躍的,尤其他又那麼好看,一八五的身高,穿起西裝剛剛好英挺,唇角噙著笑意,十分俊美。
本來還以為以他的身份會很難結交呢,幸好他沒有架子,也聊得開。雖然她看得出來,他總是把思緒藏在鏡片之後,可餐敘一回,說說笑笑也就夠了,她不必太懂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下個月同一時間又見到他時,她傻了一下,偷偷問向大哥,但向大哥說沒邀他呀,是他自己跑來的,席間揶揄了他兩句,他都默笑不答,可到了下下個月,又主動報到了。
她承認,那時她竊喜過,以為他對她有好感,才會一再出現。每次赴會,她都含蓄低調的打扮過,想更好看一些,可他沒有進一步舉動。
生性機靈的她,當然不會硬湊上去碰得一鼻子灰,雖然有點失落,但還好,她可以謹守酒伴飯友的分際,只是仍不免會想,如果能進一步該有多好。
卻沒想到,他在此時提出這個提議。
「等等,」她突然想起一個重點,「『不是』的理由是什麼?」她提醒他,「你還沒說,『不是』為了敏感身份,而對我提出這個要求的原因。」
歐陽臻愣了一下,隨即把臉轉回去,摘下眼鏡,抹了抹臉。
這不是他平時會做的小動作。她狐疑的盯著他。如果讓她發表意見,她會說,這個一向優雅自若的男人此時彆扭了。
是的,就是彆扭!好像有什麼真心話,他很難說出口,又被逼著說。
那她可要好好的質問他了,嘿嘿!「說啊,『不是』的理由是什麼?」
他好像嘆了口氣,她偷偷的感到愉快。
他重新戴上眼鏡,正色的說,「如果擁有那些身份的女人不是妳,我不會提出這個要求。」
「嗯?」她呆了一下,努力厘清他的語意。他說的,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是、是……」從來沒有人能令她這樣結巴!「是因為我嗎?」
他不悅的橫她一眼,這也是很少出現的惱怒神情。
「我……注意妳很久了。」老天,要說出這些話,比他想的困難多了。歐陽臻注意到自己的嘴唇乾燥,喉嚨發緊,心跳加快,也許臉上顴骨的位置還有一點紅。
沈雙如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眼神像看著世界八大奇景一樣的不可思議。
歐陽臻討厭這種宛如有蟲在爬的感覺,但他想,如果他要她接受提議,說明自己怎麼想就非常必要了。
「注意我什麼?」她的聲音裡,也有一絲輕顫。
「整個人,一切,每件事。」他儘量保持聲線平穩。「妳有很多部分,我看得懂,看得懂的,我欣賞。」其實是喜歡。「但有些部分,我看不懂。」
「我身上還有你看不懂的事?」她大奇。她還以為他什麼都看得透呢。
「當然有。」那些只有情人才能洞悉的思緒,想法,秘密,渴望,她屬於女人的部分,無論身體或心理,對他來說,都是極想了解的秘密。「我想完全懂妳。」
沈雙如的雙頰慢慢浮起紅暈,因為明白了他沒說出口的,比說出口的更澎湃。
她應該羞得說不出話來,可這不算告白的告白,釣出了不畏一切的勇氣,她想正視他的心意。
她伸出雙手,輕輕扶在他的鏡架上。
他抬起眼,似是不解她在做什麼。
她將鏡架小心翼翼的往下勾。沒有鏡片的遮蔽,讓她將他看得更透徹。
那雙好看的眼睛仍是溫和的,優雅的,但多了一些些彆扭,不自覺的閃到一邊,回避她的審視。
啊,這男人顴骨處紅咚咚的模樣,好可愛。
她把眼鏡推回原處。她所需要的,只是這個確認。
「好。」她說。也許之後會後悔,但這一刻,她沒有別的答案。「我答應你。」
※※※※
自那之後,他們更常見面了。
由於歐陽臻被擺在明面上,而沈雙如也因為沈碧漪的緣故,漸漸受到一些注目,兩人在一起的風聲,很快就傳到老爺子耳裡去。
這天,討論完公事,歐陽臻著手要煮咖啡,想放鬆一下時,老爺子發話了,「聽說你跟沈雙如在一起?」
來了!他淺笑,「是的,爺爺。」
「我不會允許另一個姓沈的來愚弄歐陽家!」
「她不同,她跟沈海之沒聯絡了。」歐陽臻說著,不禁想起之前,將沈碧漪發生的事告訴沈雙如時,她問都沒問起沈海之的情況。
那不重要。當時她是這麼說的。
他刻意告訴她,沈碧漪的男人揍了沈海之一拳,可她毫無反應,像沒聽到他說的話。如果她還關心他,會問他有沒有受傷;如果她恨他,少說也要露出一絲解恨的笑容,但她神情如常,好像他壓根沒提過這件事。
由此他知道,在她心中,沈海之不再具有任何意義,無論好壞。
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總讓他感覺有些刺刺的。
「但她還姓沈,沈海之這名字還填在她的身份證父親攔裡。」老爺子揪著她的出身不肯放,「總之,我不准你們來往,你馬上跟她斷個乾淨!」
「辦不到。」
「我會生氣哦!」
歐陽臻慢慢的磨咖啡豆。「那真是太可惜了。」
「是你才會感到可惜吧?」老爺子虎眼瞪他。
「不,爺爺,是你。」
瞪著他的神情,老爺子逐漸了悟,「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不同意……」
「你可以卸掉我暫代的職務。」他穩穩的說。
老爺子一掌拍在桌上。拿這來威脅他?「兔崽子,你明知道我手上沒人!」
歐陽臻滿面謙沖,「家族裡人才濟濟,爺爺手上不可能沒有人。」
「養成他們需要很多時間,你是唯一能上火線的人。」老爺子改掌為指,食指尖搭搭搭的敲著桌面,「這你也知道。」
當然知道。歐陽臻笑得眉也彎彎,眼也彎彎,好生和善。
「說話啊!不要只是笑!」老爺子半點不覺自己正踏入他的陷阱。
他一臉無辜,「說得太白就沒趣味了。」
「有屁當放!」
「好吧,是你讓我說的。」他欠了欠身,「如果不是拿住這一點,我憑什麼跟你談判?」
老爺子著實愕愣了一下。他當這是訓話,沒想到孫兒當這是談判,而且是只贏不輸的談判,打從一開始,他就在下風而不自知。「誰又講得贏你這個老謀深算的兔崽子?」他不悅咕噥,借題發揮,「不過是煮杯咖啡,你要蹭多久?」
「爺爺等不及的話,」歐陽臻停止磨豆子,慢條斯理的指了指窗邊一角,「那邊有膠囊咖啡機,口味多,選擇多,按一個鍵就能煮好,快速又方便。」
意有所指哪,小子!「混蛋,明明就你煮的比較好喝。」
除了笑,他還是笑啊。「那得耐心等了,是不是?」
自己輸了,敗了!老爺子猶有不忿的問,「她有那麼重要?」
歐陽臻沒吭聲,磨好咖啡豆後,拿出濾杯、濾紙,仔細擺好。
「怎麼認識的?」老爺子不情不願的問。
「很偶然。」他將熱水倒入手沖壺裡。
「偶然不見得是好事,搞不好人家設局仙人跳,你怎麼知道她沒有歪心?」
「我看她看很久了。」他輕觸壺底,探探水溫。
唉,不妙。「多久?」
「兩年。」
「噢。」老爺子不說話了。
儘管忙碌,可所有孫子的成長過程,他都不忘從旁細瞧。
他的內孫外孫都是在家境富裕後才出生,多多少少有小霸王脾氣,想要什麼,立刻馬上就要得到,不管是伸手去拿,還是動手去搶。
但是阿臻不同。
他想要什麼,當下不說,以後也不說,更不會輕舉妄動,可他會擺在心裡慢慢揣想,慢慢估量,多方觀察,直到把事情想圓了才行動。
他一動,就等於到手。
所以,當他說看了一個女人兩年,身為爺爺的他,就知道擋不了了。
該死的,饒是他,也看不穿這孫子。包含他及歐陽家所有子孫,都是積極取向,他們比較敢冒險,這種略急的性子,讓歐陽集團的版圖擴張得很快。
然而,歐陽臻行事從來是七思而後行,確保每一步走得踏踏實實。在速度上,他不如人,但論周延,人不如他。正因如此,他將歐陽集團的地產部門交給他,充分利用他的特質,穩穩托住老本。
見水溫差不多了,歐陽臻以純熟的動作執起手沖壺,熱水如注而下,絕妙香氣縷縷綻開。「是,她非常重要。」
聞進胸臆是心脾開懷,能跟他喊不嗎?老爺子自己都不這麼認為。
算了,先迂回一下,「你知道陳是強的消息是誰給的嗎?」
「嗯,我想出來了。」
「連對方放話的原因也想通了?」
歐陽臻點頭。
可惜他百想不透。除了歐陽臻,誰也沒有動機那麼做,偏偏他太清楚他不是這種人。「我心裡也有個猜測,不如你把你想的說出來,看看跟我想的合不合。」老爺子垂下眼簾,低聲提議。
歐陽臻微微一笑,「怎麼不是爺爺把猜測說出來,讓我聽聽跟我的合不合?」
被看穿了!下一秒,老爺子對他怒目而視,聲音變得尖銳,「你明知道我想不出來,為什麼不能裝傻上鉤?」
「每個人都握有一部分資訊,每個人都看清一些事,這樣才好玩。」歐陽臻振振有詞。
「我想看清全局!」
「那就要靠自己想。」
老爺子嚴正抗議,「兔崽子,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歐陽臻同情的笑了笑。「可你還是只能忍耐。」
瞪了他半晌,老爺子慢慢轉過神來,想明白歐陽臻不肯說,只有一個原因,便是認為他不知情比較好。
老爺子終於不情不願的鬆口,「算了,你帶她來見我吧。」
「要求你不給她臉色看,會不會太過分?」歐陽臻趁勢問。
「你不要太得寸進尺!」
歐陽臻笑著把沖好的咖啡遞過去。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2-7 04:07 PM
第四章
沈雙如以歐陽臻的女朋友身份亮相的第一個機會,是歐陽老爺子的八十壽辰。
為了參加晚宴,一整個下午,沈雙如留在小窩,進行美容大業。
歐陽臻拿邀請函給她時,只說了要著正式服裝,沒有其他叮囑,她卻想讓他驚豔,大大的驚豔。
想像他用充滿驚嘆的眼神看著她,她就愉快的哼起歌。原本她就很享受在香氛之中美容美體,此時有他作為取悅的目標,心情就更雀躍了。
將長髮吹出連自己都喜愛不已的自然捲度,畫了小煙熏妝,又灑了點香水,她比歐陽臻約好要來接她的時間,提早半小時完成。
坐在鞋櫃前,她本來已經想好了要搭某雙黑色高跟鞋,可時間還多,試來試去,她發現紅色高跟鞋反而有畫龍點睛的效果。
很好,就是你了!
她滿意的穿上,正好門鈴響起。
從鏡中審視自己最後一遍之後,她拉開大門。
歐陽臻看到她的神情,讓她的心蒙上一層喜悅。他瞬間變得凶狠又饑餓的目光,就是她在挑選這件禮服時想得到的結果。
「哇。」他的眼睛從她精緻的妝容,轉折到勻白的酥胸,到修長的雙腿。
她好美!剛剛好是他想儘快吞下去的那種可口。
他再將目光轉回她臉上,凝視那雙黑白分明的瞳仁。平時,那雙靈動大眼已經夠吸引人了,此時上了眼妝,眼波迷離,更添女人味,他幾乎轉不開視線。
沈雙如輕咳一聲,有些羞赧的避開他的注視。
歐陽臻回過神來,「幸好我帶了玫瑰,不然就失禮了。」他將手中的盒子遞給她。
那是一朵代表讚美與取悅之意的長莖玫瑰。
沈雙如正要打開盒子好好嗅聞時,手機響了起來。
她發出懊惱的呻吟。但願不是工作上的事。她很樂意為所有有需要的人解決問題,但不是這一刻。她準備了這麼久,絕對有資格得到甌陽臻的稱讚。
鈴聲鍥而不捨的響著。
「還不急,妳先處理一下。」而他,需要時間好好欣賞眼前的美人。
她按下通話鍵,輕回過身,踱到一旁,「外——」
「為什麼不說妳早就在跟歐陽家二公子交往!」線路那頭,鞏煌有些氣急敗壞的吼。
基本上,開不開擴音都沒差了。「嗨,外公。」她還記得做人要有禮貌。
鞏煌顯然不想寒暄,繼續開炮,「還由著我幫妳介紹其他世家的子弟,真沒禮貌!妳知不知道我這樣會得罪很多人?」
得罪?可不是只有外人會被得罪,家人也會呢!
到了此刻,她正式被激怒了,「外公,我不能跟你多說了。」
「我在教妳做人的規矩,妳敢不聽?」鞏煌七竅生煙。
她瞇起眼,「他在這邊噢。」
鞏煌一愣,「誰?」
「歐陽臻。」她刻意甜甜的回答。
「他在妳旁邊?」那高亢的語調突然以一種好笑的方式降了下來。
「嗯啊,我們要去參加他爺爺的壽宴。」她甜甜的強調,「親友限定,可以plus one,但要資格核可,限發邀請函的那種。」
「嗯?嗯?嗯!」鞏煌顯然受了不輕的刺激,「他邀妳的?」
「他來接我了。」她輕聲輕氣的說。
「妳……」鞏煌不知道該吹鬍子瞪眼,還是哈哈樂笑。親友限定的壽宴,她竟然進得去!「這種事怎麼不早講?妳去人家家裡要懂規矩,不要給我丟臉,就這樣。」喀啦一聲,他火速掛掉電話。
搞定!沈雙如關掉手機,踅回歐陽臻身邊。
歐陽臻深思的看著她,「妳故意的。」
「故意什麼?」她明知故問。
「故意用那麼甜的語氣,講讓他五味雜陳的話。」
她低頭把手機收進手拿包裡。「我愛他,也尊敬他,但是,之前姊姊逃婚,他在我面前大稱痛快,還說要把我嫁得更好,讓我爸知道誰比較厲害,這些對我來說……」她扣上手拿包,仰起來看他的神情閃過一絲痛苦,「很傷。」
「妳覺得他要利用妳。」他輕輕的說。
「這十幾年來,我不懷疑他疼我、愛我,希望我好,到現在還是如此。不過,一扯到我父親,他的情緒就來了。」複雜的對立令她別無選擇,只能切割感受。「可我也是人,聽到那些話,我也會抓狂。」
歐陽臻靜靜的看著她,眼中沒有批判。
「我不完美。」她自嘲,「真正知恩圖報的好人不會這樣。」
「妳需要宣洩,小小的反刺讓妳有扳回一城的感覺。」他簡潔的說,「別想太多,行點小小的惡,心理才能健康。」
「你懂。」她漾起甜甜的笑,這次的甜美貨真價實。
「當然。」他低頭審視她的妝容,此時的神情帶有一點嚴苛,「打扮好了?」
奇妙的是,她不覺得被冒犯。
他剛踏進門時,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驚豔迷情,那當下,他是純粹的男人,她是純粹的女人,彼此間充滿了性吸引力,他被她的模樣迷住。
可這一刻,他的立場換了,他臉上有種特別到難以言喻的神情,審視她的眼神像她是他的一部分,而他在檢查「自家出品」,那種一絲不苟的嚴峻,其實是另一種親暱的方式。
隊友!她忽然想通。此時的他,把她當作隊友。
「可以出門了。」她轉身就要出征……不,出發。
「等等。」歐陽臻從西服口袋裡拿出一個精巧的銀盒。「如我所想,妳首飾不多。」
「對啊。」她笑了笑。她不是沒有存款,但現階段,拿去投資比買亮晶晶的石頭有意義多了。雖然她也喜歡妝點自己。
她是有幾條秀氣雅致的項鍊,不過,今晚場合慎重,小東西上不了大場面,所以她挑選這襲純黑絲小禮服,靠剪裁取勝,至於首飾什麼的就免了吧。
「讓我為妳畫龍點睛。」他低沉的聲音如平滑的絲緞。
「不用了,我……」她正要推辭,卻被他打開的銀盒閃到了眼睛。
淚滴形指頭大的鑽石墜子躺在藍絲絨上,她的黑色瞳仁慢慢、慢慢的睜圓,嘴巴也微微張開──「哇噢!」
歐陽臻淺笑領下這聲讚美。
「這個小東西會不會太漂亮?」她不勢利,真的,她以前甚至對「鑽石是女人一生的朋友」這句話嗤之以鼻,但此刻,她知道她錯了!以前她只是沒這麼近距離的看過一顆鑽石,沒讓男人這般獻殷勤。
「頭髮撩起來。」他指示。
「這是要借我戴的嗎?哇,我會不好意思耶!」說著,她已經非常配合的用雙手把好不容易才用電棒捲好的長髮撩起來,一點都不介意髮型會亂掉。
甌陽臻縱聲大笑。這女人,貪心得夠率直,率直得夠可愛!一邊謙稱不好意思,一邊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她撈起頭髮轉過來,雙眼明媚的看著他,「我保證有借有還,不會捲鑽潛逃。」
一陣香息和著她的味道朝他襲來,鼠蹊部無預警一緊,突然勃發的情慾令他止住笑聲,「雙如。」
「幹嘛?」她無辜的眨眨眼。
要命!「閉嘴,讓我把事情完成。」他瘖啞命令。
「噢。」她轉過去乖乖站好。
雙手插在長髮中,往上堆高,令她身型挺立起來,臀往後翹,胸往前挺,腰肢嬝娜,猶如最美味的料理。
他喉頭滾了滾。這種時候,如果發出咽口水的聲音就太低級了,他想。
剪裁大方的黑色小禮服穿在她身上,分外性感,細肩帶設計露出胸口、頸背、藕臂大片肌膚,何況她還把手高舉,簡直是邀人來品嘗。她膚質細膩,不若雪一般潔白,經過日曬,反而呈現暖暖的奶油白,看起來豐潤可口,讓人忍不住想將手放上去,以指腹細細揉挲……
「你不是要幫我戴項鍊?」沒察覺到他情思已動,她樂呼呼的問。
他倏地抬起眼,看向鏡中的她。
她的笑容瞬間凝固,胃像被猛地揪緊,下腹打結。
他的神情與方才完全不一樣,斯文已掃,鷙猛上陣。
他的臉微微下傾,粗重呼吸拂過她的肌膚,灼熱得宛如水燒開後,自壺口噴出的白煙。
可她不想躲開,情願被燙傷。在千萬分之一秒內變得敏感的肌膚享受他驟然上升的體溫,發出相似的高溫與他應和,兩具軀體間宛如有靜電發生,她的寒毛根根豎立。
尷尬的是,她的乳尖也是。
靜電沒有這種魔力,但突然其來的情慾有。
幸好在小禮服裡,她穿了隱形胸罩,頗有份量的矽膠墊壓下了不該被發現的突起,不然這下可難堪了。
說到這個,她突然想到,之前她靠在他腿上時,他的大腿變得緊繃堅硬,連他的男性也硬挺了,這一次,他會不會也……
在她想到該阻止自己之前,她已經歪了一下身子,側開彼此,將視線往下瞄。
與此同時,他正好移了一步,站到她正後方,玄關的鏡子照不到他下身。
唉,真可惜不能知己知彼呀……她心中一嘆。
揚起眉,恰巧對上他的眼。
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讓她驚覺自己做了什麼不知羞的事,她兩頰一熱。哎呀呀,想要他沒窺破她的心思,這希望會不會太渺茫?
歐陽臻沒表示什麼,將銀盒放在桌上,一手握起鑽石墜子,一手扶住她的腰,輕輕推她,讓她站得離鏡子近了些。
她的臀擦過他雄壯的腿,那腿是緊繃著的。他不是魁梧高壯型的巨漢,可此時雙腿岔開,立在她身後,對比之下,昂軀竟比她高大許多,雙臂若是展開,足可將她抱得紮紮實實,在他身前,她柔軟得像朵棉花糖。
他分開銀鍊扣鎖,一手執一端,將鑽石墜子安於她胸口,熱烘烘的大掌漸漸往兩邊頸側分開,將她的小臉置在雙手之間。
鎮定!鎮定!她慌亂的在心裡驚呼。項鍊都是這樣戴的,他的舉動很尋常……可是,她還是過度清楚的意識到他的掌好大,幾乎可以完全握住她的臉。
如果他願意用雙掌包覆她的兩邊耳朵,稍微搓揉,她一定會像小貓咪一樣軟倒,蹭著他,微笑打呼嚕。
他雙手往後一收,要為她扣鎖,灼熱的手指點在她後頸,灼熱的噴息也是。她的身子竄過一陣輕顫,他無法自制的凝視她,看得到的每一寸都不放過。
鏡面將他的神情完全反射,她被震懾住。原本以為他是個無比斯文,把禮字頂在頭上的男人,沒想到他也有這種想吃人的神情,更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有辦法引發他這種反應……
他充滿慾望的表情有一點兇狠,非常凝肅,像一頭餓狼在評估要從哪裡咬下第一口,極野蠻卻極性感。她有點怕,但那是起源於女性意識對異性——特別的異性所產生的防衛,夾雜著亢奮與渴望。
他的眼神越過她肩頭,直下酥胸,她只覺得雙乳飽脹,先前貼得剛剛好的隱形胸罩忽地變得太緊,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她忍不住深吸口氣,胸前高聳,他的目光變得更熾熱。太擔心上圍會出狀況,她插入髮間的雙手倏地鬆了下來。
深栗色的長髮披垂而下,有幾縷調皮的甩上他,他從鏡中看向她。
她滿臉暈紅。
糟糕,被他知道,她把他的表情都看進眼裡了……
依然沒說什麼,他撥開她的頭髮,大掌在她敏感的後頸肌膚撩了又撩,用比必要更久的時間,終於將項鍊鎖扣上。
「好了。」他低聲說。
為免尷尬,她將視線轉移到鏡中的自己身上。
那顆淚滴形狀的鑽石垂在她胸口,正好是乳溝上緣,不管是誰,看到她的第一眼,都會把目光集中到那顆鑽石上,下一秒一定會看到屬於她的乳白深溝。
不得不說,她把自己保養得很好……唔,或許是太好了。
「轉過來我看看。」單看鏡面,他看不清楚,於是要求。
她突然害羞起來。
這不是她第一次穿露出乳溝的小禮服,卻是第一次感覺到如此不自在。她不認為自己想被他盯著那裡瞧,那絕對不是冒犯,可她怕自己會軟倒。
歐陽臻忽然沒了耐性,雙掌極自然的包握她的腰,十分堅定的用指掌力量促使她轉身。
※※※※
絕美!
他只能這麼形容。
在扣項鍊時,他將長度估量得太好了,那顆鑽石剛剛好垂在她的乳溝。深深的溝底,躺的是閃閃發亮的鑽石,在光照之下,在底部閃爍生輝,將那本就挺起的胸脯襯得更加飽滿誘人。
她不安的動了一下,奶油白的女性賁起如布丁般,綿軟顫動。
啊,好想啃下去……但不行,太快了,起碼也得等到壽宴之後……他甩甩頭,收回太狂妄的慾望。
之前兩年,每月一次聚餐,他們來往以禮,見到的彼此都是上班族行頭或休閒打扮,性別特色不太被強化。他早知道她身材很好,在她不注意的時候,他check過她無數次,早對她有遐思,但衝擊不像此刻這麼強烈。
眼前,她的每一分曲線都在挑戰他的自制力,他的雄性本能被挑起,兇猛得連自己都詫異。
本來還以為自己是溫和派的呢,但是,當看到她上圍豐盈,腰肢纖細,充滿誘惑風情的雙眸含羞帶怯的錯開,情慾便上心了。
為她戴上項鍊時,從她身後俯視她,更可以感覺到她的嬌小與窈窕。他有過一波接一波連綿不絕的衝動,想將她往前壓去,讓她雙掌撐在桌面上,承受他從後方頂入的壓力。這張桌子的高度堪稱完美,光潔鏡面會將她陶醉的神情反映給他,他可以——
停,停!真的必須打住了。
他回到現實,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胸口。那隨著呼吸而起伏的馥白,因為他的注視而加快了速度。情慾湧動的不是只有他,她也是。
他太喜歡面前的景色了,但說什麼也不能容許其他男人像他這樣貪婪的一看再看。
「再轉過去。」他低聲說。
她還以為他會伸手去碰她的胸部呢,差點喘不過氣來。「怎麼了嗎?」
「項鍊長度要再調整。」有力的大掌將她輕輕扳過去。
這一次,她順從的轉過身,身體逐漸習慣服從他的意志與力量。
銀鍊兩端有預留的小圈圈,扣鎖可以扣得更緊一點,他撥開她的髮。
等再將她轉過來時,鑽石墜子落在鎖骨間——順帶一提,她的鎖骨也性感得不可思議,光是這片奶油白肌膚,他可以吻上幾個小時也不厭倦。
扣好後,他的手指自頸後沿著背心而下……那或許是無心的,她努力不去想劃過體內那一陣一陣愉悅的電流。
沈雙如單手束起所有頭髮,往上提起,轉左轉右的看著鏡子,「項鍊懸在這個高度,看起來有點奇怪,還是剛才那個位置好一點。」
歐陽臻瞇起眼,「我喜歡它這樣。」
「但看起來真的很奇怪。」她重申。
「不然再拉高一點。」他可巴不得讓亮點離她的胸部愈遠愈好。
她不同意,「這條鍊子是細的,再往上拉就不像話了。」
「好吧。」他的口氣不容辯駁,「就是這樣了,我決定掛在這裡。」看起來奇怪就奇怪,他才不為這個不是理由的理由,任人貪看她的胸口!
※※※※
歐陽老爺子的八十壽宴,有心人從很早以前就開始籌備。
有心人,說的是柳。
他安排了一連串緊鑼密鼓的喜訊,在事業上,陸續簽成一筆又一筆亮眼無比的交易,烘托出歐陽律的智慧英明,而他所設計的最大亮點,是在壽宴之前,先舉辦歐陽律與沈碧漪的婚禮,待禮成後,老爺子正好在八十壽宴上宣佈接班人選,下交權力。
如果實現,歐陽家就好比放煙火一樣,絢爛無比。
如今婚事破局,按照原本的算計,這場壽宴該變得死氣沉沉。
然而,不!
先前老爺子向外宣佈,孫輩男丁競逐接班人的資格,就是締結親事,姻緣拉得愈好,上位機率就愈高,這讓八十壽宴不僅恢復光彩,甚至比原先預期的更加精彩。
結婚令一出,桃色新聞滿城飛,幾乎每個單身的歐陽家男丁,手臂上都挽著佳麗。
佳麗們的來頭都不小,歐陽家要靠聯姻取得合作的消息傳開,哪方勢力不想攀結?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任誰都想抓緊機會,因此,一些本就表現良好的績優股子弟更是被重量級準岳父相中,大家一起來押寶!
在這種氣氛中,歐陽臻挽著沈雙如,步入祖宅。
此時,大堂的傢俱已經被挪騰開,更顯寬廣。雖說是家宴,可只要報備過,都可偕伴參加,因此大堂內寒暄的人不少。
經過一張張或陌生或眼熟的面孔時,歐陽臻低聲說給她聽——「傳產業范家千金」、「政商大老秦可千三千金」。
迎面走來一個氣韻特別高雅,又不失生意人俐落本色的直短髮大美女。
「藝品交易商,同時也是國際知名畫家蕭楓華的女兒。」歐陽臻想了一下,「若想提升家族形象,她會有很大的幫助。」
有什麼想法,他順口就說了,沒想過要防什麼。他不曾對任何人如此信任,他的思考總在自己心中,此時這樣直接說出口,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沈雙如對他而言,是特別之中的特別,絕無僅有。
同時,他也希望她儘快進入狀況,了解他的世界。
歐陽臻看人想事情,沈雙如偏頭研究他的思路,也好奇的四處張望。
鞏家也有類似的場合,不過如果有外人在,外公不希望她列席,如果她剛好在鞏家,也會要求她離去,避免她的私事被拿出來談,她也樂得輕鬆。
因此,這是她第一次參加豪門夜宴,終於見識到什麼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不要一直盯著人家,會引起對方的戒心。」歐陽臻把頭靠向她,低聲指點。
她不平,「你也一直在看別人,怎麼好意思說我?」
「不要太明目張膽,來回瞥兩眼就好。」他目光如風,滑過了眾人,那些人果然渾然未覺。
她學他那麼做,果然不再被人回以不悅的眼神。
「既然有這麼多來頭大的人,想來我就不會引人注目了吧?」沈雙如滿意兼放鬆的輕嘆。先前她還在擔心,底牌漸漸被揭開,有愈來愈多人知道她的身份,會對她不友善。
「沈碧漪的妹妹」是個過亮且過重的光環,頂著它踩進歐陽祖宅,無異於挑釁。儘管她沒有那個意思。
「別擔心了。」歐陽臻戲謔的碰碰她的腰,「妳當然是要角。」
「不會有人公開對我表達不滿吧?」她只是隨口一問。在這種你呵呵我也呵呵的場合,若真有什麼不快,頂多點到為止。她想。
他不置可否,「反正來什麼擋什麼,做妳自己就好。」
「臻少爺,」管家彬彬有禮的出現在他們身後,「老爺子請你過去跟幾位貴客打招呼。」
歐陽臻垂眸看向沈雙如,眼神有以往沒出現過的詢問,想知道她可不可以照顧自己。
她率性的站到一邊。「去吧,我一個人到處晃晃。」
歐陽臻點頭後離開,管家跟在他身後。一路上,他回頭看了她三次。
「以前二堂哥走路從來不回頭的,瀟灑如風。」沒多久,一個半大不小,大約國中模樣的少女湊過來,笑嘻嘻的說,「看來二堂哥很在乎妳啊。」
她也笑臉迎人,「妳好,我是沈雙如。」
「我知道,妳是沒緣的大堂嫂沈碧漪的妹妹。」
連這樣的少女也知道她的身份?沈雙如按下一聲呻吟。
「我是歐陽蔓,叫我蔓蔓就好。」她穿著綴了蕾絲的白色小洋裝,裙長到小腿肚,卻不顯矮小,洋紅髮帶包住她的頭,在右側耳下打出蝴蝶結。「我本來以為二堂哥找上妳是腦子壞了,不過,看樣子他很喜歡妳。」
「是嗎?」
「喏,他又在偷看妳了。」她努努嘴。
沈雙如不作聲,跟著她一起朝他望過去。
歐陽臻正在跟別人說話,高人一等的他,言笑晏晏,不知說到了什麼,他跟其他人一起笑了,笑時低下頭,眉眼下斂,還笑著,眼神已悄悄朝她飛來。
同時飛來的,還有他的笑聲。
很低沉,不洪亮。要不是之前相處,她仔細聆聽過,此刻在略微嘈雜的大堂裡,恐怕聽不出來。
可她聽出來了,他的笑聲灌注一股屬於他的男性力量,對她來說,太有魅力,她想像力太發達的聯想到他胸膛的振動,以及靠在那上面的感覺,忍不住雙腿發軟。
「哇,看來男生愛女生,女生也愛男生。」蔓蔓用小大人的口氣說。
不,還不到愛那麼深重,她不過是對他有感覺而已。沈雙如在內心辯駁。
蔓蔓看到幾個家族中人從各自的交談圈中抽身,朝這邊走來,不禁低呼,「噢哦,麻煩來了,妳自己多保重。」她比比旁邊,要先閃人了。
「小姐,這裡不歡迎妳,請妳出去。」歐陽家三叔一過來,劈頭就說:「不要讓我叫警衛來。」
「我也是受邀賓客之一。」她和氣的提醒。之前她向歐陽臻確認過了,雖說是家宴,但所攜賓客的名字都得先交給籌辦人,真要不歡迎她,早在八百年前她就該被知會,可相反的,她拿到了一張邀請函。
「如果妳還要臉,就快點自己出去!」歐陽群大聲嚷嚷。
還要臉?「請問我做了什麼,讓你們這樣大動作的攆人?」她沉下俏顏。
「還用妳做什麼?光妳姓沈,是沈碧漪的親妹妹,妳就該滾!」
這話激起了沈雙如的戰鬥意志,她從手拿包裡取出邀請函,「這就是歐陽家的待客之道?先給出邀請,再予以羞辱?」
旁邊響起一陣議論聲——
「沈碧漪有妹妹?我怎麼沒聽說過?」
「好像有,不過很早就去母系家族,不太曝光了。」
「她跟歐陽臻在一起?嘖嘖,大新聞喲!」
歐陽群斥責道:「妳姊姊把我們大堂哥晾在禮堂上,就算妳拿到邀請函,用腳趾頭想,也該知道自己沒臉來給我爺爺賀壽吧!」
「弟弟,不能全怪沈小姐。」歐陽超放開女伴,排眾而出,一臉講理的神情,「說到底是二堂哥不懂事,我們家剛剛吃了沈家大虧,面子裡子都沒了,他仗著暫時上位的威風,把沈海之的二千金請進家門,故意讓大家難堪,是他不好。」
這才是重點吧!沈雙如頓時想明白,所有惡意的言詞,不友善的態度,只為了打擊歐陽臻。
他的事,她或許無權干涉,可對方打到了她的臉,她絕不會害怕退縮!
「沈小姐,我明白妳也是被利用的人。」歐陽超轉而看她,神情充滿慈悲與憐憫,「沈碧漪逃婚,二堂哥故意邀請妳,這些事,妳都是被動的,不是妳的錯。」
他以令人動容的眼神直觸她眼底,等待回應。
她回以平靜無波的注視。
先前被斥罵時,她無法羞窘慚愧,此時被摸頭關照,她也無法生出「正義伸張,蒙冤被雪」的感受,只覺得荒謬。她本以為以歐陽家的資質,會有更高明的手法。
見她沒反應,歐陽超還是說下去,「不過,我們也不是故意要排擠妳。唉,想想妳姊姊是如何讓我大堂哥難堪,我們真的沒辦法接納妳。為了避免大家更不愉快,妳還是先離開吧,別掃了我爺爺的興。」
沈雙如不置可否,慢條斯理的將邀請函收回手拿包,可不認為自己會被請走。
果然,正在這時,歐陽老爺子陰沉著臉走了過來,「慢著。」
見老爺子出動,人群自動排開一條道,歐陽家多數人都笑了。
製造出這麼大的動靜,就是巴不得老爺子出動。歐陽臻有多麼不識相,終歸得讓老爺子親眼瞧了才算數。
老爺子走到沈雙如面前,鷙猛如鷹的眼神深深的探看她。
她沒閃沒避,瞠著一雙大眼睛,也給他看回去。她活得理直氣壯,在自己的小世界裡,也是頂天立地的存在,幹嘛怕他看?
老爺子收回視線,掃了眾人一眼,「沈小姐是我的客人,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們發話了?」
這種時候,也只有歐陽琛這涉世未深的阿呆會傻呼呼的回話,「爺爺,我們是在幫大堂哥出氣耶!」
「真假有幾分,難道我看不出來?」老爺子的臉色有些難看,「管你們用什麼名目,我說過,不許議論律的事!」
歐陽琛委屈的扁扁嘴。歐陽超與歐陽群比較老練,一早就退回去,順利躲過被斥責的命運。
「沈小姐,過來這邊說話。」說著,老爺子轉過身,率先走開。
※※※※
老爺子的書房裡,一片沉靜。
膠囊咖啡機煮出來的咖啡冒著熱氣,靜靜飄在空氣中,薄煙冉冉而上。
沈雙如端坐著。主人家不說話,一徑的看她,眼神雖然不如方才鷙猛,但依然嚴肅。面對這樣的老人家,她也不好像跟王伯那樣,一開口就天南地北的聊開,於是眼觀鼻、鼻觀心,沉默是金。
老爺子咳了一聲,拿起咖啡啜飲。
自從聽說阿臻跟沈雙如在一起,他就對這個女娃娃好奇得緊,也讓人去翻她的過往。阿臻以前沒提起過哪個女人,可獨獨是眼前這一個,被他提起了。
之前,他故意把歐陽臻支開,任由其他孫子上前攻訐,就是想看她有什麼反應。
「妳不怕他們。」老爺子終於說,還有一句話含在嘴裡:也不怕我。
沈雙如的眼神從牆上掛著的暴風雨油畫中抽回來,「沒什麼好怕的吧。」
「難道不怕別人不喜歡妳?」聽說她在鞏家也是這般淡淡的,沒特地攀結誰。
「誰都有不喜歡我的權利,我也有不必討好別人的自由。」所以,即便彼此有銳角,還是可以相安無事。
「他們拿妳碎嘴。」私底下他也同意,沈碧漪的事算不在她頭上,可檯面上的運作複雜許多,身為歐陽集團的掌門人,他對外不可能如此主張。
「我過得自在愉快就好,哪管得了別人要說什麼呢?」
「妳很有主見。」但絕對不適合當歐陽家的當家主母,她性子太清冷。歐陽集團未來的女主人,不必才情高,不必太堅毅,處事周延、面面俱到才是最重要的。老爺子板起臉,「我欣賞妳,但我不喜歡妳——不是沈碧漪的緣故。」
「哦?」她好奇的問,「那是為什麼?」
老爺子的臉板得更用力了,「有主見的人很難使喚。一個歐陽臻已經讓我很不痛快了,他還找了妳這樣的女人,擺明了要活活氣死我!」
聽出這只是牢騷,不是真怒,沈雙如差點笑出來。
「算了,他想以此明志,我了解他的意思。」歐陽老爺子嘀咕了一聲。
她沒聽得很清楚,腦筋也沒及時轉過來。
書房的門被敲了三下,老爺子還來不及發話,門就被推開了。
衣冠楚楚的歐陽臻走了進來,「爺爺,快開席了,你該下樓了。」
老爺子看了看時鐘,一臉似笑非笑,欲怒非怒,看著來人。
「明明還有十分鐘,急什麼?怕我把你的人嚇壞了不成?」
※※※※
席間,沒有人敢再對她出言不遜。
然而,這不意味著她受到與其他女賓同樣的歡迎。沒人敢指著她的鼻子,叫她「給我滾出去!」,不代表沒有人賞她白眼,或在言談間刻意冷落。
事實上,她得到的刺探目光更多了。
她的重要性,自老爺子沒叫人把她扔出去的那一刻起,從普通級提升到了危險級。座上佳餚美酒不斷,長形餐桌中央擺置了花器燭台,營造出愉悅的氣氛,但都無法阻斷時不時朝她投來的估量目光。
「還好嗎?」歐陽臻送她回家時,問道。
「好啊。」她應。
他畢竟是除老爺子外,位置最高的人,整個晚上找他攀談的人不在少數。她偶爾踅去看看大堂裡佈置的掛畫,偶爾陪在他身邊,聽他們說話。
這一面的歐陽臻,她未曾見過。
之前在向青雄那裡,他們聊生活,聊美食,聊旅遊,可面對工作上亦敵亦友的人事,話題不可能如此輕鬆,經濟、民生、時事等硬梆梆的話題,他對答如流。
令她拜服不已的,不只是他能侃侃而談,更多時候,是他能收口不語。
尤其當老爺子或夠份量的人物在旁時,歐陽家菁英力求表現,恨不能把一肚子高見全掏出來說,可歐陽臻不是。他開口必定精準到位,重點說完就不再廢話。有些話題,即使他沒搭上,也不會難耐得全身亂扭——她發現很多人會這樣,深恐自己沒被注意到。
她順著他的思考邏輯想了下。對於歐陽集團的發展,他的態度偏於保守,但穩重,這點跟他的其他家人不同。他確實有資格當接班人,能讓歐陽集團在穩定中求發展。
至於其他人,則是主張在發展中求穩定,兩種作風南轅北轍,就看老爺子怎麼想了。
見她若有所思,歐陽臻從她手裡接過鑰匙,為她開門。「對於晚宴,有什麼心得?」
沈雙如直接穿著高跟鞋走進客廳,坐上沙發才脫掉。
「菜很好吃,酒很好喝。」沒人要理她,她就招待自己,吃得飽飽。
歐陽臻在玄關脫去皮鞋,才隨之走進來。他當自己家一般,彎腰伸手便把兩隻歪倒在地毯上的高跟鞋拎到一邊,在她身旁坐下來。「我指的是人。」
她想了想,「他們爭得很認真,眼中的熱度會嚇壞人,對於歐陽家下一任掌門人的位置都志在必得。」尤其是歐陽三叔的那對雙胞胎,歐陽超與歐陽群。
沈雙如側身捏捏痠疼的小腿,歐陽臻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她把腿放上去。
她遲疑了一下。本來不該麻煩他,不過,她為他當了一整晚的花瓶,而且是大家認定打破有賞的花瓶,此時讓他伺候一下也是應當的。
爽爽快快的把雙腳擱上去,她拿起一顆抱枕枕在腰後,保持半坐起的姿勢,再拿一顆抱在腹間,兩人把三人座的沙發填滿。
歐陽臻的大掌在繃緊許久的小腿肌肉上輕緩揉捏。知道這女人穿高跟鞋站了一晚,太需要被呵護,他的舉止不帶半絲歪心,只求她舒適。
「你呢?」他的手勁剛剛好,沈雙如舒服的嘆口氣,感覺聳緊的肩也放鬆了。「為什麼你跟其他家人不同,不要那個位置?」
「妳說呢?」他誘問,「我們好歹認識了兩年,妳對我總有些看法吧。」
有趣的挑戰!她想了想,「即便權力、財富對你沒那麼重要,可是,能榮任那個位置,成就感一定很大。我知道你喜歡成就感。」
「那當然。」他頷首同意。
「所以呢?你不要的理由是什麼?」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2-7 04:08 PM
第五章
「不猜了嗎?」歐陽臻問。
沈雙如搖了搖頭,「我知道有這種堅持,背後一定有個故事,我可猜不了。」
她說得對。「幫我拿下眼鏡。」他把臉湊向她,讓奶油白的柔潤小手自鼻樑挑走鏡架。
她細心收好,轉身放在自己身後的邊桌上。
他將身子稍微下滑,調整出一個較舒服的角度。「我爸是爺爺的第二個兒子,當初他進歐陽集團時,超級拼的,很快就成為我爺爺最倚重的手下。我還記得他每晚加班到一兩點,週六日從來不休息,我跟他非常不熟。
「就在他促成幾筆對歐陽集團利益極大的交易時,爺爺終於鬆口要提前交棒──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要權力下放,非常難得!
「可就在那時,我爸被診斷出有肝癌。」
「噢。」她低呼一聲,既是因為這往事,也因為他突然加大的手勁。
他立刻抱歉的放輕力道。「醫生囑咐他好好消息,不要操勞,所以,所有他努力過的一切,都享受不到成果,再怎麼捨不得的權力與職務,只能卸下。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他比醫生預期的三個月壽命,多活了整整一年。那一年多,他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打下的功績全落到別人身上。我母親不希望他全盤皆輸,讓我休學在家陪他,用一年時間補齊父子情分。」
她柔聲說,「我很遺憾。」
她耳聞過,歐陽臻的父親早逝,後來母親與歐陽家族不是很親,卻不知道有這麼一段往事,不然她不會用剛才那種不夠慎重的語氣,要求他說這件事。
「沒事,早過去了。」他搖搖頭,瞇起眼睛,「陪他那年,我們終於從陌生變得熟悉。對兩個男人來說,一開始非常尷尬且窘迫,儘管我們是父子,但要在時限之內互相認識、互相了解,仍然很困難。」
感情若落得太深,怕一年後分開時難過;感情若締結得太淺,此生唯有這一年能相聚,未免可惜,著實令人左右為難。
沈雙如直起上半身,拍拍他的手臂,「我不能說自己懂,但我可以試著想像。」
想到眼前這個行事已如行雲流水的男人,也曾有過跟人大眼瞪小眼,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她不禁心頭發澀,想穿越時空回到當時,好好疼愛那彆扭的小男生。
其實他早已釋懷了,但仍接受了她的安撫。「我爸很感嘆用健康跟家庭去換事業,最後得不償失,我則學到了很重要的事。」他停下按摩,雙手握住她的腳踝,抬起眼眸看她,「別只是因為有人在搶,就陷入盲目的競爭裡,忘了自己真正要什麼。」
「那,你要什麼?」她問,因為想知道彼此能不能相契。
「寫意的人生。」他說,「一個我愛的、愛我的老婆,幾個孩子,一家人三不五時提起行囊出去看世界,說走就走。」他描繪理想中的未來藍圖,「我的能力足以讓生活寬鬆無虞。雖然當歐陽集團的掌門人不錯,但要經常坐鎮在那裡,放個假得排上半天,最後還是落空,就算能呼風喚雨,也彌補不了失去的時間與感情。」他很堅決,「我不要!再威風,都不要。」
這一刻,她懂了。
用生死一課學到的教訓,等於鏤進他的骨子裡。如果她曾懷疑歐陽臻以退為進,隱藏真正的渴求,到此時,她也能明白自己想錯了。
她喜歡他的想法,跟她心中的排序不謀而合。
從她眼中看出支援,歐陽臻繼續揉捏,品賞手中那屬於女人的藝術品。他仔細端詳那雙弧度美妙的小腳,閉上眼享受滑膩的觸感。
他那耽溺其中、嘴角噙笑的神情,使她整個下午的努力有了回報。
「奇妙的事就在這裡,當人不把一件事擱在心上,反而能看清它的全貌、它該如何運作。爺爺之所以讓我暫時代理,是因為他知道我有力但無心,志不在此。他心目中的首選,還是歐陽律。」
「可是,他回得來嗎?」老爺子看來是個好面子的人,歐陽律這一跤跌得著實重了。
「就看幾個關鍵人物怎麼喬了。」歐陽臻睜開眼,露出神秘的笑容。
「會有人去喬?」她還以為這件事連提都不許提了呢。
「早就開始了。」以一顆重要棋子來說,她還真是不知不覺啊,呵呵。
「那,如果歐陽律回來,你會怎麼樣?」她思索著問。
「回到我的老位置,管地產。我的個性不適合做金融那種短期衝刺,我喜歡慢悠悠的思考,想得長長遠遠,慢慢做事。」
「因為你不想太早掛掉?」她淘氣的問。
「不。」他的指尖來回滑動,因為她變得放鬆而多了一絲絲親暱。「我想做我真正感興趣的事,不想等到生命終點,回頭一望,才發現沒為自己做過一件真心喜愛的事。」
她點點頭,「所以,如果你想當歐陽家的接班人,一定會全力以赴。」反之,則會設法逃逸。
「對,只要我真心想要,就會不惜一切。」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這般說。
忽然覺得,這話好像意有所指哪……她心兒惴惴的,不敢應也不敢動。
沉默間,一切靜止,唯有他的指尖緩慢的緩慢的滑動,順著小腿往上摩挲,滑入她膝蓋後方那塊非常敏感的肌膚。
一陣電流突然竄過她的嬌軀,她哆嗦了下,意識到話題已然悄悄轉入另一個方向,歐陽臻正以勢在必得的目光看著她。
「不管我要什麼,都是如此。」他低頭淺笑。
※※※※
她完全被定住,動彈不得。
他的目光變得稠重,膠著在她眸心,昭示的不只慾望,更深的是對承諾的渴求。他想知道,她有沒有進一步的意願。
這個幾小時之前,用吞噬目光掃過她全身上下的男人,此時問求的是她的心。
她垂睫不語。
她當然希望兩人親密,才會花那麼多時間,把自己打點得漂漂亮亮。可現在看起來,在外貌上,她達成目標了,心裡卻還沒有準備好。
也許,永遠也無法準備好。
不是不願跟他親熱,而是……她怎麼可能以為自己招架得了他?在他的凝視之下,她六神無主,心中無比願意,卻無法如平時一樣機靈以對。她本以為自己可以與他大膽調情,可當這一刻來臨時,才發現自己只會一招臉紅。
歐陽臻沒有錯解她的沉默,俯近她問,「如果我吻妳,妳會尖叫嗎?」
她搖了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
「不確定?那只好試試看了。」他放下她的腿,改而圈抱她的腰,將她往自己抱過來。
她偷偷施了一小把力,幫助自己坐到他的大腿上,抬起眼近距離看到他眼中的笑意,不禁糗了。唉啊,被發現了!
但歐陽臻喜歡她這種可愛的小個性。也許會害羞,也許會膽怯,但不會勇氣全失。
在晚宴上,他知道爺爺故意支走他,也知道堂兄弟姊妹會對她不客氣,但他還是放手走人。他想看她的反應。
太軟弱的女人,需要攀附男人的女人,無法打動他。他的女人要有自救的本事,如果一點小事都要他出馬,就算在一起,也只會永遠在同一個點打轉。
他要的伴侶,是能一起走過人生的風浪。好風好日時,享受彼此的陪伴;有點難熬的日子裡,是彼此的支援。一遇到問題就淚漣漣的女人固然惹人心疼,他也會為對方摸摸頭,但只是出於憐憫,摸完之後,他離開的腳步至少加快三分。
當沈雙如站在那裡被攻訐時,姿態不是剛硬待戰。她的情緒沒有隨之起舞,在理字上站得穩穩的,隱約間,他好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能做到這一點,但他心已折。
他要她,篤定要她,再無疑慮。
而她小小的偷吃步,在他眼中更是可愛萬分。
霸道的環住她的腰,他的雙唇先刷過她一下。
她抬起眼,眼中充滿了看到上等食材時的驚喜。
他低笑著。以前在向青雄的工作室裡,就見過這種表情無數次,終於這一次,她貪食的表情是為了他。
他忍不住封住她的唇,將自己餵給她。
她細嫩的小手扣住他的頰側,微微挺身,也將自己獻給他。
她的口中有芳美的氣息,令他戀戀難捨。她迫不及待張開雙唇,允許他長驅直入,攫獲她胸腔裡所有的空氣。
一吻終了,她氣息不穩的靠在他肩頭。
歐陽臻不若她那麼虛弱,一手自背後環住她,一手落在她胸前,大掌擱在小禮服上,平貼著,感受她的喘息。
沈雙如星眸半垂,知道那靈活的大手遲早會直接碰到自己,卻不想阻止。她咬著唇,看他的手一分一分侵入雙乳之間。
相觸僅僅一瞬間,他便反掌握起鑽石,掌心雖然朝上,指節卻切切貼著柔嫩的肌膚,感受她稍快的起伏。
被小禮服烘托起的雙乳包圍住他黝黑的手,看起來煽情又充滿誘惑。她感覺得到他的手溫,他察覺得到她的顫抖,帶著亢奮的顫抖。
眼前這畫面很美,他們不約而同的心想。玄色的絲布,閃亮生輝的鑽石,黝黑的男性大掌,奶油白的女性肌膚,如果再有一些粉嫩的顏色,畫面會更協調。
沈雙如微微張開雙唇,不自覺的發出邀請。
見此,歐陽臻鬆開鑽石,拉掉禮服肩帶,將她左邊領口往下一折,輕輕撕開隱形胸罩。
有了!好可愛好可愛的粉紅色蕾尖,在他熱切的凝視下,皺縮成小小一點。
他忍不住凝向她。
真是太令人害羞了!沈雙如完全不敢跟他一起看情動的自己,極度羞怯的把頭埋進他頸窩,吁出的熱息吹入他耳中,卻也恰好把那點粉紅送到他嘴邊。
她羞,他可不——
這時還客氣什麼?歐陽臻直接托起想了一整夜的美乳,含進嘴裡。
「呵!」一股驚人的痙攣自下腹往身體四處射去,她整個人更加弓起,腳尖打得筆直。
這麼快就有反應了?猶如得到鼓勵的他,解放了她的另一邊,徹底將隱形胸罩撕下拋開,手指微微一抓便陷入雪膩之中,又白又軟的乳房因而鼓脹起來。
「歐陽臻……」她無助低喚,扶在他另一側肩上的手指倏地收緊。
他深深吮住,沒打算鬆口。今晚真正的饗宴才正要開始。
※※※※
要送歐陽臻離開時,已經過了午夜。
站在玄關鏡前,沈雙如看到滿臉春情的自己。被他除掉隱形胸罩的小禮服,上緣有些寬鬆,她的長髮亂七八糟,雙頰紅得像被火燒過,嘴唇又熱又腫。
相比之下,能直接踩在地面上的雙腳清涼許多。
讓她比較好過的是,他看起來沒比她好到哪裡去,那雙始終冷靜的眼眸蕩漾情思,而他雙腿之間未曾抒解的腫脹,讓她不禁佩服他竟然還能行走。
歐陽臻徹底撩撥了她,但沒有要了她。
臨走前,他為她取下項鍊,抓起她的手,將鑽石放在她掌心。「收好。」
「可是……」她不禁有些遲疑。
「它在妳身上,比放在盒子裡好看多了。」他意猶未盡的看著她的胸口,像是想再吻一次,但要從那裡抬起頭非常困難,他成功過一次,不能保證下次也行。
掙扎了一下,在她唇上輕輕一點,他選擇儘快離開。
關好大門後,沈雙如旋過身,再度在鏡中看到自己,不禁抽了一口氣,腳步匆匆的往房裡走去。
夜深了,該睡了,在睡之前還有好多事要做,她該卸妝,該更衣,該洗澡,可腦袋卻昏沉沉,像無頭蒼蠅般,在屋子裡踅來踅去。
奇怪,他只是吮吻了她的身體,怎麼好似連她的腦汁都被吸乾了?
她拍拍腦側,打開衣櫥,在內裝的穿衣鏡中,又看到了滿面生暈的自己。
太令人羞怯了!她啪的一聲關上,不敢看。
然而,想了想,實在好奇,她又打開。
伸手往後,將小禮服的拉鍊拉下,扭了扭,小禮服褪下,她看著鏡中近乎全裸的自己。
她的乳房佈滿他吸吮揉捏過的痕跡,左邊心口有個印子已然清晰成形,恐怕要幾天才能消褪,至於其他的只是用力稍大的紅印,睡一覺起來,應該都會消失。
她回想起他的頭俯在這片肌膚上的情形。
心口那枚印,是他給的第一吻,他宛如失控般緊緊的吮,她立刻被取悅,隨著他兜轉的舌,不放鬆的力道,在未曾預期的情況下,經歷了一波小小的高潮。
她永遠也忘不掉當他發現她進入神妙狀態後的反應。向來精明的他,竟然露出小男孩般,充滿雀躍與得意的笑容。
那笑容有點臭屁,她正要抗議,他卻臉色一沉。
隨著他目光向下,她看到他用雙唇吸出來的紅印。
她解釋過,自己的肌膚容易留下印痕,他卻萬般不捨。雖說捨不得,他又放不了手,大手與熱燙的唇遊走在鎖骨、乳房與頸側。他總是在不經意之間,使出了強烈的勁道,直到發現自己幹了什麼好事,才又趕緊對她摸摸搓搓。每每快要創出新的印記時,他就再轉移陣地。
他的本意是體貼,可真正辦到的卻是放火。她的上半身幾乎被他吻遍了,如果不是謹守一點矜持,她恐怕會直接跳到他身上,開始攻擊他。
由於自己體內的情慾已經如此難忍,所以更佩服他竟然可以站著走出去。
邊想著,她邊用夾子夾起長髮。
她……不是沒有經驗。以前念書時,她交過男朋友,嘗過禁果,雖然經驗不多,但知道男人與女人之間是怎麼回事。
以往的經驗,都有時間不短的卿卿我我做基礎,認真交往過一段時間才發生,唯獨與歐陽臻「正式交往」的時間最短,可是,慾望也最強。
當他的雙眼灼定她胸口時,她宛如被魔法定住,動彈不得,心裡只有儘快屬於他的想望。以前跟別人在一起,她不曾主動問求,但是,歐陽臻卻讓她整個人燃燒起來。
啊,好想好想要他!腹間又是一陣痙攣。
她匆匆抓出一件長版棉T遮住自己,往浴室逃去。
這個晚上,她的夢中,都是他伏在她身上,不斷嬉戲挑逗的情景。
※※※※
歐陽老爺子八十壽宴的相關報導,很快便佔據了名流新聞版面。
只要打開電腦,連上網路,即便遠在希臘,也能掌握瞬息脈動。
柳邊喝水,邊噙著笑意,準備看看失了歐陽的壽宴有多冷清,卻沒想到入眼的第一張照片,竟是笑開懷的歐陽三叔。
他眼珠顫動,看向標題——
歐陽臻偕沈海之次女出席,接班地位不保。
歐陽超、歐陽群女伴加分,三子即將大勝!
啪啦一聲,水花上濺,他手中的玻璃杯硬生生被握到破裂,玻璃碎屑炸開,一大落鮮血往下滑去,染紅了白襯衫。
下一刻,放在他面前的平板電腦被抽走,合上時,那聲「喀嚓」萬分明顯。
「別拿走!還給我!」他大叫。
歐陽律堅定的說,「別看了。醫生說過,你需要好好靜養。」
他憤怒低咆,「歐陽臻那個混蛋!他怎麼可以帶那個女人去參加老爺子的壽宴?」
「他能做所有他想做的事。」歐陽律溫柔的說,「把手伸出來。」
「太過分了!他把你當作什麼?」柳激動得全身發抖。
「我們已經離開了,你放手吧。」歐陽律拉來他的手,低頭檢視。
玻璃碎屑刺入柳的掌心,為那雙早已傷痕累累的手再添新傷。
真是的,不該再讓他用玻璃杯了,每次激動,他總先傷了自己。
歐陽律小心翼翼的挑掉幾塊較大的玻璃,柳垂眸看著他的動作。
他的歐陽有一雙修長的大手,宛如藝術家。那雙手曾經握著萬寶龍鋼筆,簽下無數重要契約,帶領歐陽集團連上顛峰。
那時候的他,多麼風光,多麼瀟灑!
他合該是贏家,勝利者,應該做萬千決策,不該只是為他遞茶送水,坐在窗邊敲打要去應徵的英文履歷,更不該總是在他失控時,為他夾掉傷口上的玻璃碎屑。不該!
他反手抓住歐陽的手,紮進他傷口的玻璃屑,同時也紮痛歐陽,他的鮮血沾染了歐陽的肌膚,無視他眼中的痛楚。
「我要你回到歐陽集團,我要你當那裡的霸主!」他近乎偏執的嘶吼,「我一定一定要把你弄回去!」
※※※※
「沈小姐,妳的訪客。」
坐在辦公室座位上,沈雙如抬起頭看向來人。「咦?王伯,你來了?」
「我老婆出院了,我想來跟妳謝一聲,順便看看妳。」被接待小姐領過來的王伯靦腆的說,「厚,沈小姐,妳很不夠意思耶,以前怎麼不跟我說,妳的來頭這麼大?」
「啊?」
「原來妳是那個名媛沈碧漪的妹妹,又是歐陽家新董的女朋友。」王伯摸摸後腦杓,「之前我一通電話就把妳叫來幫我找醫生,真是不好意思!」
歐陽臻不是新董,非但如此,他還很想快點甩掉代班。沈雙如咬住舌頭,咽下實情。「你不要這麼說。有我可以幫得上忙得地方,我很開心。」
職場上共事的人多知道她是鞏煌的外孫女,可她同時也是沈海之的女兒這件事,之前被外公壓著,沒有多少人知情。消息披露後,投在她身上的目光變得跟往常很不一樣,她還在適應中。
「未來董娘,做人不要這麼謙虛啦!」比起之前,王伯生分許多,「我岳母家送來新鮮琵琶,我老婆叫我先拿一點過來給妳吃……」
剛好電話響起,她看了看來電顯示,忍不住打岔,「王伯,等一下再聊,我先接個電話。」她拿起手機,別過身,溫暖的笑了,「喂。」
「是我。」歐陽臻開口。
「我知道。」唉,怎麼回事?聽到他的聲音,嘴角為什麼一直往上翹?
他的語氣像在核對帳目一樣,剛硬堅實,「妳好嗎?」
「還好啊。」
「有人關切妳嗎?」
「不少。」說著,她忍不住捲起髮尾,隨即發現這樣太女性化,立刻停止。
「受得了嗎?」
「還可以。」她向探頭探腦的王伯豎起食指,示意他再等一等,然後握著手機躲到影印室,忍不住抱怨,「你聽起來好冷漠,跟之前講話差很多。」這個硬梆梆的聲音,真的是那天用唇舌眷愛她不已的男人嗎?
「我在工作。」
這什麼理由?她也在工作啊,但快樂的音符都快從她嘴裡飄出來了。「如果不方便講電話,那你打電話來幹嘛?」
話筒那端,沉默了好幾秒。
沈雙如疑惑的看看手機,難道是斷線了嗎?「哈囉?」
「我在。」他的聲音裡仍然有剛硬,但頓了一頓後,旁邊的背景音突然降低,他的嗓音變得好近,像直接壓在通話孔上說話,「我想知道妳的情況。」
她愣了一下。
「順便聽聽妳的聲音。」他不自在的咳了一下。
咦?咦?
「晚上一起吃飯再談,我要去忙了。」最後一句,他恢復正常音量。
電話斷線。
沈雙如看了看恢復主畫面的手機,還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走出影印間,人聲重新流回她的世界,她回頭看看影印間的門,才突然想起,難道他剛剛也如她一般,閃進某個小隔間,就為了好好跟她說句話?
嗯,應該是這樣。
他還說,他想聽她的聲音呢!
儘管只是淺淡的一句,可想想好像還挺甜的……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在王伯充滿疑問的目光下,她趕緊咬住唇,回到崗位上。
※※※※
下午六點半,當沈雙如收拾公事包準備離開時,鞏煌的助理突然打內線電話過來,「沈小姐,鞏老先生請妳到第三會議室。」
她看看時間,「已經到下班時間,我還有約,可不可以……」
助理打斷她,「鞏老先生請妳務必現在過去。」
什麼事急成這樣?沈雙如把座位整理好,帶上公事包,打算見完外公後直接離開。
走到第三會議室外,她聽到了熱絡的交談聲,一方是外公,另一方的聲音有點耳熟,又頗讓人討厭,會是誰呢?
還思忖間,她已經敲門進去了,看到的竟是……陳是強。
「雙如,來啦。」鞏煌看起來心情甚佳,「陳先生是專寫名流新聞的一把好手,他專程過來拜訪,說想寫妳爸爸的故事,妳坐下來跟他好好聊聊。」
一把好手?就算場面話也不能顛倒黑白!她愣了愣。
鞏煌點頭後便離開了。
「沈小姐。」陳是強涎著賤笑,「請多指教。」
她一臉防備的看著他,「關於我父親,我沒什麼好說的。」
「那麼,我們來說說上次見面,如何?」
她心口漏跳一拍,「我們沒見過面。」
「唔,對耶,我們沒打到照面耶,為什麼呢?」陳是強用筆敲敲記事本,狀似思索,「啊,因為妳那時正躲在歐陽臻的西裝外套下吧。」
她打從心裡發毛起來,「什麼?」
「那個深夜,我到向青雄家樓下堵歐陽臻,那時,趴在他腿上,假裝在幫他『服務』的女人,是妳。」
她面色一寒,「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陳是強笑得自信,沒被唬弄,「想不到歐陽臻這麼保護妳,情願犧牲潔身自好的形象,也不讓妳曝光。妳有哪一點特別好,值得他那麼對待?」他上下審視她,最後,一雙眼睛賊溜溜的定在她的下半身,「這雙腿果然讓人一見難忘!」
「下流鬼,你在看哪裡?」她咬牙切齒,抓起電話,想叫警衛上來。
陳是強沒被嚇到,不疾不徐的說,「有人本來想拿這一點牽制歐陽臻,可歐陽臻更高竿,見妳快曝光了,索性將妳帶回歐陽家亮相,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她動作一頓。
「竟然有辦法讓老爺子接納妳,看來,歐陽臻花了不少心思哪。」
沈雙如慢慢的將話筒放回去。
她以為歐陽臻提議要她當女朋友,理由就是他所說的那幾樣,可此時陳是強透露出來的訊息,說明了這也是歐陽家爭權風波的一部分。
她的存在,似乎阻礙了誰通往權力核心的通道。
但,會是誰呢?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外姓人,怎有能力影響到歐陽集團接班人的抉擇?
看她若有所思的表情,陳是強瞬間領悟,「妳不曾從這個角度想過問題,對吧?妳甚至不知道,歐陽臻這麼做是為了保護妳。」
她的頭往左轉了分毫,才忽然想起,即便是搖頭,也等於在承認剛剛他所說的一切全是事實。
她立刻停住,眼角餘光瞥到陳是強正在詭笑。
跟這種人說話好可怕,一個不經心,就會被他套出點什麼來,他回去肯定還要加油添醋,寫出一篇唯恐天下不亂的文章。
陳是強不懷好意的說,「給沈小姐一個忠告,留意自己的安全。捲進歐陽家的風波,要付出的代價超乎妳想像。」
「是誰放歐陽臻的消息給你?」她忍不住要問。
陳是強嗤笑,「如果妳想不出來,也沒有知道的必要。爾虞我詐就留給聰明的人去鬥,妳當妳傻傻的小天兵就好。」
便在這時,鞏煌推門而入。
「聊得還愉快嗎?雙如談了很多往事吧?」他笑吟吟的,滿臉紅光,「我那前女婿的確不是讓人欣賞的人,讓你見笑了。」
「不,鞏老先生,您把外孫女教育得太好了,她不在背後說人是非,真是讓人佩服。」陳是強起身收拾東西。「或者說,沈小姐對父親還有很深的孺慕之情,一句不是都沒說。」
鞏煌臉色驟變。
要走之前,陳是強還故意放火,「看來,你們鞏家這邊沒啥故事可以寫啊,我真是有點失望呢,叨擾了。」說完,他大搖大擺的離開。
※※※※
跟這種傢伙說話,真是勞心!
沈雙如歪歪斜斜的走到會議桌旁,拉開一把椅子,坐下來正要喘口氣時,鞏煌突然一掌摔上門,轉過頭來翻臉怒道:「真是白養妳了!」
她被嚇了一跳,「外公……」
「好不容易發生碧漪逃婚的事,凸顯了沈海之的沒心沒肺,又搭上歐陽家在搶權,這種大好時候,終於有個夠份量的人對我鞏家的意見感興趣,麥克風都塞到妳面前了,妳竟然不會說幾句人話!」鞏煌老臉怒紅。
她錯愕極了,「你以前也不希望閒話在外頭傳來傳去。」
「以前是以前,這次是這次。陳是強是我親自送到妳面前的,妳連這點輕重都分不出來嗎?」
她戒備起來,神情繃緊,「我不想對外人談論我的私事。」
「妳不想就可以不提嗎?」鞏煌氣得發抖,用手肘重重撞前門一記。「我跟妳說過多少遍,妳媽媽是被沈海之逼死的,抓到這麼好的機會,妳應該為她申冤!」
「但是,當年我還不懂事。我不能完全負責的話,不能就這樣放出……」
一語未完,鞏煌已經斷喝:「好!好!原來妳是這麼想的,妳當我在說謊騙妳是吧?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擔心妳會任由沈海之一招手就回去——」
沈雙如又驚又怒,眼淚卻當先掉下來。原來,自己一直這樣被猜忌!「我不會!」
「在我看來,妳一定會!不然,妳為什麼不公開指責他?」鞏煌無法冷靜,「在這種時候,妳批評他的殺傷力最強,為什麼妳不做這件事?」
「我——」我有我做人跟做事的方法,不接受誰的指揮!
「就當為了我!」鞏煌譴責得理直氣壯,使出了殺手鐧——「為了妳媽媽!她是因為生下妳,才會得產後憂鬱!」
因為妳!
這一擊太深重,眼淚無法自抑的灑落下來。她不想軟弱,卻找不到自己的聲音,說不出這不是她的錯,不是她有能力改變或決定的。
鞏煌不依不饒,「知道嗎?都是因為妳這個……」
「不要為難她。」充滿鋼鐵意志的嗓音,忽然堅定的響起。
下一串淚,凝在她眼眶,欲墜卻未墜。
歐陽臻!
她顫抖個不停。是幻聽吧?因為太痛苦,產生了被他搭救的幻覺,不然,他怎麼會剛好在這裡?
「不是她的錯。」她的心聲,被那個聲音有力的說出來,「不是她有能力可以改變或決定那一切。」
她倏地轉過頭,看到她心中的爾雅男子站在後門,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鞏煌的雙眼都快瞪凸了,惱羞成怒,「我教訓自己的外孫女,你有什麼意見?」
「有那麼不爽,自己去說,不要叫別人替你開炮。」歐陽臻走到沈雙如身邊,輕柔的將她拉起身,溫暖的雙臂主動圈住她肩背。
直到這一刻,沈雙如才察覺原來自己那麼冷,冷到渾身凍痛!
她始終硬挺住的身軀癱軟下來,蜷伏在他胸前。他堅實的臂膀給她百分之百的安全感,這種感覺令人心酸的陌生,身體卻在一瞬之間就認得,她這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需要他。
一向只向自己尋求安慰的她,做了一件這輩子不曾做過的事——
她舉起雙臂,繞過他的頸,主動埋進他的懷裡。
※※※※
如果不是太脆弱,這個女人不會如此。歐陽臻知道。
不是因為她不信任他,而是她有一種強撐到底的意志力,始終想靠自己。
直到看見外孫女埋在歐陽臻懷中,鞏煌才突然回過神,老臉漲紅。
「妳從來沒有這樣依賴過我。」他們離開會議室之前,他頹然的說:「哪怕是在妳剛投靠鞏家的時候。」
沒在那個時間點說出刻薄話,是歐陽臻能給出的最大寬容。
他把哭得亂七八糟的沈雙如帶回她的小窩。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一直哭。」她抽抽噎噎。
「想哭就哭個痛快吧,我就在這,哪都不去。」
「你說過你怕心煩。」
這種沒良心的話,他也講得出來?「什麼時候?」
「我之前問你擔不擔心閒言閒語的時候。」
他如釋重負,「那個會煩,不過,是妳就不煩。」
是嗎?那再哭一下好了。她放心灑淚。
歐陽臻有條不紊的處理各種瑣事,給她茶喝,在她餓得肚子咕嚕叫時,不時餵一個稻禾壽司到她嘴裡,當她終於哭停,把冰鎮過的茶包遞給她,「敷一下,眼睛比較舒服。」
感覺那冰涼感貼著眼皮,她問:「你怎麼會去我辦公室?」
「想接妳下班。」他說,「幸好我去了。」這本來只是臨時想到的貼心之舉,可當他要上樓時,正好遇到沾沾自喜要離去的陳是強,他不禁慶幸自己來對了。
被鞏煌那樣打擊,她的情緒崩潰之快、之徹底,讓他不敢想,要是他沒去接她,她能不能好好把車開回家。
鞏煌真是老糊塗了,竟然把沈海之跟鞏容玉的帳算到她頭上。
「我不是不為我媽媽難過,我不是不為自己的出生抱歉。」她紅著小鼻子,囁嚅著說,「我不是沒良心。」
「不必在意那些。妳出生不久,她就過世了,」即使是親情,也不能無中生有。「強求妳心心念念她的死,才是反自然,妳外公被仇恨蒙蔽理智了。」
「他以前不會這樣。」
「歐陽家與沈家未竟的婚禮牽動太多往事,把他的恨又攪出來。」
她用力閉著雙眼,「你把事情看得太透徹了。」
他撇撇唇,「唯有這樣,才不會因為別人的無理取鬧而受苦。」
「跟你比起來,我好像是個只會為了雞毛蒜皮小事而煩惱的傻瓜。」她自暴自棄的說。
他彎下腰,拿掉她眼皮上的茶包,親親她的額角。「那不是小事,妳也不是傻瓜。」
「但你不會因為這種事受苦。」
「我畢竟是隔了一層的旁觀者,再說,如果我失去冷靜,誰來安慰妳?」他又親親她的臉頰,「誰在妳傷心的時候陪著妳?」
此時的吻,無關情慾,只是親暱,跟之前接吻時的感覺很不同。
他不強索,不誘惑,只是給予,但她仍然感覺到他是個強大的男人,為此而芳心悸動。不過,不似在有慾望時,與她的女性意識相對而立,此時他的強大是運用來照顧她、體貼她。
他依然很男人,她依然很女人,而他們正好完美相契,她喜歡這種感覺。
當他的唇再度落下來時,她仰起下巴,將唇迎上。
他極溫柔、極溫柔的啾了一下,再輕啄幾下,察覺到她的情緒在復原了,為此而安心。「乖,起來喝點水。」
她翻起身,習慣了他這樣照顧她,幾乎想不起在這之前,她是如何在情緒低潮時鼓舞自己。
將水杯遞給她時,他若有所思的說,「好像沒有人知道妳為什麼離開沈家。」在這方面,他也查不出什麼消息。
沈雙如低垂眼皮,看著杯底,「知道的人很少,也不會說出去。」
「發生過什麼事?」他平淡的問,像談起天氣。
但他問的其實是她心底深層的秘密,她微微遲疑,「我從來沒告訴過別人,包括外公。」
他溫和的說,「我不是別人。」
說話時,他將大掌撫在她的後腦杓,她的內在被震了一下。
對,他不是別人。
「真的很不想說也沒關係,但我很想了解妳。」說完,他就不再說話了。
老天,她拒絕不了與他更親密、更互相信任的機會。
見他要退讓,她毫不遲疑的開口——「小時候,我很崇拜我爸。」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2-7 04:08 PM
第六章
「崇拜?」歐陽臻驚訝的重複一遍,「妳崇拜沈海之?」
這句話真是太令人傻眼了!她曾崇拜那個對女兒無所不管的控制狂?
「怎樣,你有意見嗎?」她瞄他一眼,問。
他立刻聰明的緘默下來,「沒有,請繼續。」
她好笑的瞅他一眼。「雖然很多人都說他假假的,皮笑肉不笑,穿了襲唐衫故作風雅,可是在我心裡,他是一個很特別的爸爸。」
她動了動鼻頭,露出笑容,那抹笑特別嬌憨,特別淘氣,有點小得意,歐陽臻未曾見過她如此,像個可愛的小女孩。
他忽然想起,爸爸是小女孩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之一。
她鼻尖頂得高高的,「我覺得我爸爸比別人帥,懂得穿衣服,又比別人斯文,沒有光溜溜的禿頭,沒有圓滾滾的肚子,不會開口閉口就想當年,光是隨便站著都比別人英挺,讓我好驕傲!」
歐陽臻想像縮小版的她纏在身邊的模樣……唔,那感覺很不賴,他會非常喜歡縮小版的她黏著他要吃糖、要把拔抱的模樣,他想先預約兩個。
「但是,我爸不會因為我比較愛撒嬌,就跟我比較親近。如果我湊上前去,他會一把把我推開,他曾經冷著臉對我說過不下一百次『我不會喜歡妳』。」
太過分了!歐陽臻悄悄收緊十指,想像自己能絞到沈海之的脖子。
「小時候的我很盧,像一塊牛皮糖,他能推開我一百次,我就有辦法黏回去一百零一次。那時我臉皮超厚,然而我爸的防衛也超強,一次都沒讓我攻陷過。」她拍拍腦側,「真不知道我當時為什麼打死不退。」
因為她天生有非常豐沛的情感。他暗忖。
「後來,我漸漸長大,跟他有了零星小吵,我開始拒絕他為我安排的活動。那段時間是我們的角力期,他想盡辦法要我照他的意思去做,我則想盡辦法逃避或搗蛋。」
沈雙如小時候,沈海之讓她亮相多次,他記得他曾經見過。那時,她就有一雙全世界最靈動的眼睛,隨時生氣勃勃,看起來不像是個會乖乖聽話的小孩,但是,只要被沈海之推到眾人眼前,她都會扮演好可愛小女孩的角色。
「那時,我很想養小狗,爸爸本來不肯,後來他覺得,養一隻家庭寵物可以為形象加分,勉強同意了。我還記得我那時有多開心,姊姊也有點被感染了。我第一次跟啾啾見面,就喜歡上剛斷奶的它。我知道爸爸不會同意它跟我睡在一起,所以找來箱子,想讓它睡在我床邊。
「不過,我沒想到爸爸有另一種打算。啾啾平時得交給別人照顧,我不能見它,只有在爸爸需要我出席的場合,照他的指令行事,才能跟啾啾玩半小時。」
歐陽臻摘掉眼鏡,低聲咒罵,「讓我見到他,我要揍他一百拳。」他不會讓沈碧漪的男人專美於前,一拳哪裡夠?
「我抗議過很多次,但他總說:妳喜歡啾啾,就有一個弱點落到我手裡,除非妳不再喜歡它,不然從此以後,妳都得照我的命令去做。」
該死的變態控制狂!他上前擁住她,「那時妳幾歲?」
「十一歲。」她安靜且沒有表情的說,「我們就這樣維持了幾年,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啾啾有點喘,好像不太舒服,要分開之前,我拜託爸爸請獸醫幫它看病,他說好——他跟我說好,然後用這個承諾,換取我更多合作。」
歐陽臻心中有不祥的預感,只揍沈海之一百拳恐怕不夠。
沈雙如的表情更空了,「然而,下一次我再見到『啾啾』是一個多月後,那時,一隻小柴犬跑到我身邊嗅來嗅去,它真的非常可愛,只除了一件事。」
歐陽臻將她擁得更緊,隱約猜到她要說什麼。
「它不是我的啾啾。」她的聲音充滿悵惘。
「雙如……」或許他不該要求她說,觸動了她的心傷。
「我一眼就認出來,那只是長得很像啾啾的小狗,它們根本不是同一隻。我逼問帶小狗來的阿姨,她說,啾啾上次回去就很不對勁,我爸堅持不請獸醫幫它看病,隔沒幾天,啾啾就死掉了。」
「雙如,我很遺憾……」他開口想打斷她。
她卻無法停止了,「我爸早就知道了,但是在那段期間,他一邊故技重施,讓我乖乖聽話,另一方面,讓人去找能代替啾啾的小狗,自認為可以朦騙過我。」她頓了一頓,這才仰起頭,看著聽她說話的男人。
他的神情充滿了心疼,將她的每字每句都聽進心裡。
這是她第一次說出口。在此之前,不管外公怎麼試探,她都不曾說過。而當歐陽臻全神貫注的傾聽時,她同時感覺到放鬆與羞恥。
放鬆,是因為她終於可以不用再一個人背負悲傷的回憶,而羞恥則超出她的意料。在將事情說出口之後,一股羞赧的感覺突然降臨,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安的說,「或許對你來說這很可笑,事情的導火線只是一隻小狗狗,但是……」
「去他的!」沒等她說完,他忿忿的罵了一句,「這一點都不可笑,沈海之背叛了妳!」
※※※※
像藥方突然從天而降,他的爆怒在瞬間療癒了她。
「他背叛了妳的信任,他對生命不尊重,這件事是他的錯,沒什麼好說的!」
沈雙如愣愣的看著他。他的臉臭死了,看起來非常生氣,她的心情立刻好過很多。
「他放縱控制慾,逼你們父女要用交易的方式各取所需,這已經夠糟糕的了,到最後,他竟然連握在手裡的籌碼都沒能保管好,讓這筆『交易』破局,甚至對妳用上訛詐,別說是爸爸,他連當生意人的資格都沒有!」他看不起這種人!
「你……」她笨拙的拍拍他肩頭,「不要生氣。」怎麼換成是她安慰他了?
「我絕對不會讓自己變成這種父親。」他低頭鎖著她的眸,眼中充滿保證,「我絕對不會這樣對待孩子,妳相信我。」
呃,說得好像他們已經有個孩子等在一邊了。她胡亂的點點頭,心裡卻漲滿荒謬的幸福感。「我相信你。」
「很好,我說到做到。」他再度保證。
為了逃避尷尬,她趕緊又開口,「我離開前,問過姊姊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那時就知道,一踏出沈家,我們不可能再聯絡,但是她不敢。她也不喜歡爸爸的安排,可她沒有反抗的決心。」
「對她來說,啾啾的死沒有那麼大的衝擊力。」
「現在想想的確是,不過,當時我有點氣她軟弱,她應該也很氣我說溜就溜。」就算再有機會相見,她都不知道,彼此還能不能建立姊妹情誼。
歐陽臻拉開一點距離,偏著頭看她,「妳會想她嗎?」
她無奈一笑,「她的新聞,我一定不放過,你說呢?」
「也是。」不然,之前也不會聽到婚禮告吹,就急著要去找她。他思忖著,「十四歲很難獨立吧?」
「前半年非常難熬,除了學費付清之外,我爸收回所有資助,我說服校長讓我在廚房打工,臨時寄宿學校,才能應付。」她脫離了孩子氣的神情,露出自信的笑容,「那半年很特別,我終於知道,原來以前過的都是嬌生慣養的日子。不過,如果所謂的辛苦就是那樣,我覺得比聽爸爸的話有趣太多。」
沈海之如果聽到這番話,一定很錯愕。歐陽臻心想。他大概以為,只要讓女兒苦一陣子,她就會回頭,卻沒想到她一去不回頭。
「不過,到了新學期,有學費的問題,很多事也需要父母或監護人出面,在那個時候,外公出現了,他說他知道我的狀況,願意幫我。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後來我才知道,自從媽媽嫁給爸爸之後,他們就不太來往。」
他懂了,鞏煌在那時有如一陣及時雨,這也是當他對雙如說重話時,傷她很深的原因。他的存在是有份量的。「從此以後,妳進入鞏家的翼護之下。」
「對。」她玩弄他襯衫上的扣子。
告訴他第一個秘密,得到了莫大的慰藉後,她就想再告訴他下一個,儘管那麼做不太聰明,但她忍不住了。
她思忖著問,「如果我說,我永遠不會在我爸招手時回到他身邊,你信嗎?」
「說真的,不是很信。」他坦承以對。「畢竟是父女。」
「但我敢保證。你知道為什麼嗎?」
歐陽臻搖了搖頭。饒是他,靠思索就能把許多混亂的事理出頭緒,也想不出她為何能這樣篤定。
她安靜而堅定的離開他的懷抱,神情有超越年齡的肅穆。
「在我離開之前,我告訴他,他抓到我的弱點,徹底用來控制我,算他厲害。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讓這個把柄消失,因為他失去的,不是對我的控制,是我整顆曾經超級崇拜他的心!」
他想碰她、想摸她,卻被她閃開。
「也許外公永遠不會相信,也許姊姊永遠不會理解,也許你不會懂——但我希望你懂。歐陽臻,我真的希望你懂。」
她雙眼極冷的看著他,像回到十四歲,與父親對峙的那一刻。
「我跟我爸早就決裂了。」
他被她眸底的沉冷震懾住。
「是徹底決裂的那種決裂,是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痕。」
「雙如……」她剛硬的語氣足以劃破一切,包括他為她疼痛的心。
「啾啾只是一隻小狗,但是,我曾願意為了它,做我不情願的事,它代表我願意付出的一切。當我知道它死掉,當我明白我爸自以為可以唬弄我,在我心裡就有一個角落真正的塌陷了。」
「一夜長大。」他輕聲說。
「對。」她冷酷到極點的說:「離家不是一時負氣,是真正明白在父女之間,我的意願完全沒有存在的空間,任何努力都沒有用,所以,我不會回頭去找我父親,絕對不會!」
※※※※
她的態度那麼冷硬而堅決,他的心淌血不止。
這個女人懂得什麼是真正的痛苦,十四歲那年她遭遇到的,不只是寵物的死亡,而是信仰的摧毀。
在那一年那一天之前,即使沈海之再無情,她都能懷著小女孩的心思,一邊崇拜爸爸,一邊與爸爸唱反調,期待有一天能成為真正的父女,但她盼來的卻是一場空。
如果啾啾只是單純病死,她會難過,但不至於絕望。是因為發現了沈海之無所不用其極,心中不存在一點情分,只有算計,才令她徹底死心。
那件事改變了她,也解釋了他心中的疑惑。
初次在向青雄那裡見到她,她一下子就給出真誠的笑靨,那種發自內心的熱忱,觸動了他靈魂中的某些部分。她的笑能消除隔閡,讓人心暖熱起來,在他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在對她微笑。
不過,他沒有立刻心動,只覺得她很特別,就……多看了她一眼。
然後,又多看了好幾眼。
面對新朋友,她笑起來全無城府,聊起來毫不藏私,大方不扭捏,卻又機機靈靈的,始終維持一定的分際。他瞧過她的眼神,她知道他是誰,言談間卻輕巧的避開敏感的話題。
舒服。
跟她相處的感覺,就是舒服。
所以,下個月,沒人邀他,他主動的去了,然後是下下個月,持續了兩年。
他一直在想,她的性格裡一定有很特別的元素,使她跟其他女人不同,像塊神秘的磁石,將他愈吸愈牢。兩年不間斷,愈看愈喜歡,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到底為什麼?
此刻,他知道自己找到解答了。
說出心聲後,看著歐陽臻,沈雙如只覺得自己無比脆弱,「現在,你不喜歡我了吧?」
「為什麼?」他柔聲問。答案其實是相反的,他現在更喜歡她了。
「我心裡有很冷硬的一部分,不溫柔也不討喜。」這就是她希望自己不要告訴他的原因,她即將得到的,可能不是救贖,而是唾棄。「有時候,連我都好氣自己有那麼強烈的憎惡感,但是我克制不了。不管如何,我就是沒辦法忘記我爸做的那件事,無法原諒他。」她揪著頭髮,手勁充滿了痛苦。
歐陽臻解開糾纏在她指間的髮,迅速將她抱入懷中,不許她自我懷疑。
他堅定且大聲的說:「不,我更喜歡妳了!」
他是那麼篤定,被他喜歡的喜悅瞬間將心淹沒,但她眼中仍滿是不解,「為什麼?」
「那道傷痕讓妳變得特別,它帶給妳萬千痛苦,卻留下讓我找到妳的線索。」他吻她的臉龐,印下一個又一個真心的吻。「如果妳只是個像啦啦隊長一樣的女人,活潑得太淺顯,陽光得太表面,我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去見妳。正因為妳身上有我看不透的謎,我才會一再被吸引。」
一抹不確定的微笑,在她緊繃的神色中浮現。
真的嗎?連她自己都難以接受的性格黑暗面,他也喜歡,也被吸引住?
她怯怯的問,「可是,我不夠甜美……」
「我的女人,這一生都必須站在我身旁,陪我戰鬥,不能只有盲勇。對我來說,完全甜美的女人非常不完美。」他握住她的手,「知道痛苦是什麼的妳,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沈雙如鬆了口氣。放下心中最大的石頭,釋然的感覺往上猛衝,她幾乎要軟倒。
如果之前她對歐陽臻只是有感覺,只是欣賞,只是喜歡,只是有點意思,此時也漸漸演化成真正的愛情了。
他一根一根吻著她的手指,她迷濛著眼,看他眷愛不已的神態,心被他融化。
他抬起頭,溫柔的看著她,「答應我,這是妳最後一次為了妳父母、妳外公的事而難過。過去的事,記住教訓就好,不管他們過不過得去,妳都要拋在腦後。」
她深深回擁住他。「一定!」為了他,她一定要辦到。
※※※※
「接班人的事,說到底還是要快點解決。」
這天下午,議完堆積如山的公事,老爺子揉了揉額角,有些累了。
「的確要儘快定案。」不管是誰出線,都要經歷一陣適應期,人事變動跟權力結構的改變都是考驗。歐陽臻提議,「如果讓歐陽芸出線呢?」
「女孩子要嫁人,終歸是別人家的。」老爺子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這一點,「如果是男兒身,問題都解決了。」
「不過,她野心不小,又力求表現。」在擇定接班人這件事上,歐陽臻選定的立場是分析利弊,不是支持特定某方。「她是歐陽律的妹妹,律跟柳可以退居幕後幫她。」
「只怕那妮子不能接受這種安排。」
「那歐陽毓呢?」他提起另一個堂弟。
「他的心思多放在女人、骨董、藝術品上。」老爺子一哼,「我這點太過正經的事業版圖,還不敢勞他大駕!」
歐陽臻不認為歐陽毓沒有才幹,他把藝品交易經營得有聲有色,只不過對接班人的位置,他也屬於消極派。「歐陽超跟歐陽群一起上位,也是一種選項。」
早期,老爺子靠股票賺進前十桶金,成立歐陽金控集團,發展成如今的規模。
這幾年幾經評估,歐陽家打算分出兩支力量,跨足生產製造業與服務業。柳先前帶進管理顧問人才,在服務業打響第一炮,現在要全力進軍的是生產製造業。
但,如果沒有利益結盟、找人鋪路,開疆辟土談何容易?
「歐陽超與歐陽群志在必得。」歐陽臻分析,「歐陽超帶來的女伴是政界大老胡金溪的女兒,老家是傳產業,政商兩方人脈豐沛。歐陽群的女伴是銅興礦業的三千金,以你之前開出的接班條件,他們都達到水準了。」
「問題是,這兩人的性子不夠穩定,要是讓他們接班,真正操持的,還是他們的父親。」也就是他的三子。知子莫若父,「所以我更放不下去了,這簡直是把三匝炸藥放進同一個桶子裡。」
歐陽臻忍不住大笑,「的確很像!」
老爺子喜歡這爽朗的笑聲。在他這地位,話不能亂說,可阿臻就事論事,又不會把話亂傳,能放心說話的感覺真好。
他舒了口氣,「他那個人,你也知道,做事急躁,一急就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你當管銅興的老頭子是傻瓜不成?他會不知道你三叔在打什麼主意?他肯把女兒送上來,也是想著要融資。」
「誰不是呢?爺爺都開了聯姻換接班的條件,有所取就要有所予啊,難道沈海之當初就沒這麼想過嗎?」說到那個人,他鄙夷極了。
歐陽老爺子氣一窒,「是沒錯,但沈海之的餐飲生意看在我們眼裡,只是小玩意,要得了多少錢?我們圖的是沈碧漪當門面好看。但銅興礦業那老頭強勢得很,幾年前,我跟他談過一次,連我都快扛不住,就不要說你三叔了,別到時候銅興藉著歐陽壯大,歐陽被銅興吸乾了就好。」
「那你越過三叔,直接把歐陽超跟歐陽群帶在身邊呢?」
「我要是想這麼累,就繼續自己扛,做到死好了。」老爺子白了他一眼。
「不然,抽出一個來栽培。」
「問題是,只拔擢一個,等於得罪另一個跟你三叔,哪時要窩裡反都不知道。」老爺子長嘆,「還是律優秀。從小讓我帶在身邊教,果然有差。」
歐陽臻同意,「律跟柳兩個人,的確可以把新版圖搞得風生水起。」
「可惜合二人之力,連一樁婚事都辦不好了。」
歐陽臻有心為其說項,「一兩年後,那些紛紛擾擾都不再重要。爺爺,你有必要為了別人的家庭問題,懲罰自己最倚重的孫子嗎?」
老爺子震了一下,陷入沉默,顯然還有其他未說出口的顧慮。
歐陽臻沒多問,也沒催促他。
最後,老爺子嘆了一口氣,拍了拍皮沙發的扶手,「算了,我們推演一下,如果讓歐陽超當家,該防堵哪些問題好了。」
書房門外,一個人悄悄聽著,聽到這句話,如觸電般的微微一驚,隨即覓了個無人處,掏出手機,輸入訊息。
※※※※
自從向他坦承了黑暗的秘密,他們的感情便快速升溫了。
知道歐陽臻的心意後,在他面前,沈雙如更能放鬆,也更喜歡在工作以外的時間與他膩在一起。多數時候,他們窩在她的小窩,歐陽臻總是陪她到夜深才離去。
不過,他們只是一起看看電視,聽聽音樂,聊一下當天發生過什麼事,沒一起「做」什麼啦。
不是之前的吸引力消失了,相反的,她能感覺到那股性張力依舊在堆積,只是他沒刻意撩撥她,她沒像之前所想的那樣,快速的偎向他,兩人彷彿有默契般,先讓感情滋長。
天天相見,靈魂更契合之後,肉體的想望也變得濃烈。
這天,歐陽臻堅持在下班後,帶她一起回他的住處,她沒有意見。
他位居高樓的公寓,裝潢走簡約風,家電輕薄短小,多被系統櫥櫃隱藏起來,看得到的傢俱都是名家設計的精品,只供單身漢所需。
它很簡單,但絕不簡陋,黑色系摩登且現代化,一絲贅餘也無,很像他平素在外給人的感覺,但有一絲清冷。她忽然可以理解他為何喜歡造訪她的小窩,雖然她的地方,電線、插座都在觸目可及的地方,有些凌亂,但比較有人味。
歐陽臻帶她進書房,指了指螢幕,「我有驚喜要給妳。」
「你的電腦要給我?」她莫名其妙的看著他,「這算哪門子驚喜?」
「有點耐性。」他將她帶在桌前,按在皮椅上。「坐,然後等。」說著,他走開。
不知為何,她有點慌,「你要去哪?」
他走到書櫃前的安樂椅上,一扯落地閱讀燈的拉線。燈光亮開,他怡然坐下,翹起二郎腿,扭開放在小桌上的威士忌,在杯裡倒出二指高。「我在這裡陪妳。」
「為什麼我坐這邊,你坐那邊?」就在這時,她面前的螢幕跑出一個通話攔框,「喂,有人找你。」她起身要讓座。
「是找妳。」他笑得很溫煦,「接起來吧。」
他搞什麼鬼?沈雙如半信半疑的抓起滑鼠,按下去。
螢幕上,出現一個她想都沒想過的人。
※※※※
長長的秀髮,細細的柳眉,跟前陣子外公推給她看的母親半身照很像,但又有一點不一樣。
沈碧漪。
來電的是她姊姊,沈碧漪。
沈雙如忽然萌生逃跑的衝動。
坐在安樂椅上的男人為她安排了這個驚喜,但她不能肯定是驚多一點,還是喜多一點。當她以為姊姊有難時,不顧一切就想衝去幫她,可當她沒事了,她卻近情情怯。
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難過的是,姊姊也有同樣矛盾糾結的神情,看起來也不是很情願。那她為什麼找上門來?
「姊。」終於,還是她先叫喚出來。
沈碧漪點了點頭,用有些生澀的口氣叫道:「……雙如。」
接下來便是沉默。
姊姊的模樣很緊繃,她也放鬆不下來。有很多人願意跟她敞開來聊,但顯然不包括她的親姊姊。
沈碧漪勉強的笑了下,「聽說妳在擔心我,我現在很好,妳不用掛心。」
她聽得出來,姊姊的語氣中有淡淡的防衛。那讓她心痛,可也只是有點痛,想來會持續一輩子那麼久,但不是無法忍受。
「知道妳好,那就好了。」歐陽臻給的驚喜殺她個措手不及,為免姊姊更不自在,她決定長話短說,「妳保重。那,就這樣。」
「欸,等等!」沈碧漪連忙喊住。
這一聲喊得太大,喇叭把聲音擴得分岔,她的手已經懸在鍵盤上,只差零點一公分就要按下去,連忙停住。「嚇死人了!妳幹嘛突然這麼大聲啊?」她大力拍心口,忍不住抱怨。
「我才要被妳嚇死了,幹嘛說關就關?有先問過人家的意思嗎?」沈碧漪也抱怨。
唔,姊姊會反抗了耶!她心中大奇,「那妳想怎麼樣?」
沈碧漪有點躊躇,「再多聊幾句好了。」
「噢。」她很好說話的收回手指。
「歐陽先生說,妳聽到聯姻失敗的消息之後,就很擔心我?」
「是呀,我以為妳還像以前那樣膽小……」沈雙如停了停,雖然覺得這話不中聽,但也收不回來了,索性直說,「我擔心妳逃出來後沒地方去,如果被迫回去求爸爸,一輩子都別想翻身了。」她的眼神義無反顧的迎上去,「在那種情形下,我無論如何也要幫妳一把!」
沈碧漪受到很大的震動,「無論如何?」
「對,無論如何!我的小窩有地方給妳住,我的薪水夠兩個人生活,擠一擠不成問題,妳不必回頭去求爸爸。」身為成功的脫逃者,她有義務幫她。
「我們已經很多年沒見面,也沒說話了。」沈碧漪提醒她,「我們跟陌生人沒什麼兩樣。」
「但我還是常注意妳的消息。」她聳聳肩,「妳不多話,我們小時候只是互相作伴,沒交換過太多心事。後來看妳的消息,雖然隔得很遠,但那種感覺像不曾分開過。」
「但對我來說,不是如此。」沈碧漪的神情中帶著思索,「從那晚起,妳就消失在我的生命裡,我沒想過妳會為我擔心。」
這正如她所想的。「妳有點怨我。」沈雙如苦笑。
「是啊,雖然是我自己缺乏勇氣,但還是有點怨妳。」沈碧漪沒有否認。「妳猜得不錯,我的逃脫過程有點像那樣,我被逮回去一次,跟歐陽律的婚禮才會提前舉行。不過,幸好有個人沒想過放棄我,他願意放棄他珍愛的一切,突破對自己的圍限來找我。是他很堅持要救我,我才能逃脫。」說著,沈碧漪笑了。
姊姊的神情跟之前透過媒體看到的全然不同,此時的她,表情比較活,笑起來不再虛柔,反而是一種沐浴在春風中的溫柔。
「太好了!」沈雙如開心的說。
妹妹的笑容真誠無偽,沈碧漪的心完全軟了下來。
想了想,她將臉轉向一邊,招手道:「阿克卡,你來一下。」
一個高大的男子隨即走過來,站在她身邊。
他有一張粗獷且充滿男人味的臉,湛藍瞳仁炯炯有神,一頭黑髮潮濕,看起來像剛沐浴過。他的一隻手握在椅背上,另一隻手撐在桌面,用身體環著沈碧漪。
懸在他髮梢的幾顆水珠落到她身上,她絲毫不介意,抬手為他擦擦,看起來很親暱。
沈雙如都要呆了!雖然歐陽臻跟她提過,但眼見為憑是另一回事。
她姊姊……她姊姊竟然跟這個國際巨星在一起!
沈碧漪為雙方作介紹,「他是我的丈夫,阿克卡.索金。這是我妹妹,沈雙如。」
阿克卡朝著鏡頭微微一笑,用英文打聲招呼。
「哇。」沈雙如本能的用手掌捂住雙頰,轉過頭去深呼吸。
阿克卡對這種反應早已司空見慣,悠哉悠哉的晃出鏡頭外。
沈碧漪被她的反應逗笑。「想說什麼,妳就說吧!」
「妳怎麼知道我想說什麼?」
「妳一有話憋著,鼻頭會微微聳動,從小就這樣。」她還記得妹妹的小習慣。「說吧!」
沈雙如雙眼冒星星,「姊夫本人好帥好帥好帥!眼睛超會放電的!」
「姊夫」聽起來多麼順耳,沈碧漪真是心花朵朵開!
「對,他很帥,同時他也很疼我,願意給我自由。」沈碧漪低聲說:「這麼棒的男人竟然是我的,有時想想真不可思議。」
沈雙如虔誠的說,「妳應該得到幸福。」
「妳也可以啊。」沈碧漪溫柔的說:「妳不是有歐陽先生嗎?」
「他啊……」她轉過頭去看他。
他舉起酒杯向她致意,單邊微勾的唇角充滿誘惑。
「他怎麼說服妳跟我視訊的?」沈雙如對這一點很好奇。
「我們就說,他這個人對於自己要做的事,堅持又固執得讓人印象深刻好了。」沈碧漪淺笑帶過。「不過,他不止說服了我,比較難的是,他得說服一心保護我的阿克卡。」
先前見識過她們的父親,阿克卡當然對她的其他家人沒有好感。沈雙如忽然明白,同在一個書房裡的那男人為她煞費苦心了。
多聊幾句後,她才依依不捨的關掉視訊。
順了順氣,她起身,走到他面前。
她猜她看起來應該很平靜吧,但心裡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想到自己剛剛跟誰說話了,說了十幾年來的第一句話,她幾乎無法冷靜。
歐陽臻在杯子裡再倒兩指高的酒,舉給她,「鎮定一下。」
不。她抓來酒瓶,直接往嘴裡倒。
醇厚的酒液自唇角流下,滑過下巴,滴到脖頸,蜿蜒入胸口。
狠狠灌了一大口,她把瓶子重重的放回桌上,用手背抹嘴。
他把她的手拉過來,以唇覆上,濕潤的舌尖舔掉酒漬。
酒意上來,她微微仰頭,站著任由他禮讚自己的手,下腹的奇異糾結再起。
他將她拉過來,直到她的雙膝抵在安樂椅邊緣,承受不了他的力道,跪上去為止。
這是一記嚴重的讓步,他立刻將她往自己拖去,等她回過神來,她的窄裙已經往上捲起,勻白的大腿分跨在他的腿側。
她的臉以十倍速度飛快變紅,「你……」
歐陽臻好整以暇的以指頭刷過她的腿,有點吃味的問,「是我促成這次見面,但是,又帥又會放電的,卻是別人?」
「嗯?」他這麼介意這一點?
她胸前盡是威士忌迷人的香氣,他把臉埋進去。「妳也是阿克卡的影迷?」
啊,那種舒服的感覺又回來了。她撫著他後腦杓,「以前是。」
「他已經是別人的了,他是妳姊夫。」
「所以說,有人比他更帥一百萬倍呀。」
歐陽臻抬起頭,挑了挑眉,「才一百萬倍?我不滿意。」
「咦?」她一臉大奇,「我有說那個人是你嗎?」
「不是我,還能是誰?」他的舌頭沿著酒液灑下的痕跡,緩緩舔上去。
那個地帶太敏感,她一開始格格笑著想閃開,可他不讓,舔到頸窩,笑聲倏地轉為抽息,她幾乎立刻酥軟下來。
他沿著酒液往上,吻到她的下巴,她微微側過頭,避免鼻子撞在一起。
如果不想接吻,她就不會錯開角度了。他毫不客氣的覆住她的唇。
「唔……」她發出悶響。
酒精度高達四十的威士忌,他滑在底褲邊緣的手指,他的味道——主要是他的味道,還有舌頭,還有體溫,令她的情慾立刻爆炸。
之前未完待續的渴望重新燃燒起來,在酒精的助燃之下,更高張。
她本能的跪起身,胡亂拆解他微鬆的領帶。
察覺到她的意圖,他托起她的臀,助她恣意而為,也讓自己的手指有更多施展的空間。
修長的手指沿著臀間的縫往下溜去,隔著底褲,造訪她的私密花園。
她任由他觸碰。在知道這個男人百般為她著想的時候,她就已經融化了。她想要他,非常想。
再沒有什麼比體貼之舉更催情的了,酒精沒讓她把不要變成想要,只讓她大膽的索取她要的一切,也就是他。
她雙手握著襯衫的襟口,往兩旁扯開,手工釘縫的扣子不堪被折磨,彈打到她身上,她卻不醒覺。
「沒耐性。」他輕嘲,口吻卻充滿了樂意。
她急切的扯下襯衫,「我不要你再次跑掉。」
「上次讓妳很失望嗎?」他慢條斯理的問。
酒精讓她羞怯不了,連點好幾個頭。
「後來有夢見我嗎?」他愉快的問。
她又一直點頭。
「很好,不枉我按捺得那麼辛苦,也要吊住妳的胃口。」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2-7 04:09 PM
第七章
「上次是為了吊住我的胃口,你才走的?」沈雙如停下動作,好奇的問。
也許她該震怒一下,讓他知道不能這樣耍弄女人,可燎燒在體內的酒精與慾望讓她無法在意。
歐陽臻笑了。「一部分是,但另一部分則想慢慢來。」
慢,歐陽臻本色!「那,你慢夠了嗎?」小手在他的胸膛上蹭過來蹭過去,玩弄棕色的男性乳頭,「要不要再慢一點?」
他很識時務,「已經夠了。」
「很好。」她笑著吻上他的嘴。
催促她跪立起身,他將她的底褲往下拉,要她一次抬起一邊的膝蓋,將底褲扯掉。他的手指往上探,她的身體又暖又熱又濕潤,擁抱住他的手指。
現在的她,已經足以承受他了。
但是,不夠,還不夠。他不只要她能承受,他還要她為他瘋狂。
如果只想進入她的身體,做個舒舒服服的愛,上次他就辦得到了,可他是貪心的,不只要她的肉體,也要她的靈魂,還要她為他瘋狂,像著了魔一樣的瘋狂。
他要這個女人主動要他,而不是只軟軟的接受他。
伸手去解她的上衣,絲質襯衫之內是黑色胸罩,裹著他迷戀不已的乳房。
挑掉暗釦,讓她可愛的雙乳彈出來。看到那兩團奶油白渾圓,他向來清明的神情不禁轉變為情人限定的暈陶陶。
一股熱氣突然自胸口衝上來。老天,她愛他這副模樣,她想馬上擁有他。
「如果你擔心會傷到我的話,」她垂著眼說,「呃……你不會的。」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明白她的語意,「讓我知道妳有多想要我。」
「先讓我看你。」她挺起身,把他的臉摟在腰腹之間,他爭取到空間為自己褪下褲子時,以舌尖滑過她的肚臍。
她駭縮一下,他已捧著她的臀下降,他巨大亢奮的男性在兩人之間矗起。
啊,終於見面了!
她好羞好羞,卻忍不住伸手去摸,感覺他的硬挺。
這是他,他的生命本源。以手指輕輕圈住他,裹緊,他喘了輕微一聲,頂端溢出些許透明的液體。
她喜歡他的反應,看了他一眼,他正以著迷的眼神看著她的手,雙唇不時吻咬逗弄她的乳尖,彷彿渴望她再做一次。
她咬著唇,上下為他套弄,再套弄。
他抬起頭來,顫巍巍的喘了口氣,用大掌覆住她的手,「別弄了。」
「可是……」
「我想請妳─—」他滿臉邪氣的說,「坐。」
坐?難道是要她先主動?她滿面紅暈。
他移開放在桌上的一本書,書下放著三枚保險套。
這個準備充分的男人!她瞋了他一眼。
然而,她也不是毫無準備。
當歐陽臻拿起一枚時,她及時抓住他的手。「不要好不好?」
「不要做?」他聲音濃濁,「妳跟我開玩笑吧?這種時候喊停,我會死的!」
「不要戴。」早預期到他們會發生親密關係,這陣子,她特別注意過生理週期,「今天是安全期。」
他看著她的眼眸瞬間更火亮。
她咬咬唇,雖然羞,可還是開口了,「我希望你……」說到一半,她膽怯了,改口道:「今天我想留住全部的你。」
他微訝,「全部的我?」
「你知道的,就是……那個嘛。」她期期艾艾,說不出口。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神情中有抹睥睨一切的雄性威儀,她忍不住難為情的垂下頭來。
這是她第一次有如此渴望,也是第一次要求男人做這種事。
或許這是窮極無聊的想像,但是,當知道眼前這男人為她找到了姊姊,只希望消弭她心中的疑惑,彌補過往的遺憾,她對他的渴望就更深更深了。她想要他,但不只是肉體,不只在這一刻,讓他釋放在她身體裡帶來的含意,光是想像,都帶來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她緊張的看著他,知道他也許會拒絕。他是個慢慢思考,但求周延的男人,不喜一時興起,也不冒無謂的風險。安全期只是比較不容易受孕,並非萬無一失,按照他的速度,可能要一年後才會同意做沒有防護的性愛。
到那時,他可能已經把孩子們二十年內的教育計畫都想全了。
那樣也很甜,可是,她更想在此時擁有全部的他。
如她切切的凝視著他,雙唇互揉,「可以嗎?」
這個小女人知道自己在拜託什麼嗎?歐陽臻的手指探入她的下身,她濕得徹底,蜜源不斷淌出黏稠滑潤的水液,暗示了她能給的至樂。
「全部都給我,好不好?」她可憐巴巴的用眼神哀求。
他將撕都沒撕開的鋁箔包往後一丟。
她驚喜的笑開。
他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將自己置於她的開口,「請坐。」
雙手攀著他的頸,她緩緩下降,感覺自己被撐開了。
他輕吁一口氣,顫抖了下,「再坐。」
她再度下降,讓他巨大的前端探進體內。
雖然已經濕潤,但久未接納男人的甬道緊窒極了,他的進入帶來尖銳的疼痛,然而,體內的需求也在往上湧動,小腹抽緊,渴望更多。
「再請坐。」此時,他的命令已經接近低吟,「再進去,再深一點,」
她發出有些痛苦的喘息聲,忍不住先退出一些再納入,輕輕擺動,讓身體舒展。
他的低吟變回急切的命令,「再下去!」有力的大掌緊緊握住她的腰,恨不得將她重重摜下。
然而,不行,他想循序漸進,讓這個女人先得到滿足。
她怯怯的又往下坐了一些,感覺最私密的部分還沒跟他緊密相貼,但體內已經被充滿了,她再也無法納入他更多。
她低下頭,看到還有一部分的他裸在外面,無助得幾乎啜泣,「你太大了,我不行的。」
「妳可以。是妳說過,妳要全部的我,這也是全部的我。」他誘哄著,大掌揉弄絲滑一般的側腰,「乖,再深一點,再一分就好了。」
她勉力再讓他突進一點點,疼痛和慾望讓她如觸電般,火速直起身。
「對不起,我辦不到。」突如其來的空虛又讓她坐回去,直到能忍耐的極限,又彈起身,「我需要動,我需要馬上開始,對不起,臻,我……」她柔聲嗚咽,他的昂軀,他的氣味,直接讓她進入迷情狀態。
他是寬容的愛人,儘管存有一分不滿足,仍然強按下來。這小女人的火般熱情是他的獎賞,他決心先讓她得到歡愉,再追求自己的。
他吸吮她的乳房,大掌幫助她起伏。她扭腰的姿態充滿了魅惑,柔軟腰肢款款擺動。他拉掉閱讀燈,僅靠外面的餘光,欣賞黑暗中她的身影。
她的女體是最謎也最美麗的存在,柔軟又充滿了生命力,當她的腰拉直,現出腹間緊實的川字線條,溫暖的身體就離開他,只保留前端在她裡面,當她往下頓,腹間變得渾圓,重重的喘息逸出胸膛,他就被重新納回去緊窒的通道。
那頭美麗的長髮搖曳著,搔弄在他頸側,他可以勉強克制自己,不瞬間衝上極點,但絕對是被取樂的。
他著迷地看著她的剪影,那往上翹的蕾尖晃動不已,他忍不住湊上前,用雙唇捕捉。
那一吻,將她推向顛峰,她機靈了一下,動作加快,從喉間逸出沙啞的呻吟。優雅不再,慵懶不再,只剩下對終極歡愉的追求。
他的手往下探,鑽進緊緊相貼的身體之中,突襲她的小核。
「啊──」她倏地衝上高潮,尖叫顫動不止。
※※※※
滿足。
擁有他的感覺,就是滿足。
沈雙如迷迷糊糊的趴在歐陽臻身上,柔軟而沉重的乳房貼在他胸膛。
歐陽臻重新拉線開燈,審視偎著他的小女人。
她全身鬆鬆軟軟,激烈的做愛讓她小臉白裡透紅,長髮微微汗濕,輕喘不止。
他托住她的臀,知道她的羞人處因為痙攣而過度敏感。雖然堅信他可以完全刺入,但這時這麼做,對她未免太刺激,他只讓自己維持在讓她舒服的深度。
她微微與他分開身,見他一眨也不眨的注視著她胖呼呼的乳房,她低頭隨之看去,水澤讓她的乳暈綻出溫潤的光芒。
他伸手去摸,那舒開的肌膚隨即皺縮起來。
感覺到他的身體仍然堅硬,她抬起身離開他,再往下看,「你……沒有高潮?」
他的男性仍是硬挺的,往上囂揚的姿態令她無言,一股強烈的羞恥感攫獲了她。
剛才只有她一個人失控,衝上頂峰嗎?那他呢?他為什麼沒到?他沒那麼迫切要她嗎?還是,她不能滿足他?
想到自己情動不已的模樣都落在尚且清醒的他眼中,不禁覺得丟臉死了!
「舒服嗎?」他低聲問,手指摩挲在她的女性地帶。
這是揶揄嗎?她不安的想,隨即迷離了一下。可惡,連他的手指都能讓她如此舒服,她卻連完全納入他也辦不到。
「我看起來很醜又很可怕,對不對?」她囁嚅著,「像慾求不滿的……」
「不!」他立刻擋話,消滅她心中的糾結。「妳很美,超美的,我喜歡妳這麼渴望我。以前看到妳看著食物的模樣,總是一臉期待,我就很想讓妳用同樣的眼神看著我。」他邊說,邊在她肌膚上放火,「終於體驗到妳的迫不及待,妳不知道我心裡有多爽。」那種身為男人,被自己女人急急想要的痛快,妙不可言。
「但是,我讓你失望了。」她難過的說,「我到了,你卻還沒。」
「話別說得那麼早,那只是前戲而已。」
「前戲?可是我已經……」
他逗弄她的小核,滿足與飢渴的界線竟然瞬間被模糊,她的身體才剛得到最大滿足,隨即又被飢渴的巨浪拍下。
「已經怎麼樣?」他低笑著,看她立刻呆掉的神情。
她抓著他的前臂,他修長的手指已然不足,她渴望更粗壯的、更巨大的、更熾熱的、更絕對的──「臻!」她顫巍巍的呼出口。
啊,比自私尋求滿足更讓她羞赧的是,她又想要了!她主動將蕾尖送到他面前,餵入他的嘴。
他吻了下,隨即放開。
咦?難道他不喜歡了嗎?
來不及傷心,下一刻,她就被拉靠到他身上。
歐陽臻將她霍地抱起,在她還不清楚怎麼回事時,放她回椅面,自己則順勢在她面前,雙膝著地,跪了下來。
他的臀與腿都緊繃著,巨大的男性斜舉向上,指向她的女性地帶,看起來威脅性特別強,隨著他的動作輕顫,瀰漫一股強烈的戰意。
她驚喘口氣。儘管剛剛已經包容過這個巨物,儘管已經得到了第一波歡愉,可此時這樣看著他,依然讓她不知所措。她不禁懷疑,剛剛的歡愛曾經發生過嗎?她曾經蹭著他,得到至樂嗎?那真的就是至樂嗎?他會不會再給她更多,讓她大開眼界?
在她怔忡之間,歐陽臻將她微微下扯,讓她半躺在椅面上。
不行不行,她快滑下去了!她掙扎著要坐起,他卻將她擒住。
「乖。」他說。
他的神情極為凝肅,眼中充滿堅定的決心。跟方才坐著時不一樣,此時他眼中射出的,是極為強悍的野獸之光,充滿了吞噬一切的力量。
她忽然感覺自己好弱小,彷彿遇上天生剋星。
逃!本能發出尖叫。快逃!
她正要動作,他已經抓住她的大腿,熟練且有力的往兩側扳開,大掌往下一壓,幾乎折起她的嬌軀,猝然將她脆弱又濕潤的女性小丘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
燒亮的眼神掃過剛才容納過他的柔軟地帶,她最私密的花瓣因此而顫抖。
忽然明白,眼前這個威脅更巨大,剛剛她索取的歡愛,只不過是兒戲一般的磨蹭。
「臻……」她畏懼的輕叫,感覺溫潤濕稠的熱流自體內滑出。
太奇怪了,她明明是害怕的呀,為什麼還能繼續泛潮?
「該我了。」他低聲宣佈,噙在嘴邊的笑意有抹雄性的無情。
將自己固定在她的開口,他堅定的將圓鈍的前端嵌入。為此,她縮了一下,隨即昂起身看他。
不,剛剛的他已經很大了,不可能再更大,不可能……
他單手壓住她茂密的黑潮,繼續將自己往前推去,進入她裡面,一分一分,只進不退,無視她的顫抖與瑟縮,只管前進,令她忍不住嘶叫出聲。
「哦……」半晌後,他仰頭發出解放般的低吟,再慢慢垂眸盯著她,「這是妳剛才納入的長度,現在……」
「不行了……」她伸手要抵抗他。即便他不說,她也能從體內飽和的壓力察覺到自己的極限。「臻,我真的不行了。」
他堅定的搖頭,拒絕接受這就是他造訪的終點。
她害怕的蜷縮起來,體內的壓力仍在堆高,到了微微脹痛的地步。抵在他腹間的小手,抵不住他強悍的力量,意志力堅決的他輕轉了幾個角度,仍在前進。
忽然間,他像發現了什麼,露出些許笑意,下一秒,下身猛突,兩人距離轉瞬間縮短──
她緊張的閉起雙眼,以為迎來的會是劇痛。
然而,疼痛確實存在,只不過更多的卻是被填滿的紮實感。
「這才是全部的我。」他滿意的看著完美嵌合的彼此,一臉釋然,「我就說過,妳能承受。」
痠,脹,不舒服,但是有成就感,而且飽脹,她確實可以。
一抹輕笑還未成形,歐陽臻抽出再刺回,「這才是真正的做愛。」
「臻……」她怯怯的喊。
他固定住她,流暢的進出她的身體,優雅一如往常,強勁得讓人驚訝。
他不再親吻她的乳房,或者綿密啃咬她的肌膚,全神貫注於純粹而深入的抽插,滿足最原始的渴望是他的第一要務。
強烈的進擊在她體內造成巨大的效果,愉悅如閃電劈下,佈滿她的腦際。
她瞇眼看著身上的男人,大部分意識留在原地,感受愉悅,無助無私的給出自己,另外則分出一小部分,飛出來端看他的姿態。
很養眼哪這男人。
他做愛跟做人一樣,全力以赴又不失優雅,精瘦的臀往前進擊,一拍一拍,節奏分明,強勁有力。隨著他的動作,那堅實的大腿肌肉緊繃放鬆,緊繃放鬆,肌理巧妙轉變著,宛如原始部落的戰士跳出勇猛的戰舞。
但,怎麼可能?他看起來那麼斯文,那麼儒雅,怎可能如此激狂?
激情之中的他,性感得不可思議,硬臀有力的挺擺,她體內糾結的狂潮再起,那抹端凝他的意識很快就被捲吸而去,無力拉回,她的每一分意識,每一片靈魂,每一絲感知,完全被吸入性愛之中。
「臻……」她低呼,整個人忍不住要蜷縮起來。
他抬起頭看她,眼中意志依然不屈不撓。他的動作愈來愈猛,推開雙腿的大掌更不客氣,幾乎將她折翻,然而她也不在乎,她只想滿足他,滿足自己。
依稀間,前方彷彿有一個巨大的禮物,待他們同時探手,才能得取。他放開她的腿,大掌伸到她臀後,將她的女性部位往上拱,直接承受狂暴的力道。
在如此瘋狂的撞擊之下,饒是被包覆在內層的小核也被刺激到了,狂喜自那裡爆炸開來,她再度陷入失控的痙攣,女性甬道幾乎完全鎖死。
高潮如火車頭,瞬間撞毀他的自制。
他重重挺入最深處,仰身在她體內射出男性的精華。
※※※※
輕柔但依然不受人歡迎的手機鈴聲響起在午夜。
第一通,盤旋在寬闊而黑暗的臥房裡,沒人理會。
第二通,躺在床上,那對交纏而眠的人影翻了翻身。
直到第三通,兩人才不約而同,探手要去接。
「是我的。」歐陽臻半睡半醒,拿起鳴叫不已的手機,翻身將沈雙如抱入懷中,享受滿懷軟膩的感覺,右腳直接頂入她的雙腿之中。
「不可以了噢。」她昏昏沉沉的說。
半睡半醒間,他仍露出得意的笑容,按下通話鍵,「喂?」
「臻少爺嗎?」歐陽祖宅管家的聲音清楚的傳了過來,「是我,林管家。」
他帶著濃濃睡意,問道:「什麼事?」
「請你回家一趟。」
「好,我明天下班就過去。」
「請你現在回來。」
「現在?」要命,他快虛脫了!他睜開眼,看了下時鐘,距離入睡也才一個小時,劇烈運動後的痠痛才正要發酵。「天都還沒亮,再說,我要睡覺,我很累。」
「請你務必回來。」
「怎麼了嗎?」他小有不耐的問。
「是老爺子。」
直到此時,歐陽臻才聽出來,管家的聲音有一抹太過緊繃的冷靜。
「出事了。」
※※※※
「出事?出了什麼事?」三分鐘後,沈雙如也清醒過來。
歐陽臻已經開亮大燈,進更衣室找衣服穿。
她齜牙咧嘴的坐起身,看著那忙進忙出的男人。
「我也不知道,他說電話裡講不清楚,請我過去一趟。」他一邊穿褲子,一邊探頭出來,「妳繼續睡,在家等我就好。」
「我跟你去。」她坐在床上,揉揉眼睛,努力讓自己變清醒。
「妳太累了,我去就好。」唉,真喜歡她一副被他搖散了的虛弱模樣……他凝著眼欣賞了一會兒,又去忙他的。
沈雙如沒再搭話,冷靜的觀察歐陽臻。
終於,她決定,這男人確實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她抓著薄被,掩住前半身,腳步微微虛浮的走到那自以為很冷靜的男人面前,蹲下去。
「雙如?」他又驚又喜的捧住她的頭側,低頭吻她的髮旋。「我也很想再來一次,但寶貝……」
她騰出雙手,把他剛穿上去的內褲往下剝。
那個高度,那麼完美,讓他不禁想起她靠在大腿上的那一夜。
「我很喜歡妳的嘴,妳願意為我這麼做,我很高興,但……」去他的,他硬了,硬得不得了,老天,他想不顧一切,把自己挺入她嘴裡。「不行。」這是他這輩子說過,最違心的拒絕。
她已經把內褲褪到他腳踝,拍拍他的左腳,示意他抬起,那力道不容拒絕。
這女人,怎麼連這種時候都這麼堅持要得到他呢?他受寵若驚的抬起左腳,讓她把內褲扯下來,一邊暗忖,口愛通常支撐不了多久,他可以很快達到滿足。
「右腳。」她隨即命令。
但是,若只有他一個人得到滿足,未免太自私,他應該讓她也得到滿足才對,所以接下來他應該……他繼續心想。
沈雙如把剛剝下來的內褲甩到身後,蹲踞在他面前,雙臂抓著薄被護胸,抬起眼來,微微仰頭看他。
那種眼神有點叛逆,有點挑釁,豐潤粉紅的雙唇微張,宛如含苞待放的花朵,性感得誘人征服。
儘管時機點不太對,但早點開始才能早點完事,他就卻之不恭囉——
他的掌拂過她頸側的髮,抬起那尖尖的下巴,拇指輕揉她的唇,讓她綻開,然後將她湊近自己。
她一掌輕拍在他的男根處,抵制他的力道。
這種觸感不像她用纖纖玉手在撫摸他,他低頭看去。奇怪,他的內褲剛剛不是被她剝了嗎?身上怎麼還有一條穿得好好的?
「你穿了兩條內褲。」她冷靜的給了他答案。「如果我沒阻止你,你可能還會穿上第三條。」她示意他看向自己的手。
要命!他手上抓的還是內褲,但他明明是要穿長褲的!
「接到電話,聽到老爺子出事後,你就心慌了,要不是我點你,到現在你還沒發現哪裡不對。」她說,「你需要我在你身邊照顧你,所以我陪你去,就這樣。」
她緩緩站起身,宣佈道:「我去找我的衣服。」
走過他身邊時,那嫩呼呼的翹臀輕輕擺蕩,她昂然的姿態猶如女王。
老天,他怎麼可能不愛這個女人?
※※※※
「臻少爺,你來了。」
等門的林管家一聽到車道有動靜,立刻打開祖宅側門。
車子熄火後,歐陽臻自副駕駛座下車,林管家愣了一下,直覺的看向正駕駛座,瞧見沈雙如拎著車鑰匙,也跟著下車,神情閃過一絲難以名狀的情緒。
兩人都沒發現。歐陽臻問,「爺爺呢?」
「在房裡。」林管家連忙帶路。
沈雙如之前造訪時,歐陽祖宅正在舉行壽宴,大堂是燈火通明的,但此刻,燈火已熄,只餘幾盞壁燈,就連歐陽臻都覺得有點陰森。
上了二樓,管家扣了扣門,稟報道:「老爺子,臻少爺來了。」
「進來吧。」稍微虛弱的聲音傳了出來。
沈雙如看了歐陽臻一眼,隨他踏入老爺子的臥房。
之前做壽時,老爺子滿面紅光,雙眸炯炯,宛若雄鷹,可此時靠坐在大床上,身形略顯單薄,灰白的頭髮有些凌亂,神情憔悴,雙眼有受驚過後的閃爍。
沈雙如急忙藏起自己的驚詫。如果連她都感到訝異難過,就更不要說歐陽臻心裡會有什麼感覺了,她看到他明顯的呆了一下。
老爺子皺眉,「怎麼連她也來了?」
對他來說,要讓孫子看到自己虛弱的一面已經很難以接受了,此刻,竟然還被自家以外的人看到,而這個人,偏偏是沈家的女兒。
他可以接受她是阿臻認定的女人,可不表示他願意讓她看到不是強人形象的自己。
「把雙如留在家裡,她會操心。」歐陽臻說。
簡單一句話,交代了幾件事。老爺子知道他們睡在一起了,還到了可以互相插手對方家事的程度。
老爺子撇撇唇,「有什麼好擔心的?怕我翹辮子嗎?」
歐陽臻滑順的說,「接到電話時,我有點失神,雙如開車送我過來,免得我出狀況。」老實說,他從不覺得自己有必須倚仗別人的時候,可剛剛坐在一旁,看她駕馭他的車子,那種掌控自如的感覺,真的很好。
「你講話這麼高竿,我回頭還得謝謝她了是不是?」老爺子哼。
沈雙如微微一笑。老人家不舒服,鬧鬧情緒很正常,她也覺得自己杵在這裡確實尷尬。「我到外面去,讓你們談話。」
林管家說,「我找間客房讓沈小姐休息。」
「不必了,妳留下。」老爺子不悅的咕噥,「反正是一家人了,這件事也跟妳有關。」
歐陽臻導回正題,「爺爺,你沒事吧?」
不等他回答,管家立刻說道:「老爺子半夜心臟病發作。」
「爺爺!」歐陽臻真正的驚訝了。
「這是第三次發作。」林管家又說,一向不太有表情的臉上充滿擔憂。
歐陽臻瞪著老爺子,「我甚至不知道你有心臟病!」
「大驚小怪!連你都這樣,可以想見被其他人知道了,反應會有多誇張!」老爺子咳了兩聲,「沒事,小發作而已。」
管家搖頭。這事情太重要了,他不能再壓住不說,「這次是毫無來由的發作,要不是我剛好在做最後巡察,到了老爺子門外,聽到他跌倒的聲音,恐怕……」
「好啦,別說了,沒發生的事,幹什麼說出來嚇人嚇自己?」
「請醫生來看過了嗎?」歐陽臻的俊容上,顯露出難得一見的慌亂,「這應該要送醫院檢查吧。」
「我之前讓老楊檢查過,人老難免退化,吃過藥就好了。」老楊是老爺子倚重的家庭醫生,口風很緊。「看來,我的時間已經在倒數計時了。」
「爺爺,你別這麼說。」因為擔憂,歐陽臻忍不住閃神了下。
老爺子就事論事,「接班人選也該選出來了。」
「選是該選,不過,是選來分憂解勞,不是選來讓老爺子安心退休。」沈雙如機機靈靈的遞上一句話,讓歐陽臻心頭稍定。
有她真好!他感激的看她一眼,他差點連話都忘了該怎麼說。
「對,就是這樣。」他難得沒跟老爺子抬槓,「今天就打電話,把大堂哥跟柳叫回來吧。」
「不。」老爺子搖頭。
歐陽臻能肯定,爺爺需要的只是一個下台階,「他們最得你的心,也是能最快上手的人,別人說什麼都不重要,有他們坐鎮,你一定最安心。」
「不。」
「爺爺!」歐陽臻忍不住拉下臉。
老爺子嘆了一口氣,「只要柳還活著的一天,律就別想回到歐陽集團!」
※※※※
歐陽臻呆住了,沈雙如也是。
話……有必要說得這麼重嗎?
只要柳還活著的一天,律就別想回到歐陽集團!
那不就是在說,歐陽律的回歸遙遙無期,形同被排拒在接班人選外?
「老爺子……」沈雙如忍不住低呼。
老爺子別開臉,「總之,就是這樣。」
林管家恍若無知無覺,恭立在一旁,沒有說話。
除了老爺子之外,他是在場人中,唯一一個既不驚訝也沒有反應的人,饒是歐陽臻早知道古板的他並不樂見歐陽律跟柳在一起,可此時見到他的模樣,也不禁打了個突。
也許是爺爺對他說過這件事吧,他不是第一次聽到,所以不像他們這般驚訝。
大家相對無言半晌,歐陽臻終於問,「爺爺這麼氣柳把婚事辦砸了?」
沈雙如有心緩和氣氛,也插嘴,「對啊,我不知道老爺子這麼希望我姊姊當你的孫媳婦。」
老爺子再嘆一口氣,「不是氣。」
「那就是恨囉?」歐陽臻自行推演他的心意。「非得要大堂哥跟柳分手,你才肯讓他回來?」
老爺子沒說話。
沈雙如倒覺得,他的神情不是氣怨恨苦,反而有那麼點無奈與滄桑。
「不談他們兩個。」老爺子轉移話題,「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歐陽臻不置可否,「說說看。」
「如果情況不如我預期,我要你接下歐陽集團。」老爺子說。
沈雙如清楚的感覺到,歐陽臻的身軀突然一僵。老爺子踩到底線了。
這是祖孫倆第一次沒有耍任何花腔,直接明瞭的談論這件事。
「我不願意。」歐陽臻毫無花巧的拒絕。
「我本來不想勉強你,我清楚你的想法,尤其你搶在前陣子,把她帶到我面前,我就知道你不要這個權。」老爺子看了沈雙如一眼。「但是,身體不是我能作主的。」
歐陽臻的臉繃得很緊,「無論如何,我不想變成第二個我爸。」
談到早逝的次子,過往曾倚重的左右手,老爺子有些黯然神傷,連林管家也露出一抹緬懷傷嘆的表情。
「我知道,但是……」
「鑑於你的狀況,還是讓律回來吧。」歐陽臻瞟了沈雙如一眼,打了個眼色作報備,「難道你可以接受沈雙如——沈碧漪的妹妹,成為歐陽家的女主人?沈碧漪毀婚,讓我們歐陽家難堪到了極點,大堂哥還因此遠走海外!又,如果沈雙如可以,那你為何獨獨排拒柳?柳明明為歐陽集團帶來更多利益,也處處為大堂哥打點,不是嗎?」
老爺子一時被他激到了,快速的駁回一句,「我何嘗不想讓律回來?只是,現在不是他回來的時機!」
歐陽臻抓住話尾,「有什麼狀況是我還不知道的嗎?」
老爺子怔了一下,回過神,有些嘲諷,「怎麼,也有你的腦袋想不透的事情嗎?」
見祖孫倆就要鬥起來,站在一旁的沈雙如趕緊開口,「算了,臻,你就先答應下來吧。」
千料萬料,歐陽臻沒料到,她會開口為爺爺說項。
「妳明明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歐陽臻瞬間有點受傷了,「我跟妳說過我爸的事。」
原來孫子連這都跟她說了。老爺子更覺得這兩人分不開了。
「我不想錯過跟妳在一起的時間,不打算把人生的精華歲月都耗在歐陽集團上,這點是我的堅持。」他說。
林管家的耳朵微微一動。
沈雙如點他,「老爺子說了,如果情況不如預期,才需要你上位,不是要你現在就接,事情應該還有轉圜的餘地吧?」說著,她看向老爺子。
她夠細心,注意到他話中有話。老爺子點點頭,表示讚許。
歐陽臻思索了一下,「好吧,如果在這個前提之下,我可以考慮。」
老爺子放心了。
「明天就把歐陽超提拔上來吧。」他低聲說。
聽聞這個大消息,沈雙如微驚,歐陽臻卻是早有預感。
林管家面色不豫的開口,「老爺子,這……」
「這事先別往外傳,我們幾個知道就好,包括我心臟的事,別讓其他人知道。」老爺子疲憊的閉上雙眼,「如果阿超願意接受我開的條件,接班人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2-7 04:10 PM
第八章
老爺子終究還是做了錯誤的決定,他竟然決定把歐陽集團交給一個氣量狹小、脾氣火爆、目光短淺、自律不嚴的人。
這個決策完全錯誤!
在台灣的那個深夜,老爺子剛把決定說出口不久之後,遠在希臘的柳立刻接到消息,不爽到了極點。雖然也知道該克制,可正在用晚餐的他,還是忍不住動手砸了廚房。
共餐的歐陽說什麼都不能安撫他,直到所有餐盤杯碗都被砸成碎片,他才能稍微冷靜,繼續思考。
雖然說老爺子預留一招,如果歐陽超表現不好,就由歐陽臻頂替而上,可是,這實在太不穩妥了。別人或許看不穿歐陽臻,以為他有意角逐接班人,但是他卻知道,歐陽臻沒興趣。
說不定,他還會藉機幫助歐陽超,坐穩這個位置呢。
那可不行!歐陽集團是歐陽的,誰也不准搶走!
柳決定,他要想個法子,挽救這一切。
※※※※
隔日收盤後,歐陽超接到命令,回祖宅進老爺子的書房一趟。
「是嗎?是我嗎?」聽到老爺子宣佈的消息之後,歐陽超哈哈大笑,「爺爺,很聰明的選擇啊!我們什麼時候召開記者會,宣佈我是接班人?」
老爺子不禁皺眉,「還沒,還早得很,這只是為期兩年的試行,不能對外放消息,我會嚴加考核你的作為與成果。」
「我一定會表現得很好!」這點他很有自信。
「你必須了解,試行期間,你的任何決策都要有阿臻的同意,才能推行。」老爺子繼續說,「也就是說,現在你跟阿臻的關係,是對應到阿臻之前跟我的關係。」
「可是——」
老爺子不容插嘴,「如果你表現得沒有預期的好,阿臻就會頂替你的位置。」
「為什麼要二堂哥輔佐我?他沒什麼建樹可以跟我比的吧?」歐陽超一臉不解,「重點是,我怎麼會需要監督呢?」
坐在老爺子右手邊的歐陽臻,很想叫他不要再頂嘴了。歐陽超不知道,他比任何人更希望他頂得住,唯有歐陽超適任,他才有機會去過他的滄海一聲笑人生,要論歐陽超此時最忠誠的盟友,絕對非他莫屬。
只是,歐陽超連這層利害關係都看不透,偌大集團交給他,真的沒問題嗎?歐陽臻忍不住思索。他雖然不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可也不忍看著這份偌大基業毀在不識好歹的堂弟手裡。
沒留意到他的神色,歐陽超繼續侃侃而談,「我不需要二堂哥的輔佐,我有自己的班底。讓我弟跟我一起升上來,我爸也加入決策團吧!我們父子聯手,可以把歐陽集團經營得有聲有色,也不用勞煩二堂哥了。」他不懷好意的瞄了歐陽臻一眼,「再說,地產部門少了二堂哥也不行,畢竟我們還是需要保本啊。」
老爺子怎麼會聽不出來,他這是要把歐陽臻排擠出去呢?
「我是可以把歐陽群拉上來,」他面無表情的說,「但那樣的話,你的權力就會削減為二分之一。」
歐陽超的臉色立馬一白,「什麼意思?」
「連你爸一起進決策團,你的重要性會降到三分之一,這你能接受吧?」
「怎麼會……」歐陽超瞪大眼睛。
「權力會隨著瓜分的人數而遞減,沒錯吧?」老爺子給他一個補救的機會,「但是,在阿臻的監督下,你只要證明你行,未來有你單獨當家的一天。」
歐陽超馬上拿定主意。二分之一、三分之一跟全部,當然選全部!
他陪著笑臉,看向歐陽臻,「仔細想想,二堂哥畢竟是前輩,有不少值得學習的地方,我願意讓二堂哥指導。」
「你太謙虛了。」歐陽臻皮笑肉不笑。
一番客套的對答之後,大事初定。
未來接班人!踏出老爺子的書房時,歐陽超只覺得自己萬般強大,無所不能,至於即將來臨的親情危機嘛……哎呀,那就以後再說啦。
※※※※
完成了一周報表,由於有幾個較急的專案需要上頭批准,沈雙如親自把文件送到外公的辦公室,交給助理。
「鞏老先生請妳如果有過來,就進去打聲招呼。」助理問,「需要我進去幫妳通報一聲嗎?」
「呃……」她遲疑了下。
以往,若外公要見她,看到她人上來,助理早就一通內線撥進去通報了,哪還會徵詢她的意見?此時,顯然是給她拒絕的機會。
自從上次外公指著她鼻子痛罵之後,她就沒再見過他。歐陽臻曾經問她,要不要乾脆把工作辭了,轉換跑道,但她不想。
總覺得公私雖然難分,但不該就這麼走開,她手上還有幾個案子在跑呢,真要另求發展,也得先把事情告個段落。
除此之外,她也特別央求過他,不要像之前找上姊姊那樣,自行去找她外公,代她處理這件事,她可以自己面對。看得出來他很不情願,但總算是勉強同意了。
沈雙如不安的欠動身體,告訴助理,「那,妳幫我通報一聲好了。」
在外頭熬過難耐的三分鐘之後,助理請她入內。
關上門,她硬著頭皮打招呼,「外公。」
「雙如,來啦。」鞏煌自資料夾中抬起頭來。桌案上,一杯香茗緩緩飄香。「坐。」
「是。」她有些拘謹的坐下來。
「跟歐陽臻還好嗎?」他問了一句。
又要老話重提嗎?她立時戒備起來,「嗯,還好。」
鞏煌注意到了,苦笑一聲,「我不是要過問妳跟他的事,不必緊張。」
他取下老花眼鏡,放在桌上,抬手揉揉眼下、顴骨,稍微鬆弛後,才說,「聽著,那天我太過分了。我也知道,不管妳媽怎麼做,都是她的決定,把她的事情怪到妳頭上,非常不公平。」
沈雙如不敢回話,連動都不敢動。
那番指責造成的傷害太深了,使她決定,在弄清外公的意圖之前,不能給出回應,以免再招來另一頓痛罵。
「還有,我不該說要把妳嫁得如何如何,藉以比過沈海之。」鞏煌有些難堪的說,「對不起。」
這句道歉惹出她的驚呼,「外公……」
他伸手擋住她要說的話。
「我已經要八十了,想到沈海之,還是會恨!恨得要死!」鞏煌吁吁吁的連喘好幾口氣,「我恐怕這輩子都無法脫離這種情緒了。」
她想也是。沈雙如頹然的垂下頭。
「我認清了這個現實,也因為這樣,做了個決定——」鞏煌吸了口氣,慢慢的說,「以後,要是再聽到跟沈海之有關的消息,我很可能再度失控,所以,我最好不要再關注跟沈家有關的事。」
她怔了怔。
「包括歐陽家。眼不見,心不煩。」
啊,她好像有點懂了。
平復呼吸後,鞏煌重新戴上老花眼鏡,「妳跟歐陽臻的事,妳自己看著辦。那天,我瞧妳很依賴他,他也很照顧妳,我算是放心了,此後不再過問,以免哪天情緒又失控,把妳這個外孫女都嚇跑。」
「外公,不會的……」她趕緊客套的說。
「我能做到的,僅是這樣了。」說完,鞏煌重新埋頭進資料夾中。
她靜立了一會,然而外公始終不再看她。
想了想,她終於明白,無論如何,這位老人家還是疼她愛她的,只是他心裡有魔,自己也除卻不了,為了不再傷害她,才選擇後退一大步。
這不是最好的結果,但已經是他能給的最大歉意與補償了。
「好的,我明白了。」她接受這一切並起身,百感交集卻也釋然,「我先出去做事了。」
※※※※
自從那日凌晨自歐陽祖宅回來之後,歐陽臻的工作突然加重許多,為了看顧歐陽超,他每天得加班到九點、十點才能離開公司,週六日也不得閒空。
拗不過他的要求,沈雙如收收細軟,暫且住進他的公寓。然而,巧在這陣子她也忙起來,下班後只想放空,兩人都沒能好好坐下來談過。
簡單晚餐後,她沐浴出來,瞥了眼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剔透厚底杯盛著二指高的威士忌,他在沉思。
她從側後方端凝他。
這個男人真的很愛沉思耶!一起住了幾天後,她發現,他下班後節目不多,電話也很少響起,電視幾乎不開,唯一會開啟的是音響。
放杯酒在手邊,靜靜坐著想事情,是他唯一的嗜好。
是的,想事情,不是純然放空。他與她不一樣,她下班後,只想坐在電視前愣神,把白天拉得過緊的神經放鬆下來,這時若是跟她說話,她往往反應慢半拍,甚至沒回應,他卻依然緊繃,腦袋仍在轉動,任何事發生,他都能立馬回神。
也許,這就是身為歐陽家核心子孫必須付出的代價吧!
可是,她看了很心疼,她知道繃得太緊,身心遲早會出狀況。
這也是她同意暫時住在一起的緣故。她有些羞澀的想著。那張俊容上的神情會空掉的唯一時間,就是做愛時。
那時的他,彷彿可以拋開世間一切,連同腦內思緒完全清空,只剩下雄性的掠奪與對快感的追求。他的律動強健有力,激烈的索取之後,冷靜的模樣消失,昂軀變得鬆軟,臉部緊繃線條不再,看起來有些脆弱,但更惹人愛,所以,她總是任他想要就要,儘量滿足他,也滿足自己……
啊,不行不行,不能想這個。她拍拍腦側,讓自己回神想點別的。
這陣子,讓她覺得奇怪的是,之前歐陽臻暫代歐陽律的位置,消息不到半天就走漏出去,但是,這回當歐陽超被老爺子欽點,外界卻沒人在炒消息。
雖然親耳聽到老爺子指示的人只有她、歐陽臻跟林管家,可這些天,歐陽超脫離原本的小團體,隨著老爺子與歐陽臻同進同出,早該有些耳語出籠,但之前報導得最用力的陳是強卻還在寫其他豪門的風花雪月,好像對歐陽家不再感興趣。
他不是有既神秘又有力的消息來源?那管道不再暢通了嗎?對方不再放消息給他了嗎?還是,另有什麼謀劃呢?
源於好奇,她更勤於去看陳是強的專攔,想看出豪門爭鬥的脈絡。
之前她問過陳是強,是誰放出歐陽臻接位的消息時,他回了一句,「如果妳想不出來,也沒有知道的必要。爾虞我詐就留給聰明的人去鬥,妳當妳傻傻的小天兵就好。」
她不服氣!如果她被動的參與其中,她也想知道那些人在玩什麼把戲!
聞到她沐浴過後的香氣,歐陽臻回過頭,看見她。
見她站在房門前,一臉凝思的瞧著自己,他神情微妙轉變為苦澀,隨即招手,「來。」
她踅過去,隨他坐在地毯上。
長臂一展,他將她攬入懷中,低頭聞她身上暖暖的香。
沐浴過後的她,肌膚特別細軟,喜歡好東西又重視質感的他,極愛大手滑過的觸感,直接不客氣的探入衣擺之下。
她注意到他剛剛神情那一轉,轉得有些不快,「怎麼了嗎?」
他慢了半晌才說,「妳站在那裡看我的神情,讓我想到小時候的我自己。」
她頂高小巧的鼻尖,睥睨他,「你小時候有我這麼可愛嗎?」
「男人不可以太可愛。」他正色的答。
「輸我就直接承認吧!」嘻嘻笑完,她才稍微正經些,「小時候的你怎麼樣?」
「看著終於下班的爸爸坐在客廳裡放空,想過去找他說話,但又不敢打擾。」他微有悵然,「妳剛剛的表情,就是那樣。」
這男人終於願意談談了。她有些放心,卻還是要逗弄他,「你應該早點發現我的。在那之前,我可是一臉春情,只差沒有撲倒你。」她故意說得誇張些。
他終於有點笑意,「妳應該直接撲倒我。」
不,幸好沒有。
這時,比起歡愛,她更想跟他說說體己話。
她知道,自那天凌晨,兩人從歐陽祖宅回來後,這個男人表面上仍然指揮若定,可實際上,他跟之前有些不一樣了,老爺子有心臟病的事震駭了他。
她主動勾下他的眼鏡放到一旁,想更親暱些,「老爺子還好嗎?」
「還好。我去找診治他的楊醫師談過了,爺爺的心臟雖然出狀況,但還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原來他去年去美國旅遊,其實是偷偷去做心導管手術,居然瞞住我們所有的人!」他撇了撇嘴。
原來,真正會玩豪門把戲,把消息的收與放控制到滴水不漏的,是老爺子!
他悶悶不樂的說,「我一直以為他是不敗的。」
「怎麼可能?沒有人是不敗的。」她拍拍他,「老爺子不過是擅長營造強人形象。」看這男人這幾天偶爾怔忡的模樣,她敢說,老爺子將這形象營造得很好。
的確,但——「妳看,他都八十歲了,從來沒生過病,即使是小感冒。」
她靠在他肩頭,靜靜的聽他說。
「那天晚上,爺爺的頭髮亂糟糟,我這輩子幾乎沒見過那種樣子的爺爺。」說實話,很震撼,像撐著天頂的一根支柱突然塌下來,就算壓不到自己,看了也震撼。「我一直覺得,就算找好接班人,他也還會在一旁管頭管腳,直到永遠。」
然而,老爺子的心臟病發,讓「永遠」這個可能不存在。
她主動圈住他的腰,給他力量。
「千算萬算,我沒算到這一點。」他懊惱的說。
之前他仔細籌畫,總以為接班人之戰只是一時的風暴,沒多久就會過去,他很快便能安然回去打理地產,跟她過太平年,但爺爺的病平添了許多變數。
「那是因為你下意識的不希望老爺子垮掉。」她忠誠的說,「這是你善良的一面。」
在老爺子的壽宴上,她曾被幾個歐陽家人包圍住,以極不友善的言語攻擊。她看過那些人如狼似虎的眼神,知道他們能鐵著心腸,早早想妥了萬一老爺子有事,該如何爭權奪利。
歐陽臻的思謀向來比其他人周延,沒把老爺子的健康狀況算進去,不是他思考有漏洞,而是他真心希望爺爺健康長壽。
她吻了吻他的側頰,「我喜歡你這麼善良。」
歐陽臻淺笑。也唯有她,在這種情況下,仍能看到事情的光明面。
他的確不希望爺爺出事,但漏算了這一步,卻讓他進退維谷。
在最不好的情況下,他必須接下接班人之位,那麼,他從父親身上學到的那一課就沒有意義了。
「要是我接下位置,我就不能常常陪著妳,說玩就出去玩。」
看他那麼煩的樣子,她忍不住問,「歐陽超不能勝任嗎?」
「這幾天看著他做事的方法,我真是不敢恭維。」他揉揉額心,「把證券公司那套敢拚敢衝拿到行政管理上,穩死的。」
「你不是在監督他、輔助他了嗎?」她寬慰道:「我相信你可以的。」
「調教他,只要肯花時間,我終究可以。」耐性是他的強項,歐陽臻的語氣恢復自信。「但是,心懷不滿的三叔跟歐陽群已經來勢洶洶。」消息雖然不曾走漏,但是,見到歐陽超忽然一反常態,跟他走到一道,三叔自然察覺到有事發生。
沈雙如有點驚訝,「他們不是歐陽超的爸爸跟弟弟嗎?難道也會反他?」
「當血親同時也是競爭對手時,誰在乎父子或兄弟親情?」歐陽臻譏誚的說,「三叔一家本來是綁在一塊兒的,人脈資源都共享,現在歐陽超上位,三叔跟歐陽群正在拆解原本支持他們的人馬,壯大自己的勢力。要是連過去的自己人都不挺他,歐陽超很可能會垮掉。」
「那怎麼辦?」沈雙如茫然的問,「不能讓他們三個一起上嗎?」
「爺爺說,這就像把三匝火藥塞進同一個桶子裡。我認同。」之前聽到這句話時,他還能哈哈大笑,此時想到火藥桶威脅的人就是自己,他可笑不出來了。
最好的辦法,還是歐陽律回來掌權,可爺爺不好擺平。
他始終不能想透,爺爺對柳的不滿為何突然升得那麼高,非得要他離開,歐陽律才能回來。
他一向以能看清全局而自豪,但此時他忽然察覺到,自己掌握的事實拼圖,恐怕還少了一大塊。
那一塊,是什麼?
「算了。」她拍拍他,「就算你接下來,也不會戀棧太久,等到有更合適的人出現,你就會讓位的,不是嗎?」
「對,幾個堂弟堂妹都是可造之才,我看好歐陽芸、歐陽毓,只卡在他們現在年紀還輕,經歷尚淺。」這部分,他心裡早已經有了後著了。「但那也要耗上幾年。」
「幾年也算有個盡頭呀!」講了半天,她還是不明白他心裡真正的煩惱是什麼,終於問,「你到底在煩什麼?」
他瞥了她一眼。算她機靈,知道那些紛紛擾擾都只是煙幕彈。
頓了半晌,他才開口問,「妳會等我嗎?」
問題呢,是淡淡的,可語氣呢,卻是重重的,他眼裡閃過緊張。
這冷靜自若的男人也會緊張,而且是為了她!
她的嘴角忍不住牽揚起,「這麼陰陽怪氣,就是因為這個?」
他沒說話。
想想也對,這男人有過切身之痛。想到他剛剛說,她站在一旁看他的樣子,像小時候的他看爸爸,就知道他非常介意步上跟他父親相同的道路。
唉,應該立即安撫他的,但他賭氣的樣子好可愛。她故意逗他,「如果我說不能等呢?」
「我馬上回絕爺爺!」歐陽臻立刻起身要去拿手機,「事不宜遲,先說清楚,讓他早點去想別的辦法。」
為了她,連爺爺都能不要?她心裡一甜,卻馬上拉住他,「難道你想害老爺子再一次心臟病突發?」
「是妳,不是我。」歐陽臻把責任推到她身上,「妳要他好好的,就等我。」
真受不了這男人賴皮的模樣,賴起來讓人扛不住!
她瞋了他一眼,他一把把她攬進懷裡。「跟我在一起,陪我熬過這一段。」
怎麼會不陪他呢?這個傻瓜!
她才正要開口,他已將酒傾入口中,低頭封住她的唇,緩緩渡給她。
濃烈的酒精軟化了她的心,什麼玩笑話都不說了,她仰頭接受他的吻。
他的雙唇,他的氣味,在酒精的催化下,讓她情動。
一吻盡了,她雙頰紅豔豔的看著他。歐陽臻把她拉到身上,開始脫她睡衣。
對他來說,口頭承諾當然有意義,但對於他體內的野獸來說,快速而深入的肉體結合更能保證一切。
他的腿緊繃著,整副身體都是熱燙的,她只覺得自己好像坐在火箭上,快要爆發,春潮氾濫到連自己都害羞的地步。
「這麼柔軟,這麼濕潤,這麼屬於我……」他解開拉鍊,讓膨脹的男性挺露出來,固定在她的開口,就要推入。
進入之前,推擠磨蹭的這幾秒,令她難耐的顫抖,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一定得說。
「臻,該用保險套了。」
他停了下來,神情像瞬間被搶走糖果的小孩。
「妳不是說妳在安全期?」這幾天暢行無阻,他已經習慣了釋放在她體內。
「都幾天了!」她輕叫,「就算是安全期,也會過去啊。」
他神情一緊。
對,安全期會過去,什麼都會過去,不想讓它走掉的,就要緊緊抓住不放手。
一種突如其來的親密需求襲上心,他必須擁有她,立刻、馬上。
不,不只擁有,擁有遠遠不足,他必須徹底且悍烈的全盤據有。
雄性霸道的本能昂起,他的身體進入戰鬥模式,她若有所悟的起了警覺,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動作更快,已將她翻過身,讓她雙膝跪在地毯上。
為了穩住自己,她忍不住用雙手扶住沙發,慌亂回頭,「怎麼了?為什麼突然把我弄成這樣……喝!」
他從後方遽然頂入她體內。
儘管她已經濕潤,可這突如其來的入侵,還是讓她嚇了一跳。
幸好不太疼,火熱而充實的感覺隨即盈滿她。這個姿勢讓她處於完全被動,她想抗議,可真正做的卻是沉了沉腰,挺起嬌臀,讓他進得更深。
老天,這種感覺真好!他往前伏去,一手扣在她前身,把玩水滴狀不住輕晃的雙乳,另一隻大掌也抵在沙發邊緣,埋首蹭在她頸窩,吻,又吻。
「臻……」她低吟,聲音軟糯卻更加催情,「明明就跟你說了不行,你還硬來!」但是……噢,老天,別讓他現在離開,她無法忍受他突然退開去戴保險套,或者兩人之間,存在著那層極薄的隔閡。
不只他,她也最最喜歡跟他直接相觸,那種心靈的滿足無可言喻。
「對不起,我忽然好需要妳,這樣完全且絕對的佔有妳。」從後面進入,讓她像無助的小動物,只能屈服在他的力量之下。
他握住她的兩側腰部,佔據在柔嫩的雙腿之間,她毫無反抗的機會,只能承受他的佔有與給予,這種主宰一切的感覺是無上限的美好。
「臻……」她可憐楚楚的哀吟,卻無法克制自己不反應他、不配合他,「不可以……我會懷孕的。」
聽起來真美好!雄性本能接掌一切,「那我們就生。」
「什麼?」她嚇了一跳,身子一縮,瞬間裹緊他。
他舒服得幾乎宣洩出來,但極力克制住。「之前,我就想預約兩個縮小版的妳。」
「這麼大的事,你不先考慮清楚嗎?」到底是誰之前想事情都要想上老半天,現在怎麼突然衝動了起來?
然而,想像兩人的骨血永久的融合在一起,她的心都酥軟融化了。
他俯身,叼住她敏感的耳垂,用精壯的前身擁抱她,摩擦她,讓她更興奮。「我早就想好了。」
她呆住,「你之前就想好要跟我生孩子?」卻沒先問過她這個要當娘的?
「從見到妳的第一面起,我就在想如何跟妳製造孩子。」他親暱的說。以身體固定住她之後,靈巧的手指終於能去逗弄那可愛的小核。
「呵!」所有敏感地帶都遭到攻擊,她忍不住顫抖。「你以前一邊跟我吃飯聊天,一邊就是在想這麼、這麼……的事!」
「我是男人。」他給她這四個字,加重下身的拍擊。「男人永遠在想生孩子的事。」
老天,這句話從他的嘴裡冒出來,真是他媽的性感!
這一刻,她再也無法想起除了她、他之外的任何事,歐陽臻的話直接推她進入做愛特有的冥思空間,她嬌吟,她低泣,被慾望充斥,被快感滿足的身體只能隨著他的進襲而扭動。
她想承受!他的一切,她都想承受!
當最後時刻來臨時,她已經無力,趴伏在地毯上,痙攣不止。
歐陽臻將自己挺入最深處,低語道:「生我的孩子。」他不住吻她奶油白的後頸,讓男性巨大在她緊緻的包裹擠壓下,朝最深處噴射出來。「生幾個我們的小鬼,我要跟妳組成一個家。」
※※※※
希臘
歐陽律捧著咖啡,打開門,自外而入租賃而居的洋房。
「回來啦。」柳愉快的自起居室走出來迎接他,「外面天氣好嗎?」
「大晴天。你起床了?怎麼不多睡會兒?」他把鑰匙掛在門旁牆鉤上。「我不知道你今天起得這麼早,跑步完只買了一份早餐,一杯咖啡。」
「沒關係,我們分著吃,不夠的話,等等再一起出門去吃。」
出門?喜歡窩在屋裡的柳,竟然提議要出門?
歐陽律看了他幾眼,只希望這種不對勁的感覺是自己多心了。「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錯。」
「是啊。」柳將紙袋接過手,走進廚房,把紙杯裡的咖啡倒入精緻瓷杯裡。
生活品味是他一向堅持的,即使是細節也不放過。
歐陽律跟進來,關心的問,「頭還疼嗎?」
「不疼。」說到陳年痼疾,柳竟還是開開心心的,一轉身把咖啡杯遞過去給他,「心情好,哪裡都不疼。」
歐陽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什麼事讓你心情這麼好?」
柳笑咪咪的沒回答,像孩子一樣興奮的說,「欸,我們到聖托里尼島住幾天好不好?我上網看過了,有家飯店剛好有多出來的空房間,我想看看愛琴海。」
「這麼有興致?」
「來到希臘後,我們一直待在雅典,未免太可惜。」柳從紙盒裡拿出可頌麵包,挑剔的用烤箱再加溫過。「我想過了,我們不會永遠待在這裡,以後要抽時間來也不容易,應該趁能享受的時候多多享受,離開之後,才不會覺得可惜。」
歐陽律從咖啡杯上沿盯著他。這種感覺太不對勁了,自從精心為他與沈碧漪安排的婚禮告吹之後,柳經常處在情緒失控邊緣。
兩周前,柳收到消息,知道爺爺打算把歐陽集團交給歐陽超,還發了好幾頓脾氣。經過他慢慢哄撮、慢慢開解,柳才稍微舒心些。
可到昨晚為止,也只是舒心而已,他眼底仍有風暴。
但此時,他眉開眼笑,從來不愛出門人擠人,也不愛觀光的他,竟然主動說想去聖托里尼島走走。雖然那片藍天碧海白建築很吸引人,但,不對勁,這真的太不對勁了。
過去他也曾有過類似的感覺,歐陽律回想了下。之前,在柳擅自幫他定妥了沈碧漪做為新娘時,也曾出現過如此高亢的情緒。
歐陽律反手抓住他,「這回你做了什麼?」
柳別開眼,嘻嘻笑,縮了縮肩頭,「唉,被你發現啦?是秘密!」
「回答我!」他背脊生冷。
「好吧,你聽了可不許生氣喔!」在情人面前,柳的笑經常是帶著一絲頑皮,一絲耍賴,「我『處理』了一點事。」
噢,完了。歐陽律心生不祥,「什麼事?」
柳終於一臉正色,「由於老爺子犯糊塗了,竟然想把歐陽集團交到歐陽超的手上,所以我就代他做了點清理工作,算是晚輩對於長輩的一份孝心。」
「清理?」歐陽律抓住重點字眼,「你清理什麼?」
柳沒再說話,安安靜靜的撇笑,笑容中帶了一絲詭秘。
柳總是這樣捉摸難定,但這件事可大可小,他一定要問清楚,「都已經離開台灣了,越了洋,你還能幫他清理什麼?」
柳抬起頭,無辜的瞠圓了眼,辯解道:「就算不能親手處理,我還是能找到人代勞啊。」
歐陽律看著他,眼神充滿不可置信,「難道你、難道你……」
柳笑了半晌,笑容從天真轉為陰邪,切切的點了個頭。
雙眼瞪大,歐陽律的眼神倏地從不信轉為驚懼。
※※※※
歐陽超猛踩油門,法拉利458順著圓弧向上的交流道,駛上高速公路。
好山好水的花蓮,他來了!
涼風從車窗中灌入,他貪婪的吸口氣……咳咳咳,台北的空氣還是這麼差!算了,等一個小時後,到達東部山城,他再深呼吸好了。
想他一介過去經常穿梭於各大國際機場的商務菁英,此刻竟然落魄到了光是造訪小小山城就開心,真是忍不住興嘆。
自從接了新位置,他連著兩周沒休假。爺爺耳提面命,說要對他嚴加考核,歐陽臻每天在一旁盯得緊緊的,讓他無法大施拳腳。要不是這兩人千叮嚀萬囑咐,不許他私自出國,現在他已經在長灘島上散心了。
趁他們沒注意,他把工作推一邊,從辦公室開溜。只到花蓮走一走,他算是很客氣了。
啊,法拉利458馬力果然一流,不多時,他已經奔馳在濱海公路上。
一陣又一陣震動聲傳來,擱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不住輕跳。他瞥了一眼,又是公事來電,大概來了一百萬通了吧!煩不煩哪?
不接不接,統統不接!
未來,他就是歐陽集團的頭頭了,當個頭領,他總有權放自己幾天假吧?總有權私會女朋友吧?要是連這都辦不到,當頭領還有個屁用!
他愉快的想起新女友,一個臉蛋正、身材辣的小嫩妞。至於政界大老胡金溪的女兒,不過是找來應付爺爺聯姻換接班的條件,一拍即合只為各取所需。
又一通來電!
這回,看著手機主畫面上的性感大頭貼,他忙不迭接了起來。
「達令,你在哪裡?」嬌糯糯的質問發威。
「我上路了,就快到了。」
「快點啦!人家已經穿好裸體圍裙了!」
想到那畫面,他忍不住低聲笑起來。
就在這時,前方轉彎處突然飆出一輛砂石車,朝他衝撞過來,「叭——」
他的瞳孔因驚懼而放大。
完了,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山壁,這條路只有雙線道,他能怎麼閃?
※※※※
「確切的說,你到底做了什麼?」歐陽律絲毫不放鬆的追問。
柳若無其事的把可頌從烤箱裡夾出來,放在瓷盤上,像在說他早上已經掃過地一般輕鬆,「我只是出了一點力,幫老爺子把錯誤的決策清理掉而已。」
歐陽律閉了閉眼。
他早知道,柳對他的愛,跨越了倫理的界線,但是,此時閃爍在他眼裡的異樣光芒,說明了他還跨越了其他界線。
道德。
也許,連法律的界線,柳都跨越了。
想到此,歐陽律驚出一身冷汗。
他轉身抓起手機,塞進柳的手裡,「不管你叫人做了什麼,快把命令收回去。」
「來不及了。」柳冷淡拒絕。
「柳!」歐陽律駭怒。
「你早該知道,我做事一向先斬後奏,不容誰擋。」柳抿起嘴。
「老天,你做了什麼?」歐陽律面色灰敗。
他一直都知道,必要時,柳可以心腸極黑,下手極狠。只不過,在過去,情勢都不曾尖銳到激出他最黑暗的那一面。
「別擔心,你應當得到最好的。」柳放下手機,白皙陰柔的手劃過他的眉目,那雙計謀十足的眼神在看著歐陽時,總是溫煦如風。「我會用一切辦法,讓你回到你該存在的位置上。」
「柳……」他把臉埋入雙掌中。
「知道我為什麼喚你『歐陽』,而不是『律』嗎?」柳幽幽的問。
歐陽律搖頭。
「因為在我的心中,你代表歐陽家,歐陽集團就是你的!你是如此尊貴且重要的存在,所以我喚你『歐陽』。」
歐陽律無奈的嘆息,「那些對我都沒有那麼重要。」
不,那些很重要。柳心說,卻沒反駁,只是輕柔的撫著他的墨髮。
「現在,我只想陪在你身邊。」歐陽律抬起臉來說,雙目微微澀紅,「這是我唯一的心願,陪著你。」
柳幽幽一嘆,「你,只想陪在我身邊……嗎?」
「對。」
柳靠進他懷裡,傾聽他有力的心跳。
他見過不少具有雄才大略的人,而歐陽始終是最有能耐的一個。可是,即便是看在他這個愛人的眼中,他也必須說,歐陽的企圖心稍嫌不足。
不是他不想要大權,而是他總認為遲早會得到歐陽集團。
他是備受寵愛的長子長孫,老爺子親自帶在身邊教導,把他培養成足堪大任的人。從小,他被告知將擁有一切,早已習慣這種思維,因而不曾想過,旁邊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完全有可能搶走原本屬於他的一切。
是以即使遠走海外,他依然老神在在。
是時候改變計畫了,柳心想。當所有間接辦法都已派上用場,卻收不到預期中的效果,他就該親自出馬了。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2-7 04:10 PM
第九章
握住方向盤,往右微旋一個極巧妙的小角度,歐陽超閉緊雙眼,縮起肩頭,連看都不敢看死前的最後一眼。
「叭——」強大的喇叭聲從前方迫近。
對向砂石車以一個非常驚險的弧度,倉卒閃過法拉利458。
「——叭。」喇叭聲繞到側面時最大聲,隨即逐漸消失在他的後方。
直到確定逃過死劫,歐陽超才趕緊踩下煞車,堪堪在擦到山壁前的一公分停下愛車。
「喝!」他猛往後仰,癱在駕駛座上劇烈喘氣,手腳發軟。
差一點點,只差那麼一點點,他就會掛在這裡當孤魂野鬼。
「達令?達令?」這時,掉在腳邊的手機,傳來新女友的呼叫。
他想,今天,他不會有任何力氣去征服裸體圍裙了。
※※※※
「你不是很忙嗎?幹嘛要跟我走這一趟?」出差突然多了個伴的沈雙如,忍不住問身邊的男人。
「整天待在辦公室裡很煩。」歐陽臻握著方向盤,「何況歐陽超下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打他電話也不接。歐陽集團日後是要交到他手上的,他可以這麼不在乎,我又何必替他瞎操心?」
連續加班兩周,不只歐陽超到了極限,他也是,因此收收東西,到鞏氏地產找沈雙如。本來想拐她請半天假,去山上泡溫泉,奈何她安排了出差行程。不願一個人孤單的他,主動要求當她的私人司機,權當散心。
「接下來還要去哪裡?」他問。
「公事都跑完了,但我想順道去拜訪王伯,看看王嬸的腳傷有沒有好一點。」她指著正在走的馬路,「就沿著這條路直直開下去,快到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這算私人拜訪?」他踩油門上坡。
「就當作是為未來可能會有的交易鋪路吧。」她嘆了一口氣,說了些王伯窮困的窘狀,「王家的地是共同持有,老五不願意出售,儘管王伯很缺錢,也只能看著土地嘆氣。」
剛好有車要超他們,歐陽臻順勢踩了下煞車,想讓對方先行,可煞車似乎不是很靈光。算了,反正對方有順利超過去就好。
他繼續踩油門上坡,然而,行車間,他腳下不時有異樣的感覺。
他忍不住問,「妳的車有做定期保養嗎?」
「有,前不久才送去。」沈雙如答。
爬坡爬到了這段道路的頂點,車子開始走下坡。
是他的錯覺嗎?他總覺得,煞車似乎鬆鬆的,而且愈來愈鬆。
「開慢一點,前面有紅燈。」沈雙如似乎也察覺到不對勁,提醒了一聲。
歐陽臻踩煞車,然而,車速卻沒有減緩多少。
「臻,你怎麼闖過紅燈了?」沈雙如回頭去看,「幸好那只是個小路口,但還是很危險。」
不對勁。歐陽臻再踩一次,煞車似乎整個鬆脫,車子仍在前進中。
他按下警示燈,設法往路肩駛去。
沈雙如也察覺到異樣,「怎麼了嗎?」
「煞車好像有問題。」他說。
「有問題?什麼樣的問題?」她偏頭看看下方,他的腳似乎已經踩到底。
「停不下來。」他臉色緊繃的說,拉起手煞車,不出意料,那也是壞的。
她小臉倏地一白,「怎麼會?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他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絕對認真。
沈雙如看著前方往下的斜坡。太不巧了!如果是平緩地段,不踩油門,車子還可以慢慢的停下來,可接下來是一段不陡但頗長的下坡。
「可是,怎麼會?」她慌了,往前看去,前方不遠處的十字路口上,一群剛從學校下課的孩子正在過馬路,而他們這邊的燈號是紅燈,理當停下。
「臻,那裡有孩子!」她手往前指。
「我看到了。」歐陽臻的神情變得極為生硬。
那群孩子不知道危險將至,背著書包,提著便當袋,個個踩著小小的步伐,在導護老師跟愛心媽媽的指揮之下,慢吞吞的過馬路,列隊拖得很長,幾乎找不到一處完全沒有人的空隙。
雖然他已經按下喇叭,試圖引起注意,但以他們此時的車速,若是撞過去,那些人仍然十有八九不能脫難。
「不能傷到孩子!」沈雙如急切的喊,「快想想辦法!」她慌亂的掏出手機,「我可以打電話給誰,讓人救他們離開?」
「打給誰都來不及了。」歐陽臻強自冷靜的說,「車往下滑的速度只會愈來愈快。」
「可是……」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呀。
他邊按喇叭,邊對她說,「妳還不如對著車窗外大喊,看他們能不能空出一個缺口讓我們通過。」他說。
沈雙如探頭向外,「喂,你們——」奈何她扯大嗓門,聲音一出口,立刻被風吹得散掉,根本傳不到前方去,心裡再急,也無法把狀況用喊的喊清楚。
她又鑽回來,「你快想想辦法!」
歐陽臻往路邊瞥了好幾眼。
他有印象,這條路旁邊原來是一片一片稻田,但前陣子地目變更,田地已經改成建地,建商進駐,打好地基,鋼筋一束一束的捆起紮好,要蓋住商混合大樓。
如果路旁還是田,那還好辦,可是,那已經是施工中的建地,車子衝撞過去,要是不走運,搞不好會鋼筋穿車過,他們就是不死,也得重傷。
不能冒這個險!
他忽然想起——「妳剛剛說什麼來著?誰的地也在這裡?」他快速問。
「王伯。」
「他的地在哪裡?」
「就在前面快到斑馬線,但還沒到的地方。」隱隱之間,她好像知道他要做什麼,飛快的把已知資訊都報出來,「王家的土地還沒賣出去,地面上沒有建物。喏,那裡路邊有個穿藍色衣服的人,那就是王伯,他後面就是王家的地!」
歐陽臻快速衡量,低聲喃喃,「只剩下這個辦法了。」
沈雙如駭問,「你真的要那麼做?」
他沒回答,只說重點,「妳抬腳把身體蜷縮起來,頭放在膝蓋中間。」
「臻!」
「快做!」他抓緊方向盤,評估距離,「頭轉到我這邊,側身向前面!」
王家的地再過去大約二、三十公尺,就是斑馬線,他必須精準的抓準時間,轉動方向盤,要是多衝出去一點點,就會殃及無辜的小朋友。
但如果太早一刻轉彎,他們的車會當頭撞上一棵不巧長在路邊的行道樹。
Timing很重要!
手上至少握著自己與她兩個人的生命,不容閃失,他立刻淨空全腦,眼中只剩下斑馬線、行道樹與那供他們逃過一劫,寬度不到五公尺的逃生缺口。
快到了、快到了……歐陽臻摘掉眼鏡,甩到一邊,雙眼大瞠。
再三公尺,再兩公尺,再一公尺……到了!
他狠狠的將方向盤往右一旋,急轉的車輪撞上路旁高起的紅磚人行道,車底發出粗糙驚人的摩擦聲。他抓穩方向盤,再踩油門,用盡一切力量使車體不退反進,避免被撞擊力道彈回車道,撞上後方來車。
車子先是狠狠一跳,然後順利躍上人行道。
下一步,撞破護攔!
以完美拋物線的姿態,沈雙如的車飛進映著天光的水田裡。
※※※※
重重的撞擊之後,是宛如飛翔一般的輕快感。
這瞬間應該不到幾秒鐘,但在她的感覺裡,卻好像一個世紀那麼久。
她知道,他們身處危險之中,可是,那感覺卻像是在某個靜止的時空裡,她的心情奇蹟似的平和,因為再怎麼不安全,都有一雙鐵臂緊緊的箍住她。
那寬闊壯實的身子攔到她面前,將她壓向椅背,她的頭被穩穩托住,毫無受傷之虞,恍然間,她就好像被泡棉仔細包著保護住的精緻瓷娃娃。
然而,擋在她身前的,卻是人肉保護墊歐陽臻!
放掉方向盤那一刻,他毫無遲疑,回身就抱住她。
這個男人愛她,幾乎就像是一種生命本能,她忽然意識到。
經歷過就像永恆那麼久的懸空之後,車頭轉而朝下,重重一頓,水聲四起。
她回過神來時,歐陽臻已經鬆開她了,她只覺得兩人的姿勢有點奇怪,他落到她的側前方,也算是下方,擋在她與擋風玻璃之間。
而她,因為有安全帶扯著,勉強還能維持在座位上。
擋風玻璃上都是泥水,泥水也自開啟的車窗中濺進來,弄得兩人一頭一臉髒兮兮。
「不要怕,沒事了,車子最後落入田裡了。」歐陽臻隨即安撫她,「我們沒有撞到任何人,過馬路的小朋友也沒被撞到。」
她感激得幾乎要哭出來。
「你好厲害!」她顫抖的說著。如果傷到了過馬路的孩子,她不知道他們能怎麼辦,幸好沒有,幸好沒有!不然,她不認為此後他們能假裝沒發生過這件事,繼續製造他們的小孩。
這雖然是一起車禍,但要是弄得不好,不是死別,就是造成巨大的傷痕,兩人從此以後難以繼續相對,幸好他們都好好的,很平安,幸好!
歐陽臻知道她最關心的就是這一點,所以先說了,隨即問,「妳有沒有怎麼樣?」
她搖了搖頭,再也說不出話來。
「沈小姐,你們怎麼開車的?是想來幫我『犁田』是不是?」此時,王伯出現在車外,彎下身子來看他們。
歐陽臻平靜的回答,「車子煞車失靈了,臨時找個地方做緩衝,請見諒。」
「不要這麼說啦!人沒事就好。」王伯在褲子上擦擦雙掌,然後拉開車門,「沈小姐,小心點,我先拉妳出來。」
歐陽臻傾身幫手腳發軟的她解開安全帶。
在王伯的攙扶下,沈雙如一腳接一腳踩進泥水裡,看著青綠的秧苗,呐呐的說道:「我以為你說你已經不耕田了。」
王伯讓她靠著車身站好,然後伸手去拉歐陽臻。
「我是不想種了啊,可是這塊地怎麼賣都賣不掉,我家也缺錢,一直等著賣地發財也不是個辦法,剛好季節對了,我乾脆種稻子。」王伯嘿咻一聲,助歐陽臻爬出來,「才剛剛插秧插好,你們就來了。」
「這麼巧?」出來後,瞪著大好田地,歐陽臻喃喃。
「是啊,就這麼巧!幸好田裡才剛灌了水,泥土又鬆軟,不然幾天前那種乾巴巴的田地才沒有這種緩衝力,直接撞下去,你們現在已經被送去急救了。」救人任務完成,王伯站到一邊,揮掌搧風。
被他提點,歐陽臻頓時怔住。
真的!真是幸好!如若不是這片水澤,他們會受到更嚴重的挫傷,萬一再倒楣點,車體起火燃燒都有可能。
「這是老天爺有保佑。」王伯下結論。
沈雙如撲進歐陽臻懷裡,「你還好嗎?」白襯衫染了泥水,讓一向瀟灑的他看起來很邋遢,可就算邋遢,他依然是她的英雄!
「沒事。」他說。
「真的?」她以眼神梭巡他,的確沒發現明顯外傷。
「重重撞了一下,免不了筋骨受傷,但頂多明天痛到爬不起床,除此之外,沒事。」他邊安撫懷裡的小女人,邊看著王伯,「我會賠償你的損失。」
「不用啦,這是小事。」王伯不計較的把手一揮,「等車子拖走以後,把地整一整,過兩天又能插秧了。」
也對,這點賠償對王伯的幫助並不大。
但是,王伯種的田救了他們的命,卻是不爭的事實。
他決定,要做,就做更有實質意義的答謝。
偏著頭多想幾秒,他隨即下定決心,「知道嗎?王伯,你的地,我買了。」
沈雙如立馬抬起頭看他。「什麼?」
「對啊,什麼?」王伯也好驚訝的看著他,「沈小姐說,我家這塊地是共同持有,只買我這一份沒什麼作用耶。」
「是啊,歐陽集團要這八分之一的地做什麼?」沈雙如也懷疑他的腦子在剛才撞壞了。
「不是幫歐陽集團買的,是我自己要買的。」歐陽臻說得更篤定,「不管有沒有用,這塊地今天讓我們僥倖活命,既然你缺錢想賣,我就買下來當投資,其他的持分以後再慢慢收購,就算短期沒有收益也無所謂,我當放長線。」
他看著沈雙如,知道說服她需要更有力的理由,「何況這一帶正要發展,就長期來看,這筆投資不見得會虧。」
「是沒錯。」她點頭同意。
王伯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終於跳起來發出一聲歡呼。
「成交!」
※※※※
搭車回家梳洗後,歐陽臻與沈雙如來到修車廠。
當沈雙如的愛車被人從田裡吊起來,送進來這裡後,他們才看清楚毀損有多嚴重,整個車頭都凹陷進去,兩人竟然只受到輕微挫傷,完全是運氣好。
歐陽臻的猜測隨即被證實了,車子的煞車系統被蓄意破壞過。
「以這款車來說,栽進田裡變成這樣,安全氣囊居然沒爆開,不只是擦撞角度不對,是它們也被破壞了。」資深的修車廠大叔說,「動這些手腳的人,根本沒打算讓車主生還。」
那就是要置她於死地囉?
沈雙如一臉茫然。「要是有人跟我結仇結得這麼深,我應該早就發現了吧?」
「應該是吧。我只能說,做這件事的人,不怕事後被發現,只怕關鍵時沒起到作用。這些手法很專業,像腳踩的煞車,破壞的人不是直接弄壞它,而是讓它一點一點慢慢鬆掉,不讓車主起警覺,等到發現時已經晚了。這種手法,不是業餘的人弄得出來的。」
修車廠大叔拿起抹布,揩了揩手,「幸好煞車完全失靈的時候,你們剛好在田旁邊,不然穩死的!」
歐陽臻黑著臉。也幸好他在沈雙如身邊,不然,慌亂中,她不見得能隨機應變。
不同於沈雙如的茫然無知,他已經想得到是誰主使這件事,只待求證。
「走吧。」他牽起她的手,往修車廠外走去。
「去哪?」驚嚇過後,她有些迷迷糊糊的,神魂還沒歸位。
歐陽臻俊顏冰冷,「向王伯報完恩,就該去找某些人算帳了。」
※※※※
沈雙如怎麼也想不到,歐陽臻說要找人算帳的地方,竟然是歐陽祖宅。
所有歐陽家子孫各有居所,平日,祖宅裡只住著老爺子與下人們,難道他要算帳的人,是老爺子?
她驚疑不定的隨著他,站在祖宅門口。
門鈴按下後,林管家來開門,領他們進老爺子的書房。
此時,距離煞車失靈意外已經有四個多小時了,撞擊之後的淤青逐漸浮現,讓歐陽臻的臉上、身上多了幾道青青紫紫的痕跡。
老爺子見到,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出了點意外。」歐陽臻冷靜的說,「有人來找我們麻煩。」
老爺子叫他快坐下,「是誰要這樣對付你?」
「不是我,是沈雙如。」
「妳怎麼樣?」老爺子立刻轉向問她。
她趕緊說,「我沒事,是臻保護了我。」然而,她不禁多想,眼前這個用關懷眼神看著她的老人,真會是傷害他們的人嗎?
「剛剛歐陽超打電話來,說在東部濱海公路上差點撞山,接著又是你出事。」老爺子拍了拍心口,「你們真不讓人省心!」
「他沒事吧?」歐陽臻問。其實不必爺爺說,他也知道,歐陽超不會有事,除非他時運不濟,自己找死。歐陽超不像沈雙如是被人鎖定的。
「交會車的小驚嚇而已,能有什麼事?已經派人去接他了。」老爺子說。
歐陽臻點點頭,頓了半晌,忽然換了個話題,「爺爺不是一直想知道,當初是誰把我暫代歐陽律位置的消息放給寫專攔的陳是強嗎?」
老爺子眉一蹙,點了點頭,「嗯。」
見連沈雙如都露出好奇的神情,歐陽臻說,「讓我從頭說起吧。」
站在一旁的林管家微微躬身,便要往外走去。
「等等,你留下。」歐陽臻突然提聲喚住。
「我去給三位沖咖啡,順便拿點藥酒上來。臻少爺,你的淤傷需要推揉。」林管家站在門邊,低著頭說。
「不急,回來。」歐陽臻強制命令。他把頭轉回來,看著眉間閃過一絲詫異的老爺子,「陳是強所謂無可質疑的消息來源,是柳。」
「柳!」老爺子與沈雙如同時驚訝了,「怎麼可能?」
老爺子尚且能按住波動的情緒,可沈雙如無法不快嘴發問,「我不懂!為什麼?他應該是最不希望歐陽律被捕風捉影的人吧?」
「不,」歐陽臻堅定的更正,「他是最不希望歐陽律的實質權利受到侵犯的人,除此之外,任何事、任何流言、任何損失,他都可以接受。」
老爺子定了定思緒後,才問,「他為什麼要放出這個消息?」
「他希望在歐陽律回來歐陽集團之前,我能坐穩這個位置。柳知道我不願接掌歐陽集團,由我來卡位,等歐陽律回來時,我一定會還給他。
「但是,如果卡位的是別人,歐陽超、歐陽群或歐陽芸,都不可能歸還。不只不歸還,他們還會趁著暫代的機會大放異彩。一旦爺爺看到他們的表現太亮眼,或許就動起心思,要把大位交給別人,屆時就算歐陽律再回到歐陽集團,也沒有他的位置了。」
歐陽臻慢條斯理的說,「歐陽超後來成為爺爺內部欽定的人選,這個消息一直沒走漏出去,陳是強也沒寫成報導,就是柳又插了一手,強力按住消息的緣故。」
老爺子看起來很驚訝,但不是不相信。「所以,這些都是柳做的?」
「是。」歐陽臻點頭。包括最初陳是強到向青雄的公寓樓下去堵他,也是柳提供的辦法。
除了柳,其他人沒這麼綿密的心思,長期觀察他的行動。除了柳,沒有人能如此清晰的分析歐陽家的情勢,知道何時該用上哪個人,為歐陽律鞏固權益。
柳本來打算以沈雙如的身份作為要脅,使他安分的暫代歐陽律的位置,但因為他已經察覺,搶先一步把沈雙如放在明面上,還讓爺爺接受了她,才讓柳失去一個可以用來威脅他的把柄。
「而今天,他想除掉沈雙如。」歐陽臻又說。
「為什麼你說是他?」沈雙如此問,純屬好奇。
「因為除了他,沒有人想得到這麼做的好處在哪裡;因為除了他,沒有人能輕易跨越道德與法律的界線,謀算別人的生命。」歐陽臻冷笑著說。
柳看他很透徹,他看柳又何嘗不清晰?
之前,要沈雙如搬過來跟他一起住,同進同出,便是他已經在防範柳動什麼歪腦筋,只是他沒想到,柳竟然會做到這麼絕。
他本以為,柳了不起是操縱陳是強,再寫出幾篇詆毀沈雙如的文章,卻沒想到,他竟然要她的命。
「他認為除掉沈雙如,我就不會離開歐陽集團,只要歐陽超再多出幾個包,被爺爺踢出局,我就會為歐陽律牢牢的守住這個位置了。」歐陽臻冷笑,「想得美!」
「是柳!竟然會是柳!」老爺子頹軟下來,靠在沙發上,渾身無力,「枉費我對他……」他及時收住,不言。
對他怎麼樣?
沈雙如本想問個清楚,但注意力很快就被轉開,因為歐陽臻又啟口了。
「然而,這整件事情上,光靠遠在希臘的柳是辦不到的,他需要一個內應,幫他處理這邊的事,最重要是通報消息。」歐陽臻輕輕轉動話題,轉向另一個方向,「有這個內應,他才能以最快速度掌握歐陽家的一切訊息,如此一來,他才能成為陳是強的消息來源,決定什麼該公佈出去,什麼該守口如瓶。」
老爺子勉強振作起精神,「但是,誰會為他做這件事?」
歐陽臻將目光轉了個向。
林管家垂目恭立在旁,文風不動。
老爺子失聲說道:「你是說,林管家?」
「是。」歐陽臻淡淡的應。
上回林管家半夜打電話給他,要他趕到祖宅來。當時,爺爺說到某些特定的話題時,林管家有些異樣的反應令他心中打突,到了現在,他明白為什麼了。
「不可能!他進歐陽家三十年了,對我從來都是忠心耿耿。」老爺子不信。
「不同陣營的人,可以為了達到同一個目標而短暫結盟。」歐陽臻說,「爺爺自己問他吧。」
林管家驟然冷漠下沉的臉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這麼信任你,這麼多事從沒想過要防著你,結果,你卻效忠於我以外的人?」老爺子問道:「柳用什麼收買了你?」
「不,老爺子,我效忠的人還是你。」林管家振振有詞,「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接班人是律少爺,當柳少爺找上我的時候,我一開始也很猶豫,直到我確認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柳少爺一心一意要讓律少爺當歐陽家的主人,我也是。老爺子你嘴巴不說,心裡也這麼想,所以我才配合柳少爺。」
「你……」老爺子氣煞。他最不能容忍的事之一,就是貼身的人選邊站。
見自己的身份已經被揭穿,林管家索性直說了,「的確就像臻少爺說的那樣,我們需要他為律少爺卡住位置,不過,臻少爺卻不情願,我們只好再想其他辦法。」
他恨恨的說,「臻少爺,我還記得你父親為了歐陽集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的情操多麼偉大,你卻不願意為家族多犧牲一些。」
太可惡了!他怎麼說得出這種話?
沈雙如跳起來,大聲反駁,「他已經犧牲掉一個父親了!當初他們只能用一年時間培養父子親情,你還想要他怎麼樣?」
歐陽臻拉了拉她的手。這是踏進祖宅之後,他唯一感受到的溫暖。
林管家冷冷的笑,「聽到妳這麼說,我一點也不後悔配合柳少爺,找人破壞妳的車。要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將妳除掉!」
沈雙如震驚的瞪大眼睛。她想都沒有想過,面前這個看似友好和善的老人,竟然會要她的命。怪不得陳是強之前說過,要她注意安危,原來她的存在,在某種程度上,真的可以左右歐陽家接班人的人選。
林管家撇撇嘴,「同時,我也沒預料到,車禍當時,臻少爺會跟妳在一起。」這是唯一的失策。如果歐陽臻發生事故,事情就更不妙了。
求證完成!
在說出這些推論時,歐陽臻還有一絲絲不確定,然而林管家的坦承不諱,讓他心中最後一點疑惑一掃而空。既是如此,他也要做出屬於他自己的決定了。
一直以來,他都在自己能容忍的範圍內,儘量配合爺爺的決策,穩住歐陽集團,令它盛行不垮。儘管只有少數人意識到他的付出,但他依然盡責的做他認為自己該做的事,不顧流言,也不在乎被詆毀。
但是,一切已到極限!
書房內,老爺子震駭著,沈雙如傻眼了,但歐陽臻無比清楚自己要什麼。
「爺爺,繼續在這個位置上待下去,雙如的安危還是有可能出很大的問題,所以我……」他毫不留戀的說,「要辭掉目前的位置,也不再監督歐陽超。」
「阿臻!」老爺子駭叫。
沈雙如也嚇了一跳。
「對我來說,雙如最重要,日子順心愜意最重要。既然我已經操持過一陣子,算有苦勞,跟雙如遭遇過生命威脅,算吃過苦頭,義務盡完,我要告退了。」他說。
老爺子拍著心口,「可是,我心臟有病,我難撐大局!」
沈雙如握住歐陽臻的手,擔憂的看著心愛的男人。他的話很甜,為了她急流勇退,這份心意令她感動,但,「這真的是你要的嗎?」
如果是,她會支持。但如果只是為了她考量,她就不許!
「是我要的。我說過,我想珍惜我擁有的一切,不為不那麼重要的事消磨時間。」他對她說,「妳才是我真正想珍惜的。」
「你!」老爺子氣結,「歐陽集團,我的一生心血,比不過這個小女人?」
「是。」歐陽臻篤定極了,心中早已有取捨,也不會後悔。「說真的,爺爺,你有那麼多孫子,不能把事情都堆在我頭上。」
最後,他看向林管家,冷冷一笑,「我相信,爺爺最重要的援手已經接到消息,在趕回台灣的飛機上了,我就不跟著攪和了。雙如,我們告辭!」
※※※※
三日之後,歐陽臻帶著沈雙如,登門造訪台北某鬧中取靜的頂樓公寓,歐陽律與柳的同棲之所。
如他所料,柳已然歸國。
宛若不曾離開過那樣,柳坐在茶室裡,慢條斯理的燒水,見他們連袂來了,也不驚訝。
「你什麼時候知道是我放出消息的?」柳看著歐陽臻,問道。
「陳是強去堵我的那個晚上,我就猜到了,之後的報導不過是在印證我的猜測,讓我想清楚事情的脈絡。」
「你就如我所料的那麼聰明。」柳幽幽的說,「我拱你上去,是我稱讚你、看重你的一種方式。」
歐陽臻寒著臉,「我不接受。」
「我無所謂。」柳移開視線,又深深的看了沈雙如一眼。
那一眼,不含愛恨。
從後來與姊姊的視訊中,沈雙如知道,柳為了逼迫姊姊嫁給歐陽律,說了很多令人膽寒的話,做了很多難以想像的事,她還以為柳見到她,另一個沈家女兒,沈碧漪的妹妹,神色多少會有些不同。
但沒有,他的眼波淡淡的,既沒有抱歉,也沒有尷尬。
「啊,妳是沈海之的半成品。」第一次與她打照面的柳,像看著一件沒有生命的物事般,對她評論道:「半成品等於是殘的,達不到進歐陽家的標準,也入不了我的眼,歐陽臻怎麼會看上妳呢?我真是不懂。」
說不氣結是騙人的,沈雙如壓住怒意,問,「你決定對我動手時,難道沒有過一絲遲疑?」
柳看著她,狀似天真的搖了搖頭。
「我也是一條命!」她低吼。
「可也只是人命而已啊。」柳無辜的看著她。
「你!」歐陽臻跳起來,一拳幾乎要揮出去。
就在這時,大門開了,歐陽律風塵僕僕的出現了。
他追著柳的腳步,方從希臘奔回來,見到屋裡就要動起拳腳,連忙以最快的速度衝過來擋住。「不,歐陽臻,不要!」
「你知道你的人剛剛說了什麼嗎?」歐陽臻怒紅了眼。他登門拜訪,就是為了討回公道,這一拳是他該出的!「他先是要取雙如的命,接著又變個法子,說她該死。」
歐陽律沒為柳說項,他知道柳一向擅長逼人狂怒。「如果你很生氣,就揍我。」
歐陽臻果決搖頭,「冤有頭,債有主。」
「我跟他是一體的,我承受等於他承受。」
「讓開!」
「拜託你!」高高在上的歐陽律擋在他面前,眼中竟有一抹切切哀求的神色,「柳他……禁不起你的全力一拳。」
好端端的一個男人,能搞鬼,能害命,怎麼會禁不起一拳?歐陽臻心間閃過一絲疑惑,然而,不知為何,這句話竟然激起了他的惻隱之心。
他一咬牙,「好,是你要求的。」他一拳揮過去,正中歐陽律的下巴。
歐陽律往後跌去,茶室的紙拉門被他撞得稀巴爛。
然而,心愛的男人被揍了一拳,摔得四腳朝天,柳卻靜坐著,恍如無知無覺。
說真的,歐陽臻與沈雙如都驚訝了不只一下。
洩憤之後,歐陽臻收回拳頭,牽起沈雙如的手離去。
這時,柳才輕輕說,「你回來了。」
「你為什麼自己先飛回台灣?」歐陽律撫著下巴的傷口,勉力起身。「不是說了要去看愛琴海嗎?」
「啊,因為你說,你只想陪在我身邊,而我,只想要你在歐陽集團裡,所以我就先回來了,好讓你不得不回來。」
回答完,水正好燒開,柳執起鐵壺,輕輕傾下,熱水落在小陶壺間。
頓時茶香四溢。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4-12-7 04:12 PM
尾聲
沈雙如沒想過,歐陽臻說放下就放下。
從歐陽律與柳的同棲公寓出來後,他立刻預購了郵輪船票,隔周啟航,真的就像他說的,隨時提起行囊就出發去看世界,說走便走,心無窒礙。
登船後,一望無際的海洋與潮濕溫暖的海風立刻就將先前的烏煙瘴氣一掃而空。
在等郵輪啟航時,站在甲板上,她忍不住問,「你想過老爺子說的那句話嗎?」
「什麼話?」
「只要柳還活著的一天,律就別想回到歐陽集團。」
歐陽臻沒答腔。
沈雙如深思著說,「他們兩人已經回台灣了,老爺子還是沒把位置傳給歐陽律,反而公開下一任的接班人是歐陽超。」聽到消息時,她忍不住愕了一下。
不過,看看歐陽臻,反應似乎沒她這麼大。
他是真的已將歐陽集團的事全拋在腦後了,或者,他心中另有見解?
「我一直在想,老爺子的那句話會不會有另一種解釋。」她又說,「當你要揍柳一拳,歐陽律衝過來擋時說的那句話,好像也有另一層意思。」
海邊風大,歐陽臻把她圈在懷中。
「他說,柳擋不住你的全力一拳,但我看柳明明還滿壯的,怎麼會擋不了?」她發出疑問。
他沒說話。
沈雙如自他懷裡抬起頭,「你有沒有發現,柳的精神狀態好像怪怪的?」
歐陽臻再將她輕輕推回懷中,「我們已經要離開了,那些事離我們很遠了,就別再想了。」
他辭掉了之前在歐陽集團暫代的工作,可前幾天回去祖宅時,在爺爺的強力要求下,他最後同意,休假旅行之後,仍會回到歐陽集團,做擅長的地產工作。
歐陽集團的老本,不是他來托著,還真的不成。他心知肚明。
那些混亂的人與事,當前不是他們的問題,但未來有一天仍會回歸,所以他更不想在這時多費腦筋。
沈雙如想了想,終於確定,「你後來還知道了一些別的事,但你沒告訴我,對吧?」
「嗯。」歐陽臻略略點頭,沒有分享的意願。「但那都不關我們的事,也影響不了我們。」
她歪著頭看他,「以後你會跟我說嗎?」
「未來某一天,也許,但此時,我希望妳專注在我們的旅行上。」他淡笑著說,「我有沒有告訴過妳,這艘郵輪會載我們經過南海?」
「南海?」這個地名令她眼睛一亮。
她認識的某個女人,此時就隨著夫婿,在南海小島某個觀光港灣做生意,開了一家海灘用品店。前陣子,聽說媒體聞風而至,讓曾經以壞小子形象風靡全球的男主人備受關注,不少女客聞風而至,差點踏壞商店門檻,老闆娘還因此有點吃味,對她訴苦過。
「你要帶我去看姊姊!」她發出歡呼。
本以為這趟行程是他倉卒決定的,卻沒想到連這樣的細節,他都為她考慮到了。
她切切凝視著眼前這個帥氣的男人,勾下他的眼鏡,那雙回看著她的男性之眸充滿深深感情。
「我何德何能能得到你這麼好的男人?」她呢喃著,「在我需要幫助時,你二話不說就伸出援手;在我難過時,你陪在我身邊,聽我哭,為我抱不平;在我遇到危險時,你想都沒想,就用自己保護我。」
「看來我的好妳都知道,自問一句『何德何能』,對我來說是不夠的。」歐陽臻似笑非笑的索求,「還有沒有其他表示方式?」
沈雙如開心又大聲的說:「歐陽臻,我愛你!」熱情洋溢在她的聲音裡。
聽著,他笑了,他就想聽這一句!「我也愛妳。」
歐陽家的那些是是非非,暫時被他拋得遠遠的,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假期,他打算用來跟她生孩子。
想到製造孩子的過程,他的心熱了起來。
「走吧,我們回房。」大掌緊緊握著她柔滑的小手,宛如誓定永遠。
此時,汽笛鳴起,穿透天際,龐大的郵輪緩緩往港口外推進。
幸福的旅程,就此出發。
──全書完
※沈碧漪和阿克卡.索金的故事,請見相關作品RC1155《私戀寂寞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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